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下意识地蹲在桌下,听到江为功问暗暗叫苦,便忙拉他一把:“自然是接驾!快跪下!”
江为功跟阑珊是朝廷官员,外头遇到王驾,不必跟百姓们一起跪地,只需躬身作揖就行了,可见阑珊这样,他也迷糊了,只好也随着离座跪在地上。
这会儿,听到外头的马蹄声越发响亮,江为功抬头看的时候,果然见门前有数匹健马纵驰而过,又有一道道人影飞快跑过,脚步声齐刷刷的响起,如同过了一列军队。
仓促中他看见那道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身影,赵世禛人在骏马之上,剑眉星眸,锦衣灿烂,云锦的缎子随风舞动,烈烈的竟如同游龙一般。
可不等江为功尽情细看,人已经疾驰而去了。
江为功瞪大眼睛贪婪地捕捉荣王殿下的时候,阑珊却狼狈地蹲在桌子底下,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头,她紧闭双眼,可就算看不见赵世禛,耳畔听到那急迫而有规律的马蹄声,心就如同擂鼓一样跟着狂跳起来。
就好像下一刻那个人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那种半是戏谑半是笃定一切的笑,让她无处可逃。
一想到这个,她几乎就无法呼吸了。
直到江为功拉住她的胳膊:“小舒,殿下的车驾已经过去了,赶紧起来吧!”他又笑着说:“也没你这个样儿的,就算是要跪接殿下,你怎么慌张的跑到桌子底下去了,这若是殿下看过来,岂不是看不到你了?”
看不到好,这当然正是阑珊想要的。
这时侯门口的食客们也都站了起来,大家兀自向着荣王殿下离开的方向张望,其中一个说道:“你刚才看见了没有?我吓得不敢抬头。”
同桌之人道:“你吓得不敢抬头,难道我就敢?这位殿下好大的威势啊。”
邻桌的一个听见了,便忍不住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曾经去过几次京城,听到京内的人传说,以前还没有立太子的时候,皇上看中的,可就是这位荣王殿下啊,如果不是后来出了事,这位殿下可就是咱们将来的皇上了呢。”
那小吏到底是当官的,这点敏感还有,又怕江为功跟阑珊也在,听见这话节外生枝的,便忙制止道:“不要胡说!”
江为功却不以为意,只拉拉阑珊,叫把剩下的生煎馒头都包起来,再多加二十个,三个才出了店。
“你刚才听见了?没想到那消息,连这种临海僻远地方都知道了。”江为功悄悄地跟阑珊说。
阑珊道:“是啊,有些事自然是瞒不过人的。”
她站在街上,左顾右盼,心想赵世禛离开了海沿,这会儿应该无碍了,于是对江为功道:“江大哥,咱们不如再去海沿上看看,大概是吃了东西的缘故,我觉着好多了。”
江为功笑道:“你没事儿了就好,我看你就是累外加饿的,早饱饱地吃一顿就妥了。”
当下就又转身重往海边去,江为功且走且吃生煎,很是舒坦自在,又见阑珊瞧他,便把油纸包递过去:“你吃不吃?”
阑珊笑道:“我早吃饱了。”
出北城门,走不过三四里地就是海,从城门开始到海边,是一览无余的空地。
只有在右手侧近海沿的地面,是偌大的一团漆黑,看着十分可怖——这正是海船燃烧的时候造成的。
如今那巍峨雄伟的大海船已经付之一炬,留下的只有这满地狼藉,还有一些在旁边堆放着的烧残了的木料,也都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一根根或烧或熏,残缺不全,色泽乌黑,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再也不能当做绝世良才用,只能拿去烧火。
阑珊跟江为功因为都是做监造的,对木料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一座房屋的建造,除了基础的砖石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木材了,木材跟砖石一样,都是最重要的房屋的骨架。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也知道木材采伐出山的种种艰难不易,如今看到这幅惨状,心中难过简直无法形容。
江为功觉着嘴里的生煎都没了味道,便把剩下的重包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小吏见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火烧地走去,也不必自己指路了,便默默跟在后面。
忽然阑珊问道:“从这里到海边至少还有二里地,这样大的海船,周围一定有不少看守,那一夜看守们没防住贼徒吗?”
