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尊道:“方才还振振有词地质问我,怎么这么快便反省过来?莫非是怕我一怒之下,将你赶下山去,负了那‘三年之约’?”
秀行听了这话,顿时色变,抬头望向清尊。
原来她之所以肯低头认错,一来是不肯为难秋水君,二来,却的确是因想起了鲁元初下山之时的叮嘱。
不管是秋水君也好,鲁元初也好,都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收敛性子,小心服侍神君。
鲁元初同她重逢,先是问她好不好,担心她的性子会出事。
当着他的面儿,她打肿脸充胖子,强笑到底而已。
鲁元初临去所说“三年后你功成,我亲自来接”,这句话藏在她心底,暖洋洋地。——怎么能让他失望?
秀行没想到,清尊竟看穿她心中所想,更加没想到,他连这一句都听到了:或许,她相送鲁元初,从头到尾,都被他看得分明。
秀行望着清尊,隔着面具,她看不清他迷离的眼色,他身姿颀长气质出尘,银发飘扬淡蓝袍服随风荡漾,着实仙人之姿,秋水君也说他“性子随和”,他亦有耐心陪那仙子,但……为何独独对她如许苛刻?
鲁元初是她昔日好友,见上一见,本就不容易,如今更被他一语喝断后路。
有那么一瞬,秀行真的极想干脆便放弃这所有,就算被赶下山如何?当初她也是百般不愿前来侍神的。倘若不是今日鲁元初那番叮嘱,她也不在乎顶着个“侍神不成”的名头,何况如此下去,怕要被活活憋屈气死。
但……
“你……”秀行望着清尊,“我送元初哥哥离开……你都看到了?”
清尊冷然道:“如何?”
秀行疑惑问道:“师父你……是因此而动怒?因我擅自送……山下之人?或因……他说三年后来接我?”
清尊肩头微震,飞扬的银发同袍摆骤然寂静,一时之间连风也不敢来此境界犯神威般。
“你是何意思?”他问,金眸之中,煞气狰狞。
“我只是、想……师父你大约是真的不喜欢我,”秀行望着清尊,无意识地伸手抓抓头,有些困惑地笑了笑,慢慢低声道:“我的性子的确不好,生得也……又才上山,的确有些不懂的地方……大概是真做错了,我诚心诚意地向师父请罪;又大概,在师父眼里,我的确是资质不佳,不配侍神……嗯……师父若是觉得能宽恕我,便……但若是不能……我、我也认了。”
心中想到他对玉黎仙子所说的“生得不好,性子顽劣”两句评语,一时心头黯然面上苦笑,有几分无奈:先前她不愿来,如今好不容易有心想要留下,可却又……
果真世事无常。
不过,倘若他真的厌她,又何必死赖着不走?
萧秀行从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清尊静静地望着秀行,她的眸子仍旧极为清澈,并无惧怕、畏缩、或者言而不实,这个小徒弟,是个干净纯粹之人。
他自是看地极透。
是杀是放,是留是逐,是恨是爱,是恼怒还是欢喜……
他看不透的,是他自己的心。
13、释心结,雪中送炭
日头极暖,晒得人身上暖洋洋地,脸上有些痒,秀行伸手挠挠,重低头看地上虫蚁爬行。
她忽地想到清尊一直以来看自己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地睥睨着,宛如高贵神祗睥睨微尘。
她现在也俯视着地上蚁虫,对这些劳劳碌碌踯躅而行的小虫豸来说,身为凡人的她,又何异于神祗,只要她一伸手,便可操纵它们生死。
但,面对它们,秀行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自傲之处,同样都是生灵,蚁虫亦有蚁虫的世界,尊严,生存之道。
就如神佛大概不懂红尘纷扰,凡人又怎能看懂虫豸的红尘?大家各据一方,平和相处便是。
至于清尊为何要如许敌视自己……秀行想来想去,自叹大概是她不入清尊法眼之故。
先前不论是在萧家,亦或者四族的后起之秀中,萧秀行都是出类拔萃的,她虽知道自己亦有许多缺点,但总不至于一塌糊涂,又加年少任性,心高气傲是免不了的,当初还一意孤行地不想来九渺,结果……却被人百般嫌弃。
秀行喃喃道:“这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大概是我先前太自信之故,便才有个古怪师父来折磨我……”秀行叹了声,抓着一根小木棍,轻轻地拨弄一只离队的小蚁,看它晕头转向不知要逃亡何方之态,忍不住便笑。
“你要去何处?还不去你的队里,乱跑什么……留神被人一脚踩死……”无心说到此,忽然想到自家。
她现如今离开萧家,离开凡尘来到九渺,此刻仓皇茫然之态,岂非也正如这只离群的小蚁一般?清尊对她如许敌视……
黯然之极,又是长长一叹,也打消了戏弄小蚁之心,便将棍子一扔,抱膝向后一坐,怔怔发呆。
“怎么了?如此唉声叹气。”清朗温和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秀行一抬头,却见一身暗蓝色道袍面前一闪,是秋水君迈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正望着她。
秀行蓦地从地上跳起来:“师叔!”急忙见礼。
秋水君左右看看,道:“清尊不在?”
