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益卿也看了眼,说道:“这大概是夜明珠吧。”
“不,夜明珠我在宫内见过,如果是夜明珠,我们还没进来的时候就该有光了。”阑珊想起在庆德殿内雨霁给自己看过的那颗宝珠,仿佛很有经验地回答。
温益卿想了想:“我曾经听人说,有一种珠子,是从南海的深海之中采到的,平时只是普通的宝珠而已,但是一旦受热就会自行发光,比夜明珠更加珍贵,莫非就是这种吗?”
阑珊睁大双眼,正要啧啧称奇,目光转动,突然发现明珠周围画着许多图案。
此刻温益卿正留意那具描龙画凤的棺椁,阑珊则开始打量那些图案,除了屋顶外,却见墙壁上都画满了图像,有人物,车马,殿阁,山岳等等。
墓室之中有彩绘壁画,这本也是寻常的事情,但阑珊看这画的栩栩如生,加上她不愿去看棺椁,所以只管专注打量壁画。
温益卿瞥了她一眼,并没言语,只抬手轻轻地抚过面前棺椁。
终于他的手一动,棺椁打开了一条缝,再微微用力,棺盖往旁边挪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金灿灿的双龙衔珠累丝龙冠,原本戴冠的人,正如阑珊所料,早就面目全非了。
阑珊听了动静,壮胆回头看了眼,却并没有靠前。
温益卿扶着棺椁,低头打量。
目光从上往下,扫过那已经化作细细枯骨的手指的时候,却听阑珊道:“温……郎中你看,这些壁画好像变了。”
温益卿转头,果然见那些原本是彩色的壁画正在飞快的褪色,甚至有些地方的墙壁上呈现出怪异的剥落之态。
阑珊后退一步:“这是怎么了?”
温益卿皱眉,忽然道:“咱们走!”
他握住阑珊的手腕,拉着她要出墓室,不料就在这时候,原本空空的墓室门口突然间起了变化,有两扇石门从旁滑出,极快地往中间合起!
幸而两人及时停下,不然的话只怕要给对成两截。
而那两扇石门已经极快地合在一起,看着平滑无瑕,竟如完整的一块。
温益卿心头微凉,缓缓后退一步,环顾周围想看看哪里有开门的机关。
阑珊却注意到这石门之上也绘着一幅画,是一个生着胡须的壮阔男子,手中握着三支箭,正递给跪在地上的一个少年。
她转头又再看其他的壁画,目光又停在左侧的一副画上,仍是那名身材壮阔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弓,正在弯弓射箭,而在他头顶上,是两只中了箭的雕。
此刻温益卿找不到开门的机括,一时踉跄后退数步,默然地靠在棺椁旁边。
阑珊道:“郎中知道棺椁中的人是谁了吗?”
温益卿早也扫过那些壁画了,闻言道:“一箭双雕,三箭赐子,这壁画上都已经画了他平生的事迹,又怎会不知呢?这是后唐太/祖李克用。”
阑珊扶住他,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血把靴子都染透了半边,地上甚至都滴了些许血渍。
“你不能再动了。”阑珊倒吸一口凉气,“不然你这条腿就要废了。”
温益卿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终于道:“先前让你进来,你还怕的不肯,如今墓室的门都关了,你怎么反而不怕了?”
阑珊摇头:“这会儿怕又有什么用呢?”
她扶着温益卿,就在这棺椁底下的汉白玉阶旁靠着坐下。
温益卿原本仍在打量这墓室之中的构造,直到这时候才又看向阑珊,却见她脸色苍白,但神情却是平静的。
这墓室的主人的确是后唐太/祖李克用。
李克用虽姓李,但是论起血统他并非正宗李唐后人,而是沙陀人,只不过此人能征善战,在李唐朝廷风雨飘摇的时候几次力挽狂澜,因而赐姓为李,后封晋王。再后来他割据河东,成为跟后梁朱温唯一能够争锋的人。
据说他病死之后葬于代县。其子李存勖建立后唐,便追封了他为武皇帝。
阑珊跟温益卿隔着一人距离坐了,道:“那些想要上山探查的人,兴许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墓主人是李克用,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觊觎这座孤坟呢?”