小吏说道:“看守们当然是殊死抵抗,只不过贼人有备而来,又是突袭,一时不备……后来,死的都死了,还活着的跟伤了的那些,都给知县大人送入大牢看管起来了。唉,真是……”
小吏不敢过分抱怨,他也知道,就算那些守卫们已经尽力,可闹成这样的结局,连知县大人都自身难保,何况是他们。
阑珊心头沉重,这会儿她跟江为功越来越靠近木料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木材的边沿给烧灼留下的灰烬的惨白色。
只是还没有走近,迎面有两名士兵快步走来,拦着道:“站住,是什么人?”
两人对视一眼,那小吏上前躬身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工部营缮所的江所正,他旁边这位是营缮所舒所丞。”
士兵们闻听,将两人扫视了一遍,才问道:“原来是工部的大人,不知来这儿做什么?”
江为功道:“这里是海船毁损之地,来看看不是理所当然吗?”
士兵道:“江所正得罪了,我们是奉了荣王殿下的命令,看守着案发之地,一切寻常人等都不许靠近。”
江为功听说是荣王命令,倒也无法。
阑珊道:“我们只是看一看,并不动任何东西,也不成吗?”
士兵才要拒绝,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若只是看看,自然是无碍的。”
大家回头,却见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身着青缎长袍,目光明亮,通身有一种很是洒脱干练的气质。
士兵见状忙道:“高大人发话,我们当然不敢拦阻。”
江为功不认得此人,看阑珊脸色懵懂,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江为功便道:“不知这位高大人是……”
中年人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江所正不必迟疑,且快看了快去就是了。”他说完之后,又特看了阑珊一眼,才转身走开了。
江为功很疑惑:“这是哪个部里的人?这气质倒是不俗。”
等那高大人走的远了,小吏才低声道:“这位高大人比荣王殿下早来一天,是个很雷厉风行的人物,好像、好像是荣王殿下的人。”
阑珊的心一跳,蓦地转身。
却见高大人正在同一个青衣侍从说话,且说且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目光相对的刹那,他自然而然地微微一笑,向着阑珊点了点头,泰然自若。
这时侯江为功已经走到那一堆木料旁边:“可惜啊,可怜啊!这可是百年的上等杉木……成了现在这样!”他抬手几乎忍不住拍下去,手掌将碰到底下木板的时候,又猛地停住。
江为功盯着手下的一块木板,半天没动。
阑珊回过神来:“江大哥,怎么了?”
“这个……”江为功微微皱眉,盯着木料堆中的一块:“这个好像不是杉木。”
阑珊微怔:“你说什么?”
她走到江为功身旁,这些木头都给烧的面目全非,大部分开裂跟变形了,几乎无法辨认出是什么木料。
顺着江为功所指的阑珊看过去,却见在一堆杂乱木头之中,有一块木板似乎还算稍微完好一些,露出一点点纯木的颜色,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江为功又近了些,拧眉说道:“你看这个,这里有两个疤节,别说杉木木纹平整绝少这种疤节,就算是有,也绝对不能用来造船的啊,这个疤节……看着倒像是松木上才有的。”
阑珊听了一震!
辨认这些给烧的这个样的木料,对阑珊而言是有些难度的,她毕竟不像是江为功这样经验丰富,但是她却很清楚松木跟杉木这两种的区别。
松木跟杉木常常用来比较昏庸,但是松木木质软,含水量又高,很容易开裂变形,寿命比较低。所以在造船上,一般用的是杉木,易干燥,收缩小,坚韧而轻,含油又低,在水中的浮力大。
此刻阑珊不知江为功是错看了还是怎么样,却本能地嗅到一点不对:“江大哥!”
她制止了江为功,仓促地回头看了眼,却见身后除了小吏外,还有另外两名士兵不远不近地站着,像是没听见他们说的话。
江为功转头:“你看到了吗?”
