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瞧她面前:通红的凤仙花瓣,明矾,小石碓臼,并些桑叶,彩线,这许多家什在跟前儿,也觉着趣致异常,便答应了。
当下晓晴把凤仙花跟白矾对着捣碎了,用银勺子挑了一点儿。
云鬟伸出手来,浅色绉纱袖口有两朵银线云纹,底下的素手纤纤如玉。
晓晴单膝跪地,便给她右手的小指甲上抹了,又用桑叶包了起来,彩线扎紧,叮嘱说:“最好是过半日再除去,颜色能长久些。”
云鬟只顾抬起手来打量,却见手指头上裹着那绿叶子,看着笨拙可爱,便笑着点点头。
是夜,众人围坐在院中,乘凉看月,吃巧食儿,说闲话。
露珠儿又抱了小孩子出来凑趣玩耍,林嬷嬷跟陈叔喜欢的凑在两边儿,那小孩子才有两个月大,生得粉妆玉琢,肥嘟嘟的脸儿,胸前戴着云鬟送的长命锁,被众人逗引,便时不时地笑起来,越发引得众人也跟着大笑。
云鬟在旁看着,心里好生欢喜,露珠儿又让她抱一抱,只说:“让这孩子也跟着沾沾主子的喜气。”
正高兴时,听有人叩门,却是白清辉来到。
云鬟忙迎了进来,两人略说了几句,清辉因见她尾指上裹的怪模怪样,便问究竟。
云鬟几忘了此事,见他发现了,略有些赧颜,便笑答是染了小指甲。
清辉垂眸细看了片刻,只笑道:“此事倒也风雅。”
云鬟见他虽面色如常,但似有隐忧,一时也想到近来的一些风闻传言。
略迟疑,云鬟便轻声道:“大人可也听说了……京内之事?”
白清辉见她开口,方道:“你也听说了?”因见无人在跟前儿,便对上云鬟双眸,道:“凤哥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辉自打听了些传言,便想去跟周天水打听,谁知周天水偏离开了月余,清辉知道她跟云鬟相厚,即刻就猜到此事或许跟云鬟相关。
云鬟见他终于问了出来,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右手尾指上的桑叶,却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很快又过了中元节,江夏口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原来,先前世子所率的军队一路急行军,不到一个月便赶赴江夏,稍事休整,即刻投入战斗。
这支队伍虽算是新建的,但因在钱塘操练的极好,又经过鬼刀一战挫练,因此就如同一柄磨得锋利的刀刃般,锋芒外露,势不可挡。
江夏口的匪贼原本分四大派系,因祸乱周边百姓,侵扰城池,连年来,朝廷也屡次派兵来剿灭,只是一来不如他们通水性、能水战,二来,那些兵马还未到,就已经听说这些水贼的手段之凶残,是以还未开战,心胆都已经寒了,及至动手,只纷纷地想往后逃,哪里有奋勇杀敌之心。
所以这些贼寇屡次获胜,很是嚣张得意,这一次得知朝廷派了晏王世子领兵,他们倒是隐约听闻世子赵黼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方有些不敢怠慢。
故而得知消息之初,贼寇们也早暗中令几个细作潜入钱塘,查探跟赵黼相关等。
然而因赵黼“神出鬼没”,委实地不可捉摸,这些人又不得近他的身儿,竟然摸不透他的性情、为人等到底如何。
只听底下军士百姓提起,有的说世子英明神武,有的说天生凶戾,有的说生得俊美如仙人,有的说狰狞似鬼怪,竟是众口不一。
这四方水贼摸不着深浅,不敢轻敌,竟前所未有地互通声气,准备联手作战。
本想仗着天时地利,又人多势众,给新军一个下马威,谁知竟全然打错了如意算盘。
负责指挥新军作战的晏王世子,简直如同诸葛孔明再生似的,仿佛提前预知他们的打发儿跟种种部署,处处先声夺人,抢占先机。
战役初初开始,水贼便屡次惨败。
一鼓作气,新军越发斗志高昂,节节取胜,四方水贼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便有些传言,说是这世子赵黼乃是武曲星转世,最是能征善战,昔日在云州,将辽人精锐便打的落花流水。
如今又来南讨,又是如此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这自然是因为神力护体,凡人无法相抗。
故而这贼人的士气竟越发低落,新军所到之处,匪贼望风而逃,长江左近被贼匪所侵扰的那些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只是在六月中旬,战事正如火如荼,新军士气如虹的时候,忽然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些流言,竟说是朝廷有意罢免世子赵黼,并将新军撤回。
张振跟蒋勋得了消息后,便双双来寻赵黼。
张振问道:“外头怎么会有那种流言?到底是从何处流传而起的?”
