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不动声色的说道:“多谢殿下关怀,睡得还好,不知殿下如何?”
“本王嘛,……没怎么睡。”赵世禛含笑说了这句,却没有再说别的,只道:“张公公也到了,咱们开始吧。”
温益卿虽觉着赵世禛的这份得意仿佛另有所指,一时却也不知怎么样,何况如今有正经大事要做,便暂时压下心中的那份怪异之感。
水军们二十人一班,轮番下水,冬日的海水冰冷刺骨,他们不到半刻钟就要浮出水面替班。
一番忙碌后,水底的绳索都已经套捆妥当,赵世禛一声令下,岸上的数百工人开始转动绞盘,进行拽拖。
几乎有小孩手臂粗的绳索一点点露出水面,所有人都盯着那涌动的蔚蓝色水面,随着工人们一声响亮的号子,只听“哗啦”一声沉闷水声,如同海中的鲸鱼露出了一线脊背,然后是更多……被藏于海水之中的木料终于破水而出!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难以压抑的欢呼,然后是许许多多欢呼跟鼓掌的声响。
温益卿看着失而复得的良木,向来肃然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恒更是笑对赵世禛道:“今日这番奇景真是千载难逢,谁能想到,居然有这样天然的藏木所在呢?回京后得好好跟雨公公说一遍。”
这海沿湾子的地形非常独特,就如那老船工所说,冬日里蓄满了海水,入海口的方向偏又细窄,形状就像是个扎了口的大口袋,且冬日潮水一直往内涌动,不会退却,贼人只需要在入海口上稍微做点手脚挡住,就是个万无一失的藏木地方。
而且开春之后海湾的水才会退却,贼人算到那时候来调查的人只怕都撤走了,要取木头自然也容易。
赵世禛道:“这个啊,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又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张恒大笑:“殿下之言很是。”他说了这句突然左顾右盼:“咦,今儿咱们的大功臣怎么不在?”
温益卿心头一动,知道他说的是阑珊,忙也回头张望,果然不见阑珊的影子,倒是江为功在老杜身旁,正也跟着乐呵呵地鼓掌。
赵世禛慢条斯理地笑道:“她身子本就弱,昨晚上……跟咱们解说来龙去脉的想必又累了,我便没叫她早起,何况这里风大,若再吹的病了就不好了。”
张恒啧了声:“殿下倒是心细。”
温益卿听赵世禛说到“昨晚上”的时候,刻意地停了停,本以为荣王又要说出些什么奇怪的话,没想到竟是这句,他听在耳中,有一点神奇的安心。
借着水的浮力,相继又有十数根的木料逐一浮出水面,水军探查底下还有三十余根,跟工部丢失的数目一丝不差。
围观的总兵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张恒见状便对赵世禛道:“殿下,这里大局已定,咱们不如趁早往京内返回吧。”
温益卿也道:“此地的后事便交给我处理,殿下跟公公可以尽早回京覆命了。”
赵世禛正盯着那一根巨木慢慢地自水中而出,闻言淡淡地:“说的是,也该走了。”
浙海蒋总兵跟浙州知府等人都在场,赵世禛并未再回驿馆,是张恒问了句:“小舒不来给咱们送行吗?”
赵世禛一笑道:“她怕是……”
那“不会来”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张恒笑道:“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赵世禛微微一震,顺着张恒目光看去,果然见在一大堆要人之后,阑珊同翎海驿馆,别邸,以及造船局的几个差役站在一起。
张恒离开众人,打马到了身前,那些人急忙行礼,张恒不理,只翻身下地,笑着握了握阑珊的手:“殿下说你身子没好,怎么就来了?”
阑珊欠身道:“公公要回京了,岂有不送之理?就盼公公一路顺风,差事圆满。”
张恒笑道:“有了你,才是圆满了。不过不着急,你安心在这里办差,迟早也会回京的,到时候咱们再聚。”
阑珊道:“多谢公公美意。”
张恒回头看了一眼赵世禛,却见他仿佛也要过来,又给知府等人围着寒暄,只频频地扫过来,张恒便道:“荣王殿下好像也有话,你跟我过去吧?”
