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巨响,竹信筒射出一道幽幽绿光,但绿光却击中了那人的身子,刹那间,火光炽热,那人的身体竟被强烈的力道推得往后飞了出去,直坠悬崖外头。
这时侯凤涅好歹爬出来,把这场景看了个正着,当下沙哑着嗓子叫:“子规!”想也不想,跟着便往悬崖下跳出去。
朱镇基昏迷在地上,脸色惨白,腹部尽是血。
一边上,玉叶被那股力道反作用,推得也出了悬崖,但她见机快,便伸手扒住了上边的一块石头,勉强地稳住身形,正慢慢地爬上来。
而一道自爆裂的竹信边沿逃逸出的幽然彩光从悬崖上空飞起来,在空中爆出个小小地火花,像是个逢年过节时候的小礼花。
子规坠落无边的黑暗空间,残存的意识里,凝眸看向那道七彩的光芒,他依稀更看见,有个人从悬崖上跳下,随着那样的光芒,正飞向自己。
子规望着那人望着那光,蓦地便笑了,前所未有的欣慰幸福。
时光,好像就停止在这一刻,天地万物都静止了。
而就在子规的眸子渐渐合上之时,天空的满月上,闪过一道微红的光芒,然后,整个天地,如同白昼似的雪亮起来。
那夺目的光芒将子规的身影笼罩在内,将悬崖上朱镇基的身影笼罩在内,将凤涅的身影笼罩在内,也将刚爬上悬崖的玉叶的身体笼罩在内。
玉叶抬头望着那熟悉的满月,蓦地身子一震:“这是……不、不要……”她像是见鬼似的惊恐地叫。
有一道影子如风般飚来,踏前一步,将玉叶的脖子捏住,而另一只手往前探出,将刚跳出悬崖边沿的凤涅的手擒住。
他两只手同时用力,但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力道:一个救人,一个杀人,一个是生,一个,却是死。
玉叶只听得自己的颈骨“喀拉拉”一声,在完全失去意识之间,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
玉叶再也看不见的,是那人将她的尸体远远地扔开,几乎扔出悬崖上。
与此同时,他将凤涅猛地从悬崖外拉上来,抱入怀中,纵身同样跃了开去。
凤涅模模糊糊中,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眼睛微微睁开,却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黑衣蒙面,他张口:“小凤儿!”声音也是再熟悉不过。
凤涅忽地又嗅到那种先苦后甜的味道……若有若无,一丝丝地,她模糊间想,原来先前,不是错觉。
他在,他一直在。
他没有事。
可是……子规呢,林见放呢?
心中一片酸楚,凤涅想说话,可又说不出来,脑中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吵得剧烈地疼,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拼命地拉扯着她似的,只不知究竟要把她怎样。
“小凤儿,小凤儿……”是他的声音,一声声不停地叫着。
而头顶的月光越发妖异的闪现,凤涅看不到的是,她耳畔的红色耳坠也发出殷红如血的光芒,同那月光交相辉映,似在分庭抗礼。
凤涅觉得似有奇怪的手在撕扯自己,她痛苦地哼了数声,随着一波痛楚的来袭,再也忍受不住,头往后一仰,人事不知。
第一百零八章
朱玄澹将凤涅牢牢抱着,纵身离开悬崖之上,本来清风拂面的悬崖,忽然之间有股无形的风吹过,将他蒙面的巾子竟也撕开,哗啦啦地飘向悬崖之下。
朱玄澹奋力跃到那亭子角上,抱着凤涅背对着悬崖,将她的头紧紧地摁在怀中:“小凤儿……”大手按在她的脑后,身子紧紧地压着她的,双眸之中满是焦灼。
他回头看一眼,悬崖上朱镇基卧在地上,衣袂都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甚至隐隐地有要向着悬崖边滑去的势头。
朱玄澹双眉紧皱,看看朱镇基,又抬头看看天上那几乎耀眼的月,默默念道:“快些,快些……”再看一眼地上静卧不动的朱镇基,朱玄澹一咬牙扭过头来,低头看向凤涅。
伸手将她面上凌乱的头发撩开,用力地在她额头一吻,便将她牢牢地抱住,喃喃道:“小凤儿,没事的……没事的。”
凤涅只觉得有股极大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或者不是身体,而是灵魂,那种剧痛几乎将她击晕,意识一片模糊,身体仿佛被那雪白的月色裹住,连脑海都一片雪白。
耳畔忽然又响起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她模模糊糊听着,隐约分辨出来。
有鸣笛的声音,还有谁的大笑,女人的尖叫……仿佛置身一条繁华的马路上,那种车辆川流不息的声响。
忽然之间,那些声音又消退了,取而代之的震耳欲聋的乐声,听来是舞曲的声音,夹杂着舞者们兴奋的叫,依稀有人笑道:“来……喝啊……”那强劲的舞曲乐声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觉得很不适。
凤涅正难以承受,耳畔的声响忽然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空白,然后,是微弱的声音:“嘀……嘀……”缓慢地,很有规律地响着。
似乎悄悄地,空间时间在转动着。
凤涅呆呆地,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以睁开眼睛,她想到便要做,而就在她的眼睛睁开之前,她陡然大惊!
