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除了崔印跟崔承之外,其他众人都以为云鬟是在家庙,薛姨娘便道:“大小姐这段日子来,果然清瘦了不少,还好已经回来了,这几日我盯着厨下,好生补养才是。”
云鬟谢了一声,崔新蓉盯着她的额头道:“姐姐这儿怎么有一块儿伤呢?”
云鬟道:“是失脚跌倒了,不留神划伤的,已经好了。”
崔新蓉啧啧道:“幸亏只是划伤,若是再狠一些儿,就破了相了,可如何是好呢?”
薛姨娘听了,便温声劝道:“虽然是玩笑话,可毕竟容貌对女孩儿来说是至为要紧的,姐姐伤着了,心里必然难过的很,只要多安慰她些才好,怎么反玩笑呢?”
崔新蓉便不言语了,崔承因说道:“姨娘,不打紧,蓉姐姐只是口快罢了,且姐姐也并不会在意这些,何况叫我看来,姐姐已经生得极好了,满京城的姑娘小姐们,我便没有见过比姐姐更好看的人,就算伤了也不打紧,仍是比所有人都好看。”
崔新蓉脸儿微微发黑,勉强笑道:“承儿真是……横竖姐姐做什么都是好的呢。”
崔承抱着云鬟,理直气壮道:“那当然。”
崔新蓉赌气起身,往外边走,崔钰身后笑道:“蓉儿是给老太太惯坏了,怎么这样小性儿呢。”
薛姨娘也对云鬟道:“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府中,蓉儿心里也惦记着呢,只是她口上说不出来罢了,便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明明心里有,做出来却让人以为是没有……姑娘可别放在心上,姊妹们仍一团和气才好。”
云鬟点头,薛姨娘又陪笑道:“奶奶也格外吩咐了,姑娘若有什么爱吃的,只管叫丫头们跟我说……是了,先前林嬷嬷跟露珠儿因回了鄜州,奶奶叫我再挑两个好的丫头过来服侍,待会儿让她们来见姑娘,看看合不合用。”
云鬟道:“姨娘亲自挑选的,自然是好的。”
薛姨娘笑着微微欠身,方去了。
次日,云鬟便自去凤仪,因良久不见,那些女孩子们风闻她去家庙“静修”,都知道是家里失宠的缘故,有的轻视,有的怜惜,只有夏姑娘跟沈妙英两个过来问询。
云鬟不由看沈舒窈,却见她靠窗坐着,并不往她这边儿瞧一眼。
此刻夏姑娘去后,沈妙英因悄声问道:“你额头的伤是怎么了?”
云鬟道:“跌了一跤伤着了的。”
沈妙英叹道:“看着你是个安静的,如何这样不小心呢?若是伤了脸,可怎么好?”
云鬟点头称是,沈妙英又乱说了两句别的,云鬟问道:“怎么舒窈姐姐好似不快?”
沈妙英心里其实正在想此事,见她问,正中下怀,忙道:“妹妹,我从来不把你当外人,也并不是疑心你,有句话……我问一问,若不妥当,你可别怪我呢。”
云鬟不解何故:“是什么话?如何说的这样郑重,姐姐只管问就是了。”
沈妙英才道:“你是不是跟晏王世子关系匪浅?”
云鬟微微皱眉:“不算关系匪浅,只是有些偶然交际。”
沈妙英欲言又止,也皱皱眉,才又道:“罢了罢了,我不擅拐弯抹角,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了,你只告诉我,你有没有跟晏王世子说舒窈姐姐的坏话呢?”
云鬟不觉惊动:“什么坏话?我竟不懂这意思?”
沈妙英见她眼中一派疑惑之色,便起身在她耳畔低低窃窃私语了几声,便把那日在世子府做客,本来相谈甚欢,忽然间赵黼说了那句话出来……等情同云鬟说了。
云鬟只觉闻所未闻,一时怔看沈妙英:“姐姐说的是真的?”
沈妙英点头道:“我亲见的呢。你别怪我问你,姐姐先前还疑心是我多嘴,可我哪里就这样不懂分寸了?”
