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声音不高,阑珊却听的清楚,他这是答应了吧!张太监应该就是全权负责此事的张恒了!
阑珊一阵心跳,又有些许放松跟喜悦。
赵世禛却又走了回来:“你还没跪够?”
阑珊忙谢了恩,从地上起身,谁知她跪了太久,腿都有些麻了,才起来未免有些站立不稳。
赵世禛单臂在她腰间一揽:“你这弱不禁风的,怎么办事儿?”
“没、没有弱不禁风……”靠近他,她就一阵的窒息跟头晕。
“才跪了一会儿就受不了,难道还要夸你身子强健?”
阑珊低头讪讪,小心地后退离开他的身旁。
赵世禛也不理她,走开两步,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司礼监跟内阁的人交好,这次我来,他们对我也是里外提防,你却来找我,你猜杨时毅听说后会怎么样?”
阑珊道:“杨大人、既然是一朝首辅,想必是个心胸宽阔之人,何况这次是东宫,内阁跟司礼监同心一体,杨大人不至于计较此事的。”
赵世禛笑道:“说的你跟多懂他一样。他那个人若睚眦必报起来,才是真正可怕呢。”
自己的来意终于给他接受,显然是愿意帮忙,那么江为功的性命好像也有了保障,或许事情也能水落石出。
阑珊总算能松一口气,也愿意说点儿别的话了:“殿下,工部这次来的人很多,应该会在翎海至少呆半年吧?殿下呢?”
赵世禛道:“十五之前我就得走。”
“这么……快?”好歹有过一些经验,阑珊说了两个字后,硬生生把惊喜的意味改成了遗憾。
赵世禛似乎没察觉异样:“那你也打算在这里呆上至少半年?你家里的人都不管了?”
“呃……既然是公差,自是不得已。”
“哪里是不得已,不是你自求的?听说这次你们营缮所里,你是第一个主动请求外调的,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是因为听说了我来翎海,所以也巴不得跟着的吗?”赵世禛笑着说了这句,打量阑珊惊愕的脸色,“又或者你是故意要避开什么人。”
阑珊在心底飞快地权衡了一下,觉着如果承认是前者的话,这位殿下应该会更心情愉快一些,但这种话实在肉麻,且很违心,她又实在说不出来。
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殿下的事情办得可顺利吗?十五之前走是否可以?”
“内阁跟东宫商议的最后期限就是十五,十五之前一定要给一个最终定论。”
阑珊并不知道这种机密,闻言震惊:“就是说,剩下的时间不到四天了?这期间就要查明所有?包括……”
“包括拿人。——司礼监查证,我拿人。”
“能、做到吗?”情不自禁为他觉着担心。
“能不能,都一定得有个可交代的结论。”赵世禛思忖片刻,“你知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要三方联手?”
“我想是因为兹事体大,三方联手有益于尽快查明真相。”
“那你知不知道,海船被毁工部的人死伤惨重,影响最大的是谁?”
“当然是工部。”
皇帝年纪越大,越是有点好大喜功,想造一艘超乎寻常的大船,已经成了执念,现在却功败垂成,皇帝首要迁怒的自然是工部。
“那你可知,当初提出造海船的是谁?”
阑珊摇头。
“是太子殿下。”赵世禛淡淡地回答。
啊……怪不得向来互相看不惯的太子跟首辅居然会合作。
出了这种事,龙颜大怒下,只怕两方面都讨不了好。而且以皇帝那个阴晴难测的性情,谁也不敢说,会得到怎么样的惩处。
且太子的身份如此敏感,绝不容许这样的失误。
“行凶的贼徒有消息了吗?”
“那夜给官兵斩杀了大半,还有的逃在海上,不过也有漏网之鱼。”
她皱着眉,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能够向东宫交代就好了。”
赵世禛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却听出不同的意味:“担心我无法对太子殿下交代?”
