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将作监匠人们自信的挺了挺胸膛,矜持的问道:“不知将作监的手艺能否入小郎君的眼,这些器具小郎君还满意否?”
虽然在此前的制造过程中将作监有磨洋工之嫌,不过薛衍不得不承认,将作监的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这制作工艺严格按照他给出的图纸来,而且每一处衔接的细节部分,都达到了薛衍想要的效果。
一番检查之后,薛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果然是将作监的手艺,就是不凡。”
将作监的匠人闻言,拱手说道:“小郎君过赞了。都是为了将士的性命着想,将作监不敢不尽心。”
顿了顿,又解释似的说道:“前些日子行军总管率领大军大破燕营,虏获兵俘无数。这一仗打的甚是激烈,粮草军备亦是损耗不少。过两日朝廷大军抵达幽州,想要平叛泾州,其粮草兵备少不得也要我幽州大营供应一二。所以这些时日将作监很是忙碌,若是耽误了小郎君的事情,将作监实在愧矣。”
薛衍闻言暗笑。若说颜钧集带领大军突袭燕营,其粮草军备有所损耗,但是在大破燕营,清缴了燕营的粮草军备后,多少损失也该补回来了。至于朝廷大军平叛泾州须得从幽州调集粮草军备一事,更是可笑。
大褚施行府兵制,兵卒参军须得自行准备粮草物资。而朝廷大军挥师北上,自然也会预备充分。就算准备的不充分,幽州乃天下重镇,军中物资本就比天子亲军更为丰厚。将作监这一番说法,实属无稽敷衍之谈。
不过有敷衍总比无视的好。薛衍在幽州大营连连立功,颇受将军们的重视。然而毕竟年岁尚浅,且并无官职在身。想要号令幽州官署治下的将作监,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将作监碍于颜钧集的面子,愿意向薛衍解释。虽然这番解释很是草率,但薛衍也得顺着台阶下来。这便是官场相处之道。
想到这些,薛衍不由得一笑,这也算是几千年前大褚般的“职场潜规则”了吧。
乐呵呵的打发掉将作监来人,薛衍事不宜迟,即刻带领火头营兵卒们开始一步步的蒸馏烈酒。
经过几个月的短暂相处后,火头营的将士们对薛衍已经产生了初步信任。再加上蒋悍等将领与太医孙仲禾的从旁辅佐,薛衍在火头营内更是如臂使指,很快便将蒸馏烈酒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正在此时,姗姗来迟的朝廷大军终于踏上幽州边境。颜钧集在得到斥候的急报后,立刻率领心腹大将们整军亲迎至三十里外。考虑到朝廷大军中还有卫国公及平阳长公主这两位目的明确的。颜钧集更是投其所好,将白身的薛衍也强行纳入迎接团。美其名曰“叫朝廷大军见识一下我幽州大营出来的少年天才。”
面对颜钧集敷衍至极的回答,薛衍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只好放下已经到最后关头的酿酒工作,跟着幽州大营的将士们出营三十里外——
此时此刻,薛衍再次感谢父亲和爷爷当年强逼着他去草原练习马术,不然的话,他现在就得跟在众位将军的马后长跑了。
未时三刻,跟着幽州大营的将领们顶着萧瑟的秋风站在官道上的薛衍终于看到了朝廷大军的影子。身着明光铠的天子亲军在军容军备上果然较之大褚边军更为威仪肃穆。为首的几位朝廷将领相较于颜钧集的圆滑老辣,也更有些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的意思。
薛衍尝听蒋悍说这些陇右军在陛下的率领下,从晋阳起兵至攻打洛阳,每每欲战则战,遇强则强,其势凶猛,其将精锐,堪称虎狼。兼之陛下登基,其麾下亲军摇身一变成天子嫡系,其骄傲凛然之气更胜。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然而让薛衍更觉古怪的,是朝廷将领中有一男一女夫妻,虽说薛衍从旁人口中已知这对夫妇乃是威名赫赫战功无数的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然见其音容笑貌竟然与薛衍现世父母无异,薛衍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而这一对夫妇在看到跟在幽州将领之末的薛衍后,更是难以自持。那相貌姣好,满目英气的妇人甚至顾不得颜钧集的含笑寒暄,趋马上前至薛衍跟前,一双凤目狠狠在薛衍身上看了个遍,颤声说道:“你是衍儿,是我的衍儿?”