云鬟惊疑不定:“这是从何说起……这我都不甚清楚,又哪里会瞎说给别人呢?莫非姐姐是疑心我了?”这才明白,怪不得她回到凤仪后,沈舒窈也不来亲近,只怕心里果然是记恨她了。
只不过这又与她何干?且不说她并不知道这一句话的详细,就算知道,又怎会赶上去告诉赵黼?只怕说沈舒窈的好话还来不及。
云鬟想到这儿,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刑部,赵黼跑了去,没头没脑说的那两句,她竟不知什么意思,如今想来,忽地有些心中惊跳,当时他说“好事”,又说“跟母妃说了”,当时她虽没有细问,暗中思量,便猜是跟沈舒窈的“好事”。
谁知道正好儿背道而驰了?
沈妙英回头看一眼沈舒窈,道:“也未必是疑心你,只是姐姐心里不痛快着呢,还有一件事呢,你可知道,前日里太子妃生辰,我母亲也自去了,席上……”
沈妙英正要说,忽然听沈舒窈淡淡道:“又在嚼口了,怎么就你多嘴?”
沈妙英听到“多嘴”一词,便捂住口低低道:“可知我心里冤枉死了?”当下不敢再言。
这一日放学,沈家姐妹自先走了。
当初云鬟进凤仪,也是她们主动亲近的,如今散开,云鬟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不过想到自己竟被沈舒窈误会且记恨……心里自然也不受用。
然而又想到沈妙英所提的那日赵黼的话,百思不解之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很不安。
——赵黼跟沈舒窈,明明是一对儿正经鸳鸯,难道要生出波澜来?
云鬟心里恍惚乱想着事儿,竟没留意小丫头没来接自个儿,只上了车。谁知才进车厢,忽地怔住。
却见里头早已经有一人,正好整以暇地斜坐着。
那新到她身边儿的小丫头玉兰倒在角落里,昏迷不醒。
云鬟皱眉看着赵黼:“世子,你还能做出什么来?”
赵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你罢了,嫌她碍事,只点了睡穴而已。”
云鬟正色喝道:“请你即刻出去,我要回府了。”
赵黼道:“我来是正经找你有事,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儿罢了,让你也有个准备。”
云鬟见他不肯走,正要退出去,闻言停下:“我准备什么?”
赵黼原本斜靠着,此刻便坐直了身子,先咳嗽了声,才道:“若无意外,过几日,该会有人去崔侯府提亲。”说到“提亲”,脸上仿佛浮现一缕微红。
云鬟原本还淡淡然,听到“提亲”二字,却陡然色变:“你说……什么?是谁提亲?”
赵黼嗤地笑道:“自然是世子府派人提亲,还有什么其他不成?”他笑看着云鬟吃惊的模样,道:“怎么了,你这般盯着我是怎么样?”
云鬟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半晌,才确信他并非玩笑。
额头的伤本已经好了,此刻却又有些突突乱跳,仿佛旧伤要绽裂开来一般。
云鬟抬手,下意识地在那伤痕上摸了一摸。
赵黼见她面上略有痛楚之色,便握着她手:“是怎么了,可是这儿还疼着呢,让我看看?”
他的掌心贴在手背上,明明是微热而已,云鬟却跟碰到烙铁一般甩开。
仓促中云鬟想要后退,身子贴在车壁上,胸口起伏。
赵黼见她受惊,便道:“好好,我不动就是了,只是你乱揉什么?自讨苦吃。”
云鬟却几乎听不进他在说什么,有些慌乱:“世子到底是何意?先前不是……要向相府提过亲的么?”
一听他说“向崔侯府提亲”,便想起要娶侧妃来,然而现在正妃还没着落,他到底急个什么。
赵黼闻言,失声笑道:“为何要向相府提亲?”
云鬟拧眉:“世子何必装糊涂,先前王妃喜欢的明明就是沈家的……”
赵黼盯着她道:“原来你还是在意这件事的?那天你跑去找我,却又离开,是不是正因为见了我跟她们在一块儿说话,不自在了?”