阑珊垂眸道:“还是不用了,我身份卑微,过去了实在太显眼,就托公公代我向殿下致意吧。”
张恒也不为难她,笑道:“也好。看你脸色反而比昨儿更白了些,务必好生保养身子,这边的大头儿是亏了你才能完成,其他的差事你也不要紧着忙,交给那些粗人就是了。我可盼着早日在京内跟你相聚呢。”
张恒叮嘱了一顿,便返回了,阑珊等他离开,远远地看了眼人群中的赵世禛,便转身往回走了。
这一幕,给温益卿也看了个正着,他见赵世禛仍在打量阑珊,眼神闪烁的,便道:“江所正呢?”
江为功正在凑看热闹,听了他叫才忙跑过来:“郎中有何吩咐?”
温益卿道:“你别只管乐,我看到舒丞来了,正好有几句话问她,你……去叫着他先回造船局,等我回去问话。”
江为功原本没见到阑珊,经他提醒才瞧见,当下急忙追了过去。
那边赵世禛才应酬了知府众人,抬头见阑珊的身影越发远了。
正在此刻,突然间有一人越过人群跑到张恒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
张恒脸色大变,上前拦住赵世禛:“殿下,大事不好了。”
原来京城里雨公公紧急传信,说是皇帝已经知道海船出事了!催他们尽快回京覆命。
赵世禛听张恒说罢,敛眉道:“既然如此,立刻起程吧!”当他翻身上马,蓦然回首之时,那道纤瘦的影子已经消失于人群中了。
且说江为功急追而去,终于在街角处赶上了阑珊。
“我以为你在驿馆里不会出来,”江为功气喘吁吁的,“身子好些了吗就跑出来?”
阑珊笑道:“没什么大碍了。你怎么跑的这样着急?”
江为功就说了温益卿交代的话,道:“他眼里真的没有一个闲人,他在河堤上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就先把我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说了这句,江为功突然道:“对了,他明明也病了,怎么这么精神?”
没有人告诉过阑珊温益卿的事情,此刻愣怔:“什么?谁病了?”
江为功道:“温郎中啊!你还不知道?昨儿他本来也跟着荣王殿下一块儿在城楼的,不知怎么的就吐了血昏厥了,我那会儿追着你去了驿馆,回造船局后才知道,大家伙儿都吓坏了,以为温郎中要驾鹤西游了,谁知道下午的时候就又缓和过来了……”
阑珊呆了呆:“吐血?昏厥?你说真的?为什么?”
江为功道:“那当然了,多少人楼上城下的看着呢,说起来,几乎差不多跟你同时候晕厥的吧,至于病因,却不知道。”
阑珊皱眉,耳畔突然间响起呼唤自己的那急促的声音:“舒阑珊!”
难道……昨日听见的并非幻觉,而是真的温益卿在叫自己?可是他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到吐血那么严重?既然这么严重,怎么昨儿又跟没事人似的去了驿馆,今日更在现场监督?
“那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阑珊问道。
江为功道:“大夫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只隐约听说是太过劳累了,又一时情急……血不归经之类。不过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些寻常大夫,我听他们说,温郎中身边儿带着个随身的医官,还是驸马府里跟出来的呢,对待温郎中上心着呢。都不许别的大夫多仔细接近,嗯,到底是尚了公主,自己也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身子自然比咱们这些娇贵些。”
两人且说且回造船局去,今日局内的三分之一给调到海沿上帮手,老杜也去了,显得稍微空荡。才进月门,就见工部林主事在跟一个人说话,看见他们忙招呼道:“舒丞来的正好。”
江为功笑道:“老林,什么事儿啊?”
林主事说道:“是这样的,原先跟着舒丞的那个副手病了,我把他遣回京内去了,这是新来的,叫做叶雪,以后就他跟着舒丞,有什么都可以吩咐他做。”
阑珊看着面前打扮的很利落的“青年”,对方低着头,脸看的不太清,只是……隐隐怎么有些眼熟。
林主事笑道:“叶雪,以后你就跟着舒丞,要好好伺候,知道吗?”