薛衍不知怎么地,也是眼眶一热,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开口说道:“在下薛衍,见过长公主殿下。”
落在平阳长公主身后的卫国公薛绩也拍马赶了上来。态度急切的向薛衍问及“多大年纪了,其师当年是如何形容其父母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可还记得儿时之事…”
卫国公在旁问,平阳长公主就在旁拉着薛衍的手淌眼抹泪。尤其在看到薛衍腕上的青铜手镯后,更是难以自持。
虽然这十来年中他们夫妇被骗无数,但从未放弃过寻找儿子的希望。这次在燕郡王庄毅的檄文和朝廷的军情驰报中得知幽州天降神童薛衍,他们更是不管不顾的寻了过来。
只一个照面,他们便觉得有戏。只因薛衍不论音容笑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与少年时的卫国公颇为相似。而且这少年手上戴着的青铜手镯,正是平阳长公主与卫国公的定情之物。
这镯子一共有两个,一个戴在平阳长公主的手上。另一个被做成项链戴在薛小郎君的脖颈上。
如今薛衍手上戴着青铜手镯,不是他们的儿子,又会是谁?
薛衍在幽州大营呆了半年多,亦曾听人提及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的战功赫赫及风流韵事。然而他对于大褚的官话还不甚精通,营中知情者因种种缘由都对此或莫如深,所以薛衍并不知道两人丢了孩子的事情。
但见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一眼又一眼的描向他的镯子,薛衍就是傻子也该猜到了此种猫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薛衍狠狠地再次骂了一遍不靠谱的联盟基地,立刻强调忙开口剖白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这个镯子是我自幼便戴在身上的。但不一定是我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镯子是我的,但我不一定是你们的儿子。”
该不会跟他抢镯子吧?
不能理解薛衍的忧心忡忡,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在听到薛衍的话后,更是坚定的说道:“你便是我们的儿子。否则这个镯子又怎么会戴在你的身上。当年我和你母亲——”
“哎呀你别啰嗦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什么用。他若不信,我们滴血认亲便是。”平阳长公主的性情似乎比卫国公还要急躁,不待卫国公分说明白,便拉着薛衍的手要滴血认亲。甚至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根银针,又吩咐将士取水银来。
话音未落,立时便有将士将贴身的胡囊解下,又有人从旁递过一只浅口白瓷碗,倒了半碗水银。其业务纯熟程度,一看就是多次演练。
薛衍哭笑不得,忙抽手说道:“滴血验亲实属无稽之谈。就算你我血液相融,也不能证明我就是你的儿子。因为这幽州大营的泰半将士跟我来个滴血验亲,这两滴血也基本上可以相融的。”
谁让他是万能O型血呢!
闻听薛衍之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将信将疑。盖因这么多年来,他们寻找到的所谓“大郎”,不论其过往遭遇编的多么滴水不漏,在滴血验亲这一块皆不能通过。何况“滴血验亲法”自古有之,倘若真无效验,为何传了这么多年?
薛衍见状无法,只得伸出手去任由平阳长公主施为。然后在两滴鲜血相融,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还未来得及振奋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掉碗里的水银,示意将士将瓷碗清洗干净后再倒入水银,顺手拽过身旁之人的胳膊针刺指尖挤了一滴血,然后自己也以同样之法滴了一滴血进去。
众人屏息凝神,须臾之后,只见碗中血滴果然慢慢相融。众将哗然。
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则宛若雷劈。
第15章 今后有父亲母亲疼你护你,再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薛衍的举动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坚持了十多年的希望憧憬击得粉碎。
如果连“滴血认亲”都不能作为父子相认的确凿证据,天下之大,人海之忙,他们又该如何找寻自己的儿子。
连番打击下,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均有些摇摇欲坠。看着两人绝望至崩溃边缘,在场众人不忍的别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平阳长公主率先缓过神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盯着薛衍的耳朵状若癫狂的问道:“你的右耳,你的右耳后面是不是有一道疤,米粒大小,贴着耳垂。”
薛衍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心下只有一个想法,“该不会真的这么巧罢?”