秀行道:“是啊,不知去哪里了。”有些窘然。
秋水君道:“大概是外出会友了,清尊经常如此。”
秀行无奈点点头,秋水君望着她恹恹之态,道:“方才在叹什么?是为了昨日之事么?”
秀行点点头,又摇摇头。
秋水君笑道:“我已向掌教请了罪,昨日也是我唐突了,本不该让你单独送人的。”
秀行抬头望着他:“师叔,跟你无关的。你不必这样。”
秋水君道:“我是掌教,又是三殿督教,自要谨慎行事,清尊说得对……昨日他并非是恼你,多半是在恼我,等他回来,我自也会向他请罪,”说着,便伸手摸摸秀行的头顶,“故而你不必担心。”
秀行抬手,将秋水君手臂抱住:“师叔……你不用对我这样好,”她本是个性情中人,受了清尊的委屈,秋水君这番慰藉,却如雪中送炭般,秀行心里感动,当即红了眼眶,“是我太不懂事了,……太差了些,才遭师父嫌弃,或许我本就不配来……”
秋水君双眉一皱:“不许这般说。”
秀行眼中包着泪抬头看秋水君,秋水君将声音放得温和些,才道:“秀行,你是极好的,相信师叔,你不比任何人差,甚至……以师叔看来,你的资质比大多数辅神者要好,至于清尊为何如此待你,他或许并非是嫌弃。”
秀行呆呆问道:“那是什么?”
秋水君的大手按在她的发顶,掌心发丝轻柔:“你这样聪明的性子,怎么会想不通?可曾听说过‘水火不容’?”
秀行点点头:“自是听过。”
秋水君道:“以我看来,清尊如此针对你,大概是因你同他的脾气不和之故,清尊他……原本并无特殊的好恶之心,但,倘若有了,便会表现的十分强烈……而他的好恶因何而起,这很难说。”
秀行疑惑道:“这样么?自我第一次同他相见,便没什么好……或许我做事冒失,惹他不快,又或者他嫌我长得不够好看……唉。”复耷拉了头。
秋水君忍不住一笑:“那他昨日说要赶你离开么?”
秀行呆道:“这倒没有。”
秋水君道:“你看,我说清尊的好恶很是极端,若他真正厌恶你,又何必还不肯出声赶你离开呢?……话说回来,秀行,你愿意离开么?”
秀行脑中一片茫然,叹口气道:“起初我自是极不愿意留在九渺,不过……现在却不想要就这样离开。”
“这是为何?”秋水君问道。
秀行抓头:“萧家之人,元初哥哥……都想我留下……”
“只是如此?”
秀行仔细想了想,小声道:“我不服气……”
“不服气什么?”
秀行皱眉,眼中掠过一丝恼意:“我不服气,为何他总是当看微尘一般看我……就因他比许多金仙更胜百倍么?我不甘心就被这样看低,我想变厉害些……想、想……”她心头乱乱地,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想如何?”
秀行皱着眉,有句话在心中渐渐盘旋而起,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想让他眼中有我!”