先前第一次出现的嘈杂车流声又出现了,似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内。
而眼前,无数的车辆蜂拥而至,却都自她身畔飞驰而过。
凤涅自大吃一惊,感觉身子被来来往往的车流带动,几乎要飞了起来!
她迷惘地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果真站在一条无比繁华的马路上。
她环顾四周,横在眼前不远处的过街天桥,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红绿灯交换的街头,形形色色的车辆……红灯亮起,等候绿灯的行人蜂拥过马路。
她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她在现代的时候经常路过的一条街,新安路。
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什么不对,可是偏又说不出来。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心里好像察觉什么似的,就好像有一种直觉,她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蓦地凤涅抬头,望向远处,微微地侧过脸,闭上眼睛倾听。
先头耳中听到的声响又浮现了,那个男人猖狂肆意的笑,伴随着女人刺激地尖叫,听清了,听清了,她在叫什么……
“珂少!还是这新车给劲儿!太刺激了!”
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着:“那当然了,你当老子那八百万是白花的吗?”
凤涅睁开眼睛,望向夜色里马路上正疾驰而来的一辆车,大红色,极为耀眼,极为拉风,一两跑车,流线型,像一颗子弹射破夜色般地冲了出来。
凤涅呆呆地看着,确切地说看着车上的人,她认得那人:马珂。
在他的旁边副驾驶座上,是个穿着很环保的长腿丰乳美人,竟然是狂野的板寸,正从副驾驶座上挺身而起,大声地呼喝着,享受匪夷所思的车速下迎面那狂烈吹来的风。
“坐稳了!”马珂笑骂,“把你吹出去老子不管。”
那美人极为放浪地张开手:“来吧,把我吹出去吧,啊……啊……”竟然发出叫~床一样的声音。
凤涅忽然想起玉叶,也就苏玢儿所说的话:马珂在她跟前向来掩饰着自己的本性。
啊,在简凤涅跟前,马珂是热情的,开朗的,谦逊,虽然不那么博学,但带一点小幽默,偶尔还懂得自嘲。
凤涅虽没有把他看做谦谦君子,却也以为是个温和的人,他从来没有暴露过这样肆意狂放的一面。
他开车载凤涅的时候从来没有超过四十码,因为他知道凤涅害怕,这种小体贴尤其让凤涅觉得贴心。
可现在,他开的几乎要飞起来,那是一种……像要疯狂的姿态。
凤涅呆呆看着那车从远及近,渐渐地将要驶过自己身旁。
而那美女兴奋之余,忽然一矮身钻入车内,抱着马珂的头,在他脸上重重亲下去。
马珂笑骂:“喂,开车呢找死啊!”却也很享受似的。
那美人亲了会儿,意犹未尽地便要往下。
马珂深呼吸,急速的驾驶加上将要发生的急速的快感,让他身子在瞬间绷紧,他的头一歪:“小荡~妇……”正笑间,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扫。
他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开车,但不足三秒钟时间,他又猛地回过头来。
——正好看向凤涅所站的方向。
四目相对,凤涅张了张口。她很奇怪地知道马珂看到她了,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彼此心灵相通。
凤涅想要转身,可惜身子却动不了,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马珂。
马珂盯着她,嘴角微张,似乎想说话。
凤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一直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打破沉默:“天啊!!!”