平阳长公主一见薛衍动作,欣喜若狂,连忙扑上来扳过薛衍的耳朵,果然看到耳垂后面小小一道疤痕。卫国公还不知所以,只听平阳长公主兴奋的说道:“果然是衍儿,果然你就是我们的衍儿。”
话落,回头向卫国公解释道:“这件事情我跟谁都没有说过。十一年前,薛郎你带兵出征,留我一个人在家照顾衍儿。彼时衍儿才两岁多一点,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不肯睡,闹着我陪他玩。结果玩闹的时候我一眼没照顾到,他便撞上了身后的花几。黄金枝宝石花瓣的盆景十分锋利,戳在了衍儿的耳后,便留下这么一道疤痕。我当是怕公婆怪罪,怕你知道心疼,我都没敢说。只悄悄给他抹药,将养了半个月也就好了。哪里想到次年上元节,衍儿便…”
卫国公不待平阳长公主说完,已经欣喜若狂的奔了过来,细细端详了薛衍耳垂后的疤痕,喜极而泣,朗声说道:“苍天垂怜,苍天垂怜,你果然是我们的衍儿,果然就是…”
薛衍看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状若癫狂,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只觉头痛得紧。不过他很确定自己得身份,绝对跟什么卫国公府得大郎君没有干系。刚要开口辩解。却听一旁的许攸突地开口道:“衍儿不是说你早就忘了前尘了么?既如此,你又何来的言之凿凿,只说你不是薛家郎君?也许你就是薛家郎君,但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薛衍不敢置信的等着许攸,只觉得这话说的,直叫人无言以对。
众位将士见状,也都纷纷附议许攸的话。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更是抱着薛衍不撒手。
事已至此,众人只当双方认亲成功,纷纷上前恭喜道贺。颜钧集更是百感交集,上前拱手道:“恭喜卫国公,恭喜长公主殿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找到了大郎君。”
说罢,亦笑向薛衍道:“也恭喜大郎君,终于能找到生身父母,承欢膝下。”
薛衍看着满面欣慰的颜钧集,再看看一旁心照不宣的许攸等人,突然明白了众人的思量。
怪不得众人从来不追问他的来历,也不介意他含糊其辞的应对。更对他信任有加。弄了半天,都误以为他是卫国公府走失的小郎君?
被卫国公夫妇拥抱在怀的薛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话说这算是阴差阳错,还是穿越者自备金手指?
神思恍惚的薛衍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簇拥着上了马,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回至幽州大营。
幽州大营的校武场内,身负天子使节重任的卫国公薛绩端然站在封将台上,从密封的信筒内拿出陛下的敕令,肃然说道:“大褚皇帝令,河北道行军总管颜钧集及麾下将士接旨——”
自颜钧集始,幽州众将士轰然下跪听旨。卫国公薛绩将陛下的恩旨与赏赐逐条说出,前面几条都是陛下对颜钧集率领幽州大营诸将士主动伏击燕贼兵马的赞扬和恩赏,其赏赐按照有功将士官职大小功劳大小分为升官加爵、赏赐钱帛美酒不等。
最后一条则提到了名义上查账逼反燕郡王实则仍是平民白身的薛衍。
刨除圣旨内的那些云山雾罩的堆砌词汇,最终大褚皇帝陛下对薛衍的赏赐便是入京面圣、备选千牛卫——
此言一出,别说是薛衍自己,整座幽州大营的将士全都震惊了。
因为备选千牛卫的资格非常复杂,其中一条硬性规定便是其祖辈父辈必须是王公亲贵或朝廷三品以上职事官。
换句话说,必须得是王三代、官二代,且自身年龄不满十四岁,才有资格去备选千牛卫,然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的经史子集、弓马骑射的考核后,最终通过者才有资格成为千牛卫。而千牛卫的品级则是令大褚文武百官都颇为眼红的正六品下阶。
诸如魏子期、许攸、蒋悍、孟功亮等人,能在如此年轻之际身居三品、五品之高官显位,除这些年遇战英勇战功赫赫外,其出身无一不是千牛卫。
而薛衍在此之前不过是一介白身,声名不显,陛下不曾见过其人,却在圣旨中直接下达了这样的旨意…诸位将士心思回转间,不由得目光灼灼的看向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
宣读过陛下旨意的卫国公若无其事的收起敕令,双手递给面前的颜钧集。等到颜钧集与诸位将士起身后,身形一晃至薛衍跟前,满脸笑意的扶起薛衍,道:“这些年衍儿流荡在外,吃了不少辛苦。今后有父亲母亲疼你护你,再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薛衍并未留意到卫国公的话,他仍旧对陛下旨意中的赏赐备选千牛卫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若论及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的舐犊之情,薛衍自然能体会到。可是他不能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卫国公夫妇为什么就笃定了他一定是他们的儿子。倘若不是的话,他们请求陛下恩赏他备选千牛卫,届时岂不尴尬?