云鬟转头:“我不懂世子说什么。”
赵黼道:“好啊,那我就跟你说实话。母妃原本的确有些属意沈家的人,不过老子不喜欢,反而只喜欢一个不睬老子的人。”
这一句话,声声刺耳,云鬟道:“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黼道:“还不懂么?什么沈家的李家的……统统地跟我不相干!六爷喜欢的是你,崔云鬟。”
赵黼说着,边望着云鬟,雪肤花容,近在跟前,眼神微微慌乱,似不知所措,鬓边几丝细发,竟仿佛还瑟瑟发抖。
赵黼喉头一动,手本要落在她脸上,却又克制地抬高,只轻轻抚过她的发端,不觉又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说可好?”
第139章
诗云: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
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车厢狭窄,赵黼离得且近,俊美的容颜在云鬟看来,竟似半是陌生。
头越发疼了,仿佛每根血管都在乱颤。
她预料到一切,却万万想不到此节。
云鬟勉强凝神打量眼前人,刹那间心底有千万个念头转动:他到底又在想什么古怪的诡计?
或许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直到听见他说最后一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或许对寻常人来说,的确可以如此,可是于她而言,稍微回想往事,便历历在目,纤毫不差,就如昨日今朝发生的一般,又如何会“死”?
斗转星移,时光流逝,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磨灭,浅淡,曾经的苦痛或者欢悦,都会随之褪色。故而有人言:世间最好的良药便是时光如水。
然而她却是被时光所遗忘之人。不管春花秋叶,几度变化,始终崭新如故。
云鬟垂眸,终于说道:“世子,你该下车去了。”
赵黼问道:“你应允了?”
云鬟道:“并没有。”
赵黼皱眉,云鬟又道:“可这对世子来说并无不同,对么?”
赵黼道:“你说什么?”
云鬟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若世子是当真,第一去崔侯府提亲,只怕轮不到我应不应允的。第二,此刻世子来问我,我若不应,世子可会告诉王妃,作罢此事?”
赵黼笑道:“好端端一件事,偏你想着许多,且这话又拗口,都要被你弄糊涂了。”
云鬟道:“并不是拗口,是你不想回答这话,因为你知道,不管如何,你都不会在意我怎么想,而我怎么想对你而言,自也无足轻重。”
赵黼微微沉默,才说:“若真无足轻重,我便不会来问你了,你就这样厌弃我?”
云鬟道:“谈不上厌弃,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赵黼忽然问道:“那谁才是跟你道同的?”
云鬟道:“不管是谁,总归不是世子。”
赵黼深看她片刻,竟又笑道:“说的你多高深似的,六爷不懂什么道啊谋的,就知道若是看上一个人,便要牢牢地抓在掌心里。这话可明白么?”
云鬟瞥他一眼,不答。
赵黼扯了扯她的衣袖:“我也不差,难道就这么配不上你?你嫌弃我什么,便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他一贯的性情是这样,最会自说自话,跟他辩解,只怕要把自己个儿绕进去。
云鬟微微出神,忽然说道:“世子是金枝玉叶,鵉鸟自然配凤凰,我是什么?出身品貌都是一般,世子这样自作主张,只怕王妃心里不乐,世子从来孝顺,难道舍得王妃为难?”
赵黼眼睛一亮,竟啧啧道:“好阿鬟,还没订下来呢,就懂得为婆婆着想了?”
云鬟愣神,继而皱眉瞪他一眼。
赵黼嬉皮笑脸道:“母妃眼中,我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了,你方才也说老子是金枝玉叶,什么鵉鸟凤凰,既然如此,凤凰的眼神难道会有差?老子看中的人自然也是极高明一等的,母妃先前是没见过你,等见了,自然知道你的好呢。”
云鬟无言以对,只默默地转开头去。
赵黼又问道:“可是应允了?”
云鬟喝道:“不要自说自话。谁应允了?”
赵黼道:“我一天问你三遍,总有应允的时候。”
云鬟冷笑,因见他要走似的,心头转念,便道:“世子!”
赵黼忙回头:“是不是允了?”
云鬟只觉着汗毛倒竖,只得面无表情道:“世子,你既然问了我,我倒要认真想一想才好,世子若是真心问我应不应,且不要急着去提亲,容我想一想,答复了世子之后再说可好?”
赵黼见她忽然声音温和下来:“你不是又想什么鬼主意想搪塞呢?”
云鬟道:“并不是,世子虽然不说,可我知道对王妃而言,我绝非是极好人选,世子若是一心催促王妃,王妃心里不喜,纵然将来……对彼此也是有碍,故而世子给我一些时间细想,也给王妃一些时间细想,可好?”
