陈冲见状便退了下去。
范垣行了礼:“太妃娘娘安好。”
严雪道:“我倒是无碍,太医说我心头郁结都散了不少,可为什么看着范大人你的气色不佳?”
严雪先前偏纤弱些,很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但现在看来,比之先前,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范垣却并未仔细打量,只心不在焉回答道:“多谢娘娘体恤。”
严雪笑笑,往殿内看了一眼:“昨儿我跟夫人见了一面,说的很投缘。听说今儿还在宫里,便过来瞧瞧,怎么,正忙么?”
范垣隐隐听出她弦外之音:“小女先前无知哭闹,皇上正跟纯儿哄劝她。”
严雪笑道:“我虽没见过大小姐几面,却也看出是个格外聪慧难得的孩子,有道是三岁看到老,我看她的行事心思,倒是有些像是范大人,反而不大像是尊夫人。”
范垣心里本有些戒备,突然听严雪说起明澈来,语气也不像是敌对,便不禁微微一笑:“明澈却是是个小灵精。”
严雪望着他昙花一现似的温柔笑容,心头不禁微酸,忙打起精神来到:“是呀,真是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范大人也是妻女在侧,共享天伦呀。”
范垣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谨慎地不做声了。
严雪却望着范垣道:“对了,上次大人跟我说,你的心意始终微变,也从未辜负的话,可是当真的?”
“娘娘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这话是对新人,还是旧人?”
范垣对上严雪的目光,终于说道:“娘娘何必只是执着色相,岂不知新人旧人,终究只是一人。”
严雪紧闭双唇,已经明白了。
她望着范垣,半天才简简单单地叹了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不过,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吧。”
严雪本来不愿相信范垣的话,但从那天顿悟之后,等再看着“温纯”,心中寻摸昔日陈琉璃的行为举止,俨然竟觉着面前的人,便是另一个陈琉璃。
原先严雪还自觉跟琉璃不算太熟悉,可是这么多年来同为先帝后宫,她竟不知道,自己对于琉璃的熟悉,甚至几乎超过了范垣。
所以再打量温纯的时候,那些细枝末节,种种相似,竟逃不过她的双眼。
她原本因为嫉恨范垣的变心绝情,才导致心中妒恨火焰交加,当初挽绪身为她的贴身宫女,自然最明了她的心情,便想借助宫里赐糕点之举将“温纯”除掉。
挽绪是个极聪明的宫女,得知皇帝要赐什么给府里的时候,她便假意闲话,跟严雪谈论起来,只问那位尊贵的范夫人会喜欢吃什么东西。
严雪哪里想到她的用意,略一思忖,就按照自己所想随口说了。
听说范府出事,她立刻想到了这一节,私下里质问挽绪,果然挽绪便承认了。
严雪本有些忐忑不安,但范垣突然来到,并且竟怀疑到她的身上……这么多年,严雪犹如一个活生生的隐形人一般,对范垣而言就如同守护着陈琉璃的一面人形盾牌,他又哪里肯正眼再看她一眼。
严雪激愤之下,索性一口承认了。
可如今知道真相,那满心的妒怒,悲感,绝望……交织在一起,仿佛火焰刷地腾空,然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严雪本能地不愿相信范垣的话,因为一旦相信,自己的种种恨怒就无枝可依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愿意相信,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范垣的祈望。
先前皇太后驾崩后,范垣种种颓丧如死,严雪是明白的,且她心里竟也有类似之感。
毕竟那是他暗中巴望了一辈子的人,用尽了心力却扑了空。
可……陈琉璃竟回来了。
或许是皇天不负,连上苍终于也于心不忍,开恩赏赐给了范垣的一点抚慰。
只有去选择相信这样的结局,才会觉着,存活于这天地之间尚有一些美好可以期待。
严雪望着范垣笑了笑:他的心愿终于达成,也许,就等同她也了无牵挂了。
她不打算进殿去了,只对范垣道:“若皇上问起,就说我先回宫去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严雪回头望着范垣:“范大人,你心里快活么?”
