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闻言大喜,连连作揖长鞠道:“大爷大义,非我辈能及。若事情真的成了,冯渊没齿难忘。”
“行了。”薛蟠摆了摆手,将冯渊主仆打发走了。“后日我们家有一只商队要往姑苏去,正好送了这丫头过去。你若真心,就立刻回去准备吧!”
“多谢大爷。”冯渊再鞠一躬,和仆人感恩戴德的走了。
送走了冯渊,薛蟠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转头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至于冯渊所说的各种报答之事,更是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冯渊跟着薛家商队到了姑苏葫芦庙之后,当真找到了那甄家夫人。彼时甄家已经完全落魄,甄老爷跟着一个道士不知去向,甄夫人家财耗尽,被封老爷逼迫嫁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财主做填房,甄夫人不肯,就被赶出娘家露宿街头。和两个陪嫁的丫鬟回了破败的葫芦庙住下。每日靠着浆洗衣物和缝补衣衫过活。生活一度困顿得让人难以坚持,若不是心中实在有找到女儿的执念,恐怕甄夫人也早就两眼一闭的去了。
当薛家商队带着甄英莲找到甄夫人的时候,甄夫人正因着了凉气高烧昏厥,身旁两个丫头虽然心急,但是平日里头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钱去给甄夫人买药治病。还是薛家的人先垫了药资,才请了大夫回来。等甄夫人清醒之后,见到甄英莲只是死死抱着她摇头痛哭。其撕心裂肺的程度让旁人见了都唏嘘不已。要知道当年姑苏甄家虽然并不是什么世家豪门,但也是姑苏本地很有名望的乡绅,怎知世事难料,嫡女丢了,老爷走了,家宅落魄,竟到如斯地步。
众人哀叹三番,又有冯渊领着媒人前去提亲。看着三媒六聘礼数周全的冯渊,甄夫人则是叹息不已。甄家到如今早就败落了,能寻到这么一门亲事竟是修来的福气。又见冯渊的样子虽然平庸无才,但是好歹对女儿是真心实意的。不光从金陵赶了过来,还不嫌弃他们家道中落。甚至还承诺要将甄夫人也一道接回金陵去,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事情到了如此,甄夫人也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当即在金陵办了婚事,带着两个丫头跟着冯渊回了金陵不提。
薛家商队的管事回了金陵之后遂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薛大爷,末了还轻声叹道:“要说这冯家少爷,平日里斗鸡走狗,男女不忌。谁曾想他也有这么一番义气,甄家母女遇见了这冯家少爷,也算是一场幸事了。”
薛蟠闻言,也是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当初他看红楼的时候,对于香菱冯渊一事就有些耿耿于怀,如今托了自己的缘故,竟然真的让两人走到一起,和和美美的过上小日子。以后的事情暂且不说,他作为薛蟠来说,好歹算是全了心意了。
当下摆手挥退了过来禀报的管事,翻身回了内院。正巧和出来找他的莺儿碰上,说是宝钗有事情寻他。薛蟠一听,脚下一转,就进了宝钗的梧桐苑。
普一掀开帘子,就冲着里头的宝钗笑道:“听说你使人叫我,有什么事吗?”
“见过哥哥。”宝钗立刻起身见礼,手中还拿着一份薄薄的书信。薛蟠了然,张口问道:“扬州林家来信了?”
“可不就是林妹妹。”宝钗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信上说林夫人的病情愈发不好了,她忧心得紧。”
薛蟠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差不多了。毕竟他都遇上甄家英莲了,恐怕林妹妹那边也要开始走剧情了吧!不过说真的,他倒挺替林妹妹可惜的。毕竟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那贾宝玉都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再加上还有个不待见她的未来婆婆…只可惜林家那边没一个穿越来的林哥哥,自己一个外男又着实不好参与林家的事情。当即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林夫人身子骨向来不好,虽说这两年林老爷不断寻医问药,我们这边也找那传道士要些西药帮衬着,可总归是治标不治本。这样的情况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林家妹妹经此一事,恐怕更为忧心惶恐,妹妹有暇就多多给她书信吧!时常劝解着些,尽管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吧!”