赵黼对此却不以为意,口中咬着一根柳树的嫩枝子,唇齿漏风地说:“不打紧,这会子让他们说就是了,就算真有朝廷诏命,那使者来的时候,战役早就结束了,怕他怎地。”
随着他说话,那枝子便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抖动,几片叶子随之乱飞。
张振忍无可忍,上前揪住。
赵黼忙咬住,吐字不清道:“做什么?抢东西啊?”
张振见他跟一只狗儿护食似的,不能跟他硬拽,只悻悻地撸去几片叶子,方道:“你不用这样漫不经心的,你当这流言只是流言而已?咱们在这儿拼死拼活的,若是背后有人捅刀子呢?跟贼寇里外夹击,你我死也不知如何死的。”
赵黼心疼地看着那被他揪了去的几片叶子,才把柳树条吐出来,道:“六爷又不是没被人捅过,捅着捅着,就习惯了。”
“噗。”连蒋勋也忍不住哑然失笑。
张振看着他,咂了咂舌头,道:“我看你真不像是凤子龙孙,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
赵黼蛮不在乎,道:“凤子龙孙是什么,不也一样都是飞禽走兽么,说屠戮也就给你屠戮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振本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大逆不道了,没想到这个人自己竟说的更狠,当下无言以对。
赵黼却又长长地舒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放心罢了,咱们已经抢占先机,不会有事的。至于京内……”
他笑了笑,看着两人,道:“我跟你们说过没有,六爷有贵人相助,再山穷水尽,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张振见他虽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但语气中却隐隐透出笃定之意,不由问道:“贵人?世子指的是谁?”
赵黼笑而不答。
蒋勋听到这里,因犹豫了会儿,便低低说道:“虽有贵人相助,只是……也仍要提防暗箭才是。”
上回在云州,蒋勋向孟惊鸿辞行的时候,孟惊鸿虽欣赏他少年意气,暗中却也颇叮嘱了他几句话,蒋勋琢磨其意,竟是让他小心见机行事,不要真个儿当了“炮灰”。
蒋勋在军中这多年,又曾在京内兵部呆过,也有些明白如今的时局,太子原本就有些忌惮晏王赵庄,故而晏王才自请远避云州,然而世子赵黼生性“飞扬跋扈”,极为醒目,竟深得皇帝宠爱,且又屡建奇功,对太子而言,自如眼中钉般。
先前跟花启宗一战,尚且有个褚天文使绊子呢。
如今赵黼南下,若说太子会坐视他再立功,自然痴人说梦。
蒋勋说完,赵黼探臂将他一抱:“怎么,这么担心六爷?”
蒋勋一愣,脸慢慢地又有点红。
赵黼见状便将他放开,往前走了一步,眺望前方那一望无际的江海水,仿佛出神。
半晌,张振跟蒋勋方听他轻声念道:“醉别江东酒一杯,往年曾此驻尘埃。鱼听建业歌声过,水看瞿塘雪影来。”
不知为何,声音里竟似透出几许恍惚怅然。
两人瞠目结舌,不知这个主儿竟也有如此“斯文动人”的时候。
赵黼却摇头转身,负手欲走。
才走了两三步,忽然回头对蒋勋道:“不必操心别的,你就只管好好想想,该怎么回京……去见你的繁弟吧。”
蒋勋听了这句,眼睛一亮。张振在旁,闻言却翻了白眼。
赵黼嘿嘿一笑,迈步又走,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念道:“黄祖不能容贱客,费祎终是负仙才。平生胆气平生恨,今日江边首懒回……”
那英武修长的影子沿着江岸边儿徐徐而行。
江水一阵阵地往岸上涌来,嘶嘶有声,有几只白鸥自水上翩然掠过。
战船停泊在不远处的岸边,趁着天高云淡,远方层峦,说不出的波澜壮阔,气势豪迈。
张振一时看得怔怔地,不由轻叹:“平生胆气平生恨……这样的人物,为何不能做我的妹夫……可惜,可惜。”
