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冷笑一声,脱口便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别说是站在外头吵闹,只怕再过几天拿我们杀鸡儆猴的日子也有着呢!”
一句话落,众人面面相觑。凤姐儿笑道:“云儿妹妹怎地这么大的火气?快坐下说话儿,都别站着了。”
说罢,又笑着吩咐道:“平儿,上茶。”
一时献茶毕,史湘云与宝玉坐了。大家彼此稍稍问了几句凤姐儿的病,便闲谈着说起长安城内的风闻轶事,八卦各家流言。
宝玉少不得又想起傅家女儿远嫁和亲之事,因叹道:“早听说他们家的姑娘乃琼闺秀玉,最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却不曾想如此红颜薄命…”
说罢,因又恨恨地说道:“国家有难,满朝文武不晓得挺身而出,却逼迫一个弱女子去和亲。那南安太妃也是可恶,既舍不得自家的女孩儿,为什么要牺牲别人家的姑娘?历来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原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偏他们能做出舍弃弱质女流,换自己平安喜乐之事。当真叫人寒…”
宝玉一番话尚没说完,凤姐儿连忙说道:“快别说了。你也不怕叫老爷听见。仔细他捶你的肉。”
宝玉听了凤姐儿的话,方才恨恨的住了嘴。
众人连忙将话锋一转,提起别的事来。尤氏便笑问道:“再过几日便是宝玉的生日。你们府上又有的热闹了。”
史湘云闻言却是心下一动,拉着尤三姐儿的手笑道:“我倒是想着咱们姐妹们也好久没有聚过了。不如趁着宝玉的生日,咱们也起一回诗社罢。”
尤三姐儿笑道:“我又不会作诗,云妹妹当真是难为我了。”
话音儿未落,只见李纨、探春、宝钗等人打发小丫头子来请平儿,只说有事相商。平儿闻言,先是看了凤姐儿一眼,得了凤姐儿的示下,方才歉然告退。
史湘云瞧着平儿离去,便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瞧着罢。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顿了顿,故作狐疑的向众人笑道:“如今琏二嫂子抱病,二太太请珠大嫂子和三姐姐管家理事,倒也无可厚非。我只不知道,怎么连宝姐姐也跟着管起事来?她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史湘云素来心直口快,天真烂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然而众人却不好答言,因此只是微微一笑,都不理论。
史湘云倒也没有叫众人回答的意思。话音一转,却是又缠着尤三姐儿,请她来参加诗社。
尤三姐儿十分推辞不过,也只得应了下来。
一时探春、宝钗等人议事毕,同平儿闲话了一回,方才因得知尤氏婆媳并尤三姐儿都来探望凤姐儿,遂也跟着平儿家来。众姑娘们莺歌燕语,相互厮见了一回落座,探春便笑向尤三姐儿道:“多早晚也不见三姐姐过来一回,难道是我们府里的人冲撞了姐姐不成?”
尤三姐儿便笑道:“哪里的话。只是我这一阵子事忙,并不得空罢了。”
尤三姐儿这么一说,众人便想到尤三姐儿备嫁之事。当下少不得打趣开来。
尤三姐儿只得笑道:“有这会子你们笑我的,咱们且等着,早晚也有我笑回来的一天。”
第145章
尤三姐儿只不过是随口说笑。却不知道自己一番话,竟是触动了两个人的心事。
这二人便是薛宝钗与史湘云。
尤其是薛宝钗,过了年便已经十八岁了,倘若是在寻常人家,别说许了人家嫁人,只怕连儿女都有了。可怜她苦等这么久,却连个准信儿都得不着。
至于史湘云,虽说也有年少慕艾之意,但她素来仗着有史家撑腰,况且有贾母照拂,倒是不比薛宝钗急切。
宝玉的生日在四月二十六。因着如今是太子继位,且与上皇十分和睦,宫中也未有太妃驾薨之事,民间当然不禁摆酒饮宴并嫁娶之事。
所以这一年宝玉的生日亦如往年般热闹。
是日一早,荣国府门前便是门庭若市车马喧嚣,前来拜寿送礼的络绎不绝。
尤三姐儿是看过原著的,自然知道这一天不光是宝玉的生日,同样也是薛宝琴、邢岫烟、乃至平儿的生辰。
遂于当日置办了四份寿礼,其中送宝玉的乃是文房四宝,宝琴、岫烟的乃是自家做的针线,平儿亦有表礼两端。
众人接了寿礼,自然又是好一番的道谢。相比其他姑娘们的热闹欢喜,现今管着家事的探春未免有些尴尬。看着邢岫烟笑道:“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的生辰,我怎么就忘了。”