秋水君轻笑,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又有些令人意外,他望着面前这张写着倔强不服输的脸,心中滋味百般复杂。
秀行一句话说罢,倒吃了一惊,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师叔……我……我好像说错了什么,你别在意。”
重苦恼道:“师叔,我觉得我变得有些古怪……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修道之人,为的是除魔卫道,正天理……我、师叔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么?”哀求地望着秋水君。
秋水君轻轻拍拍她的肩:“不管是何答案,只要依从你的本心便是,秀行,你有慧根,其实先前那句话,倘若是别人说来,我怕要担心不已,但若是你说来,我反倒安心。”
秀行道:“师叔,你为何担心?”
秋水君道:“你那句话,颇有些会因情入道的味道,因情入道,更易着魔……但是我知道你本性纯净安良,是绝不会的。”
秀行松了口气,又有些赧颜:“对不住师叔,让你忧心了,我只是一时赌气,绝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我会……好好地,不管怎样,他看好我或小觑我,我仍旧是我,我要好好地修道……”低声喃喃道,“哪怕比不过他,哪怕再见不到。”
秋水君静静望着她,片刻才说道:“秀行。”
秀行抬头:“师叔?”
秋水君温声道:“秀行,若是清尊真许你离开,你若不嫌的话……我愿……”迟疑了一下,道,“我愿收你为弟子。”
秋水君去后,秀行呆呆站在院落之中,心中又甜又暖,想到秋水君之宽容爱护,万分感动,正在出神,却听头顶有个声音道:“丫头,那种话,你听听则罢,最好是忘了。”
秀行一惊抬头,却见殿上檐角蹲着一个圆乎乎地影子,头顶依旧戴着那熟悉的纯阳冠。
秀行松了口气,叫道:“灵崆大人,你在上面做什么?没事么?”
灵崆当空一扑:“接住我!”
秀行大惊失色,急忙张开双臂跑过去,灵崆在空中,惊地瞪大猫眼,叫道:“不要乱跑,接住……啊啊……”只听得“噗通”一声,灵崆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秀行转身扑过去:“灵崆大人,你无事么?”
灵崆在地上抽搐,纯阳冠也歪歪地,奄奄一息道:“我要被你……害死了……”
秀行将纯阳冠给灵崆解下来,放在旁边,把灵崆抱在腿上,轻轻地挠着他安抚。
灵崆才安稳下来,不似先前般叫嚷痛斥,眯起猫眼,露出享受之态。
秀行见他安静,才问道:“灵崆,方才你为何说要我忘掉师叔所说的话?”
灵崆懒洋洋道:“你若是不想要清尊再乱发脾气,便将此事忘掉。”
秀行不解,叹口气道:“先前师叔说他性子随和,可却因我,又引发了他的好恶之心,但我不知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对,还连累你跟师叔……”
灵崆眼中掠过一道光,双眸微微睁开:“丫头,你昨日为何要救我?”
秀行疑惑:“为何这样问?”
灵崆道:“你不怕你会受伤或死么?”
秀行皱眉想了想:“我未曾想过。”
灵崆眯起眼睛看她,片刻道:“其实你不必太难过,因为他并非真正要杀我。”
秀行怔道:“啊?”
“这里痒,快快!”灵崆抬起前爪蹭了一下耳朵。
秀行急忙抬手去替他挠耳朵,灵崆受用,才松了口气,慢慢道:“只是一怒之下,想要做样子给你看便是。”
秀行目瞪口呆:“做样子给我看?”
“是啊……清尊是个好恶分明之人,但只对他在意之物才如此,故而先前秋水说他性子温和,因为对他来说,尚未有他在意之物出现,但是现在……”灵崆话锋忽地一转,问道:“丫头,你做过梦么?”
秀行正在消化灵崆那些话,闻言呆呆道:“谁不曾做过梦?”
灵崆道:“梦是极为细微的情感搭建而成,平素你不曾留心到的事情,人物,亦或者微尘般难以入眼的情绪,都极可能出现在内。”
秀行不知他为何说这个,便道:“是么?好似有些道理。”
灵崆猫眼斜睨,忽道:“丫头,你想知道清尊的梦境么?”
14、灵崆道,梦天雪境
灵崆说罢,秀行心中,惊疑不定:“灵崆,你这话何意,莫非你能看到师父的梦境?这怎有可能?”