正惆怅中,听蒋勋低笑了两声:“繁弟,是了……”不知想到什么,高高兴兴地去了。
张振还未感叹完,听了这声儿,便重又脸色一沉,喃喃道:“呸,两个混账。”
赵黼沿江溜达了会儿,自回了营内。
面前桌上,放着一副江夏的地图,上头种种山,河,岛屿,礁石,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赵黼前世因江夏一战封王,他自然对这场战事记忆极为深刻。
前世,他甚至并没有参与钱塘练兵,而是在后期,新军在江夏口连连吃亏节节败退后,他才临危受命,被紧急调往江夏。
仗着他天生悍勇,力挽狂澜。
正堪堪反败为胜之时,却又变生不测。
那时候,因京畿地区数月干旱,五月里又生了一件儿耸人听闻的案件,凶兽饕餮现世食人,天下不宁,人心动摇。
且又有妖言惑众,说是饕餮乃龙之九子,指的是皇室中有人残忍嗜杀,所以天降灾祸,京畿的干旱跟凶兽,都是被那皇室中的“灾星”所累。
要结束这场灾难,只能阻止灾星再行杀戮之事。
就在那时候,原本要调往江夏进行援救的武州军被一道诏命阻止。
更有传言漫天飞舞,说朝廷欲将赵黼召回,才燃起的军心斗志,在刹那都有些乱了。
而贼寇们闻言,原本有些低落的嚣张气焰重又有死灰复燃之势,叫嚣着欲反扑。
也正是在那种情况下,赵黼拒不退兵,甚至不惜将有退意的将领亲自斩杀,以明决心。
最终背水一战,以寡敌众,终于将负隅顽抗的贼匪尽数斩杀。
这一世,赵黼提前去到钱塘,接手了这一支本该在江夏一战中损伤大部的“新军”。
对于跟江夏水贼的交战战术,事先他早就仔细回想清楚,拟出对策。竟连同先前他并未接手的那一部分本是溃败的战事,都给一一扭转。
其实这些贼人败的也并不冤枉。
倘若一早儿便是赵黼领兵,以他之能,自然也会随机应变,临阵作出决策。
赵黼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一旦对上,便决定了“输”,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以及溃败的姿势罢了。
所以这一次赵黼胸有成竹。
他无惧面前的敌军,当然也不怕京内的乱流。
因为他知道,纵然乱流再急,情势看似极为恶劣,但却仍会有人替他顶住,竭力让那乱流巨大的冲力不会真正地落在正指挥作战的他身上。
赵黼的确是十足的感激那个人,但是隐隐地,对那个人……他的心里却也有着挥之不去的“忌惮”之意。
他当然无意跟那个人为敌,可是,仿佛也不能似对待静王般的亲近。
白樘,是他自诩最为难以琢磨的一名朝臣。
奇怪的是,白樘,却也似是他危急关头,最可靠的一位仰仗。
第219章
赵黼不知的是,这一世他急行军来至江夏,让战事提前开始。
远在千里外的京城之内,因为崔云鬟所传的消息,却也让她所担心的那件事提前了。
周天水亲自回京,一来为陈述复杂的内情,二来,是当面儿告诫白樘。
但是现实永远让人无法预料,偏偏因为她的这次警示,反而让白樘提早地迎接了他的命运。
那一日早朝,内侍一甩拂尘,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面面相觑,便有人出班:“臣有本奏。皇上,近来凶兽饕餮食人之事屡屡发生,京内民心惶惶,昨日这饕餮又现身,连伤了两名朝臣,连刑部的白侍郎也在其列,此事若不尽快平息,只怕民间惶然难以禁捺。”
当即也有人道:“据钦天监所说,近日有凶星犯紫薇,帝星光乱,如今又凶兽现世,连月干旱,其兆不祥。”
皇帝早也知道白樘被袭之事,皱眉道:“众爱卿之见,该如何处置。”
众臣面面相觑,终究有一名御史出列,乃道:“有民间传言,说凶兽饕餮,乃龙之九子,生性贪吃好杀,百姓们便议论说……是……”
皇帝道:“是怎么样?”
那御史道:“说是先前,晏王世子赵黼虐杀了齐州监军,且又无故杀死了百余番族之人。此两件事大干天和,如今又横扫江夏,因他行事无忌,竟连累死伤了不少的百姓,正是饕餮之像啊。”
皇帝怒道:“赵黼乃是去平贼的,如何会伤及无辜?且齐州之事,朕也已经责罚过他了,如何又旧事重提!”