阑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赵世禛望着她,凤眸灿烂:“还是很关心本王的嘛。”
他这样一笑,极为明艳,阑珊忙转头避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可以令人心神恍惚的东西,看的时间长了,容易失神。
就在这时候,外头报说:“司礼监张公公到。”
赵世禛这会儿站的跟阑珊只有一两步远,又是带笑说话的样子,两个人显得很亲近。
听见通禀,阑珊还以为他会避嫌地退后,谁知他却并未挪动分毫。
这时候外头走进两个人来,头前一个面白无须,可看着已经稍微有点年纪的了,三四十岁的样子,太监打扮,身后跟着个小侍从。
这为首的人当然就是司礼监派来翎海料理事情的大太监张恒,他的眼睛有点细长,抿着嘴,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直到看见赵世禛的时候,才总算牵动嘴唇做出笑的样子:“奴婢参见荣王殿下。”
赵世禛虚虚抬臂:“张公公不必多礼,请起。”
张恒顺势起身,目光在阑珊身上扫过。
赵世禛道:“这位是工部营缮所的舒所丞。”
“哦,原来是舒丞。”张恒对这个名字显然也并不陌生。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早就“大名在外”的舒丞,竟生的极为干净白皙,清丽中带着些许羞怯。
弱弱的,不像是个在工部干活的人,反而像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之家里费心娇养长大、世事不知的富贵公子哥儿,因为气质这样的内敛甚至略带点娇软,看着倒是不叫人讨厌。
先前阑珊因为去寻芙蓉,跟温益卿大闹一场的那故事早就是宫内外人所尽知的,当时宫中众人听了,私下里纷纷议论,觉着这位杨大人的师弟的性子跟杨时毅完全不一样,居然是个风流成性的。
没想到见了面,却是这样乖巧讨喜的长相。
可是突然又莫名地觉着,这舒阑珊长的如此秀丽性子又如此温和,这样的人去娼家喝花酒,却不知道是他嫖人家呢,还是人家嫖他。
张恒把阑珊打量了一遍:“只不知道舒丞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荣王殿下所邀,还是如何?”
阑珊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赵世禛却代替她说道:“她来是为了给你们关押的江为功,并非代表首辅大人的意思。”
“原来如此。”张恒点头,神色冷淡,“工部的杜大人也跟我求了几次,说是那江为功是冤枉的,但事情还未审问清楚,我也依旧要照章办事,殿下觉着是吗?”
“当然。”
“那殿下特叫我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赵世禛笑道:“本王跟张公公不同,张公公可以不理杜员外郎,但是我的心却软的很,经不起舒丞她在在我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奈何,我只得派人把张公公请来,给她一个面呈机宜的机会了。”
张恒有些诧异。
他先看赵世禛,又看舒阑珊,这荣王殿下的话说的这样令人浮想联翩,难道……
阑珊一看这张公公就知道是个棘手人物,怪不得杜大人也无计可施。
此刻她顾不上在意赵世禛的话,只忙道:“张大人,请容我细说……”
张恒却有点不高兴了,索性道:“你是工部的人,居然也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以荣王殿下来压我。”
“绝不敢这样,只是事情紧急,所以才用这种非常的法子。”
张恒到底要卖赵世禛的面子,便耐性道:“那好吧,就请舒丞快说,事情到底如何紧急?”
阑珊略有些迟疑,偷偷看向赵世禛。
赵世禛却笑道:“不打紧,怎么跟我说的,就怎么跟张公公说便是了,也不用怕说错了话,有本王给你兜着,公公也不会吃了你。”
阑珊只以为他当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口没遮拦,没想到这架势竟变本加厉了。
不过得了他的首肯,阑珊索性就把跟江为功在案发现场发现松木,去查账遭遇意外,而且带路的小顾也突然身死等尽数跟张恒说了。
张恒的脸色微变:“你们当真在现场发现松木?”
“江大人是最有经验的,绝不会弄错。”
张恒的眼珠转来转去:“殿下,据我所知那现场已经给你派人看了起来,若松木果然有,现在去瞧,应该也不至于消失吧。”
赵世禛道:“不至于。”
张恒点点头:“若是这样,那么这松木可能是关键,小顾的死跟江为功出事,便可能是有人暗中想要灭口。”
这正是阑珊猜测担心的。
张恒却又道:“但是当时造船局文库房起火,很多人目睹了的,房间从里头锁住,那根本就是密室!不是江为功自己放火关门,还能有谁?”
