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众姊妹结社时曾向三姐儿讨教过规矩等事,此番众姑娘还席,虽说尤三姐儿并非社中人,众人也都请了她。尤三姐儿先还推辞两回,后见推辞不过,倒也跟着凑了热闹。只最后也在家中还了一桌席罢了。
贾母眼见家中女孩儿们如此热闹,倒也难得来了兴致,因吩咐鸳鸯叫了凤姐儿来,只说她也要还姑娘们一桌席面。且命鸳鸯给了凤姐儿二十两银子,命凤姐儿好生操办。凤姐儿闻言,自然乐得奉承。旋即又舌灿生花地打趣了老太太只肯给二十两银子的“吝啬之举”。哄的贾母直嚷着要撕了她的嘴。
众姑娘都在下面坐着,也跟着赔笑。一时又有人来回话,只说什么刘姥姥来了。
贾母耳聪目明,少不得询问刘姥姥是谁?凤姐儿见状,便将早些年施恩一事娓娓道来。碰巧贾母正想寻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便命平儿去请刘姥姥来上房。
刘姥姥秉性良善,心思通透头脑精明,自然奉承得荣府的姑娘奶奶们十分高兴。因此虽未有游大观园之事,贾母倒也留着刘姥姥祖孙在荣府上住了两日,且叫刘姥姥享受了一回人间富贵,临走时倒也得了不少好处。
其后尤三姐儿至宁府探望尤氏时,遇见了惜春,惜春仍对刘姥姥念念不忘,还十分惋惜当日尤三姐儿没来,且没瞧见那一日的热闹。
尤三姐儿虽未能亲眼瞧见,却也从书中得知刘姥姥入荣府的大概情形。更知道贾家女眷们如何刻薄打趣人家,因此并不觉得如何热闹。当然这也是她同贾家众人三观不同所致。
至于尤氏看着尤三姐儿和惜春闲聊,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却是从宫中出来的元春终于有了人家了。
“哦,可是许给了西宁郡王家?”尤三姐儿随口问道。
尤氏十分诧异,因说道:“你是如何得知?须知我也是昨儿过那边府里给老太太请安,才从凤丫头嘴里知道的。”
尤三姐儿闻言一笑,心说这有何难。只要知道荣府老太太和二太太攀龙附凤的心思,便知道她们必将元春当成奇货可居,必得许配个王侯之家方可罢休。
然京中仕宦功勋人家屈指可数,同贾元春年龄相当的更是早已婚配,因此贾元春只有给人当继室这一条路可走。最近又只有西宁郡王妃殁了,各家都不忘打点丧仪登门祭奠。恰逢这会子元春又有了人家,不是要嫁给西宁郡王做继室,还会是怎么个情形呢?
尤三姐儿对此事心知肚明,尤氏身在局中,更是体会的深刻。因此她并不用三姐儿解释,瞬间便明白过来。又想到自己也是阴差阳错耽搁了这些年,不免起了些同病相怜之心。
不过转而一想,又知道自己同元春并不相同。自己虽是在继母身边养大,但继母待她却比生身母亲还要尽职尽责,两个继妹也是知冷知热,帮衬得上。
倒是那位大姑娘,好端端地国公府的小姐,硬生生被自家父母耽搁成这副模样,如今看来,便是姊妹兄弟,也都是指望不上的。这么想来,倒是不如自己命好。
尤三姐儿可不知道尤氏心中还有这么些感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却也是旁人借她的口问的,这会子且由她向尤氏打探道:“你们家的蓉哥儿和他媳妇也成亲几年了,怎么到如今也没个消息?可找太医瞧瞧了?”