那人垂头不语,却另有一名大臣道:“皇上,据臣所见,凶星,饕餮之说,虽有些子虚乌有,但晏王世子昔日在京中之举,众人都有目共睹,实在是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且从北到南,所到之处,皆血流成河,王御史之言也未必是耸人听闻而已,不可不防啊。”
皇帝皱眉:“那以你们看来,竟要如何?”
那臣子道:“先前虽调过兵部使者前去监军,只是世子妄自尊大,自不会听从劝告,不如从新再派一名朝廷钦差,领皇上圣旨,以为弹压辅佐之意,世子只怕会收敛些。不至于明为剿匪,实则让许多百姓也无辜身死,对朝廷竟无功,反大为有损。”
有几个人微微点头,那人便又说道:“连月干旱,苦在百姓。饕餮连噬大臣,伤在朝廷。再加上钦天监所测灾星犯紫薇之像……这三者分别喻示着子民,朝臣,以及圣上……总之种种之兆都极为不妙,求皇上圣明,尽快定夺,以免造成大祸,无可收拾。”
因近来饕餮连吃这许多人,竟把白樘也伤了,有些臣子自然也惶惶不安,原本还有些猜忌不肯信,如今听了这一番话,不觉有了七八分信了。
正在此刻,却听得有个声音说道:“天有阴晴不定,本是天时而已,若一定要说罪过,也是罪在世间众人,岂能怪罪一人身上。饕餮食人,不过是宵小所弄的假象,三法司正全力追查。至于把犯紫薇的灾星牵连在世子身上,只怕也是联想太过。”
众人忙都转头看去,却才听内侍道:“刑部侍郎白樘进见。”
话音未落,白樘缓步入内,他走的并不快,身形依旧端素岿然,走到御前,朝上行礼。
皇帝问道:“爱卿,你方才所说,是为赵黼辩解么?”
白樘道:“皇上明鉴,微臣并不曾为任何人辩解,只是从本心而言,分开明辨这三件事罢了。天旱,凶兽,星象,未必就是指向同一件事,但是有心人却偏将这三件事连在一块儿说,对此,臣不敢苟同。”
皇帝点了点头,道:“刑部负责追查这饕餮案,你是最知道内情的,听闻你昨儿跟那饕餮照面过,以你之见,这是怎么回事?”
白樘道:“微臣昨儿的确跟那凶兽对上过,也从他身上得了一件儿东西,只不能带上殿来。”
皇帝道:“是什么?拿来给朕看一看。”
白樘回头,却见一名太监手捧着一个托盘,里头用布盖着一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就站在白樘身旁止步。
白樘举手将上面的布扯开,露出底下一块儿三角似的锐铁模样。
因上殿不能带兵器等铁器,众臣见状,不由都惊呼起来,正有人欲出面相斥。白樘已经微微低头道:“皇上,这就是昨儿臣从那凶兽身上所得之物。”
皇帝往下细看了会儿,道:“这、这岂不是一块儿生铁么?”
白樘道:“不错,正是一块儿铁器,乃是有人用铁器等物,暗使密法,造出了一个怪物般的东西,放出来行凶,以妖言惑众。”
皇帝皱眉道:“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可查到是谁?”
白樘道:“请皇上恕罪,此事仍尚在追查中。”
皇帝沉默片刻,道:“也罢了,你的伤如何?”
白樘道:“微臣伤势无碍,只是有人想借此事,弹劾在江夏带兵的晏王世子,微臣虽信皇上英明,不至于被片刻短暂的流言蒙蔽,却也欲为各位大人解惑,所谓饕餮,并不曾真的现世,只不过是有凶手暗藏背后操纵而已。”
群臣这才了然,一时嗡嗡然。
白樘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复沉声说道:“世子在北,攘辽军于云州境外,南下,斩贼寇于钱塘江夏,虽世子为人有些骄纵傲慢,但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忠臣,众位大人若因子虚乌有之事而胡乱猜忌,自毁长城,只怕往后,悔之莫及。可知道……可怕的并非饕餮,而是人言?”
群臣听了这一番话,有许多人便缓缓低下头去。
皇帝颔首,往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太子赵正身上,问道:“太子如何一直都不曾说话?你是何意见?”