“唔,我有点看不出来,”阑珊笑说:“只是咱们出来半天了,我怕员外郎有事儿找咱们找不到,不如且先回去吧。”
江为功“啊”了声,却又回头看了眼那木料,喃喃道:“大概是他们不小心混杂了别的在里头?”
“是啊,”阑珊说道:“毕竟现场这么多木料,事发后慌慌乱乱的也不会分类,未免各色混杂堆积在一起……当然什么都会有了。好了不说了,走吧。”
往回的路上,阑珊对小吏道:“劳烦你陪了我们半天,只是路我们已经认得了,自己回去就行了。”
小吏答应了声,便先去了。
江为功越想越觉着不太对劲:“小舒,刚刚那块儿我应该没有看错,的确是松木,而且不是什么上等的松木,是绝对不能用在造船上的,就算有人把木料乱堆放,不是用来造船的,可怎么也跟着烧成那样?”
阑珊道:“别急,等咱们回去,跟地方上要了当时造船的所用木料记载,核对一核对,看看现场堆放着多少木料,不就一清二楚了?”
江为功笑道:“不错,我一时又糊涂了,还是你聪明。”
阑珊见左右无人,略一迟疑才对江为功道:“江大哥,在咱们核对过账簿之前,最好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江为功诧异道:“为什么?我正想着先告诉老杜呢。这样查看账簿也能快些。”
阑珊也说不好,只是有一种敏锐的预感:“总之,你先听我的好吗?”
江为功才又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听你的就是了。”
他满不在乎说了这句,便又从袖子里掏出生煎馒头:“还热着呢,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来一个?”
见阑珊摇头,江为功便又继续吃了起来,且吃且还不忘说道:“对了小舒,那个什么高大人的看着气质不凡,又是荣王殿下的人,可我怎么没听说过部里有这么一号人?你说咱们这位殿下手下能人真多啊,之前有一位那么漂亮的飞雪姑娘,还有那个穿青衣的叫什么来着的少年,我现在想起那天感因寺的事情都跟做梦一般。唉!咱们殿下简直像是能召将飞符的二郎神,偏偏长的又那么好看,又是凤子龙孙……这天底下的好事儿怎么都给他占全了呢?”
耳闻江为功碎碎念,阑珊想起“高大人”回头审视自己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难道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江:这甜味的包子不错,以后回京也开个连锁
大姚:就知道吃,小心别噎着!
阑珊:江大哥能吃亦能干,一眼看出症结
阿禛:是吗?有多能干?
大江:突然噎住
第 48 章
阑珊所想的那人, 自然是之前跟西窗打听到的赵世禛身边得力的几个人之一, 其中有一个西窗说是游走在外无所不知的, 叫做高歌。
今日这位却是“高大人”, 又是这样形貌跟气质皆都不俗,阑珊不禁猜测那素未谋面的“高歌”,兴许就是此人了。
两个人回到造船局,正好大家整顿完毕, 老杜在点名, 见他两人出现急忙召集过来。
有人看江为功嘴边沾着芝麻,不由取笑道:“怪不得江大人到了地方却不去休息,原来是出去找吃的了。”
江为功道:“我可不止是找吃的去的……”本是要说自己去海边的事, 突然想起阑珊叮嘱过自己, 于是便笑道:“我顺便还看了看这翎海的风土人情。”
“那不知大人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这翎海虽然小,不过可吃的美食还是不少的,咱们在这儿驻扎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是不愁好吃的了。”
“果然是三句不离吃的吧?”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江为功说完后,便向着阑珊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阑珊笑笑, 也没说什么。
老杜点了名后,便又交代了些驻扎的事项,又道:“就像是各位来的路上知道的一样,原先所造的海船本来已经进行了将三分之二, 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头开始,所以工期非常的赶,以后大家要齐心协力, 早点办好了这差事就可以早些回京了。”
人群中有人问道:“这谈何容易?别说是工期上,据说原先的好木料都给用了,哪里去现找新的木料呢?”