叶雪拱手:“卑职遵命。”说着缓缓抬头:“以后也请舒丞多多照料。”
阑珊听了这个声音,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是谁了。
此刻江为功也发现了,他围着“叶雪”转了圈,双眼瞪得圆圆的:“你、你不是跟……”
林主事诧异:“是什么?你们莫非认识?”
江为功张着嘴,话还未说完,突然看见叶雪眼神一厉!
给她狠狠瞪过,江大人满腹的话顿时砰地化为乌有,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恐多漏出一个字儿。
阑珊在旁默默一叹。
这个叶雪,哪里是什么新来的副手,她明明就是原先跟随赵世禛身边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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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林主事在旁不知是怎么了, 江为功倒是转的快, 忙道:“不不不,起初看着眼熟还以为认识,看错了罢了!对了老林,我跟你说的那个燕尾榫……”
江为功拉着林主事的手,边说边往公事房去了。
剩下阑珊跟飞雪两个人在原地,阑珊看着飞雪冷冷淡淡的神情, 忍不住露出一点苦笑:“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没什么姑娘,”飞雪淡然道:“请舒丞唤我叶雪。”
阑珊张了张嘴,然后清清嗓子:“抱歉,叶雪……”又有点不安:“我这样叫会不会显得无礼了?”
飞雪抬眸:“我本就是来伺候舒丞的, 舒丞何须对我客气到这种地步?”
“可是,”阑珊只觉着非常无奈, “您原本是跟随殿下身边的, 怎么忽然来了这儿?”
就算林主事说是给自己的新的下属,但阑珊很有自知之明,飞雪原本是赵世禛身边不离左右的得力好手, 从堂堂一个王爷身边儿给送到自己这堪堪才称得上九品的末流小官跟前, 这简直是贬下九重天的节奏。
面对阑珊的询问,飞雪道:“你不知道吗?”
“我?”阑珊愕然。
关于此事赵世禛并没跟她提过半个字。可一想到赵世禛, 昨晚上纠缠的情形……耳畔也响起他的喘息低语,阑珊忙让自己停下回忆。
但只因为这一念之间,脸上仍是有些许的涨热。
飞雪垂眸:“总之不必多想,殿下需要一个心腹, 能信得过且对他无后顾之忧的人在您身边,所以您只管笑纳,就当我是寻常的下属使唤便是。”
阑珊听出飞雪话语之中似乎仍有些许不忿,但她却可以理解,荣王殿下身边就算是个寻常侍卫,也比朝中小吏要有头脸的多,何况显赫如飞雪。
阑珊瞅了她一会儿,不敢再跟她多言语,本想做个揖,想了想对方的身份是下属,便只一点头,转身进公事房去了。
这日中午温益卿回来了一趟,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去了河堤转了一圈。
到了傍晚时分,木材还没有完全打捞出水,水师已经又调换了一拨水军,准备明日再战。
江为功的榫卯研究似乎有了突破,整个人很是亢奋,入夜后大家都去领饭吃,江为功还埋头在工造房内,阑珊因为体弱,老杜也特意嘱咐不叫她往外走,所以一整天都在公事房内对那些用料账簿,修造图纸等等,她一忙起来也就忘了时间,等到屋内的灯光亮起,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是飞雪。
目光相对,飞雪道:“其他人都去吃晚饭了,舒丞要吃什么,我去领。”
阑珊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这种小事她哪里敢劳烦飞雪。
飞雪淡淡道:“舒丞不用如此,你要是见外,日后我反而在殿下面前不好交代。”
阑珊顿了顿,想到以前西窗说过的,飞雪因为违背了赵世禛的意思,给他发放了出去,如今却又放在自己身边,难道……竟是个“戴罪立功”的意思吗?虽然阑珊并不觉着自己有什么值得飞雪近身跟随的。
她在这屋子里或坐或站了半天,此刻天黑下来,才觉着有几分冷意,同时肚子里也有些骨碌碌的。
“江大哥……我是说江所正是不是还没有走?”阑珊问。
“没有。”
“那就再等等吧,他忙完了会来叫我的。”阑珊回答,又拿了一份新报过来的账目。
飞雪唇角微动,却也没吱声,只悄然退后,想了想,又去将炉子里的炭火拨红了些。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江为功才咋咋呼呼的来了:“小舒,小舒!”