阑珊道:“张公公,造船局文库房的火虽然是从内烧起,房间也是从内堵住的,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密室。”
张恒显然不信,毕竟那么多人当场围观:“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事发后卑职去现场看过,门的确是从里头关住的,但却并非只有在里头的人才能关门。”怕他们听不懂,阑珊道:“就是说,是有一个神秘的凶手在纵火伤人后,特意制造了密室。”
大概是阑珊笃定温和的态度感染了张恒,张公公忍不住坐直了些:“你且细说。”
库房的门有三扇,都是从外头缩着的,案发时候只开了中间的门,且平日也都只如此。门从里头也是能关起来的,门内设有能横插的门闩,火着的时候,门栓就是从里头插好了的。
所以大家才认定是江为功从内关门纵火。
案发后阑珊因为觉着事情可疑,在火熄灭之后特又去看过,当时那门跟门栓都已经给烧的摇摇欲坠,七零八落,可仍能看清的确是插着的。
“就像是现在这样。”阑珊把房间的两扇门合上,翎海本地的建筑风格都是差不多,所以赵世禛的这间房子的门扇虽比造船局的要考究的多,可内部门闩构造子却是一样,“这里的门本是没有内闩的,我方才特意请示殿下找了一个。”
“那这神秘凶手是怎么人在外头,却仍能把门从内部闩好的?”张恒看见实物,更有了兴趣。
阑珊道:“公公稍等片刻。”她将身子挡在门前,袖子却微微而动,显然不知在做什么手脚。
过了会儿后,阑珊停手道:“请两位恕我造次。”
只见她把门半开,人却从中间的缝隙里走了出去。
张恒疑惑:“你……”
赵世禛却气定神闲地笑道:“公公稍安勿躁,等着看她变戏法儿就是了。”
果然,就在阑珊走到门外后,那两扇门在眼前给合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静静地垂在门边的木栓突然向上急速滑动,就在到了闩孔的时候,又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似的,主动钻到了栓孔之中,稳稳地横在了两扇门的中间。
张恒眼睁睁看着,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人在屋内,没有动过,那门栓竟然自己活动起来,成精了似的闩好了门。
瞠目结舌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赵世禛笑道:“去看看。”
张恒起身走到门口,盯着那门栓看了片刻,突然一震:“这是……”
在那门栓的两头,拴着极细近乎透明的丝线,其中一条往上,正是提着门栓的线,在门扇上头的窗纸处钻了出去!
而钻到栓孔那头的丝线正是穿过栓孔的,细看,也是给吊在上头的窗纸上的,窗纸事先给人戳破,将丝线递了出去,给外面之人操纵。
门外传来阑珊的声音:“那凶手就如我现在这般在外头造成密室后,便从外将丝线剪断,里头大火蔓延烧了过来,自然也将内部残余的丝线给烧毁了,给捅破的窗纸当然也荡然无存,本是天/衣无缝的,可那扇门并没完全烧毁,若细寻必然能发现疑点残留……”
张恒已经忍不住扼腕失声:“原来那点东西,是为了施展这障眼法的!”
司礼监的人做事果然超乎寻常的谨慎,造船局文库房事发后,他们也派了人第一时间去搜查,那被从里头拴住的门自然是重中之重,只是那门已经给烧的十去七八,但是司礼监的太监仍是从门栓靠内的地方发现了一点点残留的类似鱼线似的东西,他们还以为是不知何时掉落进去的无关紧要之物,现在从阑珊的手法中,才意识到那就是贼人用来设局的关键物证!
阑珊见他已经明白,便叫人从外部把丝线剪断了。
赵世禛将门栓抽去,把门打开。
两个人看着站在门外的阑珊,神情各有不同。
张恒在震惊之余,眼神从原来的轻慢变成了惊喜交加,他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杨大人的师弟,真的是能人所不能!”
赵世禛却笑道:“张公公别夸她,她这人不禁夸,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谁。且这点微末本事不算什么,倒是另一项还叫人期待些。”
张恒忙问:“是什么?”