心中更是断定了贾敏必死无疑。而林妹妹,恐怕也要走上“投奔”荣国府的道路。
当然,他也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存在,这两年宝钗将希贵的西药连连不断的送往扬州,维持着贾敏的性命。而他印象中愈发模糊的剧情,早就悄悄地变了…
“正说的就是那传教士呢!”宝钗幽幽叹道:“林妹妹给我的信上说的虽然委婉,可总归是想求着我们找些医术好的传教士给他们家送过去…现下这情况,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手上倒是有两个精通医术的洋人,明儿着人送往扬州就是了。”薛蟠不以为意的道。“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总归尽了人力,日后想来,也不遗憾了。”
宝钗闻言,宽慰的笑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当下薛蟠着人将手上的传教士送往扬州不提。且说那传教士到了林府之后,果然有两把刷子。三下两下的鼓捣之下,贾敏的病情倒也好了许多,。喜得林黛玉连连传信,字里行间感激涕零,两个小姊妹的感情倒是愈发的深厚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贾敏的病情又突然恶化,黛玉在床前侍奉汤药,片刻也不离开,不过坚持了月半功夫,那贾敏哀叹一声,终究是撒手西去了…
黛玉那厢自然是悲痛欲绝,宝钗这头也不好受。感叹着自家妹妹着实命苦,只可惜自己远在金陵,竟然不能亲自探望,缓解伤痛。一时间鸿雁传书愈发紧凑了,恨不得一天一封信的劝慰,好在两人后来用的书信方式是飞鸽传书,如若是人丁往来的话,恐怕还得要累出个好歹呢!
这自然是薛蟠闲来取笑的话。宝钗听了,径自白了薛蟠一眼,恨恨说道:“人家遭受了这样哀伤悲痛的事情,哥哥不能心生怜悯陪着伤痛也就罢了,怎么还拿我们打趣了起来,真真的不该?”
“我错了,我错了。”薛蟠连连作揖讨饶,看着宝钗还是担忧挂念的模样,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你若是真的担心她,不妨将她接来扬州小住一段时日。一来排遣一下她的愁苦——毕竟总在那个家里呆着,难免触景伤情,不如出来走走,视野开阔了,心情也就开阔了。二来嘛,我恍惚听爹爹说起,这两年林老爷政务繁忙,着实没有精力照料家人,你将她接过来,除了悉心照顾之外,还能减轻下林老爷的负担。”
“可是母亲过世,按理说林家妹妹应该在扬州守制且服侍林伯父才是。我若是书信请了她来…会不会让她为难?”毕竟在大雍朝,孝道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对于女儿家来说,其重要性和闺房清誉也差不多了。薛宝钗思虑慎密,可不想为了这种事情坏了林家姑娘的名声。
“这倒也没什么。总归是林大人那头正忙着朝堂上的事儿,想来也无心思照料黛玉吧!”薛蟠淡定的摇了摇头。他也是听父亲和庄先生偶然提起的。说是林如海现下也投了当今的门下,如今正和被册封为忠义亲王老千岁的太子殿下的残余势力做争斗呢!除了想要夺取盐政这一块的话语权,还有当年林如海得知不少忠义亲王指使门下走私盐货的罪证…
两相往来,恐怕真是没有功夫照看林妹妹了。
宝钗听了薛蟠的话,沉吟半晌,开口说道:“若真是这样的话,将林妹妹接过来一事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话原不该我说,还是请爹爹给林老爷书信一封正式提了才是。最好是林老爷主动提出送妹妹过来散心,那于妹妹的清名来说,更是再美不过了。”
“这也不是问题,晚间用饭时和爹爹说了即可。不过你还是先给林家姑娘去封信问问吧!看看她是什么意思再说。”薛蟠漫不经心的用手扇了扇风,看着宝钗说道。
“她自是愿意的。她常在信中说想出来走走呢!只可惜一来她是个女儿身,二来要服侍母亲脱不开身。我如今和她说了,她必定高兴。”当然,这照看林老爷一事林妹妹也是放不开的。只是林老爷那里,毕竟还有别的姨娘们可以照顾也乐意照顾。如今林妹妹一个失了嫡母的嫡女,就这样养在深宅内院…
宝钗想着,心惊肉跳的皱了皱眉,连忙走到书桌后面研墨提笔。
薛蟠见状,无谓的耸了耸肩膀,径自打帘子出去了。
晚间和薛之章提了这事儿,薛之章自然无不可的。薛夫人也觉得不错。当下又给林如海修书一封,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和薛蟠两人回道:“林兄已经同意了,现如今派了下人送姑娘过来。想来三五日的功夫也就到了,你们这边抓紧准备就是。别人来了,你们才兵荒马乱的收整屋子。”