第138章

尤氏闻听三姐儿所言,只得笑道:“他们是小年轻的夫妻,况且成婚也没几年,即便是没个消息,也是情有可原。我倒是不想催急了她,反叫她心心念念着。”
尤氏说到这里,少不得又拉着尤三姐儿的手笑道:“你是不知道,我那儿媳妇虽说样样都没的说,只有这一样,心思忒重,素来要强。旁人倘或跟她说了什么,哪怕是无意的一句话,她也要在心里掂量几个过子才罢。哪里搁得住这样大事儿,只怕更要多想了。”
尤三姐儿见尤氏真真切切替秦可卿考虑,忍不住笑道:“姐姐倒是真心对她好,竟不像是婆婆,倒像是亲妈了。”
尤氏闻言莞尔,也跟着笑道:“我自己没福,不能生。虽说我是管家的太太,上头并无公婆钤束,当中也没有妯娌姑嫂念叨,但终究也是吃过这个苦头的。既然如此,又何必以此逼迫蓉哥儿媳妇。空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虽非圣人,倒也不忍心这么着。”
尤三姐儿听了这一番话,登时笑道:“可见那秦氏当真有夫妻。能遇着姐姐这样的婆婆,将儿媳当成自己女儿的疼爱。”
说话时,只听外头有小丫头子通传说“蓉大奶奶来了”,尤氏与尤三姐儿便住了口。
一时秦可卿进门,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老嬷嬷,手内还拎着一个食盒。见了尤氏并尤三姐儿,登时躬身见礼,口内道福。
秦可卿便指着那黑漆填金的食盒笑道:“那边府里有人进了两篓子鹌鹑,琏二奶奶命厨房炸了,吃过觉得不错,特地给太太送来一盘。”
尤氏闻言,便向凤姐儿打发来的老嬷嬷笑道:“你们琏二奶奶当真有心了。正好儿我近日总觉得嘴里没味儿,就想吃这一口儿。”
说罢,又命大丫头银瓶儿抓了一把钱赏给那嬷嬷,口内笑道:“请嬷嬷吃酒。”
那嬷嬷见状,满脸赔笑着道谢。并不敢接过赏钱,还是尤氏又让了一回,方才伸手接了,口内仍不忘百般的奉承尤氏婆媳并尤三姐儿。
尤氏因想到尤三姐儿来时送的一些胭脂香粉并鲜花做的点心,仍命银瓶儿取了一些叫那老嬷嬷带回去,权作回礼。
一时老嬷嬷去了,尤氏便拉着秦可卿的手儿让她坐下。众人闲话一回,到不曾提起子嗣之事。唯有最后尤三姐儿看似不经意的向尤氏笑道:“你也是知道我舅舅的,平日里没什么喜好,就喜欢请宫里头医术好的御医家来给老太爷老太太舅母表哥表嫂等人请平安脉。这一回不知从哪儿听说太医院新近来了一位脉息特别好的老太医,乃是圣人特地请了来给太上皇并宫中几位老太妃请脉的。我舅舅觉着好,百般的求了圣上,只等着那位老太医给宫中贵人们请完脉后,也请到家来给咱们把把脉。母亲因惦念着姐姐,便想着到那日姐姐也家去瞧一瞧…”
尤氏听了这一番话,登时笑道:“这倒是件好事儿。既是圣人特地寻了来给太上皇诊脉的老太医,必定是一位神医。这样的机会倒是可遇不可求。等到那一日我必定去的。”
说完,视线落在秦可卿的身上,又笑道:“到时候你也跟着去。咱们婆媳两个好久没有出门子,这回家去逛逛,也好散淡散淡。”
秦氏闻言,只得笑应。
尤三姐儿见事已成,便不再多谈。转口说些家务人情的话来,又提及长安城内的风闻趣事,她素来口才好,谈吐风趣妙语连珠,直听得尤氏婆媳住了神,一时惜春四姑娘也来给嫂子请安。见众人说的热闹,更是舍不得走。
尤氏见状,又拉着尤三姐儿吃过了晚饭,才放她回去。
没过几日,陈珪果然请了一位面生的老太医来家诊平安脉,尤氏因早得了消息,果然带着秦氏登门。
只等着那位老太医一一诊过了脉,各自开了保养方子,立时告辞。
尤氏婆媳则留在陈家说笑一回,吃了顿饭,眼见时辰不早,方才家去。
至于那位老太医回宫复命时说了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展眼又至冬底,裕泰商行下江南的商队再次返京,跟在商队里的镜花缘的管事则在安顿好伙计们后,立刻入尤府向尤三姐儿复命。只说尤三姐儿命他们找的,那位姑苏甄家的太太已经找到了。这回也跟着进了京,现如今就被安排在镜花缘的后院儿内住着。立等着三姐儿的示下。
尤三姐儿闻言,登时吩咐管事的好生款待甄家太太,不可怠慢。自己则坐车到了宁府,先同尤氏说了一回,姊妹两个又到了荣府,且寻了薛姨妈宝钗母女告知此事。
香菱幼年被拐,吃尽了苦头,哪里想到还能有这一番境遇,登时哭的泪人儿一般。薛姨妈母女见了,也少不得安慰几句。
一时又有荣国府的姑娘奶奶们得知消息,也忙过来安慰香菱。史湘云双手一拍,大说大笑的道:“哈哈,这回可好了,香菱也找到了自己的亲娘。我就说么,以香菱这般的品格容貌,原不该是个丫头。果然便是个乡绅家的小姐。那些个拐子当真可恨,竟然叫香菱受了这些年的熬煎。还好尤家三姐姐是个好人,帮着香菱找到了自己的亲爹妈。如若不然,香菱兴许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呢。”
史湘云说完,又拉着香菱的手问道:“可不是那位甄家太太现在何处,何时能叫她们母女团聚呢?”