赵黼见她肯说这许多话,声气儿也好,心里早受用了大半,便故意道:“可我是个急性子,你求一求我才肯答应。”
云鬟只当没听见的,漠然以对,赵黼嗤了声:“六爷想必是鬼迷心窍了,偏看上你这种冷冰冰的臭丫头。”叹了声,便要出去。
云鬟忽然道:“六爷……”
赵黼身子一颤,忙回头来看他,云鬟垂眉敛手说道:“我听巽风说,那夜多亏了六爷相救,多谢了。”
赵黼嘴角一动,忍不住要笑,双眸闪闪:“那不是应当的么?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若真有心谢我,就快点应允了最好。”说完之后,不等云鬟开口,听听外头无声,便推开车门跃了下去。
话说这日,崔印生辰,他生性爱热闹,交际又广阔,竟也摆了两日的宴席,次日请了许多文人雅士,齐聚院中饮酒作乐,又特将畅音阁的薛小生请了来凑趣儿,酒过三巡,名伶登场,还未开腔,那扮相已经倾倒众人了,顿时满园皆寂。
众人如痴如醉,生怕错过一眼,漏了一声儿,均聚精会神地听戏,只等一出“牡丹亭”唱罢,才都苏醒过来似的,赞赏谈说起来。
有人道:“怪不得先前听闻晏王世子跟恒王世子为了争抢他而动了手,果然是绝代尤物。”
又有人道:“这把嗓子,如此扮相,真乃声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另一个说:“今儿侯爷能把他请来,已算是极大颜面了,可知如今他等闲不出外头唱戏了?只皇亲贵戚里都奉承不过来呢,光是晏王世子跟静王爷这两尊神撑腰,就够呛了。听说前几日静王爷爱他,留了好几天在府里,畅音阁那边儿等听戏的人都干盼着,也没法子,没想到今儿能在这里见到,侯爷果然能耐。”
崔印正在旁边劝酒,听了便笑道:“可并不是我能耐,本只是派人去试试看,问今儿得闲不得闲,先前那阁子里的人说在王爷处,我以为是听不成了,后来不知为何,又特派人来说是能来的,可见是众位的福分。”
大家说笑了一会子,又请把薛小生叫出来,崔印道:“陪酒可是不能的了,他要养嗓子,也不沾酒水,何况原本只应了唱一出,这会子只怕要去了,我且看看。”当下撇了众人,就进来瞧薛小生。
来至房中,门口两个小幺垂首侍立,见了他,便行礼,又说:“崔侯爷来了。”
崔印笑着进内,果然见薛君生已经卸了妆,着一袭浅月白的对襟衫子,起身相迎。崔印忙笑道:“不必多礼。这可是要去了呢?”
薛君生言语温和,答道:“是,因前几日都不曾在阁子里,应了过午要唱一出的。侯爷可还有吩咐?”
崔印道:“并没有别的了,早先在静王府里曾听过薛先生的戏,委实是好,当即便十分倾倒,这次能请到先生亲临,可知我心中十分之喜?”