陷入牛角尖的薛衍并没有注意到,陛下在给他的旨意中说的是“入京面圣,备选千牛卫。”
既然是备选,自然有选的上和选不上。倘若薛衍真的是卫国公府走失的大郎君,那么自然就选的上。倘若不是的话,待面圣后视其才学眼缘,另行赏赐亦无不可。反正最终的解释权在于陛下,正说反说,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看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对薛衍呵护备至,唯恐怠慢分毫。颜钧集了然一笑,开口说道:“朝廷大军长途跋涉,一路奔波辛苦。某已经叫营中将士预备好了庆功酒宴,只请诸位将军歇息片刻,晚上一同庆功,也是给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鲁国公蒋志闻言,朗声笑道:“有酒好,俺老蒋就喜欢喝酒吃肉。”
一语刚落,又笑向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道:“况且卫国公与长公主殿下又逢此大喜之事,更应该多喝几碗好生庆祝一番。”
闻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相视一笑,给薛衍介绍道:“这是你鲁国公蒋伯父。”
薛衍上前,躬身见礼道:“小子见过鲁国公。”
“哎,做甚么如此客气,叫俺蒋伯父便是。”蒋志摆了摆手,指着缩在人群角落里的蒋悍喝骂道:“看到老子还装甚么鹌鹑,还不快过来。”
骂的蒋悍脚不沾地的小跑过来,神情畏惧至甚。
蒋志一双铜铃似的牛眼狠狠瞪了蒋悍一遍,转脸笑向薛衍道:“这是你蒋伯父不成器的儿子蒋悍,你们都在幽州大营,想必早就认识了。这小子没欺负你罢?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蒋伯父说,蒋伯父暴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蒋悍闻言,一张黑脸立刻变成苦瓜色,背着蒋志朝薛衍杀鸡抹脖的示意,威胁薛衍务必要替他美言几句。
薛衍看着躲在蒋志身后俯首作揖的蒋悍,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道道:“蒋游击对小子有救命之恩——”
“哎,你小子又见外不是。叫甚么蒋游击,他在家里排行老五,你直接喊他五郎便是。”蒋志话音未落,蒋悍也连忙附和道:“对、对,叫五郎便是,叫五郎亲切。”
薛衍轻勾唇角,顺着蒋志父子的意思改口道:“五郎对小子有救命之恩,小子感激不尽。”
蒋志朝蒋悍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的道:“那是他小子该当的。卫国公征战沙场多年,救过俺老蒋的次数俺都数不清,这小子才救了你一次,差远了。”
闻听此言,薛衍有些无语。
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亦是忍俊不禁,开口同蒋志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说他作甚”的话,又指着一旁但笑不语的清隽文士笑道:“这是你镇国公魏伯父。”
薛衍依礼相见,镇国公魏无忌含笑抚须,指着静立在旁的魏子期说道:“这是我的儿子子期,师从卫国公,也便是你的师兄了。你若有甚么事情无法解决,便跟子期明言,他会帮你的。”
薛衍拱手道谢,接下来又按卫国公夫妇的意思见过几位朝廷将领,平阳长公主急着同薛衍独处相谈,便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各自回营歇息,晚上庆功宴上再聊不迟。”
在场诸人莞尔,不过也非常理解卫国公夫妇的心情。颜钧集善解人意的道:“早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下榻之处。且叫将士引你们过去便是。”
于是众人拱手道别,卫国公夫妇一路领着薛衍的手回至营帐。
第16章 冬衣
不提营帐内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如何嘘寒问暖,同薛衍叙尽离情。只说晚间庆功宴上,薛衍叫火头营的将士们将刚刚酿好的烈酒搬两大坛过来送与大家庆功饮宴。余者交与太医孙仲禾,方便他和随军郎中给受伤将士换洗药布擦拭伤口,避免感染。