尤三姐儿听了这话,便笑道:“人已经从江南接过来了。现如今就在我那镜花缘的后院儿里住着。这回过来,也是想同薛太太并宝姑娘商议一番,该如何安排她们母女见面才是。”
毕竟香菱乃是乡绅之女,并非是寻常百姓家的丫头,也不是贱籍出身的家生子儿。倘若之前没寻着亲生父母也还罢了,如今有机会认祖归宗,又怎么还能不明不白的给了薛蟠做妾,总要薛家拿出个说法才行。
这厢薛姨妈和宝钗倒也明白尤三姐儿的意思。按照她们的原本意愿,不过是一个女孩儿罢了,怎么样都使得。可现如今却碍着薛蟠这么个呆霸王,生怕一时处理不好反遭了儿子哥哥埋怨,再生出是非来。

第139章

薛家母女因担忧薛蟠那个呆霸王混账起来不管不顾,又怕此事耽搁下去,再有人弹劾他们薛家以良为贱,思前想后,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先叫香菱和母亲团聚,其他琐事之后再提。
尤三姐儿见了,倒也不再催促。因考虑到薛家女眷之清名,只安排那封氏孺人来荣府拜见过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然后再同女儿团聚。
彼时贾母并荣府上下都已知晓香菱之事。少不得唏嘘感叹一回。待封氏孺人上门求见,又得知那甄家早已败落,就连甄老爷也跟着和尚道士出家去了,只留封氏孺人并两个丫鬟守在娘家,每日以针黹度日。
贾母向来就是个怜贫惜弱之人,倘若眼不见也还罢了,此时见到甄家母女如此凄惨,少不得起了怜悯之心。便叫封氏孺人也在荣府里住下,好生同女儿亲近一番。又见封氏孺人身上穿戴虽干净整洁,但皆是簇新赶制的衣裳。便猜到封氏孺人必定生活窘迫,这身衣裳穿戴只怕也是到了京中之后,镜花缘的管事给做的。乃命鸳鸯开箱子翻找些家常不穿的衣裳首饰赠与封氏孺人,又赏了香菱二十两安家银子方才作罢。
荣府其他主子们见状,当然也有赏赐馈赠,且不必多说。
如今只说那薛蟠家来,因得知香菱之母寻女上京,更知道香菱本非贱籍,乃是官绅人家女子,如今既已证明身世,合该脱了贱籍跟她母亲家去。薛蟠登时便怒了。
他原本就是个弄性尚气之人,当初为了挣香菱打死人命,其后又为了此事牵扯出那么多罗乱,累的王子腾贾政贬官罚俸,连自家的皇商身份也都没了。几乎成了长安城内众人嗤笑的话柄。如今又见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个封氏孺人,自称是香菱的妈,要带着香菱走,薛蟠哪里肯依。不但不依,反而破口大骂道:“既入了咱们家的门,便是咱们家人。就是死了,那也是咱们家的鬼。便是民间还讲究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那香菱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丫头,我还摆酒唱戏明公正道的纳了她做房里人。现如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货,仗着尤家肯撑腰,就来算计我们薛家?我今日宁可打死她,也断断不会让她出了咱们薛家的门儿。”
一时又骂尤三姐儿多管闲事,“咱们家的丫头,与她尤家什么相干。要她来操这没用的心。管的也忒多了。你们是好性儿的人,我可不管。再说了,她凭什么说那老婆子就是香菱的妈?要知道香菱可是我在金陵买下的,又不是在姑苏。”
言罢,又数落薛姨妈和薛宝钗性子太绵软,竟任由旁人拿捏。连个家里的丫头都做不得主儿。
薛姨妈与薛宝钗见薛蟠犯了浑,一时越发气急。薛宝钗便道:“哥哥好歹听妈一句劝。那香菱再好,左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只让她跟了她母亲去,我们也积德,也得个安静。到时候再挑好的给你使唤也就是了。现如今那封氏孺人已到了府上,拜见过老太太和太太们了。老太太太太们皆是慈悲心肠,哥哥倘若不依,传将出去只叫她们怎么想呢?”
薛蟠听了这话,越发赌气的说道:“我就知道,妹妹你只想着讨好老太太和姨妈,也好得了她们的青眼,成就你跟宝玉的好事。所以就不管你哥哥的颜面。既是这么着,我也不说什么。可你再怎么急着讨好老太太姨妈,也不该拿你哥哥的房里人送出去做人情。那宝玉就这么好?”