说罢,连忙命丫鬟通传底下人,再备一份表礼送到迎春房中。
邢岫烟不曾想尤三姐儿原是外客,竟然如此细心,还记住了自己的生日。登时握着尤三姐儿的手感激的一笑。又因尤三姐儿道破了自己的生辰,探春又另备了贺礼,邢岫烟也少不得到各房里让让。
探春便笑道:“这倒是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也凑巧,不是这两个一日,便是那三个一日的。”
众人知道探春的意思,便也凑趣的细数起个人的生辰。又因林黛玉如今住在自家,况且又有父亲疼爱,袭人也并未说出什么“不是自家人”的闲话。
一时筵席齐备,宝玉再次给老太太王夫人磕了头,献了酒,众人方才入座。
因着长辈们皆在席,众姑娘们倒不敢如原著一般放肆,然屏开锦绣,褥设芙蓉,酒戏喧嚣,倒是别有一番热闹。
酒过三巡,果然又有小丫头子前来通报,只说史湘云贪了几杯酒在后花园子的石凳上睡着了。众人闻言,皆起身离席,入了园中。果见那史湘云如同海棠春睡一般活色生香。
林黛玉当即便吟出了“醉眼芳树下,半被落花埋”的古诗,众人皆赞应景。宝玉倒是担忧史湘云在石凳上睡熟了着凉,连忙把人叫醒。口内更是一叠声儿的催促小丫头子端醒酒汤来。
众人冷眼瞧着宝玉十分殷勤小心的模样儿,不觉一笑。
宝玉的生辰过后,保龄侯夫人登门拜访贾母。言语间不免提起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意。
史老太君当然也有此意,只是历来儿女婚姻大事,皆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母虽然疼爱宝玉,到底不好越过贾政夫妇。恰好这日贾政沐休,贾母便命小丫头子将贾政叫到后头来,当面询问贾政、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当年一力主张“金玉良缘”,便是前些日子凤姐儿小产,王夫人也央了宝钗帮忙打理家事,其心意自是昭然若揭。
但保龄侯夫人却恍如不知一般,仍旧满面春风地向贾政夫妇提及两个小儿女的婚事。
因着太子继位后肃清吏治,整顿军务,虽有提携寒门之举,但是每欲重大举措仍旧倚重功勋世家,因此朝中泰半功勋都比原著中过的更加风光。
保龄侯身为功勋老臣之后,况且自身又向来低调谨慎,当差勤恳,也颇得圣人器重。
与之相比,同荣宁二府走的比较亲近的王家却因为薛蟠一事触怒圣颜,自那年王子腾被圣人贬官罚俸之后,一直都没缓过来。
至于薛家更不必说,若说从前还有些声势,如今被褫夺了皇商的名号,也不过是寻常商贾人家罢了。
论家世门第,当然比不过一门双侯的史家。
保龄侯夫人眼见王夫人态度莫名,少不得笑道:“若说起来,云儿和宝玉两个从小儿一起长大,性情脾气自然都是知根知底。况且云儿又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老太太平日里疼她亦如宝玉。倘若这一门亲事能成,便是亲上加亲,老太太也安心,我们也能放心。今后宝玉在仕途上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我和老爷自然没的说。只会把宝玉当初自家的姑爷。便是他的几个表兄表弟们,也都懂得守望相助之礼。”
换言之,倘若这门亲事不成,那也休怪史家今后对荣宁二府敬而远之了。
隐隐听出保龄侯夫人的言外之意,贾政不免微微动色,下意识看向王夫人。他是知道王夫人属意宝钗的,也觉得宝钗安分随时,堪为良配。
然薛宝钗的脾气秉性再是出挑,也无法改变薛家的门第衰微。更何况薛宝钗还有那么个不省心的哥哥。为了抢夺个丫鬟都能打死人命惹出这么大的祸患…倘若宝玉娶了宝钗进门,同那薛蟠成了连襟儿,今后别说在仕途上能得些帮衬,只怕不忙着给薛家善后就是极好的了。
最关键的还是保龄侯府…如今史家在朝上的势力虽然比不上赵弼和、陈珪这等潜邸旧臣,但与诸多空袭爵位,并无实权的仕宦贵族相比,倒也称得上是器重有加。
现今史家主动登门提亲,盘算的便是“亲上加亲”的好意。贾政心知史家此举倒也不是看重宝玉的人品学问,不过是觉着史家与贾家乃是姻亲,史老太君又是史湘云的嫡亲长辈,将自幼父母双亡的史湘云嫁给荣国府,便是托给史老太君照顾,也省的史湘云婚后过得不如意了,外人议论史家苛待先哥哥的孤女。不过是为了名声上的好看罢了。
倘若自己婉拒了史家的提亲,以史家人的脾性,倒也未必会恼羞成怒。不过两家的交情只怕要冷淡下来了。毕竟如今史家与贾家的走动也不多。