范垣目光平静,平静底下有一抹微光暖意:“是。”
严雪莞尔,她转身离开,风吹的眼睛生疼:范垣终于得到了他的梦寐以求,两情相悦,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而她,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懂这种“快活”了。
***
琉璃跟明澈又在宫里多住了一天,才返回了范府。
温姨妈也同沛儒在府里等候,先前虽有范垣一番无懈可击的说辞,但温姨妈毕竟担心女儿,且昨儿皇上又传了范垣跟明澈进宫,老人家更牵挂了。
琉璃进门的时候,温姨妈正在跟许姨娘说话。
也是在年前,范垣才给许姨娘请了命,皇上封了许姨娘为淑人,也算是三品的诰命了。
许姨娘虽不敢受,但因为早就搬离了范府,虽然她仍是隔三岔五去那府里给冯夫人请安,但毕竟跟那些人不常见,自然跟先前的感觉不大一样,又加上琉璃的劝说,便战战兢兢地受了赏封。
听说琉璃回来了,两人才忙起身迎了。
这日过了午,蝉声噪乱,琉璃洗了澡睡了会儿午觉起身,去见明澈在里间也正睡得香甜。
琉璃只觉着眼皮沉重,心头倦怠,也还想再睡会儿,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响,原来是许姨娘来了。
当即琉璃忙来到外间迎着,两人在桌边坐了,许姨娘不免问长问短,打听些宫里的情形,说些坊间的闲话等。
琉璃一一回答,可同时又有种异样之感,仿佛许姨娘这次来另有所图似的。
琉璃只耐心等待,果然,半晌,许姨娘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我今日来,其实也还有另一件事跟你商议。”
琉璃便问何事,许姨娘道:“其实这件事并不是我自己所想,先前……是外头有人来府里,说起你跟垣儿如今只有一个明澈,你的身子又娇弱,我隐隐听人说,垣儿不愿意你再生了?”
琉璃没想到这样私密的话许姨娘也知道了,脸上微红,不知如何作答。
许姨娘见她含羞不语,知道事情有七八分了,便叹了口气道:“垣儿成亲本就晚,咱们这一房还要尽快的开枝散叶才好。只是不仅是垣儿体恤你,我也体恤你的身子,不舍的有个万一。所以……”
琉璃此刻已经隐约猜出了许姨娘的用意,便道:“有话您只管说。”
许姨娘才说道:“自打你们成亲后,有许多上门提亲……说是要给垣儿纳妾的,我原本没当回事。只是……”
只是琉璃毕竟生了一个女娃子明澈,且又有范垣不想琉璃再生的传言,许姨娘心里竟有些焦急。
许姨娘却也知道不大好开口,便期期艾艾道:“前阵子,那府里三奶奶来,也说了一个好的。让我留心,是三房里的亲戚,倘若过来咱们这府里,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琉璃听到这里,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心意,只是这种大事,也该给四爷知道才是,回头我告诉他就是了。”
许姨娘见她竟不像是要否绝的样子,忙问道:“纯儿,你、你答应么?”
琉璃怔了怔,答应?心里是有些怪怪的,像是吞了一把荆棘般很不自在。但不答应……岂不是那种世人口中的“妒妇”了?
何况前世嫁给先帝,任凭先帝纳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琉璃从不会争风吃醋。
于是琉璃说道:“您是好意。只要四爷答应了,我是没有话说。”
许姨娘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我只跟你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先前我把这件事跟四爷说了几遍,他却只不当回事,很不耐烦呢。如果是你说给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望着她有些殷切的眼神,琉璃勉强点头。
***
这夜范垣又是子时过了才回来,正在洗漱,回头见琉璃身披一件长衫,正靠在床边打量自己。
范垣擦了脸:“你怎么这样大精神,什么时辰了还不快睡。”说着走过来,扶着琉璃肩头,轻轻地在她眉心亲了口。
琉璃因心中有事,只觉着一晚上都憋闷异常,睡得也很不安稳,方才听了门上动静,索性起来打量。这会儿见如此,便在他肩头轻轻地推了把。
范垣瞧出她眉峰微蹙,脸色发红,便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琉璃道:“没什么……你内阁很忙?”
