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纯亲王郑重应诺,顿了顿,倒是有些意有所指的说道:“其实二哥也尽请放心。小弟虽然战场经验不甚丰富,但你我兄弟之中有一个人的兵法纯熟倒也不下于哥哥。圣上有意将这人引给小弟为幕僚。小弟相信,有了此人的帮助,此番攻打茜香国,一定是马到功成。”
忠勇亲王听着忠纯亲王的话,心下一沉,下意识问道:“是谁?”
忠纯亲王但笑不语。
忠勇亲王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朗笑,接着有个十分耳熟的声音笑道:“兄弟之中也只有你我几个是真正上战场打过仗的。二弟心思缜密,洞察秋毫,岂会想不到这个?”
忠勇亲王悚然而惊,不可思议的回首打量着翩翩而来的忠义亲王和他身边的师先生,开口惊叹道:“真没想到,圣上居然大度至此。”
忠义亲王闻言,亦有些感慨的说道:“是啊!果真是个大度宽厚的人。想来若是今日我站在他的位子上,是断然做不到这些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圣上如此心性,让小王颇为敬服。”忠勇亲王说着,一脸热血的看着紫禁城的方向,悍然说道:“君以国士待人,人自然以忠诚报之。小王发誓,只要小王有生之年,定然戍卫边境,永远都不会让大理将士踏入我大雍边境半步。”
随后凑过来的徒煌和徒藉听闻此言,不由得相视一笑。
是啊,相比起来,徒臻果然是比他们大度多了。若不是徒臻继位的话,恐怕时至今日自己还被排斥在朝政之外,哪里有如今五贤王,六富王的美誉传遍天下?
不过有些感激,乃是大恩不言谢的。因此徒藉和徒煌两个这几年话虽不多,但办事俱都办的妥妥当当的,半点也不给徒臻添罗乱。而徒臻也越发信重徒藉两个,反正有粘杆处、锦衣卫、血滴子三处检查,他也不怕徒煌徒藉背地里出什么猫腻,因此越发大胆的将手上的事务分交给两人去办理。一来二去之下,竟也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彼此受益。
闲言少叙,且说众人亲亲热热辞别之时,从官道上又走过来一队人马,囚服枷锁,衙役在旁,缓缓而来。
及至身前,众人不由得一愣。却原来是被贬为罪民的南安郡王一家子极其五服之内的亲戚们。除了被关押在牢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南安郡王不在之外,穿着囚服肩抗枷锁的南安太妃和南安郡主打着头先踉踉跄跄的走来。
抬头看见这一伙送别的人,不由得也是一愣。
尤其是南安郡主,在瞧见北静王陪着林黛玉送行贾府众人的时候,脸色扭曲的几乎有些狰狞可怖。
薛宝钗见状,笑着走上前来,开口说道:“这是哪家不知礼的罪民,瞧见这么多的贵人在此处,竟然还不跪拜行礼。当真是粗鄙贱民,粗俗不堪。”

第190章 番外:那些后面的事儿(中)

若说薛宝钗和南安郡主两个,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不过昔年风水轮流转,当日是南安郡主以贵主的身份讽刺薛宝钗出身商户之家,鄙俗不堪。如今却是薛宝钗以忠纯皇妃的身份来教训南安郡主这个罪人之女。
但只见南安郡主那双几乎要瞪出刀子来的美目以及咬牙切齿却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行径,便也知道今非昔比。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高高在上贵为皇妃的商家之女再也不是任由自己讽刺调侃的。南安郡主即便心中再恨,只可惜世情如此,为了合府上下以及长久之故,她也不敢横加枝节。
只可惜她有心低调避让,薛宝钗却不肯咽下那一口气。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日金钏儿不过是一介婢女,因为奉了王夫人的命令在贾府中造谣生事,置喙林黛玉,薛宝钗还在暗地里告金钏儿的黑状,间接导致其后王夫人怒而撵人,金钏儿羞愧跳井之事。如今南安郡主可是真真儿的犯到她的头上来,让她在京中多少闺阁少女的面前失了面子。之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冤家路窄,两人别后重逢又是如此情景,薛宝钗自然乐得还报当年郡主之赐。
薛家家训,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人给我一俐,我还人十分。
只见薛宝钗故作诧异的挑了挑眉,慢慢踱步到南安郡主跟前儿,啧啧两声,摇头轻叹,故作怜惜的说道:“这可不是当年威风八面,颐指气使的南安郡主?当日横加指责之语犹在眼前,只不知如今风水流转,这商家粗鄙之女,与罪宦流放之女…哪个更为轻贱一些呢?”