颜钧集等幽州将领早从薛衍口中得知此酒甚烈,如今但闻酒香扑鼻,其甘冽醇厚比之寻常酒水犹如天地之差,将这些本就喜好杯中物的军中汉子们腹内馋虫全被引了出来。
蒋悍更是没出息的对着两个大酒坛子连连吞口水,粗声粗气的道:“薛小娘——”
一句话未完,便被鲁国公一个巴掌拍在脑后自动消音。乖乖的改口道:“怪道薛小郎君对此烈酒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将其他酒水都比下去啦。”
鲁国公蒋志趁着大家不注意,已经倒了满杯饮下。霎时间,只觉得一团烈火从口中蔓延至肺腑,萦绕在周身的初冬寒意立刻被驱散殆尽。烈酒的醇香气息弥漫五内。
鲁国公蒋志情不自禁的拍案叫好,手脚利落的替自己又倒了一碗酒饮了大半碗,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酒气,朗声笑道:“好酒,好酒,好烈的酒。这才叫喝酒,喝了这么一碗酒,俺老蒋以后再也不想别的酒喝了。就连陛下的琼浆玉露俺都不想了。”
宴上众将闻言,不觉莞尔。镇国公魏无忌自知酒力不胜,学着薛衍和平阳长公主的模样,端着酒碗小口小口的喝酒驱寒,亦觉满口余香,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好烈的酒。只怕酒力稍弱的人,喝上两碗就要醉了。”
颜钧集闻言。摆手笑道:“薛小郎君酿造烈酒,本也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言毕,将大捷后营中将士伤患颇多,薛衍不忍见将士受苦,献战地救护法、蒸馏酒及云南白药配方的事情交代分明。末了,唏嘘道:“薛小郎君不思小利而心怀天下,实乃真性情矣,我辈不如。”
薛衍自入幽州大营半年多,心性纯良少与人争执,一心为公而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应举措众人全都看在眼里。虽然暗中也有人对薛衍此举不以为然,但这种心怀天下与人为善的人,总是更容易赢得旁人的亲近与敬重。这一点从越来越多的将士对其言听必从,有呼必应的种种举措上可窥见一二。
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为人父母,打量薛衍时本就觉得“自家儿子怎么都好”。又听颜钧集如此盛誉,更是与有荣焉。宴上众人跟着凑趣,更是将薛衍夸得天花乱坠,其溢美之词就连薛衍自己听了都觉得耳朵发烧。
偏鲁国公蒋志不但喝一口酒夸赞一番,最后仍觉不过瘾,更拍着卫国公的肩膀说道:“我看这小子十分投缘,倘若卫国公不弃,蒋某想收薛小郎君为义子。俺蒋志统共五个儿子,都跟俺一般粗鲁愚笨,还没有薛小郎君这么乖巧聪明的。平阳长公主不愧是女中豪杰,生个儿子都比旁人会生。”
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听鲁国公说的不像,便知他已有七分醉意,不好同醉鬼计较,只能摇头苦笑。
偏鲁国公借着酒疯纠缠不休,一时提及卫国公曾救他多次他无以为报,如今卫国公又不许他认义子,是不是瞧不起他?一时又说自己看薛衍十分投缘…闹得卫国公夫妇无法,最终只能颔首答应。
鲁国公当着庆功宴上所有将士们的面,就要薛衍给他磕头敬酒。又从怀里掏出一方陛下赏的双螭璧形绦环白玉佩塞到薛衍手上,美其名曰是认义子的信物。又招过一旁看笑话的蒋悍过来同薛衍见礼,蒋悍走过来时冲着薛衍拱手笑眯眯说了声“薛家弟弟”,让薛衍霎时间有种“水浒乱入”的错觉。
末了,醉意醺醺的鲁国公蒋志还不忘拉着薛衍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你如今是俺蒋志的义子了,要懂得孝敬义父…诸如今日庆功宴上的烈酒,回京后先给鲁国公府送上十坛。”
薛衍:“…”
好好儿的庆功宴被鲁国公闹成了认亲大会,颜钧集等诸位将领笑颜旁观,只顾凑趣。最终闹哄哄的尽兴而散,众人各自回营帐内安置,薛衍不出意外的被卫国公同平阳长公主带回营帐内,促膝夜谈。
卫国公薛绩看着越显沉默的薛衍,温言笑道:“衍儿是感觉乏累,还是对今夜诸位将领的态度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