“南……”话到了嘴边,却又打住,知道这些朝政等事跟琉璃说,只不过徒增她的烦恼罢了,范垣便只一笑道:“还是那个老样子罢了。”
“先前又说‘难’什么?”琉璃却错会了意。
范垣笑道:“难以清闲而已。”
琉璃莞尔一笑。
范垣因为忙于公务,又在外头周旋了一整天,如今抱着娇妻,心神安泰,很快便有昏睡之意。
正半梦半醒里,忽然听琉璃道:“我答应过儆儿,每个月要进宫陪他几日,你心里会不会不受用?”
那睡意像是给惊醒了的蝴蝶,扑楞着翅膀飞舞而去。
范垣果然敛了笑,半晌才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谁叫那个孩子……”说到这里,就哼了声。
范垣自己其实也知道,先前宫里那一场,着实惊险的很。
而范垣并没有跟琉璃坦白的是,他私底下也做足了最坏的准备,如果朱儆真的怒发冲冠冲动行事,他当然也绝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
幸而,寝殿内母子们抱头的那一场痛哭,把小皇帝的心结给解开了。只是却又要求琉璃每月必进宫住上几天……这一举动,对朝野臣民来说自是有些“惊世骇俗”,但对一个渴望守着母亲的孩子来说,却是最起码的愿望跟请求了。
而且对于朱儆这种脾性的孩子来说,这也是最大的让步跟妥协了。
琉璃伏在范垣胸口,心怦怦而跳。
范垣察觉她的心跳的很急,只当她是为了朱儆忧心,便道:“这样晚了还想他,仗着你身子好些了?快些睡。”
琉璃低头望着他鲜明的五官,以及那眉目间的温润,突然想到或许别的女子也会跟自己一样,这般近而亲昵地打量他,心就像是给人一把揪住了,要拧出些苦水。
悄悄唤道:“师兄……”
“嗯。”范垣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你、你……”琉璃张口结舌,难以启齿。
“怎么了?”范垣察觉异样,微闭的双眼睁开,望着琉璃肃然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要多陪他几天。”
琉璃望着他紧锁的浓眉,噗地一笑,又忙敛了笑:“跟儆儿没关系。”
只要不是跟朱儆有关的,就不是大事。范垣放松下来:“没关系?那是什么事?”
“我去陪儆儿……你一个人孤单不孤单?”
“什么话,不是还有明澈吗。”
“那假如明澈也进宫呢。”
“……又不是不回来。”范垣皱眉道,“总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
琉璃骑虎难下,终于艰难地说道:“那你想不想……比如、纳妾?”
“纳……”范垣无法置信,重复了一个字后,便睁大双眼:“你瞎说什么?”
琉璃不敢再说,只是紧闭双唇。
范垣拧眉瞪着她:“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冒出来的念头?”
琉璃见他隐隐地透出冷冽恼色,不想立刻把许姨娘卖了,只说:“我、我只是问一句罢了。”
“问一句也不行!”范垣瞪着她,不由分说。
“别生气,”琉璃在他的瞪视下立刻举旗投降,陪笑道:“不行……那就算了嘛。”
范垣狠狠看了她半天,才转过身又睡。半晌,察觉身后琉璃又在拉扯自己的衣襟,范垣装睡不动,琉璃便又不依不饶地轻轻扳他的肩膀:“师兄,你睡了吗?”
范垣没好气道:“气着了,睡不着。”
“你气什么?”
明知故问,范垣愈发气恼。
“师兄,”却听琉璃又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如果真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范垣听她语气和软,才回过头来:“真的?”
琉璃忙点头,又道:“我、我其实巴不得师兄你不去想三想四呢,只是怕人家说我是妒妇,也怕苦了你,所以才……问问。”
范垣看了她半晌:“是不是姨娘跟你提了的?”
琉璃见他猜到,只得低头。
范垣正色道:“我这一辈子,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除了那个人,其他的一概都是草芥。你如果还不明白这个,还说那些戳人的话,就是白瞎了我的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琉璃忙紧紧地将他抱住:“师兄,我再不说了!你别生气!”