温益卿道:“他们觊觎的不是孤坟,而是李克用所积累的财宝。”
李克用也算是一代枭雄,传说在他当初打败黄巢,灭天下节度使,割据河东的时候,积累了大批财富,几乎足以跟一国的国库相比,本来是为征伐天下所用,谁知他突然病死。其子李存勖便命人建造陵寝,并且将大批的金银财宝作为陪葬。
阑珊道:“这怕是以讹传讹,杨大人总不会也相信吧?至少我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宝藏。”
温益卿笑了笑:“是啊,世人多会捕风捉影……只不过既然给人盯上,咱们只怕不是最后找到这墓室来的人。不过,现在我只盼快些有人来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仍是打量着墓室内各处,但是看来看去,目光仍落在了阑珊的身上。
她正在解原本系在腰间的那只弩:“郎中不是说着弩坏了吗,趁着这时侯看看能不能修。”
温益卿哑然失笑,把弩接在手中端详片刻,才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还记得上次带你去军器局吗?”
“啊,怎么了?”阑珊不知他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件事。
温益卿道:“你当时跟展司局说的那些话,倒是启发了他,后来他改良了军中的机弩,所以那天在永和楼你,你看到杨大人宴请兵部跟户部两位尚书的时候,展司局也在,因为杨大人嘉许了他。但是细说来,这也有你的功劳。”
阑珊很是莫名:“我的功劳?我什么也没干啊。”
温益卿笑了笑:“你忘了你当时说的是什么?”
阑珊皱眉想了会儿,的确有点不记得了。温益卿也不在意,只是说道:“后来展司局跟我私下说起来,他还得感谢你呢。”
“这我可不敢当,毕竟军器局的事儿我是一窍不通,若真的帮得上忙是我的造化。”
“嗯。”温益卿应了声,低头摆弄手中的弩,又问:“对了,刚才在外头,你是怎么察觉那八卦镜的中心是开门机关的?”
阑珊道:“这其实不是什么高深难解的本事,我只是留意到了那八卦镜上的边沿都是灰尘,只有镜心格外干净明亮,跟别的地方落满灰尘的不同,所以才叫姚大哥试了试。”
温益卿笑了声:“聪明。”当时他也留意到了,只是没想到阑珊跟他心意相通。
他心里喜欢,声音里也透出一点暖意。
一时竟忘记了现在的危险窘境。
阑珊看他修那机弩,自己大胆起身,往棺椁中看了眼。
她毕竟不敢看那枯干的尸首,只管往旁边打量,却见这尸首身侧,有一把半臂长的短剑,刀鞘上镶嵌宝石显得很是华丽。
阑珊心头一动,便双手合什喃喃低语。
温益卿抬头看她一眼:“做什么?”
阑珊道:“我向这位陛下借一样东西。”
温益卿有些不敢置信:“你看中了什么?”
阑珊小心翼翼地探手入内,飞快地捞到那把剑,却又像是烫手似的放在地上。
温益卿万没想到她看上了这东西:“你……”
阑珊松了口气,道:“你的腿像是骨折了,这里有没有什么夹板给你固定,这个东西倒是合适。”
温益卿的手一抖,机弩差点掉在地上。
阑珊回身,拿起那把剑,轻轻提起,却见剑锋雪亮,如一泓秋水。
这剑刃给头顶的明珠光芒一照,甚至有些耀眼。
阑珊忙把剑刃送回,又拿起来在温益卿的腿上比量,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固定,又撕了一块衣裳给他绑起来。
温益卿见她的衣摆已经给撕的不成样子了,很想阻止她,却又说不出来。
阑珊也觉着有些不像样,想了想道:“我怎么傻了。”起身又向着棺椁中拜了拜,把李皇帝腰间垂着的金丝编成的絩带解下来,这才又给温益卿结结实实地绑在腿上。
温益卿看着自己那条伤腿,固定的明显是稀世难得的宝剑,系着的是价值不菲的金丝银带,他有些想笑,但是看着身边阑珊安静的侧脸,却又莫名鼻酸。
忽然温益卿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不去了怎么办?”