至少比不上同为姻亲的王家。
贾政思及此处,不免有些犹豫,颇舍不得史家的门楣与势力。
须知如今的贾家可不是原著中那个有女儿在宫中为妃,所以自家也能鸡犬升天的贾家。元春被圣人“恩送”出宫,贾家的爷儿们又接连遭了圣人的嫌弃,子孙晚辈又多不成器,现如今的荣国府早已沦为长安城内的笑柄、这个结骨眼儿上,可着实缺不得史家的帮扶。
贾政不漏痕迹地皱了皱眉,一时间又想起当年贾母意欲撮合两个玉儿——现如今林如海进京入阁,早已是风光得意的龙图阁大学士,深得圣人器重。倘若宝玉能与林姑娘结亲,只怕今后在仕途上就无需担忧了。如今想来,到底还是母亲盘算的深远。
贾政心下长叹,面儿上却是不显。欣然应下了这一门亲事。
事已至此,纵然王夫人心系“金玉”,也是无可奈何了。
得到荣国府的肯定答复,保龄侯夫人也十分满意。当即便带着史湘云家去,等待荣府上门提亲。不消多说。
如今只说保龄侯夫人走后,宝玉要和湘云结亲的消息便在瞬间传遍了荣国府上上下下。
薛家母女从小丫鬟的口中得知消息,登时便如晴天打了个焦雷一般,不敢置信。
第146章
薛蟠醉酒归家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梨香院内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鬼祟不安的神情。因着他吃酒烂醉,并不想酒臭气味腌臜了母亲妹妹,遂不曾至薛姨妈房中昏定问安,直接转步回了卧房。
将将进门,口内便已大声嚷着命香菱端茶送水,伺候洗脚。
彼时香菱已闻得荣国府宝玉与保龄侯府史大姑娘意欲定亲的消息,自然晓得此时对薛宝钗有何影响,不免替宝钗委屈担忧,正坐在窗下上淌眼抹泪的哭。
闻听薛蟠家来,香菱忙擦了眼泪起身相迎,又命小丫头子端清水来,亲自伺候薛蟠洗脸洗脚。
薛蟠这会子尚未娶妻,况且又才经历过香菱认母险些被带走之事。自觉宝贝失而复得,因此又多了几分新鲜。也时常命人裁制新衣裳打造头面首饰的哄人高兴。
这会子眼见香菱眼圈儿红肿,明显哭过的样子,早已吃的醺醺然的薛蟠不觉皱了皱眉,粗声粗气的问道:“大好的日子,你哭个甚?难道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香菱忙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并不是有人给我气受。我只是替宝姑娘报不平儿罢了。”
若说薛蟠原本只有三分在意,听到此事关乎自家妹妹,也变成了十分在意。登时立着一双眼睛问道:“我妹子怎地了?难道还有人敢给她气受不成?”
香菱见问,果然便将荣国府意欲同保龄侯府提亲,替宝玉求娶史大姑娘之事娓娓道来。
薛蟠听了这话,登时气上心头,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好他个荣国府,居然敢仗势欺人,欺负到你爷爷头上。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一面叫骂,一面气的站起身来,因着双足还泡在脚盆儿中不得动弹,薛蟠越性儿一脚将脚盆儿掀翻,洗脚水顿时泼了满地,还脏了香菱的衣裙。
香菱吓得花容失色,薛蟠却赤足湿脚趿着鞋径自出了房门,顺着抄手游廊来到薛姨妈的卧榻,推门而入时,迎面便看见薛姨妈宝钗母女二人正抱在一起淌眼抹泪的哭。
眼见薛蟠怒气冲冲地撞进门来,薛姨妈母女二人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薛蟠气的满面紫涨,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铛一般叫嚷道:“我早就说过那宝玉在外头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你们都不肯信我,行动护着他。如今又是怎样,明着跟妹妹说什么金玉良缘,闹得阖府上下满长安城内沸沸扬扬的,背地里却要娶了史家的姑娘亲上做亲,这可把咱家妹子置于何地?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妈和妹子就想这么忍了不成?依我说,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也别忍了这口气,越性儿闹他个鱼死网破,大家干净。”
一面说着,一面抓起一根门闩就跑,口内还喊打喊杀的,只说要闯到后院儿抓住宝玉打死干净,“也免得他败坏了我家妹子的清誉,转过头去又勾搭别人家的姑娘!”