宝钗一听,喜出望外的跳将起来。当下磨着薛夫人要亲自给黛玉收拾屋子准备行头,薛夫人哭笑不得的应了。宝钗立刻张罗起阖府的大大小小收拾起来。
因她和黛玉往日里亲密,就没有单独收拾院子。所幸在梧桐苑里头挑了个和自己屋子最近的厢房,又按照黛玉的喜好一一布置陈设,什么苏东坡的诗词唐伯虎的字画,刘老丈的泥人儿野地里的花草,但凡她觉得有趣儿的都往屋子里拾掇,甚至还催促莺儿快快编了两个大大的颜色淡雅的花球,一左一右挂在床帐上,远远看着,好看极了。
见到她如此热忱,莺儿不由得狐疑起来,寻个没人的空子悄悄问道:“姑娘对那林家姑娘可真是掏心掏肺的。依我看,姑娘即便是对甄家姑娘都没这么好呢!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按理说甄家姑娘和姑娘的关系更为亲密些,甚至将来要一同入宫选秀的。而那林家姑娘…”
莺儿说着,将声音愈发压低了。“我听外头的说过,这林家老爷虽然官位显赫,可是祖上和前朝有些不清不楚的,所以林家姑娘可是没有选秀的资格的。”
“傻丫头。”宝钗亲昵的揉了揉莺儿的头发,幽幽的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说道:“你不懂的,正因为她没有选秀的资格,我才敢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呀!”
言毕,自觉失言,连忙沉声嘱咐着:“这话出我口,入你耳,以后可不准再说了。不然…你可仔细着。”
“莺儿知道了。”闻言,莺儿连忙点头,只是面上的表情愈发懵懂了…

第28章 情真切钗黛初相见 品体贴黛玉初交心

且不说宝钗这边如何张罗忙活,林黛玉那边接到了宝钗的书信后,也是一阵的犹豫一阵的反复。她往日里固然是有一番游览山水的想法,可如今母亲刚刚过世,父亲悲痛欲绝夜不能寐,她又怎舍得弃林如海一人在这失却亲人的地方独自过活,一心只想着陪伴父亲一起熬过这段时日。当下就要提笔着墨婉拒了宝钗的邀请。岂料刚刚动笔,就被老爷书房外头的大丫鬟诗茗叫住了。
“大姑娘,老爷有事要和姑娘说,请姑娘去书房一趟吧!”那诗茗恭敬的说道。
“爹爹找我?”黛玉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起身说道。“你先回去吧,顺便告诉爹爹,我这就过去。”
“奴婢告退。”诗茗躬了躬身,反身出去了。
黛玉这厢收拾了一下书桌,这才迈着袅娜的步子进了林如海的书房,犹如一阵轻烟袅袅,又似弱柳扶风,体态轻盈,自有一股子天然风流。
林如海看着已经长的如此标致的女儿,不由想到了撒手而去的娇妻,面上又是一阵黯然。
“爹爹…”黛玉拢着袖子站在林如海面前,欲语还休。只一双含悲带泣的眼眸忽闪着,担忧的看着林如海。
“爹爹没事。”林如海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对着林黛玉道:“今儿你薛家伯父给我寄来了书信一封,言道想将你接去金陵小住几日。爹爹已经应下了,你回头收拾收拾妆奁衣物,并着几个常用的丫头婆子,和过来接你的薛家下人一道走吧!”
“爹爹?”林黛玉不由得大惊失色。“爹爹不要赶我走,我要留下来陪着爹爹照顾爹爹。”
“爹爹这里政务缠身,也着实没有精力照顾你的。何况薛伯父和你宝姐姐如此热忱,为父也着实无法推辞。你年幼丧母,心情郁郁,正好和姊妹们一块处处,也好排解一下心中的愁苦。”林如海爱怜的摩挲着林黛玉白皙的脖颈,想着自己那前途未卜的政途,也是一阵的萧索。
“为父少年时和你母亲结亲,向来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可惜天不从人愿…为父年将百,自你母亲去后,也再无续室之意。唯忧心你年纪尚小,体弱多病,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恐怕将来…如今正好为父和薛家交好,你宝姐姐又诚心待你,此多事之秋正好能代为父照看一番。可是那终究是外姓人…如今为父倒有个想法,就是从咱们林家旁支过继一个年少有为,心肠厚道,能顶立门户的男丁。即便是…你的将来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爹爹!”林黛玉听着林如海一番交代俱都是为自己考虑,且隐隐有安排后事之意,不由得慌张起来。“爹爹说什么呢,爹爹自然能够长命百岁,女儿哪儿也不去,一定会陪着爹爹的。”
“为父已经答应薛兄了。”林如海轻叹一声,有些不舍的拍了拍黛玉的肩膀。他如今深陷险境,实在是无暇自顾,不然的话,又怎么忍心将唯一的幼女送走呢!