阑珊一愣,继而说道:“不会的,一定可以出去。”
“为什么?”他有些懵,不知阑珊怎么会如此确信。
阑珊道:“我有一种预感。”
温益卿笑了:“是吗?”
“是啊,毕竟姚大哥在外头,江大哥……目前看来也还没事儿,对了,还有飞雪,不管是哪一个,一定都会尽全力来救我们的。”
温益卿瞥了一眼那似有千钧重的墓室门:“是因为相信他们吗?”
“也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这样死。”阑珊扭了扭脖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有模模糊糊的血渍。
“不会……这样死。”温益卿重复了一句。
阑珊心里其实是有点不安的,但是这时侯不能放纵这种不安,不然的话很容易绝望。
何况她身边这个人,是温益卿。
她不想自己流露一点儿不安。
墓室内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温益卿察觉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
他起初没在意,脑中一转才悚然而惊。
明珠是感受人身上的暖意而放光的,如今光芒暗下来,显然是说人身上的温度也在降低。
“姗……”他转头看向阑珊:“舒阑珊?”
阑珊正在打盹似的,没有回答他,温益卿手撑着地往她身边挪了挪:“阑珊?”
她终于动了动,却含糊道:“累、不要吵我。”
温益卿听了这般回答,略松了口气,只以为她的确累了要睡会儿。
可是看她纤瘦的肩头瑟缩着,便不由靠近了些:“你冷吗?”
阑珊不答。
温益卿低头解开衣带,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替她轻轻地披在肩头。
阑珊竟没有动。
温益卿才要撤手,忽然觉着手指有些古怪,他无意中看了眼,突然僵住了。
手指上,是新鲜的血,甚至还有点温热。
不可能是自己的,因为他没有碰过腿上的伤。
那……
他猛然睁大双眼看向阑珊,终于看到她后颈上一点鲜红蔓延着,把衣领都给染湿了。
瞬间温益卿窒息,他赶紧挪到她身旁,低头再度细细查看。
阑珊的脑后一片濡湿,血是从头发底下渗出来的。
温益卿一阵晕眩!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之前从上头摔落时候不知磕在哪里受了伤,不知是阑珊自己没有发觉,还是不想让他担心,她竟一声也没吭。
“阑珊,阑珊……”
他连叫了几声,阑珊才勉强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道:“累……睡会儿再说。”
温益卿再也忍不住了,他张手把她搂入怀中,浑身发凉。
本来他的想法跟阑珊一样,姚升在外头,还有飞雪等人,工部杨时毅派的人也非泛泛之辈,一定可以想法来救援。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阑珊竟也受了伤。
他不知她伤的如何,但现在她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温益卿担心的是,就算援兵赶到,只怕都来不及了!
“姗儿,姗儿……”极度的恐慌让他忘了所有的顾忌,颤声道:“不要,不要有事啊。”
阑珊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非常的安静,安静的反常。
“姗儿……”温益卿扶着她的脸:“你醒醒。”
一定可以出去,绝不会死在这里。
但是阑珊就这样在他怀中,并没有如先前一样动辄把他推开。
试了试阑珊的鼻息,又去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试着给她擦拭脑后的血渍,丝帕很快给染透了,那刺眼的血渍让温益卿紧张到想吐。
头顶的光线在不知不觉中又悄悄地暗淡了几分。
如今这明珠的作用已经不止是照明了,它就像是两个人的生命,正在残忍的开始倒计时。
兴许是绝望作祟,在令人惶恐的寂静中,温益卿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也许、死在这里,倒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阴宅,这百牧山是巨大的一个坟墓,假如他跟阑珊都死在这里,那也应该算作是……永永远远的同穴了吧。
生不能同衾,死但能同穴,这对他而言,应该算是最最简单的跟她在一起的方式,不再有人打乱,不再有人搅局,就这样安静的……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跟野草似的开始疯狂蔓延。
温益卿抱着阑珊的手越来越紧,他不想要失去,尤其是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
“郎中?”是阑珊含糊的叫了声。
温益卿的心像是给人攥紧,拧出血来。
她原先不这么叫自己的,调皮的时候叫“师哥”,害羞的时候叫“卿哥”……哪里是这样冷冰冰的称呼。
“姗儿,”他固执的,仗着她现在神志不清,“你该叫我、该叫我什么?姗儿,你细想想。”
过了会儿,阑珊低低道:“殿下?”