薛姨妈不妨薛蟠如此鲁莽行事,慌忙起身拦着薛蟠劝道:“我的儿,你可消停些罢。你要是这么闹下去,两家的亲戚还怎么处?”
薛姨妈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一番话,薛蟠气的越发火冒三丈,扯着脖子喊道:“他们贾家都已经这么欺负咱们薛家了,妈何必还想着亲戚情分?这会子撕破脸了,大家彼此也该掰扯掰扯清楚。既花了咱们薛家的钱,又不想娶咱们薛家的人。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薛蟠说着,越性甩开了薛姨妈的手,冲出梨香院的西南角门儿,穿过夹道,径自进了王夫人的正房东院儿。
门口儿当差的老婆子眼见薛蟠横冲直撞的,急忙上前拦阻,生怕薛蟠冲撞了府内的姑娘们。
又因府内早已传出宝玉要和史家姑娘定亲的消息,这些老婆子们便忖度着薛家失了势,言语间越发的怠慢不恭。
薛蟠本就是个鲁莽暴躁的霸王脾气,便是别人敬他三分,他还要暴露些骄矜本色。哪里堪得这些下人如此挤兑。
薛蟠登时气急,一脚便揣在阻拦他的婆子的肚子上,将他婆子深深踹到在地,捂着肚子直哎呦。薛蟠指着他便骂道:“狗眼看人低的老娼妇,也敢要你薛大爷的强。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德行,以为你家主子跟史家订了亲,我们薛家就没了法儿吗?我今儿先打死你这老娼妇,再跟你们家主子理论。”
说罢,薛蟠登时便挥着手里的门闩重重打了那婆子两下,疼的那婆子哀嚎痛哭,声嘶力竭。
外院儿这一番动静太过吵闹,早已惊动了屋内的人。彼时贾政就在王夫人房中,夫妻二人正商量着宝玉成亲的事儿。闻听这一番吵闹,登时出了门来。
就见薛蟠正踩着自家的婆子作威作福的喊打喊杀。贾政原本就不喜薛蟠顽劣,草菅人命,此刻眼见他如此粗鄙不堪,越发冷了颜面。开口斥责道:“蟠儿,你这是做什么?岂有在长辈家中如此胡闹的道理?”
若说旁日,薛蟠恐怕还敬他这姨父三分。此刻贾家都已经欺负到薛姨妈和宝钗的头上,薛蟠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冷笑道:“姨父,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儿装出什么长辈的嘴脸。我只问你,当初是姨妈写了信给我母亲,提出什么金玉良缘,把我们全家诓骗入京。又借着什么亲上做亲两家做一家的由头,白缠了我们薛家不少钱到外头放印子钱。当初姨父被圣人贬斥,姨妈打着给您疏通关系的幌子从我们薛家借了五万两银子,元春大姐姐嫁到西宁王府,姨妈还打着给大姐姐置办嫁妆的借口,从我们家借了两万两银子,前些日子又借着让我妹子帮忙给你们荣府管家理事的借口,明里暗里讨去了几千两银子,现如今你们贾家说不娶我妹子就不娶了,要娶什么公门侯府家的小姐?我也不同你理论,只想问问你们贾家借我们薛家的银子该怎么还?”
“总不会是人也不娶了,钱也不还了罢?”
薛蟠一番话落,贾政夫妇登时变了脸色。贾政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王夫人,脱口问道:“你竟然在外头放了印子钱?”
王夫人神色惴惴,连忙向贾政剖白道:“老爷别听他小孩儿家家的胡说…”
薛蟠嗤笑着打断了王夫人的话,“您二位是长辈,可别想着随意蒙骗过去。倘或不能给我个说法儿,咱们越性便闹到老太太跟前儿。我倒想问问,难道荣国府世代功勋的好家教,就是打着亲事的名义骗亲戚的钱不还不成?”