“薛家来人已经安排在了外院,只等着你收拾妥当,就立刻动身。”林如海不由分说的下了定论。“你快些回去准备吧!”
黛玉听了,只得洒泪拜别,一番收整之后,次日巳时,随着奶娘并四个丫头及薛家众人,登舟而去。
一路车马劳顿不知几日,弃舟上岸。早有守了几日的薛府下人抬着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簇拥上来,态度具是恭敬热忱。黛玉低头进了小轿,一众婆子连忙围在轿子左右前后跟着起行。路上黛玉半掀帘子透过纱窗往外瞧,竟觉得繁华热闹处比之扬州也不遑多让。走在旁边的老婆子就凑上来轻声说道:“姑娘,这里是三里街。平日里没这么多人。直赶上今日是每月一次的集市,方才如此热闹。顺着三里街直往前走,就是赫赫有名的十里亭…”
黛玉一边听着那婆子的呱噪,只觉得乍离本家的忐忑不安渐渐消了。反而有股踏实的感觉。轿子渐渐往东走,人烟愈发稀少了。等到了仁义街的时候,更是不见了闲杂人等。那婆子又谄笑道:“这条街是属于咱们薛家的,原本不叫这个名儿。可后来圣上恩典,恩赐了咱们家忠信侯的爵位,又亲自提了一块‘仁义之商’的牌匾…大家伙儿凑趣儿,竟改了名叫仁义街了。”
话虽然说得谦虚,可经不住语调里头充盈而出的得意。想来那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卖弄这个了。
人马又行了一段路直至街里,忽见一座异常气派奢华的宅子伫立在那儿,门口左右蹲着两个白玉狮子,状若狰狞,三间兽头大门前立着两排衣着天青色撒花袄子外头罩着褐色万福绸缎坎肩的婆子,俱都素手而立,一声不闻。阶矶之上立着几个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看起来就是外头管家和内院管事的装扮。当中朱红色大门敞开,一面假山流水挡在面前。从山石缝隙流水帘幕中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气派恢宏的广场并几株开得正翠的杨柳,以及花团锦簇的各色鲜花…
轿子落了地,阶矶上的管事、嬷嬷稳健的迎到轿前,一个很体面的婆子弯腰替黛玉打了轿帘,另一个婆子连忙从侧门凑上来扶着黛玉起身站定。当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含笑着道:“小的薛贵,乃是薛家外府大管家,见过林家姑娘。”
后头一众管事、婆子俱都齐声叫道:“见过林家姑娘。”
慌得林黛玉熏红了脸面。这是极大的体面了,一来是冲着林老爷的关系,二来也是宝钗的意思。人来了先给黛玉做做脸,免得将来住下后有那起子小人敢背后嚼舌的。
黛玉微微沉吟,雍容一笑,轻声说道:“都起来吧!”