“你…”南安郡主恨得眼眶欲裂,双目赤红的瞪着薛宝钗,要不是一旁南安太妃死死的拽着,又有一干押送的衙役伸手拦着,恐怕南安郡主能恨的直接扑到薛宝钗身上,一口咬断薛宝钗的脖子。
薛宝钗故作惊吓的往后退了两步,伸出一双雪白的柔荑拍了拍丰满高耸的胸部,曼声笑道:“真真是吓死了个人了。当日郡主如何置喙我这个商家粗鄙女儿不懂得京中礼节,处处进退失宜。如今看来…郡主的礼节果然是妙。只可惜啊,只知进而不知退,就和你那个没眼色又蠢钝的哥哥一般,也只得落得个进而身死,退而无路的凄惨下场——”
“薛宝钗!”南安郡主凄厉的打断薛宝钗的话,恨恨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你哥哥卖屁股在圣上跟前儿得了好,实则也不过是个被人玩弄的玩意儿罢了。竟然有脸在这里指责我?即便我再如何不堪,哪怕即日身死,我也是南安郡主。你不过是个粗鄙商户之女,到死都是个粗鄙商户之女!”
薛宝钗听闻南安郡主竟然敢不清不白的牵扯自家哥哥,当下花容大怒,挥臂上前啪的打了南安郡主一巴掌。薛宝钗生的圆润,又时常练习骑马射箭,自然臂力非常。这一巴掌只打得南安郡主身子一歪支撑不住的半跪在地上。一丝朱红血迹顺着唇边蜿蜒而下,南安郡主低头吐了两口,竟然掉出两粒白晃晃的贝齿来。
南安郡主只觉得半面脸上红肿肿紫涨涨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颊,越发歇斯底里的冲上前来,尖叫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一旁的押送衙役立刻架住南安郡主不让她乱动,只见南安郡主披散着一头乱发,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衣,如狂撕疯一般挣扎着。薛宝钗神情冷漠,眼神犀利冰冷的盯着南安郡主,寒声说道:“你若是再敢编排我哥哥一句闲话,我薛宝钗发誓,定然能治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不得趴在我面前求我给你一条死路。”
她的周身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阴冷和霸道,一时间骇的南安郡主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周围几位王爷亲眷也从没见过薛宝钗如此情形,当下也都有些怔怔的。唯有忠纯亲王想到婚后与宝钗一通去马场练习齐射时宝钗那炽烈的风姿,心中微微一笑。
贤良大度有停机之德固然是好,可时间长了也难免让人觉得乏味空洞。倒不如这般将自己的脾性习惯慢慢展示出来,虽然不若先前一般完美无缺,但时日长久相处下来,却更觉亲密一些。
况且…
想到薛宝钗苦苦维持自身的贤良淑德,却因为南安郡主诋毁薛蟠一句话而破功,又想到当年打听到的薛宝钗维护家人的千般手段,忠纯亲王微微一笑,有这样一个护短霸道的妻子也未尝不好,外面的事情能打点妥当,一时的疏忽表露也算是夫妻情趣。稳重自然是有稳重的好处,可泼辣一些,竟也多了三分真情不是?