薛君生道:“是侯爷抬举了,君生不过是一介戏子,侯爷如此捧场,又似是个知音,但凡得闲,一定要来给侯爷祝寿的。”
崔印见他态度谦谦,虽自称“戏子”,然而这份举止谈吐,进退有度,内蕴风流,却不知胜过京内名门子弟中多少去,一时心里越发激赏。
两人说了会儿话,崔印竟有些“相见恨晚”之意,又问他几时得闲在阁子里,定要再去捧场的,薛君生道:“侯爷是知道的,我虽常驻阁子,只因要听各家王爷等的吩咐,故而有些不定数,只是侯爷若是想听戏了,就派人去阁子里找我的小幺儿说声就是了,我心里有数,得闲必来府里奉承,只要侯爷不嫌弃罢了,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崔印听他这样慷慨洒脱,越发喜欢了,忙握着手道:“好好,君生果然是快人快语,既如此,我的心就定了。”当下竟亲自送了他出门,又张望了一会子才回来。
这日,侯府的女眷们便在内宅饮宴,其中蓝夫人也带了泰儿在席上。
蓝夫人只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泰儿困了,退下席来,云鬟早知其意,便也随着起身悄然而出。
先前因听说了云鬟被送往家庙,蓝夫人震惊之余,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要来崔侯府质问,是宣平侯将她拦下,道:“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跟他们家又并不是十分亲密,你这样上门理论,又算什么?若闹出究竟来倒也好,可若是没有结局,最后受苦的不仍是云鬟么?”又劝她稍安勿躁,他自去细细打听究竟是为何。
如是又过两日,蓝夫人因毕竟挂念云鬟,不知道她在家庙那个冷清地方到底如何,既然宣平侯不愿她亲临崔侯府,她便意欲到家庙一探究竟,若是亲自问云鬟,岂不比从别人口中探听究竟来的便宜。
宣平侯知道她的心意,然而这几日他暗中查探,见崔印对此事并不十分上心,他已经起疑,只不过宣平侯疑心的是另一件事——只当崔侯府意欲对云鬟不利,因此宣平侯暗派了手下侍卫前去家庙侦寻探听。
宣平侯府里也有几个好手,其中一个还曾在大理寺当过差,自然认得巽风,冷不防见巽风在家庙里,他知道不好,也不敢耽搁,忙回来禀告了宣平侯。
宣平侯闻听,按捺不住,因跟白樘素来有些“不合”,也不来刑部,只去质问崔印。
崔印见他已经察觉端倪,便才同他说起让云鬟假借“去家庙”,实则“避难”之意说了,宣平侯知道他不至于在这上头说谎,只再问云鬟在何处,他就不肯作答了。
宣平侯正踌躇是否该把此情告诉蓝夫人,因蓝夫人急着要去家庙,当下只得同她稍微透露了风声,又怕她忧虑,就道:“白樘那人虽然可厌,可此事是他从中行事,只怕无碍的,你且放宽心,横竖云鬟并没去家庙受苦……侯府也没十足刻薄她,就已经是好的了。”
因此蓝夫人才打消了亲去探望的念头,只每日仍是挂念。
两人来到云鬟房中,云鬟便逗了阿泰一会儿,见小娃儿越发出落,眉眼间很有宣平侯的英武之气,云鬟便笑道:“姨母,泰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长的也快,比我上次看,已经长了好些了,不知下回再见着他是怎么样儿的呢。”
蓝夫人道:“小孩子长的快,一日一个样儿,你又说什么下回,难道下回也要隔这许久的日子再见不成?”笑说了这句,又道:“是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如去侯府里住上几日,你觉着怎么样?”
云鬟想了会子,摇摇头道:“还是不必了。以后……以后……再说吧。”
蓝夫人越觉着这话古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跟……”因这话不好听,便打住了,只道:“先前我问你到底是为了何事连刑部都出动了,你只是不说……必然是受了惊吓了?”
云鬟笑道:“并没有,若受了惊吓,又哪里是现在这般呢?”此刻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印子浅浅,不仔细看便也看不出来了。
蓝夫人打量她一会子,便笑说:“那也罢了,姨母便不问就是。”
两人说到这儿,就见蓝泰挥舞着小手,嘴里喃喃地,眼睛乌溜溜骨碌碌地看着云鬟,蓝夫人道:“泰儿也想你呢,来,你抱抱他。”
这一日热闹过后,客人渐渐散了,云鬟正欲回房,忽地有崔老夫人那边的丫头来叫她过去。
云鬟只当老太太不知又有什么训示,先前她从“家庙”回来之后,老夫人也并没多说什么,只道:“在那儿静修了一个月,也是给你自个儿增加了福分罢了,只盼以后更太平安生些,也少病少灾的吧。”
出门之时,忽地觉着起了风,微有些冷,待要回去取一件儿披风来,又怕耽搁了,只得作罢。
顷刻来至上房,却见在座的竟只有崔老夫人跟罗氏两个,老夫人面上难掩怒意,而罗氏侍立在侧,脸上竟是不安之色。
云鬟才行了礼,还未起身,崔老夫人已经喝道:“你跪下!”
云鬟莫名,只好顺势跪在地上,崔老夫人抖着对罗氏道:“我被她气的心慌,你替我问她。”
罗氏皱着眉:“鬟儿,你跟老太太说实话……先前你果然是在家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