又冲着薛贵笑道:“这番折腾,辛苦贵叔了。”
薛贵自是连称不敢,吩咐婆子将黛玉引进内院。进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直直进了正房大院儿,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明媚少女俏生生的立在阶矶之上。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之黛玉是另一种的妩媚风流。眉宇之间透着让人见了就暖心的亲切。那少女见到黛玉的身形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台阶,行至黛玉面前拢住了黛玉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亲切的叫道:“可是林家妹妹,姐姐这里等候多时了。”
“你是…薛家姐姐…薛家姐姐。”林黛玉动情的叫了一声,泪珠儿再也不能自制的滚滚落下。扶住薛宝钗的肩膀失声痛哭。
薛宝钗的眼眶儿也霎时间红了,抬起双手体贴的为林黛玉拢了拢披风,柔声说道:“还是快些进屋吧!外面的风硬,妹妹会受不了的。”
林黛玉含着泪珠儿点了点头,顺着薛宝钗上了台阶,翩然入了正堂。早有薛夫人含着怜爱迎上前来,打量了黛玉一番,口中笑道:“我原以为我们家宝钗就是个最好的了,哪知道今日见到林大姑娘,才知道什么叫做神仙堆儿里的人。”
林黛玉脸色一红,柔柔的欠了欠身,轻声说道:“见过薛伯母。”
“哎!”薛夫人一脸欣喜的点了点头,拉过林黛玉落了座。旁边一个小丫头立刻眼明手快的上了一碗燕窝。宝钗捧到林黛玉面前,关切的说道:“天寒风硬,快些吃点热汤去去寒。知道你身子不好,特地给你炖了碗燕窝。”
“多谢姐姐。”林黛玉低头看着面前的燕窝粥,吸了吸鼻子。
“谢什么。到了这里你就和自己家中一样,没那么多礼数。”薛宝钗说着,就着林黛玉一旁坐了下来,道:“知道你要过来,我就开始张罗他们给你收拾屋子。因我总想着咱们姐妹往日里隔得太远,实在不尽兴。所以就没给你拾掇个单独的院子,你就住在我的梧桐苑,离我最近的厢房,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但凭姐姐做主。”林黛玉点头应道。
薛夫人见了两人亲厚的样子,很是欣慰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开口说道:“时候尚早,宝钗你领着黛玉回院儿里歇息一下。晚间好出来吃饭。”
说着,又冲黛玉道:“你薛伯父去了外头办事,你蟠哥哥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他们都是外间的爷们,自然也不好总守在内帏不是?等晚间吃饭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他们了。”
正说话间,只见门口藏蓝色的帘子一阵晃动,薛蟠穿着一套大红色上面绣着牡丹团秀的外袍窜了进来,扬声说道:“妹妹快出来,我今儿给你带了好东西了——”
视线扫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林黛玉,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哥哥!”宝钗连忙起身,走到薛蟠面前介绍道:“这就是扬州府的林家妹妹。”
言毕,一脸尴尬的看着林黛玉。口中惴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向来宠爱薛蟠的薛夫人脸上都不太好看。
“哎呦!”薛蟠怪叫了一声,挣脱了薛宝钗的手,扭头一甩帘子就走了出去。
林黛玉看在眼中,愈发的尴尬了。“薛姐姐,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你不必理他,他向来是这么个性子。风风火火的,想到一出是一出。外人看了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惯给人下不来台的。”薛夫人轻柔的劝解道:“想来是又想到什么事情没办,这才猴儿急猴儿急的出去了。”
“应是这样。”林黛玉点了点头,腼腆应道。只是眉宇间不由自主的现出一丝忐忑来。
薛宝钗看在眼中,连忙握住林黛玉的手笑道:“你别多心,我哥哥看起来纨绔霸道,其实他是个最和善热忱不过的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立时觉出这话中的语病来,连忙补充道:“外头的爷儿们们都是这么说的。”
林黛玉讪然的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
不过片刻功夫,只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回院子换了一套素净衣衫的薛蟠笑嘻嘻的又回来了。口中解释道:“我早上出去的时候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袍子,不过外头吃酒的时候污了才临时换下的。倒不是有意冲撞林妹妹,你别放在心上就是。”
实际情况是他又去了地宫,正赶巧师先生做好了一套外套,硬逼着薛蟠换了上去。可惜薛蟠又是个不硬气的,连声儿都没敢吭就乖乖的换了。
林黛玉一听,连忙打量一下屋内众人,这才发现无论是薛夫人还是宝钗身上的衣服都是深沉淡雅的颜色。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薛家的习惯,毕竟自家也是如此穿着。可如今看来,想必是薛家人照顾到了自己的心情才特意换上的。又想着自己在刚下岸的时候为了避讳,特地将孝服退下,换了一身素净但并不寡淡的衣服,联想到薛家的用心,霎时间觉得无比细致体贴,愈发觉得亲近了起来。
当即红着圆圈儿说道:“竟没想到伯母一家如此体贴,倒叫黛玉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母亲是京中荣国府的姑娘,我姐姐是京中荣国府的媳妇。如此算起来也是连着襟儿的亲戚。何况又是我们家主动请你过来走动的,于细节处费心一些也是常理。”薛夫人热切的说道。她最是个精明不过的人,向来喜欢明面儿上来往。即便是示恩交好也要摆在明处,叫人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领了情谊,方才觉得没白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