彼时薛宝钗自然不晓得忠纯亲王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赞赏,只是有些懊恼于自己大动肝火破了贤良之名,当下有些惴惴不安的抿了抿嘴,拿眼睛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可当场诸人又何尝不是久经官场,城府极深的人物,唯二没什么心机的薛蟠和宝玉又早已习惯了薛宝钗这私底下飞扬跋扈舍我其谁的个性,一时间薛宝钗倒也打量不出众人的态度来——
也不是说打量不出,忠勇亲王身边的贾宝玉倒是一脸惊奇的看着宝钗,惊声叹道:“没想到宝姐姐也是这般刚烈热辣的性子,倒是我之前看走眼了。”
薛宝钗听贾宝玉这么一说,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忙转过头去,当没听见。
忠勇亲王看着自家宝贝这般无眼色的表白,只得轻叹一声,搂着贾宝玉低声说道:“莫要乱说话。你同十二弟妹能有多少相交,就这般品头论足的。”
贾宝玉不以为然的嬉笑两声,倒也不再多说。
薛宝钗一时间尴尬的拢了拢鬓角,走回忠纯亲王的身边,只见忠纯亲王笑容可掬的握紧了薛宝钗的手,低声调笑道:“竟没想到娘子一番热辣火爆之举竟然也别有意趣。”
一句话调笑的薛宝钗两腮通红,低垂着臻首不敢答言。
另一旁薛蟠则无可无不可的挥了挥手,示意押送衙役们尽快带着南安府上众人离开。
路过北静王身边的时候,南安郡主脸上闪过一抹痴迷和贪恋,北静王默默的转过脸去,南安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复又恶狠狠的盯着林墨之身边的林黛玉咒道:“不过是个克母福薄的痨病秧子罢了。要不是圣上为了拉拢诸位异姓王,你觉得你哪里有资格嫁给水溶哥哥?”
林黛玉脸色一白,她生平最恨之事便是母亲亡故,使她不得尽孝于床前。如今听了南安郡主一番咒骂,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愤,出口讥讽道:“我是好是歹,不必郡主挂牵。倒是郡主如今已不是早先那般威扬显赫,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一时间言语不妨头得罪了人,反而牵连着家人也为你遭殃。”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南安郡王府上的其余人等。南安余孽被林黛玉看的心下一慌,不容别人开口,立刻上前捂着南安郡主的嘴,又是告饶又是赔罪,慌慌张张的离开了。从始至终竟不必林黛玉多说一句话,其手段心性比之薛宝钗适才的亲身上阵更上一层。
薛宝钗眼含赞赏的看了林黛玉一眼,林黛玉面色微微一红,冲着薛宝钗赧然一笑。她虽然年岁尚轻,但这么多年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兼又有慈父兄长言传身教,宫里的教养嬷嬷每日调、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被人欺负都无力还口的孤零弱女。
众人站立一边,看着曾经威扬显赫的南安郡王府上下老小各个佝偻着身子,脚步踉跄的往前走去,不由得微微一叹。
忠勇亲王抱拳笑道:“时候不早,我们先行一步。”
薛蟠等人立刻开口相送,一直又送出了二十里外,这才停住脚步,看着忠勇亲王以及贾宝玉带着贾家众人慢慢离开。
一时无话,众人静悄悄的返回城中,各自散开。
忠惇亲王正要拉着林墨之去府上鉴赏一番新得的一副王羲之的真迹,只见一个布衣小帽侍从样的少年走上前来,微鞠一躬,开口说道:“敢问可是林墨之林大人,小人乃是忠顺亲王身边的一个随从。因圣上宽厚仁德之举,小人如今跟在忠顺亲王身边照顾。林大人应是见过小人的。”
林墨之闻言,不免细细打量一二,果然瞧见来人是忠顺亲王身边的小李子无疑。当下开口问道:“你不在府上照顾忠顺亲王,跑出来找我做什么?”