赵世禛淡淡道:“她的箫吹的还不错。”
阑珊愕然地瞪向荣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里是严肃又活泼的一更君~

第 50 章

若不是已经对这位殿下神鬼难测的性情有所了解, 阑珊真要以为赵世禛是失忆了。
莫非, 是把刚才那位吹箫的美貌女子所做的事情记在自己身上了?
张恒却有点惊喜:“这是真的?”他转头看向阑珊:“舒丞竟也懂乐器?”
阑珊还没有从赵世禛给的“惊喜”里清醒过来,又给张恒这样一问, 越发结结巴巴的:“啊?不!不太会!”
“这时侯倒会自谦了,你大概不知道,张公公是乐理方面的好手, ”赵世禛冒出这句, 忽然走开几步:“谁在外面。”
是高歌的声音:“殿下有何吩咐?”说着已经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一直都在门口守着, 先前阑珊在门上动手脚,自然也是高歌在外帮忙的。
赵世禛低低吩咐了几句,高歌便自去了。
此刻在屋内,张恒笑打量着阑珊道:“莫非舒丞在乐器方面也是深藏不露的吗?”
“不不,我所会实在有限,”若赵世禛不是王爷,阑珊真想挠他的脸, 或者把他推在地上跳着踩, “公公误会了。”
张恒亲眼见过她方才解开那密室之谜,对她的洞察入微跟心思细腻甚是欣赏, 本来觉着杨时毅的“师弟”或许徒有虚名,可是亲眼见了才知道,不愧是同门的人, 一样出手不凡。
再加上内阁跟司礼监的关系向来不错,眼前之人的样貌又如此可爱,举止又如此温和谦逊, 让张恒越看越觉着喜欢。
张恒全没了才来时候的那股鼻孔朝天冷眼看人的傲慢劲儿,打量阑珊的眼神像是看着个才发现的宝贝。
赵世禛走回来,道:“相请不如偶遇,舒丞你今儿就吹奏一曲助兴吧。”
话音未落,高歌亲自送了一支玉箫进来。
阑珊见了高歌,忙转身行礼,又见他示意自己接玉箫,只得硬着头皮接在手中。
“等等。”赵世禛制止了她,抬手把那管玉箫接了过来,掏出一块丝帕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才又递给阑珊。
阑珊半恼半是忐忑地看了赵世禛一眼,这才老实说道:“我确实是不精此道的,今日班门弄斧,还望公公不要怪我吹的不好,有辱尊听。”
张恒笑道:“请吧。”
阑珊垂下眼皮,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缓吹奏起来。
箫管悠悠,沉郁悠扬的曲调如同静水流深般缓慢而出。
高歌在身后门口站着,闻声挑了挑眉,原来阑珊吹奏的正是那首《鹧鸪天》。
张公公凝神,一听就知道阑珊的确并不是精于此道的,调子生疏,但胜在曲调悱恻缠绵,让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配合着音调打着拍子。
阑珊勉强吹奏了半阙,便红着脸停了下来。
“请王爷跟公公恕罪,我是真的不能了,多年不吹这个,早就忘光了。”她捧着箫起身,知道自己吹的很是一般,羞愧的脸上涨红,躬身致歉。
赵世禛却泰然自若地道:“这不是吹的挺好吗?张公公,你说呢?”
张恒笑道:“我听说读书人写字,叫做一天不练手会生了呢,舒丞这若是多年不吹了,第一次吹,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难得的了。”
赵世禛道:“张公公夸你呢,还不多谢?公公在这上头最精的,你若请教于他,必然受益良多。”
阑珊福至心灵,忙上前道:“公公可否赐教?也叫我领略领略行家风采。”
张恒听如此,便探臂要接玉箫,阑珊忙从袖中掏出帕子先把箫管小心又擦拭了一番才躬身送上。
“都是跟殿下学的,这样仔细。”张恒笑看赵世禛一眼,捏这玉箫,端坐垂首,便将剩下的《鹧鸪天》下半阙吹了出来。
阑珊本来不太相信一个太监会吹什么好箫曲,但此刻听张恒才吹了一个韵,俨然就已经醉倒了。
别人常指着她说“人不可貌相”,如今她却也在张恒身上清楚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很快半阙吹完,阑珊却久久并无反应。
赵世禛没开口,室内就安静的异常,张恒倒是有些不解,捧着箫不知如何。
还是赵世禛道:“公公这曲调可谓是天籁,亦发自人心,你看舒丞……已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张恒细看,才发现阑珊微微垂首,双眼泛红,眼中闪闪烁烁,竟像是有泪光涌动。
张太监十分震动,忙把玉箫放下:“舒丞是怎么了?”