薛宝钗不妨薛蟠说出这一番话来,早已气的怔愣住了。赌气的坐在床边直哭。薛姨妈见状,越发心疼女儿,一壁搂住宝钗一壁指着薛蟠骂道:“真真是个混账东西。哪里有你这当哥哥的这么说妹妹。外人作践我们娘儿们也罢了,现如今连你也这么着。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跟了你爹爹去也还罢了。到时候把这个家让给你,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也管不了了。”
薛蟠也不过是气急了才胡乱说话,眼见母亲和妹妹都被他气得淌眼抹泪的,登时便端了三分气。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当面赔不是。索性一摔帘子跑出去了。
薛姨妈见状,只得搂着宝钗劝道:“好女儿,你千万别跟你哥哥一般见识。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你放心,还有我呢。这事儿由我做主,总不会让他任意妄为就是了。”
薛宝钗闻言,也只是淌眼抹泪的哭,并不答言。
翌日,薛姨妈果然吩咐香菱打点包袱跟她到贾母上房给老太太请安。香菱见状,便知道薛姨妈有放她回家的意思,登时便要给薛姨妈母女叩头。这会子薛蟠还未曾谈婚论嫁,更不曾娶得夏金桂进门,也就没有磋磨香菱之事。香菱原本就是个呆傻的脾性,此刻感念薛家母女的恩德,自然恋恋不舍。
一时跟着薛家母女到了荣禧堂,拜见过贾母大太太二太太并奶奶姑娘们,眼见封氏孺人在旁坐着,母女两个更是抱头痛哭。
贾母见着香菱带着的包袱,便知道薛家母女之意。少不得笑言道:“香菱是个好的,如今能跟她母亲团聚,这也是天意。不过这香菱既然早给了蟠儿做房里人,正所谓女儿家要从一而终。只须得给她脱了贱籍便罢,倒也不必送她家去。这也是让她终身有靠的意思。倒不知你们觉着我老婆子这话如何?”
贾母说着,且满面慈祥的看着封氏孺人和香菱母女。母女二人听了这一番话,倒也是面面相觑。
甄家自当年葫芦庙那一场大火,早已败落了家业。其后甄士隐跟随道士走了,封氏孺人带着两个丫头在娘家过日子,也少不得看着娘家人的脸色。按说起来甄家早已是败落了,即便是有个乡绅小姐的名分,却还不抵荣府的丫鬟们体面得脸儿。
今封氏孺人又在荣国府住下,眼见荣府主子们怜悯惜弱,薛家母女也都是明理之人,况且自家女儿早已被薛家摆酒唱戏的纳了做房里人,也并非是完璧之身。既这么着,与其把女儿接回去不知该如何过活,还不如就在薛家安安心心做个姨娘也还罢了。
封氏孺人思前想后,少不得依了贾母的意思。薛家母女见状,更是颇为喜欢。
只说尤三姐儿日后从尤氏的口中得知此事,倒是不以为然。她毕竟是穿越而来,知道香菱在薛家的下场,当然以为香菱是早早脱离苦海才好。但俗话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既然香菱母女都觉得留在薛家好,她一个外人倒也不好多说。
不过香菱如今除了贱籍,倒也是良家女子。按照朝廷律例,良妾也是受律法保护的。并不能如贱妾一般随主家打杀辱骂,无人理会。
何况以薛家如今的身份,既没了皇商的差事,又将百万家财空耗泰半,就算有王子腾和贾家的照拂,但这两家自身都已没落,虽还维持着外头的架子,终归比不上原著中的体面风光。想必以夏家的精明势力,也不会看上这样的薛家这样的薛蟠了吧?