太子赵正方说道:“儿臣也正要向皇上禀明,白侍郎所言甚是。”
皇帝道:“你可赞同派使者前往江夏之举么?”
太子顿了顿,正色道:“儿臣方才已深思熟虑过,上回因褚天文之事,父皇的确已经痛斥过赵黼,此事人尽皆知,儿臣并不信黼儿会这么快故态萌生,只怕是传言有误。何况如今想必正是胜负的紧要关头,只怕不宜在此刻派使者前往,若是因此而动摇了军心,只怕不妙,不如等此战完结之后,再派御史,细细地访查,看世子到底有无残害无辜之举。”
皇帝微微点头,道:“甚是,就从太子之言。”
一时退朝,白樘往外而行,群臣有跟他相厚的,不免过来询问昨日之事,白樘极少答话,只略寒暄两句而已。
正欲下台阶,身形却微微一晃,身后有人上来,轻轻握着他的手肘一扶。
白樘定了定神,回头看时,却见是太子赵正,忙站直了身子,才要行礼,赵正按着手臂:“你伤的哪里?”
白樘目光微动,抬手在左边肩头轻轻一按。
赵正目光掠过,微微喟叹道:“必然伤的不轻?”
白樘道:“多谢太子垂问,并无大碍。”
赵正笑了声,道:“不用瞒我,你方才已经出了冷汗了,脸色也大不好。若不是我拉着你,是不是要跌下去?”
白樘垂首不语,赵正道:“你捱着伤痛,就是要来为黼儿说两句话?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要对他落井下石么?”
白樘拱手道:“臣不敢。”
赵正瞅了他半晌,道:“你既然这般信他,最好也盯紧了他,干旱虽是天时,饕餮虽是人为,灾星虽是天象,可这三者,未必就真的没有丝毫联系。你这样通透之人,就不必我多说了。”
赵正说完,便松开手,转身同众人自去了。
白樘挪步到玉栏杆边儿,凝眸望着他离去,左肩头的伤又发作起来,白樘暗中极快调息了会儿,才一步一步,下台阶而去。
将出宫门,便见任浮生等在门口儿,见他出来,忙迎上来扶住。缓缓地登了车。
任浮生眼睛发红,道:“四爷伤的这样,何必又亲来上朝呢,不管再为了什么,也是自己的身子要紧。”
说话间,便给他解开朝服系带,将外裳微微打开,就见里头的白色中衣上,已经隐隐渗出血来。
任浮生一见,顿时急得眼泪乱掉:“这可如何是好,先前不是止住了么,如何又开始流血了?”
原来昨儿白樘陪着卫铁骑往宣平侯府去,中途遇上那凶兽,白樘见他势若雷霆,卫铁骑必然是挡不住的,当下便纵身跃起,挡在之前。
那凶兽额头的利角雪亮有光,再加上这奔雷似的来势,若是有人撞上,只怕立刻切做两片,白樘人未到,先运了八九分力道,接连拍出两掌。
他的功力自然非同等闲,可是对那凶兽而言,却仍是不能够,只是稍微将他的来势略阻了一阻,其速度同力道不再似先前那样骇人了,此刻阿泽跟任浮生因见他赶了上前,也飞身而来援救,两人各现兵器,一左一右辅助白樘身旁,相斗那饕餮。
谁知任浮生一剑掠去,正挡在那凶兽额头的角上,只听得“叮”的一声,震得任浮生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阿泽从侧面一剑刺了过去,竟也是被挡了回来,这兽竟果然是刀枪不入。
被三人阻挠,饕餮不住低声咆哮,巨大的头左右一摇,任浮生跟阿泽两个毕竟年纪轻些,如今当面儿看见这般比狮子老虎还可怕的怪兽,都有些心惊胆战,何况此物竟然刀剑都不能伤,又奈若何?
这会儿卫铁骑也反应过来,拔刀而起,冲了上来。
饕餮蓦地仰头怒吼,露出利齿,便直奔卫铁骑而来。
卫铁骑大喝道:“畜生,来得好!”一刀劈了下去。
卫铁骑的腰刀乃是特制,比寻常的腰刀要厚重且宽大,那怪兽似乎知道厉害,竟扬爪拍去。
卫铁骑正想倾尽全力给它致命一击,万万想不到它竟能还击,一时无法变招,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腕都像是折了,连人带刀便被拍的往旁边摔了过去!
饕餮见状,便要跳上去撕,不料就在此刻,背上猛然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