老杜说道:“我先前已经跟咱们留在这里的朱大人商议过,原先造船局旁边有一个囤积木料的场地,之前一些待选木料存放在里头,所以并未给毁损,现在暂时可以拿出来抵用,剩下的,工部正在紧急从各地抽调,一定不会耽误咱们使用的。”
老杜又分别点了各局主事领头的官员,让带着分组行事。
吩咐完后,大家散开自去,阑珊向着江为功使了个眼色,江为功会意,便走到老杜身旁问道:“杜大人,原先使唤了多少木料了?可都有记载?”
“使了多少我还没认真查看过,至于记载当然都有,账簿应该都在造船局里头的档案库里。”
江为功道:“我想去看一看账目,咱们行事也好有个数,如今木料如此紧缺,更加不能浪费东西,有了他们之前造船用料记录,咱们照葫芦画瓢,一定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老杜笑道:“小江,你以前没这么灵光,今儿居然精明起来,可见这翎海的吃食是养人啊。”
江为功也笑道:“看你说的,我原先也一样的精明,只是没精明到您老人家眼前就是了。”
老杜笑啐道:“你少给我长脸,以为我没看见温郎中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
提到了克星,江为功才叹气道:“所以我才宁愿外派跟着你啊,少提那大煞风景的人,横竖他在京内守着那位公主殿下是来不了的,你快发一句话,我好去查账。”
老杜左顾右盼,叫了一个造船局的侍从,道:“你领着江大人,去找你们的宋文书。”
他说了这句后又看到江为功身后的阑珊,一怔之下便道:“舒丞,你是第一次出外差吧?可辛苦?”
阑珊道:“回大人,先前在豫州的时候也常跑这种差事,虽然是京城第一次,却也还习惯。”
老杜点点头:“虽然如此,咱们工部的行事跟外头却不一样,你跟着我走一趟吧,也算是熟悉熟悉。”
阑珊本想跟着江为功的,不料老杜亲口要人。
江为功道:“杜大人,让小舒跟着我吧。”
老杜笑道:“你以为那文档是谁都能看的?你是营缮所的所正,才许你过去查阅,你又不是不认字儿,还得给你带个跟班?现在人手这样紧,没有多余的人给你浪费,你赶紧去吧!看过了好着手办差了!”
江为功无言以对,只好对阑珊道:“既然如此,我看过了后再去找你们。”
当下两伙人便分头行事。
且说江为功跟随那小厮往后而去,走不多时来到一重幽静的院子,前方屋檐下,一个狭长脸羊角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一个侍从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便一挥手示意那人退了。
江为功上前跟拱拱手,说明来意。
那宋文书笑道:“原来如此,好说,所以一应的账簿,进出的木料,其他所用器具等物记载的档案都在后头的库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不仅这里有,还有抄送到京城工部的副本呢。”
当下宋文书亲自领着江为功又往后过了一重院子,却见院落更加寂静,人迹罕至的样子。宋文书道:“这些东西抄好了就存放于这里,因为从没有什么差错,所以也没翻找过。”
江为功随意看了看,却见里头的几扇门都上着锁。
宋文书也瞧见了,因道:“掌管这里库房钥匙的是孙忠,年纪大了,我们都叫他忠伯,跑到哪里去了?”他直着脖子叫了两声,才见一个满脸皱纹腰身伛偻的老头子从屋后转了出来。
宋文书提高声音吩咐道:“忠伯,你把屋子打开,这位是京城工部来的江大人,要看账簿的。”
忠伯答应了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上前把正中的房门开了。
刹那间,有一股属于书卷的特有的霉湿味飘了出来。
宋文书走到里头,指着架子上放着的册子:“全都在这里,我前面还有事儿不能奉陪,江大人就请自便吧,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忠伯,只不过他年纪大了未免耳朵有些聋,你要大点声跟他说话。”
江为功见他这样敞亮痛快,便谢过了。
宋文书又交代忠伯:“好生留在这里,伺候江大人看完了后就关门。”
宋文书去后,江为功笑道:“你们这位宋大人倒也是个爽快人。”
“啊?”忠伯侧着耳朵:“是是。”
这屋子一股难闻的味道,让江为功有些受不了,又看墙角都生了青色的绿苔,当然是潮湿所致,他翻了翻架子上的书,大声道:“这些书册在这里存放久了不知会不会霉烂了?”