阑珊有所醒悟,忙展颜一笑,抬手去擦眼中的泪:“没、没什么,只是公公的箫曲如此动听,我难免……”
张恒看着她伤感的神情,心中却是难以名状的感动。
原来这张恒自是司礼监排的上名号的太监,他向来为人严苛薄情,是个极不讲情面的人,所以这次宫内大太监雨霁才特派他过来,就是为了他办事这份果决辛辣。
只是世人极少知道的是,这张恒其实倒是个乐痴,传说他没进宫之前还曾当过乐师……不知真假。
素日里在宫内一时技痒弹奏一曲,那些小太监们为了讨好他,自然是欢声如雷,可是像是今天这样的犹如遇见知音般的情形,还是头一次。
张恒虽不知道阑珊心里在想什么,但就凭她这份知音之情,今日这一趟便极为值得。
他看看阑珊,又回头看了一眼赵世禛。
终于,张恒又走回桌边:“殿下……”他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赵世禛看了一眼门口的高歌,高歌便悄然走上前来,拉了拉阑珊的袖子。
阑珊会意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去后,张恒笑了笑,说道:“殿下今儿把我叫来,虽是为了舒丞求情,却也是煞费苦心了。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殿下能做到这般地步,我也不再一味藏着。”
赵世禛温声道:“公公不必为难。”
“不算为难,横竖我做的事情,都是板上钉钉数的清楚的,殿下迟早也会知道,”张恒道:“海船监造的时候,我们司礼监一直都有人现场督察着,就在这次大火之中,两名督造都死在现场,可就在案发之前,其中一名督造曾上报说,发现海船上有异样,只是兹事体大不敢乱说,需要司礼监派人亲自前来查看,谁知就在消息传出还未到达京城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
“海船上有异样?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那人来不及说,也无法再说了,而且作为证据的海船已经给烧毁了,但是今日听舒丞说起松木的事情,倒是让我想起来,”张恒说到这里,盯着赵世禛问道:“海擎方家,荣王殿下应该不陌生吧?”
海擎方家,是江南地方最为有名的富豪之一,因为在翎海旁边的海擎,便冠以海擎两字以彰显殊荣。
天底下的豪富之家多了去了,但海擎方家之所以赫赫有名,却是因为他们家跟京城靖国公府有姻亲关系,而靖国公府,则是太子妃郑适汝的娘家。
赵世禛眉峰微蹙:“怎么,莫非此事跟海擎方家有关?”
张恒冷笑了声,道:“殿下是明白人,我也不瞒着您,浙海这边势力盘根错节,所以司礼监自也有许多眼线,就在案发前一个月,海擎方家重修宗祠,听说是托着川贵之地的商人,特寻了好木材回来。我们的人曾去看过,那木材纹理极佳,香气扑鼻,显然是从足有丈三四围的杉树上所取,本来方家财大势大,能找到如此佳木也是寻常,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来我派人暗中去寻找那供木材的商人,不料那人竟在半路给贼人劫杀了,死无对证……殿下觉着觉着这一招有些熟悉?”
赵世禛知道他指的当然是造船局的小顾意外身亡,以及江为功在文库房的事。
张恒越发冷笑道:“也许殿下要说着都是巧合,可既然有不该出现的松木留在现场,再加上督造说的海船有异,我不禁猜测,会不会有人斗胆包天,用偷梁换柱的掉包计,把原本用在海船上的佳木移到了别处,反而用一些别的木料来搪塞……被发现了后就索性烧船,杀人灭口。”
赵世禛问道:“这些事公公上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