小李子微微躬身,冲着林墨之恭敬说道:“王爷病了,想见见林大人。小人便将王爷的念想告诉守门的侍卫大哥,侍卫大哥传话给圣上后,圣上恩典,叫小人出来找林大人。说林大人若是愿意,不妨过去看看,若是不愿的话,谁也不敢勉强。”
林墨之闻言,不由得和忠惇亲王面面相觑。忠惇亲王不免忧心愁愁的皱了皱一双剑眉,不知道自家皇兄是个什么意思。
林墨之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与王爷本无什么交情,不去也罢。”
小李子心下一急,脱口说道:“王爷病的很重,恐怕快不行了。只想见林大人一面,只林大人看在从前儿的份上,与小人一去罢!”
林墨之心中一怔,不免开口问道:“好好儿的,怎么病到那步田地了?”
“太医说了是忧虑过甚,心焦神疲,是从心上来的病,药石上即便是缓解也只能见效一二。不若平日里多宽慰一些,倒还能好得快点儿。”
林墨之听着小李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应对,心中默然。小李子见状,只得将圣上吩咐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圣上说了,若是林大人愿意,可以带着忠惇亲王一起过去瞧瞧。”
忠惇亲王冷不防的,见小李子竟然提到了自己,不免诧异问道:“圣上居然同意让我陪着子毓过去?”
小李子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躬身说道“圣上说了,忠惇亲王也是咱们王爷的兄弟,去看看也是平常。”
饶这么说,忠惇亲王心中也是恍然。怪道圣上下了这番旨意,既想让林墨之去忠顺府上见人,又不肯直接下旨,只是放了小李子出来找人。原来心里是抱着给自家心腹出气的念想来着。
不论面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林墨之即将嫁入忠惇亲王府为正妃的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忠顺亲王即便在圈禁之中,恐怕以徒臻的性子,也早就将喜讯传了进去。而以忠顺亲王这么多年都对林墨之死缠烂打的性子来看,因此一事气病了从而卧床不起的几率也是有的。如今圣上又明言让自己陪着林墨之去忠顺王府探望&恐怕是炫耀的目的打过探病吧!
一时间,忠惇亲王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性子本就忠厚木讷,不喜勾谗。从前虽然跟着徒煌徒藉两个掺和到了夺嫡之争,不过也是看在几个兄弟较之旁人更为亲厚的份儿上。后来徒臻即位,忠惇亲王即刻离开京城四处游荡,除非年节从不回京。要不是后来因为林墨之牵绊住了,只怕终其一生游山玩水流连乡野也未可知。如今被徒臻安排着陪同林墨之一起去气忠顺,若是按他原本的性子,定然是不喜的。可是目下…
忠惇亲王眼睛扫过身旁沉静平和,却又有些默默寡欢的林墨之,不知怎么心中竟暗暗的期待起来。
当下拉着林墨之的手淡然笑道:“既然是圣上的吩咐,那我们不妨去府上见见十一弟。想来十一弟为人最是喜欢热闹的。如今只身住在王府,定然十分寂寥孤清。你我前去探望一番,他定然也会高兴的。”
林墨之闻言,有些无语的看了忠惇亲王一眼。天潢贵胄就是天潢贵胄,即便是以敦厚老实着名的忠惇亲王,在某些事情上依旧腹黑的冠冕堂皇。不过他心里也有一番思绪,想与忠顺亲王彻底做个了断,听到忠惇亲王这话,便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道:“既如此,我们去看看也无妨。”
忠惇亲王听着林墨之下意识的“我们”二字,微微一笑,越发缱绻的握住了林墨之的手,相携而去。
感受到手中传递过来的温度,林墨之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古人所说的现世安好,大抵便是这个意思了。

第191章 番外:那些后面的事儿(下)

有一段时日没再来过,林墨之发现忠顺王府的宅子虽然没有变动,但府上的精气神却是大不如前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朱红色大门看起来有些暗淡,即便是檐下的匾额都有种破败凋零之感,两排重兵把守森严,给这初秋的气氛多添了两分肃杀败落,好像就连大门两旁的石狮子都愁眉苦脸起来。