忠伯道:“大人放心,霉烂倒是不至于,隔上三个月每逢出太阳的时候我都会拿出去晒的,门扇也会打开通风。”
从外面看,这院子是三间正房,并无窗户,却有三个门,可打开中间一个才发现,其实里头并无间隔,乃是一大整间,边角有柜子,中间是一排排林立的书架,上头放着各色卷档,正因为如此,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江为功低头往书架上找自己想看的档册,选了半天还没找见,眼睛却有些不太舒服。
正有些烦躁,眼前微微一亮,他回头的时候,却见忠伯捧着一盏油灯道:“这屋子里是有些暗的,小人本就老眼昏花了倒是不打紧,可大人年轻,又是了不得的工部的大人,眼睛定要好好保养才行。”
江为功本想说不必点灯,可听他如此说,倒是一片体贴好意,便笑道:“什么大人,我也不过是个末流的小官而已。”
忠伯把灯放在桌边:“大人慢慢看,不着急。”
江为功又埋头找了片刻,越过了五六个书架,才终于找到自己要的那本档册,他大喜过望,忙翻开了一项项地审看。
他起初还是慢慢地翻看,渐渐地便加快速度,眼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不太对啊,小舒你过来看……”
江为功看的入神,一时忘了阑珊给老杜叫了去了,这一声反而把他自己给叫愣了,他笑了笑,正要拿着那本账簿出去,忽然觉出异样。
脚底下的书架子背后,沁出了一股浓烈的烟气,江为功起初还有些奇怪,这房间里哪会有烟?当意识到出事的时候,他即刻拔腿要冲出去:“忠伯!”
才叫了一声,突然间身侧的书架毫无预兆的倒了过来,江为功躲闪不及,整个人给砸了个正着,一本本的账簿噼里啪啦地也跟着砸了下来!
江为功本能地想要抱头躲闪,却又觉着后脑勺一阵剧痛。
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给书架子重重压着,渐渐停止了挣扎。
而就在倒下的书架旁边,那原本放在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书架旁边,灯油洒在几本簿子上,火势很快扩大蔓延起来!
阑珊随着老杜出了造船局,先往囤放木料的库房而去。
两个人一边走,老杜一边说道:“舒丞,往后你就不用总跟着江所正了,他是要常常往工地上跑的,你何必跟着劳累?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留守在造船局的差事,负责文书核对、往京内递交来往书信之类的。”
阑珊听着有些古怪:“杜大人,不必特意照顾我。我就跟着江所正就极好。”
老杜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年少气盛的,其实我这一路上也暗中留意过,你倒是比别的大部分的人都强些,不过呢……你到底跟他们不同。”
最后一句话说的阑珊心里虚虚的:“我、我有什么不同的?”
老杜回头看看身侧只跟着两个随从,才道:“你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师弟,另外,我看得出,你们温郎中也是很照顾你的,我自然不能让你有什么意外。”
阑珊听前一句提杨时毅,还罢了,可听突然提温益卿,却实在摸不着头脑,便笑道:“杜大人你怕是弄错了,我们温大人就算把工部上下所有人都照顾遍了,那也轮不到我。”
“哈,”老杜笑了起来,“我看你对温郎中有些误会,我索性告诉你,在定外派人选、往上递名单的时候,温郎中给杨大人的那份花名册上,可并没有你的名字。”
阑珊完全不知此事:“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吧?”
老杜道:“怎么不可能?我在门外是亲耳听见的,当时杨大人问为何不派你,温郎中说你身子才受过伤,所以不方便外出。难道这还不是体恤照料?”
阑珊的心陡然乱了乱,她很想说温益卿是疯了吧,或许是一时糊涂?可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