阑珊从椅子里探头:“我在这儿呢。”
江为功笑道:“你瞧瞧你,给桌子一挡,我都没看见你人,是不是没吃饭?咱们出去吃吧?”
“好啊,”阑珊立刻答应了声,突然想起飞雪:“呃……”
江为功因为解决了一处难题心里高兴,竟忘了飞雪的事,上前拉着她:“呃什么呃,我听他们说北坊有一家鱼片粥铺子,鱼片又滑又嫩,正好适合你补身子,咱们就吃去!”
江为功拉着阑珊出了造船局,两个人往北坊而行,阑珊回头看过两次,发现飞雪都跟在身后,跟着江为功的小厮正在跟她说长说短,飞雪只是冷冷的不吱声。
阑珊见江为功兴致高昂,便没有特意提醒他。
两个人过了长街,正要拐弯,远远地就听到有个人问:“那是江所正跟舒丞吗?”
江为功一扭头,吃了一惊,前方灯笼数盏,簇拥着一顶轿子,这幅排场他是最熟悉的,这不正是温益卿的轿子吗?
“是温郎中,真是冤家路窄。”江为功低低对阑珊说了声,便小步跑到跟前:“参见郎中。”
阑珊跟在他身后,也跟着躬身行礼。
轿帘子给掀起来,露出里间那位端然稳坐的大人,温益卿扫了两人一眼:“你们为何在这里?”
江为功道:“我们方才干完了活才出来,听说有一家粥铺子不错,正要去吃饭。”他生怕温益卿又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他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所以赶紧解释。
温益卿听了,忽然起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他低低地同跟随自己的侍从交代了几句,便走到了江为功跟前:“我也正好饿了,一起去吧。”
江为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温益卿道:“怎么,江所正不欢迎吗?”
江为功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欢迎,欢迎的很,就是怕那种不上台面的小地方,太辱没了大人。”
“不要废话,走吧。”温益卿淡淡的,并没有格外看阑珊一眼。
这时侯温益卿的轿子已经抬着往前自去了,只有那两个京内带来的随从还跟在他身后。
江为功不敢不答应,只是原先迫不及待想去吃美味的心思忽地不那么急切了,他抽了个空,小声对阑珊道:“你说他又想干什么?”
温益卿就在两人身后,阑珊不敢多说:“咱们赶紧吃完,赶紧走就是了。不用怕。”
才交头接耳了一句,身后温益卿道:“你们在说什么?当着我的面儿窃窃私语,成何体统?”
两个人慌忙闪开。
那家粥铺子不远,也好找,再加上江为功的鼻子本就灵光,闻着味儿就先到了。
这里的鱼都是新鲜的草鱼跟黑鱼,江为功才要点菜,又怕温益卿有什么忌口,便回头询问。温益卿道:“我不拘什么,你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江为功这才点了两碗生滚鱼片粥,一碗香菇鱼片粥,一碗鱼肚粥,又吩咐多加姜丝。
正在这时阑珊走过来:“江大哥,再要四碗吧。”
江为功还以为她怕不够吃的,笑道:“急什么,我们吃了这些再要也不迟。”
阑珊向后面使了个眼神,江为功这才看见飞雪跟自己的小厮宝财站在店门口,他目光一转,又看见是温益卿的两个随从也站在另一侧。
江为功惊呆了,半晌才说道:“我的妈呀。还有这些祖宗呢。”于是又要了四碗鱼粥。
阑珊便走回去跟飞雪道:“飞……小叶,你到里面吃吧,江大人请客。对了,宝财也去吧。”
宝财笑嘻嘻地躬身:“多谢舒丞。”先到里头找了一张桌子,安了四个座,飞雪见状才也跟着走了进去。
阑珊又向温益卿的两名随从道:“请一块儿入内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也谢过了阑珊,跟着到了里头四个人一座。
阑珊其实本来想请飞雪跟自己一张桌子的,可料想她不肯,而且也怕温益卿又看出什么来。
少不得就委屈飞雪了。