范垣见她如此乖觉,才笑道:“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琉璃忙道:“师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拍了马屁却又问道:“可是……”
“可是什么?”范垣眼神一变。
“可是我们现在只有明澈,假如我不能给师兄生个儿子……”
被她抱得紧紧地在身上乱蹭,范垣早就心驰意荡,闻言哼道:“我要那么多儿孙干什么?本来除了你,就没想过别的。如今更有了明澈,早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还敢巴望更多?我没那么贪心!”
琉璃喜不自禁,一头钻到他的怀里:“师兄,你真好。”
范垣抚过她缎子般的长发:“知道我好,以后就多对我好些,别总想着气我。”说到这里,手已经撩开了她的里衣。
琉璃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给制压的妥妥帖帖,琉璃不禁又笑又急:“嘴里说的正正经经的,手上干的什么?”
范垣早吻落下来:“还能有什么……都也是正经事罢了。”
春华秋实,不到一年的功夫,范府又添了个康康健健的小公子,这一次的生产很是顺利,母子平安。


第109章 兄妹
且说范府里又添了一位小少爷,最高兴的却是温姨妈跟明澈了。
虽然范府里有一位许姨娘在,不至于失了照应,但先前许姨娘因为自惭身份,向来都不管府里的事,一应上下事体都是琉璃来把持料理的。
这会儿许姨娘虽也可以伸手,但温姨妈到底不放心,又格外心疼自己的女儿,所以一连在府里住了半月,一面照料琉璃,一面照看小孩子,忙的不可开交。
那府里,起先是冯夫人同曹氏来看过了一回,却不大像是以前一样亲近了。
毕竟早在郑氏夫人身故、范垣落难之时,冯夫人曾劝过温姨妈让琉璃改嫁,温姨妈自然是不肯听的,冯夫人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再加上当初本就不乐这门亲事,又见温姨妈一心向着范垣似的,她心里便已经有些不受用了。
可随即柳暗花明,范垣无事,冯夫人越发有些过不去,就不肯跟着府里亲近,先前也只是温姨妈时不时地去范府探望,因见冯夫人有冷淡疏远之意,就也少过去交际罢了。
温家在京内的亲眷虽少,但幸而家里有个沛儒,这府里又有个明澈,再加上新添了这个小家伙,还有琉璃需要仔细照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温姨妈便也没空理会别的。
这日,温姨妈正陪着琉璃在屋里说话,奶娘哄着明澈跟沛儒在院子里玩,门上突然来报说李国公府姑娘来见。
温姨妈打了个愣怔,回头看看琉璃道:“她怎么来了?”
琉璃心里却猜到一件事,只不便告诉,便说道:“母亲出去看看,见机行事。”
温姨妈点点头,往外走出来,心底暗自忖度,却也隐隐明白缘故。
自打李氏跟养谦两人和离后,养谦这边儿因为前车之鉴,对于姻缘上就可有可无,不肯再找,生怕再娶一个名不副实的。
但正是因为养谦一直都不肯再议亲,所以李诗遥心中仍有些幻想。
令人欣慰的是沛儒甚是聪明,温姨妈又是个宽仁的,于是李氏还可以借口探望沛儒,几次三番前去温家,只是不管如何,养谦却总不肯跟她照面,就算见了,也丝毫不假以颜色,只当是路人而已。
李诗遥暗中求温姨妈,温姨妈怕养谦不喜,只也说做不了主。
如今温姨妈在琉璃这边儿,自然也把沛儒带了过来,李诗遥连月不见,同家里商议,便借口来范府道喜,觍颜而来。
温姨妈在堂下接了李氏跟其母,彼此落座,大家彼此表面上一团和气地说些恭喜之类的闲话。
因温姨妈心里忖到他们的来意,脸色讪讪的略显不大自在,果然,才说了片刻,李诗遥便问道:“婆婆,不知道沛儒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温姨妈听李诗遥仍叫自己“婆婆”,心一软,可想到昔日她的那些行径,便只含笑道:“诗遥,先前你跟养谦都和离了,这声‘婆婆’,我实在不敢当,还是换个称呼吧。”
李诗遥脸色发白,李夫人忙对温姨妈笑道:“您别见怪,诗遥她只是情难自禁罢了。这段时日她在家里寝食不安的,只想着沛儒呢,今儿来,本是要看望府里小少爷的,只是……毕竟孩子也离不开娘,您说是不是?”