温益卿耳畔好像有雷声响起。
抱在她肩头的手随之一紧。
阑珊跟感觉到什么似的,这种霸道的力道让她似曾相识。
于是她模模糊糊的,微弱的声音说道:“殿下……我知道你会、会来的……”
纵然明珠的光再暗,也遮不住温益卿惨白的脸色。
阑珊当他是陌生人,他心里难受,却还可以克制。
但是她居然……如此呼唤那个人,就算是在无知的昏睡中,最惦记的,居然是那个人。
“姗儿,姗儿,”温益卿喃喃地唤了数声,竟有些心如死灰,其凉如水,“姗儿,不如,跟我一块儿死在这里好不好?”
半是昏沉中阑珊不知说了句什么。
温益卿却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了。
但这刹那,却有一种类似狂烈的情绪在他心里迅速蔓延。
温益卿一手揽着阑珊的腰,正欲俯身,却像是担心什么似的,右手抬起轻轻地捂住她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有些颤抖而冰凉的唇,慢慢地印在了那双樱唇上。
如他所想象过的一样,有着杨梅的清甜,却比那个更好。
这会儿他真的,心甘情愿的宁肯就死在此刻,因为太过梦寐以求,太过珍贵不可得,他不想时光流逝,也不想离开此刻。
头顶的明珠有短暂的光芒炽亮,然后就又开始迅速灰暗。
像是在黑暗中昏睡了百年那么久,直到耳畔传来响动。
一丝微弱的亮光透进来,如同旭日东升的第一缕光芒。
墓室的门被打开,有一道身影立在明光之中。
温益卿茫然抬眸。
当看到光芒中那道颀长身影的时候,他知道……他的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这几章叫做“驸马你看这座山又大又绿”?“跟着前夫去盗墓”?“本王亲自来捉跟野男人飞走的呆头鹅”……还有什么题目你们说?
这里是非常尽力的三更君,揉着眼睛卧倒~需要很多很多的留言才能起来~~o(╥﹏╥)o
ps明天的更新大概会晚点儿,在十一点左右哈。
第 122 章
其实不仅是温益卿心头冰凉, 站在墓室门口的那个人,当看见墓室中情形的时候,同样也是身心冷绝了。
赵世禛设想过无数种危险或者匪夷所思的场景,但是当亲眼看见之时,原先设想好的种种应对措施突然间都如同泡沫迎风,瞬间消散。
荣王殿下向来屹立如剑的身形微妙地晃了一晃,然后他阔步往前。
锐利的目光在温益卿的面上扫过, 便落在他怀中的阑珊身上。
阑珊的样子实在是不能算正常,甚至可以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
她的伤在头上, 有些血不免浸到了脖颈上,加上失血, 脸色惨白若纸, 就显得细细的眉毛跟长长的眼睫格外的黑,唇的颜色也很淡。
原本很整洁的袍子也给撕的破破烂烂的, 因为给她擦了无数次, 上头血迹狼藉。
给温益卿牢牢地抱在怀中, 阑珊却毫无反应, 一眼看去仿佛很甜的睡在他怀中一样。
起初看到两个人相依相偎这一幕的时候, 赵世禛的头顶上不免冒出了三昧真火, 熊熊燃烧的想要弄死个人试试。
但当近距离看清阑珊的情形的时候,他倒是宁肯阑珊是无知无觉地很香甜地睡在温益卿怀中了。
狠狠地瞪了温益卿一眼, 赵世禛俯身举手,把阑珊从温郎中的怀中抱了出来。
虽然说与其说抱,这种姿势倒如同是迫不及待的抢人。
但是当抱住阑珊的那一刻, 荣王殿下的动作却又神奇的变得十分温柔。
赵世禛把阑珊抱过去,温益卿的怀中便又空落落地冷了起来。
温益卿本能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挽留,手指所碰触到的只有墓穴之中的冷风。
倒是有另外一道人影上来忙不迭地扶住了他:“郎中!”