马珂猛地回头,顿时脸色大变,在女人的惊叫声里,紧急转弯中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红色的跑车原地腾空而起,像红色怪兽一般猛地翻了几个圈儿,才终于停了。
车子已经变了形。
凤涅呆呆地望着那辆变形的车,从破碎的车窗中看到他的脸,被血染湿了的脸歪了歪,像向着她的方向。
可惜他却再也动不了了,只有嘴唇仍旧颤抖了几下。
那一刻,凤涅总算看清了他的唇形。
马珂叫的是:“凤……妮……”鲜血满面,他的嘴角却隐约上挑,好像一抹笑意。
救护车呜哇呜哇响着,如旋风一样来到,车内两人被抬上担架,救护车疾驰而去。
凤涅很想跟着去看看,然而耳畔嘈杂的乐声却又涌了回来,凤涅抬手捂住耳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场景便又变了。
仍旧那是个光线阴暗的夜店。
周遭人影憧憧,仿佛都不是人,而是鬼怪。
凤涅皱着眉,想看看自己在找什么。
“哈哈哈……”熟悉的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越过人群循声而去。
“你再喝一杯,我就亲。”那个熟悉的声音轻佻地说,又道,“不要拍照,都是公众人物,传出去的话就再也不玩了。”
凤涅看着那个倚在沙发上,一脸轻佻眉眼带笑的人,喃喃道:“林见放。”
一袭黑色的女式西装,袖子挽起,露出手腕上的手链跟腕表。白衬衫,淡妆,长发垂肩,原本妩媚的脸,有几分女性的英气,却更吸引人。
林见放却没有发现她,“她”只是一脸笑地望着身边儿的人,凤涅目光一转,看清那个长发飘飘的美女。
“真的吗?”那美女笑得妩媚,冲着林见放眨了眨眼。
“当然是真的,还……”“她”向前凑过来,暧昧十足,“舌吻。”
“啊……”周围的人顿时激动地大叫起来,那美女也不含糊,将桌子一拍:“拿酒!”
一大杯的白兰地送上来,美女举起酒杯,晃了晃酒杯中金黄色的液体,向着林见放道:“你当我不敢?”一仰脖,咕嘟咕嘟,竟把酒全都喝了下去。
一些液体洒了出来,美女抬手想要抹去。
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出手的林见放。
她握着那女人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凑了上来,竟靠在那美女的唇边,伸出舌尖,将她唇角的液体舔去,然后,就好似饿虎扑食一般吻住了对方的嘴。
周围的欢呼声越来越激烈,有人大叫:“见放,见放!”几乎形成了欢呼。
而在人群中央,林见放抱着那美女,吻得激烈而旁若无人。
凤涅呆若木鸡,抬手摸摸额头,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不……我不是来看这些的……”
她感觉晕乎乎地,只好用力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不去听,果真耳畔的舞曲跟人群的欢呼越来越小,一直消失无踪。
“嘀,嘀,嘀……”那种有规律的响声传来,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凤涅心中宽慰,就睁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堵玻璃墙之外,而墙内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一张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那躺着的人,是简凤涅,或者说,真真正正的简凤涅的身体。
凤涅扑在玻璃窗上,瞪大眼睛看进去,却见自己的身体静静地躺着,双眸紧闭,好像沉睡的模样。
凤涅欣慰地发现,她的脸没有变化,没有老,也没有变丑。
只是身上有几个奇异的管子,接通的在床的周围一些各种各样古怪的仪器。
这些医学仪器,凤涅多半不认识,只有一个她认得的,好像是心电图。
她仔细看自己的心电图,发现上面的波段,平稳的,如一条直线。
凤涅正看的入神,身体正在眼前,可却又不完全属于她,因为她无法驾驭。
这种感觉还真奇怪。
她饶有兴趣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自己的肉身,可却不想要靠近,似乎下意识地怕去接触。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可心里头有一种念想,似乎走进那扇门,一切就会变得不同,而在她的心里头,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她去守护。
她想不到什么,可感觉一定有。
对于那种东西的强烈捍卫之心,甚至超过了她可以轻易地回到原先轨迹的。
凤涅悲伤又欢乐地看了看床上无知无觉的自己,转过身无意识地沿着走廊往前。
而就当她拐过走廊的弯的时候,在“简凤涅”的监护病房内,那原本平整如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忽然之间极细微地跳了一下。
凤涅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被另一件事吸引。
医院的走廊里,那一群唧唧喳喳地护士围在一起。
有个人正在对同事说:“要命!你们说神奇不神奇,刚才送来一个出了车祸的二世祖,长的还算不错,只可惜送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凉了,医生一进手术室,直接就说不用抢救了,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心电图又跳了起来!”