倘若薛家能换一位主母,以香菱这般安分守己的痴性,想必也能安稳度日。
倘若不能,到那时再从长计议也就是了。

第140章

如今只说香菱经由贾母相助,由贱妾变为良妾,况且又寻到了声声母亲,致使母女二人终得团聚,了却了一段心事。自然喜的无可不可。
另一厢薛姨妈并薛宝钗思前想后,因思忖此事乃贾母一力促成,况且贾母又最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为了使贾母高兴,也是彰显此家仁厚的意思,薛家母女同薛蟠商议后,便拿出些银钱来安置封氏孺人——这也是不想封氏孺人久居贾府遭人嫌弃,又不想封氏住在镜花缘遭人诟病的意思。
薛家从前乃是皇商之家,家有百万之富。其后薛父身亡,薛家只剩下孀寡幼儿,皆不通经济世故,因而被家下活计并掌柜们期满,家中买卖多有损耗。等到薛家母女进京后,因着薛蟠打死人命一事,更是连连的破财消灾,到了最后更是连户部的差使都被褫夺。几番折腾下来,早已不复当年风光。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再是捉襟见肘,也并非那等青黄不接之人家儿,这会子想要安置封氏,倒也并不费力。
那薛大呆子早先得知香菱寻到母亲家人,可能会被接走,心中十分不舍,同母亲妹妹大闹了一番,郁郁之余,更是在心中暗骂尤家多管闲事。骂过之后,却又后悔不该冲母亲妹妹撒气。次日醒过味儿来,又少不得百般的开解哄劝。他原是个粗苯之人,也不大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只懂得大把的银子撒下去置办东西哄母妹开心。一会子要给母妹裁制新衣,一会子又要替宝钗炸金项圈。薛姨妈并薛宝钗不堪其扰,只得说道:“你且消停会子罢。有这会子赔不是作揖的,昨儿为什么说出那样噎人的话来?”
薛蟠哄着脸面憨憨一笑,搓着手讪讪道:“昨儿那不是气急了么,所以才口无遮拦。妈和妹妹是知道我这脾气的,你们多担待些罢了。”
薛家母女眼见薛蟠这么滚刀肉的模样儿,倒也无可奈何。略沉吟半日,只得说道:“你若认真懊悔,我说一件事儿,你依了便罢。”
薛蟠闻言,还以为薛姨妈和薛宝钗又要对送走香菱之事旧事重提,当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你们且说便是。”
心下却暗暗想着即便这会子把香菱送走,他还是会想个法子把人抢回来。
却不知薛姨妈开口,说的却是替封氏孺人安置房舍的话儿。
薛蟠乍听这话倒还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得知美人不走,自家也不过是多耗费几两银子帮忙安置岳母,薛大呆子登时喜得无可不可,连忙着人在外头满街串巷的寻房舍,最后终在离荣宁街后头不过二里远近的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舍,小小巧巧共十余间,却是前庭后院俱全。用来安置封氏孺人并几个丫鬟婆子,却是最恰当不过。
那薛蟠既买定了宅院,又置办了各色家具摆件儿,不过月余左右,便将一应事务筹办的妥妥当当,也将那封氏孺人从荣国府接到了小花枝巷,亲眼相看过了。
那封氏孺人且没想到自己历经女儿被拐,家宅被烧,相公疯走,家人嫌弃致使暮年失所,颠沛流离这么些年后,居然还能找到女儿安享晚年。登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待回至梨香院后,更是淌眼抹泪的向着薛家众人道谢,口口声声念佛不已。
其后又被薛家母女引着去给老太太请安。封氏也不忘谢过老太太。贾府众女眷闻听封氏口风儿,方知道封氏有乔迁之喜,少不得预备了贺礼送上。凤姐儿窥着贾母的心思,更是满口笑言道:“既是母女团聚,又是乔迁之喜,更有女婿这么孝顺,这桩桩件件可都是值得庆贺的事儿。”
凤姐儿话音未落,薛姨妈便接口笑道:“这么大喜的事儿,自然是要庆贺一番的。我们也想趁着乔迁之日,摆酒唱戏的热闹一番。只不知道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们肯不肯赏脸。”
凤姐儿闻言,没等旁人开口,径自抢白道:“别人我不管,我是必定去的。连贺礼都送完了,要是不去吃以回席,我岂不是亏了?”
一句话没说完,早哄得众人都笑了。贾母指着凤姐儿笑道:“你们瞧瞧她这一张嘴,真真是谁也说她不过。”
凤姐儿见状,更是凑趣的走到贾母身边坐下,搂着贾母的胳膊“悄声”说道:“老太太不要说我,您的礼原是最厚的,您也该去才是。如若不然,可就便宜了她们了…”
贾母没等凤姐儿把话说完,又是好一阵的笑。搂着凤姐儿便道:“你这个促狭鬼呦,跟你姨妈也是这么算计。也不怕你姨妈笑话咱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小气。”
薛姨妈立刻笑着接口道:“怎么会呢。倘若老太太能来,才是给我们颜面,倒是比送什么礼儿还叫人高兴的。”
贾母听了这一番话,便说道:“既这么着,我便赏一赏脸。多早晚乔迁摆宴,也告诉我们一声儿罢了。”
薛姨妈便笑道:“下个月初五便是良辰吉日,宜破土乔迁,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若是有暇,还请赏光儿才是。”
众人闻言,自然笑应。
因着封氏上京寻女还是托了尤三姐儿的照顾,这回薛家办乔迁,自然少不得要给尤家下了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