温益卿抬头看时,正是杨时毅派来辅助他的、先前带了阑珊上京的李大人李墉。
看到李大人的时候,温益卿咬牙起身。
他勉勉强强地扶着李墉的手往外走了一步,目光所见,是抱着阑珊消失在墓室门口的赵世禛的身影。
温益卿还能看到在荣王怀中阑珊垂落的袍摆跟双腿,他死死地盯着……直到荣王殿下身后的披风被风吹起往旁边斜飘过去,竟把她完全的遮住了。
也像是带走了他的光。
温益卿眼前一黑,仿佛迈出的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他一声不响地往前栽倒出去。
阑珊起初只觉着有些困乏混沌。
她起初的确是没发现自己受伤了,因为当时身在黑暗静寂之中,太过的紧张恐惧,又因为温益卿的伤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扶着温益卿往墓室去的时候阑珊才察觉脑后有些疼,同时脖子里也似乎湿润的不太舒服,那会儿她还没想更多,直到进了墓室之中她无意中摸了一把后颈,看到了手上的血。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白自己也受伤的原因,她很快的有些撑不住了。
模模糊糊中阑珊想,幸而温益卿并没有发现。
他们两个里有一人伤着的已经够了,她不想两个人都显得那么悲惨。
本来只想要低着头歇一会儿,但是意识很快就陷入了混沌。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耳畔唤着自己,“姗儿,姗儿”,一声一声的这样熟悉。
恍惚中阑珊仿佛回到了少女的时候,而这呼唤自己的人,也正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她记得在彭家的后院,温益卿来见她,他看着正正经经的,她却瞧得出他眼中有些许奇异的笑,这种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人一定藏了什么。
她掀动鼻子先闻一阵儿,可是没有油炸豆腐的香气,也没有果子的甜香,或者点心的油香,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什么胭脂水粉,簪子钗环,或者坊间新出的话本?
正在心里嘀咕,温益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猜不出来了?”
阑珊嗤地笑了:“真的带了东西?是什么?”
温益卿笑道:“你这次要能猜出来,我才服了呢。”
阑珊嘟了嘴:“哼,我又不是神仙。”
温益卿终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阑珊看的奇怪,不等他递过来就忙上前双手接过。
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温热,细腻,那种触感很是古怪。
这大概是“肌肤之亲”了吧?
她一怔之下不由有些红了脸,但是偷看温益卿的时候,他却仿佛没有察觉,仍旧的泰然自若。
阑珊这才松了口气,把那包东西接过来。
心里偷偷地忐忑,只能假装专心看东西的:“我倒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好东西。”
不料打开时候,里头一颗颗的浑圆紫红的大个儿杨梅,闪烁着甚是诱人的光泽。
阑珊睁大双眼,着实地震惊起来:“啊!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的声音不由也大了起来。
温益卿忙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吵嚷的人都知道了,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些,没有给别人呢,若是叫你舅妈或者表妹知道了,未免又要说什么。”
看到她惊喜的表情,他眼中也流溢出笑意。
杨梅这东西出在南边儿,北地很少见,有一些运到京城的,多半都给达官贵人家里买了去。
何况又贵,买不了更多。
温益卿以前来彭家,不管点心还是什么好东西,多半都给彭家舅妈送一些。只因为这个东西稀少,才独独给阑珊藏着。
要是给彭家的人知道了只给阑珊,虽不至于当面说他什么,背地里只怕会为难阑珊。
阑珊吐舌,忙把杨梅又包了起来紧紧地抱入怀中,她的脸红红的,眼睛里却水汪汪的很是闪亮:“我知道了,卿、卿哥。”
那一句“卿哥”,就是万般情意,皆在其中了。
后来,到底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彭家的琦表妹知道了,便对阑珊冷嘲热讽的。
说什么:“长辈们都没有的东西呢,却只给你,我们更是半根毛儿也没看见,哼……温哥哥也真是偏心。”
那时候阑珊早把杨梅吃光了,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却在心里持续了很久,她哪里在意彭琦说什么,横竖温益卿的心意揣在她心里,别人的话不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