“哇,这怎么了?人都凉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当时也摸过的,绝对属实。”
“大概命大吧。”
“又或者借尸还魂……对了,你们看没看过‘dropdeaddiva’?”
“你说的美剧‘美女上错身’吧?”
“当然了,一个模特儿也出了车祸,然后还魂到一个胖女人的身上,特好笑,不过也很励志……我们这儿不会也这样吧?”
“孩子,你一定是没营养的美剧跟穿越看太多了……不过说起穿越,你看没看过晋江连载的小说《凤再上》,八月薇妮的作品,诚意推荐哟。”
“没想到你也这么有品位……”
……
凤涅定定地站着,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出了车祸的二世祖究竟是不是马珂。
难道他死了?可又活了?她模模糊糊地正准备去一探究竟,忽然间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小凤儿……”
凤涅停了步子,茫然四顾。
第一百零九章
凤涅听到耳畔的呼唤,心中一阵悸动,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小凤儿,回来……回来朕这里。”
凤涅模模糊糊地想:“你是谁?”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又很好听,忽然盼着他多说几句。
不知隔了多久,那声音道:“我是见清,朱见清,你的夫君。”
她“啊”了声,一阵风从虚空里来,忽悠悠地将她席卷在内。
凤涅觉得身体轻盈地飘了起来,她原本在医院的走廊里,可刹那间,身遭毫无阻隔,一阵耀眼的光芒从头顶射落。
凤涅仰头去看,却望见偌大的一轮满月,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像一只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很亮眼睛。
“小凤儿……”那声音呼唤着,让她一阵阵地悸动。
“见清。”凤涅望着那月光,“见清,见清……见清……”身子轻若鸿羽,随风轻扬而上,像要飞到月亮上去。
凤涅闭上眼睛,脑中闪现着熟悉而陌生的一幕幕。
那夜她站在船的甲板上,仰头看得,那样温柔的满月……
她的身体从船上坠落,浸没入海水之中,同样窒息的感觉,如此鲜明的涌现。
她睁开眼醒来,望见一张脸,眉头拧的像倒八字,无比担忧地看着自己……她还没有问你谁,那人就慌里慌张地叫起来:“娘娘醒了醒了,子规……”
然后,个白皙脸容的少年,容貌有些清冷,探身过来相看。
子规,子规。
有个名字默默地从心底里跳出来,随之而来的一阵莫名的悲怆。
——那一阵耀眼的光芒从竹信的前端射出来,那个受了伤的少年挺身而上,刹那间,他整个人似变成了一团焰火。
从竹信旁侧溢出的火焰冲出来,努力攀上半空,射出微弱的五颜六色的信号之光。
她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身体冲出悬崖之上,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之火焰在眼前绽放。
她浑身巨震,甚至依稀能听到从九里卧龙坡上传来的轰隆隆地巨响。
“不……”一声哀鸣,从灵魂深处震颤,响起,凤涅探手向前:“见清!”