温姨妈觉着刺耳,道:“话虽不错,可当初是诗遥一心要走的,那时候她怕连累了李家,那样着急地要跟养谦断了,且早早地就把细软都收拾回家去,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我多嘴说一句,虽然现在这府里跟我们那里都安然无恙,可保不齐以后又如何,若是再有一次大家需要同舟共济的时候,又怎么样?外头的风吹雨打还能抗,自家人的白眼跟嫌弃……我们委实是经不起了。”
李诗遥听到这里,流泪道:“婆婆,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姨妈见她如此,于心不忍,便别转头去说:“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养谦不肯回头,叫我怎么样呢?你已经把他的心寒了。”
养谦虽看着是个温情款款的人,可心思坚韧果决,只怕再难回头。
李诗遥也是低估了养谦的性子,冲动之下,做出了这覆水难收的事。
当即起身跪在地上,只是哭求让温姨妈帮着自己,又道:“我是真心悔改,日夜只是想念沛儒,若是婆婆不原谅,我家里也住不得,只有一死,或者出家做姑子去了。”
温姨妈见她说的如此,正碍不过颜面,迟疑着不知要如何应对,突然外间有丫头前来,急急地说道:“亲家太太,了不得呢。”
温姨妈忙道:“出什么事了?”
丫头道:“方才二门上小厮传了消息,说是皇上给舅老爷赐了婚了!”
温姨妈又惊又喜:“说什么?”
丫头道:“说是如今外头都在传,舅老爷要当驸马了之类……也不知道真假。”
李诗遥听了,犹如晴天霹雳,呆若木鸡。
***
那日养谦进宫侍读,恰看见严太妃领着一个身段袅娜的宫装丽人经过,养谦忙躬身退避,口称:“太妃娘娘,公主殿下。”
严雪倒是泰然自若,旁边的宣仪公主瞧他一眼,却红了脸。
本朝原本有两位公主,宣仪为大公主,另一位便是宣宁公主。
这位宣仪公主的生母是林良媛,已经去世,公主今年十七,只比朱儆大三岁,生得品貌端庄,性情娴静。
先前林良媛去世的时候,皇后已去了普度殿,公主便交给了琉璃养了一段时候。
宫变之后,宫中只有严雪品级最高,严雪觉着自己的性情并不适合教养小孩子,幸而苏奉仪那边还有个宣宁公主,于是便把宣仪也送了过去,让苏奉仪一块儿负责抚育。
养谦进宫次数不少,自然也知道这位公主。
严雪向着养谦笑说了几句,便领着宣仪公主去了,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对宣仪道:“你只管脸红做什么,方才可看明白了,总觉着这位侍读大人如何?”
宣仪红着脸道:“温大人自然是极好的。”
严雪笑道:“皮相如何只是一时。要紧的是你得清楚,他先前有过夫人的,如今还有了小公子,官职又低。你是公主之尊,自然可以匹配更出色的世家子弟,如今反悔可还来得及,可不要跟他先前那位夫人一样,嫁了过去后,才嫌弃人家官职低,没有前途之类,那就不好看了。”
宣仪深深低头:“那是无知浅薄之人,没见识的话,我只记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话。”说着,脸红到了耳根。
严雪心中震动,不禁大笑道:“那你想必也看中了他这个人了?既如此倒也好,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原来宣仪因为年纪不小,到了择婿的时候,只是她的母妃毕竟早就不在,无人给她着眼,皇帝又是这样的年纪,且虽然算是手足,但毕竟隔着一层,不好开口。
可宣仪虽然寡言,却是个心细谨慎的人,如今后宫一切都在严雪掌握之中,连郑家两姊妹都格外讨好严太妃。
严雪因知道宣仪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如今突然跟自己亲近起来,严雪何等聪明,心中一想,便明白了。
毕竟朱儆要理的事太多,哪里记得两个姐姐的婚事,就算知道,或者随意指给某个功臣或者某位得意的朝臣之类的,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