薛蟠说了这一番话,仍旧觉得不解恨,越性便把从前的事儿全都叨叨出来。因着薛家与王夫人走动亲密,况且荣国府又向来都是欺上不瞒下的德行,薛蟠倒也知道许多王夫人的“机密要事”,什么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卖官鬻爵的,甚至还有几件人命在手上。
薛蟠便把这些话和盘托出,明仗着这些把柄威逼贾家依照约定娶了自家妹子,“否则咱们大家就闹个鱼死网破,你们也别存着侥幸。只要宝玉敢抛弃我妹子娶了别家的女孩儿,我就敢时时刻刻守着他,只瞅着你们不注意的空儿越性打死他了事!”
总而言之,那贾宝玉倘若想撇开她妹子迎娶别家的姑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贾政王夫人都没想到薛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便僵住了。
第147章
荣国府向来都是个四面透风的地儿,那日薛蟠到荣禧堂大闹一回,威逼贾政夫妇替宝玉求娶薛宝钗的事儿没出几天,京中消息灵通的人家儿就都知道了。
荣国府再次成了长安城内仕宦勋贵之家茶余饭后的笑柄。当然也有人嘲笑薛家的姑娘嫁不出去,就此赖上了贾家。
不过“金玉良缘”之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何况薛蟠又是出了名儿的呆霸王脾性,因而就算薛家名声因此又坏个彻底,也没人计较在意了。反而借着此事没少褒贬荣府二房的人。
“…素日里沽名钓誉,故作清高,原以为他是个多光风霁月的人。现如今瞧着,倒也是个打着结亲的幌子诓骗亲戚钱财的无赖。这也是公门侯府的家教?便是平民百姓小门小户之家,稍有些脸面体统的,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贾政才智平庸,性情却是迂腐清高,又喜欢仗着祖上姻亲的势力交结党羽,提携门生。每每替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谋求好缺儿,致使真正有才学之士报效无门,只得屈居于苦寒之地慢慢熬煎。如此张狂之举早已惹得同僚侧目。偏他自己还若无所觉,成日里忠君爱国,满口的道德文章。叫人腻歪不已。
如今且出了呆霸王大闹荣国府之事,将二房那些个阴私龌龊全都洒落于人前,也叫那贾政掩面而走颜面无存,众人自然乐得隔岸观火,落井下石。
别说这些外人,便是有意把史湘云嫁到荣国府的史家听说了这些龌龊私密事,也少不得掂量再三。只要把这门亲事作废,另寻良人了。
毕竟亲上加亲放在寻常是好事儿,也能一举解决了史湘云这个麻烦。不过明知道荣国府二房就是个火坑,偏偏要把侄女儿往火坑里送,那就不成了。
为了不落人褒贬,保龄侯夫妇只得再次登门拜访,当着贾母的面儿了结此事。
贾母并没想到此事到了现在,明明贾政夫妇都已经同意了,却又在薛家身上横生枝节。
好端端的阁老女儿,侯门贵女娶不上,偏偏被一介商贾之家缠的脱不开身。一心想要为宝玉打算的贾母也是郁郁寡欢。当下便想劝着史家夫妇再思量思量,又说什么两个孩子从小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知根知底儿的,性情模样儿自不必说,便是公公婆婆也都是自家的长辈,倘若能亲上做亲,岂不比外头另配的要强得多?
王夫人在旁陪坐,也跟着劝和。
保龄侯夫人听了这一番话,只能赔笑道:“老太太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原也是想着亲上做亲。只是有一句话…虽不当说,但老太太是长辈,我们当小辈儿的在您跟前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保龄侯夫人说到这里,又是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倘若湘云是我的亲闺女,这门亲事说了便说了。有老太太照看着,我们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现在…当真是不好说了。”
贾母当然听懂了保龄侯夫人的言外之意。默然半日,也只得应了。
两家亲事就此作罢。保龄侯夫人且同贾母寒暄了一回,便推脱家中还有事务需要料理,告辞去了。
待保龄侯夫人去后,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并没多说什么。
反倒是王夫人自己形容讪讪,这会子知道自己的盘算不如婆婆,然事已至此,倒也无可奈何了。
史家来退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内其他人的耳中。邢夫人虽然不喜二房夫妇,但她素来疼爱宝玉,闻听此事,倒也跟着唏嘘不已。只觉着宝玉虽好,奈何姻缘不好。一品阁老家的嫡出女儿并功勋侯府的贵小姐哪个不比商贾家的女儿强,偏偏她那弟媳妇脂油蒙了心窍一般,就看上了哪个宝姑娘。
她就不觉得那个宝姑娘有什么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成日家装模作样充款儿拿大,一点儿也没有年轻女孩儿天真活泼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