光芒之中立刻有人回应了她。
有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小凤儿。”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令人心安地温热。
凤涅奋力睁开眼睛,对上朱玄澹一双幽深的眸子。
她惊魂未定,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抖颤,仿佛身子被剧烈地摇晃或者颠簸过。
他将她抱在怀中,抱得紧紧地,在她脸上额上又亲又蹭,喃喃地:“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凤涅察觉有什么东西跌在她的脸上,有点热,继而又很凉,湿湿地。
她听着朱玄澹竭力平静的声音,那声音底下一股无法消灭的颤意。
她忽然知道落在自己脸上的东西是什么。
天空那轮雪亮的月忽然黯淡无光,只有一轮似圆非圆的巴掌大的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温柔而宁静的,全不似先前那猖狂雪亮的模样。
凤涅有很多问题想问朱玄澹,可又不知怎么问,她觉得很累,甚至连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有个好消息,朱镇基虽然伤重,但一息尚存。
凤涅眼睁睁地望着范瑜把人给抱了下山去,她看着范瑜那从容的模样,又看看朱玄澹丝毫不惊的神色,她眼睛一眨,心里头叹了口气。
但秦王可以救,子规呢?
凤涅无法再提子规,她累得只是睡,也只好睡,睡着的话似乎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只在清醒的时候,就会想到那恍惚之间所见到的情形,——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魂魄在刹那间回到了现代?
想到那一幕幕场景,如许真实,出了车祸的马珂,纵情声色的林见放,以及在重症病房中那么安静的自己。
“九里卧龙坡的那个人是谁?”在王师回京的路上,凤涅偎在朱玄澹怀中,终于忍不住轻声地问。
朱玄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欧阳振翼。”
“无恙吗?”
“无恙。”他轻声道。
凤涅知道自己问的多余,他既然能潜入山庄,安排所有,自然会保证卧龙坡那边也同样万无一失。只是她总想亲耳听到而已。
千里望里头她看到的那个身影,欧阳振翼……那个年青的禁军教头,凤涅隐隐记得他的样子,身形,若做天子的穿戴打扮,借着夜色掩护又隔着太远,的确可以以假乱真。
“我本来可以来得及的,”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凤涅道:“嗯?”
朱玄澹道:“本来我可以及时赶到的,……只不过没想到颜贞静会下来,阴差阳错地耽误了会儿。”
“颜贞静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他把竹信给了我。”凤涅疲惫地说。
“朕知道。”朱玄澹的声音很低,“小凤儿……”轻轻地摸着她的发,肩,继而握住她的手。
“那月亮,是怎么回事?”凤涅望着他的大手,这她所留恋的男人,她记得自己曾回到了现代,亲眼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医院的监护病房里,可她居然没有进去,她自己放弃了回到现代的机会吗?
她记得心底有绝不能舍弃的……不能辜负的……
他。她忽然觉得有点心酸:为什么最后还会为了一个人动心,还会为了他身不由己?
可能只因为是他。
但想到记忆里马珂最后那个眼神,虽然说不爱他了,可怎么能不难过?
朱玄澹有些难以启齿。
“不想说就算了。”她轻轻地,闭了眸子,还想睡。
“跟你说的话……或许你会责怪朕,”他叹了口气,“可不说,你心里必然又会有心结。”
她闭着眸子听着,心里头百感交集。
朱玄澹道:“其实朕知道了……秦王已经并非朕的王弟了。”
凤涅身子轻轻抖了抖,隐隐地有点觉得冷,他抱紧了她:“别怕。”
凤涅道:“因此呢?”
朱玄澹道:“朕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怎么将你召你来此的……此事朕请护国国师所为,起初试过几次,皆不成功,后来那一次才勉强功成,谁知其中出了点儿意外,”朱玄澹苦苦一笑,“起初朕不知道,只很欢喜得到了你,可渐渐地发觉镇基行为失常性情也有些古怪,又跟你接触频繁……但朕也只是存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