灵崆回头斜望秀行:“丫头,休要小觑吾,只要你愿,吾便能带你一观他之梦境。”
秀行有些犹豫:“如此……是不是不大好?擅自去探他人梦境,似是不合正理,何况若是被师父得知的话……”
灵崆道:“看与不看,皆在你,无妨,你可想一想再做决断。”
自此灵崆便不再开口,静静地睡了有一刻钟才醒来,叫嚷道:“肚子饿了,吾要回去吃饭。”秀行急忙替他将道冠戴了,灵崆自她膝上跳下,匆匆忙忙跑出门去。
渐渐地天色黄昏,往常最迟这个时候清尊便会回来,秀行打起精神等候,也在心中做了多种准备,谁知一直到金乌西坠,都未曾见到人影。秀行特意跑去清尊的居室探看了会儿,也未发现人在。
秀行草草用了点餐饭,直等到半夜,心动时便去桥上张望,一桥之隔,那畔的梨花丛浸在幽幽月色里,那楼阁却依旧是静静地,不见人影动。
次日秀行早早醒来,还未出太阳,连脸也来不及洗便去清尊的居所打量,房门掩着,推开来看,里头寂静空挡,显然是一夜未归。
秀行退出来,怅然若失,不死心又去天池处打量,池水氤氲,温泉的白气在晨曦之中袅袅地上升,秀行叫道:“师父,师父!”无人应声,风也安静,那一池的水连涟漪都未起,秀行假意叫道:“我要跳到水里去了!”喊了几声,池水仍旧静静地彀纹也无,只有她声声唤在山间回荡,伴一两声晨鸟脆鸣。
秀行怏怏地退回殿内,也无心吃饭,盘膝运功,强让心神安稳下来。
如此一直到日头升起,秀行已经运动真气两遭,便起身,去华典阁取了一卷道书,在廊下坐着,慢慢地翻看。
看了半卷书,便又去给桃树打水,浇了一圈儿,看他长势欣欣然,便轻叹两声,又回来看书。
眼见晌午过了,清尊还是未归,秀行靠在栏杆旁,甚是惆怅。
“唉,早知道他未回来,昨日吾便不必离开。”走廊尽头,灵崆圆滚滚地身影出现,看似慢吞吞地动作不灵便,谁知极快地竟到了秀行身前,四只爪子,悄无声息。
“抱吾起来。”灵崆抬头望着秀行。
秀行抬手将他抱起来,灵崆的脸上露出极欣悦地神情:“这味道真好。”
秀行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上回你还未说完我元初哥哥就来了,你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究竟是如何?”
灵崆眯起眼睛,道:“鬼有鬼气,鬼气阴寒,细分的也不必说,人有人气,人气亦有各种,凡人自身并不觉得,只有妖,鬼,或者仙神才能察觉。”
秀行道:“听起来有些道理,那我身上是哪一种?”
灵崆扫她一眼,道:“人心各异,人性之好恶,都会在气息上透露一二,有那大奸大恶之人,便臭不可闻,有那积善行好之人,便稍有清和气。”
秀行道:“我记得你曾说什么清圣,莫非我是属于后者?”
灵崆爪子在嘴上一捂,道:“吾尚未说完,不管是如何超凡脱俗之人,终究是人,肉体凡胎,又在滚滚红尘之中纠缠滚打,就算自身再如何清净都好,也会沾染上七情六欲,爱恨憎恶之心,那气息自好不到哪里去,或辛辣,或酸苦,或甜腻无趣……难以一概而论。”
秀行愕然,似懂非懂。
灵崆又道:“否则,这九渺山上的道众,并无一个作奸犯科,都是一心修道之人,吾却在他们身上嗅不到如你这般清净之气,只因他们心里各也有欲念掺杂。”
秀行呆道:“那,秋水师叔呢?我师父呢?”