店老板见来了这许多人,便笑道:“客官们今晚上来吃粥,不吃汤圆吗?今儿可是十五,人人吃汤圆的。”
江为功早就忘了,一拍脑门道:“我忙糊涂了!都忘了今日是大节。”
店老板道:“隔壁再走两家就是张伯的汤圆铺子,要几碗来吃也是使得的。”
江为功回头就叫宝财,让他去要八碗汤圆。
不多会儿店家将滚热的粥送上来,江为功指着温益卿道:“鱼肚粥是给这位大人的。”
温益卿不太明白为何自己的跟他们的不一样,是阑珊笑道:“鱼肚粥能止血散瘀,温郎中吃正合适。”
江为功笑道:“温郎中也该补补了。对了,你要吃鱼片粥也有,我要了两碗,那碗香菇的是给小舒的。”
温益卿见他居然有这种心思,却甚是意外:“嗯,江所正有心了。”
要换了平时,这会儿江为功早就抄着勺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要啧啧地咂嘴评论,但是现在温益卿在中间,江为功便收敛了,规规矩矩地等温大人先动筷子。
温益卿尝了一口,旁边江为功才敢吃,一尝之下,果然味道鲜香非常,舌头都要随之化了似的,一时美的忘了温益卿,便对阑珊道:“好吃好吃,小舒快尝尝!”
这粥是白米熬成的,鱼片色泽如玉,骨头都剔除的干干净净,上面撒着细碎葱花,看着清新极了。
阑珊低头也吃了一勺,果然入口爽滑,鱼片的嫩鲜同粥的香甜相得益彰,浑然一体,其中又有些许姜丝的气息,色香味俱佳,且又温热滋补,正适合她这样风寒将愈的人。
有了好吃的,江为功的拘谨也好像随之放松:“温郎中吃啊,吃的多些体质才好。”又催促道:“你不要光吃鱼肚粥,也尝尝这鱼片粥。虽然都是鱼,滋味可大不一样。”
温益卿道:“果然不错。江所正在吃上面从不会叫人失望吧。”
江为功哈哈笑了起来,觉着这是在夸奖自己。
阑珊目不斜视,只管盯着自己的饭碗。
温益卿慢慢地吃了几口,忍不住看她一眼。
却见她垂着头,侧脸看着精致玲珑,正在吃一勺粥,很不大的嘴微微张开含了,有一点黏黏的米粒沾在红红的唇上。
温益卿突然有点心慌,急忙调转视线吃自己的。
不多会儿,宝财引着汤圆铺的人又送了几碗汤圆进来,江为功道:“我得吃两碗,这里的饭菜色色都比咱们那里小。上次我吃了八个包子才算半饱呢。”
若不是温益卿在,阑珊自然要跟他开几句玩笑,可因为他在,心里像是有了忌惮似的,也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乱看。
江为功也察觉气氛有些别扭,他张了张嘴,只得先吃一个汤圆,又嫌弃这汤圆比北方的元宵小,这翎海没有京城的元宵节热闹。
阑珊才说道:“本来这里也该是热闹的,只是因为先前那场船火,这次又重新开造,所以县内禁止烟花爆竹,才显得不那么热闹了。”
江为功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缘故了,还想说咱们吃完后也去弄点烟花放放呢,呵呵,还管别人,自己几乎犯禁。”
此刻温益卿道:“舒丞你的身子好了?”
阑珊道:“多谢郎中慰问,没有大碍了。”
温益卿道:“昨晚上你一直在驿馆歇息的?”
“是。”
温益卿想到今日赵世禛那句“昨晚没睡”,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只低头也吃了个汤圆,汤圆是芝麻馅儿的,又甜又香,他的舌尖也终于察觉到一丝甜味。
终于,温益卿又道:“荣王殿下去了也好,自此可以专心办差了。”
江为功含着个汤圆眨了眨眼,还没弄懂荣王殿下跟专心办差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阑珊并无反应,只是过了片刻才道:“我今日才听说温郎中昨儿也病倒了,不知是怎么了?”
温益卿晃动调羹,看着碗里的汤圆转动:“没什么,一时气血不调而已。”
“郎中正当壮年,怎么也犯这些女人才有的弱症?”阑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