灵崆道:“秋水是半仙体,道行又高,虽无凡人的杂恶气息,但他……太干净了些,就如名剑剑锋般,虽则干净,但也锐利,令人难以亲近。吾不喜。”
秀行点头道:“如剑锋……自然,他有‘神威如岳’之称,不过,我自觉秋水师叔人很好……在见到他之前,我也以为是个不可亲近之人,谁知竟是如此温和宽容的好人。”
灵崆撇嘴道:“你的感觉,同吾自是不同……再说,秋水对你同对他人也是不同。”
秀行再度愕然:“那师父呢?”
灵崆眼睛微睁:“见到他,吾只有头也不回地逃走,哪里还敢细嗅他身上是何味道?”
秀行“噗”地笑出声来,灵崆却又道:“但虽则未曾近身,却也能察觉些许……”
秀行忙问道:“怎样?”
灵崆重眯起眼睛,深思道:“是一股极强大的气,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秋水的气息,尚能让吾察觉如剑锋一般,此乃警示,让吾知道神威不可犯,但清尊他……宛如空谷深渊,又如苍渺云海,既绚丽高妙,又深不可测。”
秀行道:“我不甚懂……”
灵崆伸出爪子轻敲秀行的手,嚷道:“蠢笨丫头!此种气息最能惑人,让人就算是死,亦不知是怎么死的……”
秀行目瞪口呆,懵懂想到那些道者私下里说被妖物被清尊迷死之事……而灵崆叫罢,将头在她手上蹭过,闭眸道:“不过,幸好你的气息极好,让吾觉得极为安心,呼……”
秀行忍不住又在肩头闻了闻:“可我是凡人,虽则修道,但亦有七情六欲……种种爱憎,难道不会杂有其他难闻气息?”
灵崆舒服地眯起眼:“这便是让吾惊啧之处,你身上的气,宛如甘洌清泉……姑且如此说罢,真真让吾欢喜,好想打滚儿……”说到“甘洌清泉”四字,眼中光芒一闪,却又缓缓闭了眸子,伸了个懒腰。
灵崆大概是真个喜欢秀行,趴了一会儿后,便又打了个几个滚儿,索性肚皮朝上,令秀行替他轻挠肚皮。
秀行摸着灵崆柔软的肚皮,一边心不在焉地想故事儿,想了有一会儿,手下一停,道:“灵崆,给我看师父的梦罢。”
灵崆正仰躺着,肥胖的猫头几乎耷拉到秀行膝盖下,闻言四肢略挣动,懒懒道:“唔?改日罢,这个姿势吾极是喜爱,许久未曾如此恣意了,快……不要停,胳膊下也挠一挠。”
“唔。”秀行下意识地在他胳膊下挠了下,灵崆“喵”地叫了声,浑身放松如一团云。秀行反应过来,一把便握住灵崆,将他举起在空中:“灵崆,给我看师父的梦罢,现在就看。”
灵崆忽地被她举起来,四肢挥动叫道:“无礼!怎么可以在吾休息之时打搅,放下!”
秀行只好将他重新放下,灵崆慢吞吞转过身子,蹲在秀行大腿上,道:“你真想看么?”
秀行点头。
灵崆斜睨她道:“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秀行道:“只是……好奇,忽地很想知道。”
灵崆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秀行,看了片刻,便道:“丫头……你看吾的眼。”
秀行茫然地望向灵崆双眸,只觉他的眸子大而圆,又极清澈,再细看,猫眼中好似有什么在闪烁,秀行一怔,便转不开眼。
猫眼渐渐地从清澈转为极黑,秀行只觉得里头似有什么在召唤自己,好似灵魂出窍一般,连惊叫都来不及,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昏头转向,宛若晕厥,而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便是极冷,而后是真真切切地寒风,扑面吹来,十分嚣狂。
秀行蓦地睁开眼睛,入眼所见,是漫天匝地的白。
好似来到冰雪之地,抬头看,是纷纷扬扬的雪落,低头看,是厚厚没过双脚的积雪,遥远处,似有山峦层叠,但尽数被雪覆盖,天空更不见一丝晴色。
风吹着雪在地上打着旋飞过,秀行伸手抱起双肩,缓缓起身。
她曾让灵崆大人给她看清尊的梦境,怎地忽然来到这个诡异清冷地所在?
秀行瑟缩肩头,起身四看,张口叫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人么?”连喊三声,无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