林墨之和忠惇亲王两个并肩上了阶矶,门口把守的侍卫们早就得了圣上的口谕,并未拦人。林墨之冲着守卫颔首一笑,便默不作声的进了王府。
入内院之后,林墨之越发品味出整座宅邸的萧条落败。昔日忠顺亲王得意之时,最是好排场重场面,之前林墨之每一次来,都能见到府上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厮们各司其职,那一顺水的浅蓝色宫装越发衬出人的鲜亮光辉,如今时隔不过两载,这金碧辉煌的王府内院便显得空荡荡的,走百十来步都看不见一个人影,园中的花草树木也好久未曾修剪过的样子,懒洋洋萧条条的,叫人看着便心生酸楚。
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到了后院儿内书房,林墨之眼尖的发现忠顺亲王便躺在内书房廊下的摇椅上,身上铺着一条半旧不新的雨过天青色锦被,厚重的被子越发映衬出下面之人的残弱消瘦,林墨之敏锐的察觉到不过二十多岁的忠顺亲王,鬓角的发丝竟然有了些点点斑白。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忠顺亲王回头打量着来人,在看到林墨之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可稍后视线便落在与之同行的忠顺亲王身上,猛然一怔,霎时间觉得自己仿佛被海水漫延到头顶一般,闷闷的几乎连呼吸都没了。
林墨之走到忠顺亲王跟前站定,也不免细细的打量着榻上的人。于林墨之的记忆中,忠顺亲王一直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无时无刻不在与圣上较劲儿。因为少时很得上皇的喜爱,圣上登基后上皇为了牵制圣上之势,对于身份特殊又心存妄想的忠顺更是百般优渥,造就忠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对于万事万物都万分不屑的骄矜性子。因此林墨之无论何时见到忠顺的时候他都是很骄傲的抬着头,固执的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听不进劝,也从不肯抬头看看周围的风景。
他总是罔顾别人的心意,甚至用情人的身份再三再四的苛责林墨之,最后闹到林墨之心灰意冷,再也没了念想,便渐渐的远离此人,甚至发展到后来的避之唯恐不及。
牵牵扯扯十余载,兜兜转转许多年,谁也没曾想到事情的最后却是如此情况。忠顺落败被圈禁,而自己却以忠惇亲王妃的身份再次嫁到皇家。
一瞬间,林墨之的神情变得恍惚茫然。
而另一厢,忠顺亲王也在静静的打量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前情人。依旧如从前那般静默淡然,眉眼精致,神情沉和中略带着一两分的恍惚和萧索,依旧是气度高华,品格端方,君子如玉。可如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浓浓的忧郁不安渐渐被恬然惬意所取代。这种安然静好的感觉是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想来是和忠惇亲王在一起后,他那漂泊惶恐的心终于定了下来,才让他周身的气质都慢慢改变了。
忠顺亲王有些复杂的打量着林墨之身边的忠惇亲王,他的七哥。虽然当初同属五贤王党羽,但因为年岁相差太大,且忠惇亲王又向来不爱牵扯皇族中事,他和这个所谓七哥的交情并不太深。说来可笑,坊间朝上传的赫赫扬扬几乎垄断半朝的五贤王党,其中最重要的两位皇子相见与谈话的次数几乎用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甚至在夺嫡最初的时候忠顺亲王都有些瞧不起这个七哥的——自家母族强大若斯,可是自己这七哥居然没出息的附庸在五哥之后,这样的胸无大志鼠目寸光让向来自诩鸿鹄的忠顺嗤之以鼻。可直到谋朝落败自己被圈之后,忠顺亲王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自身所经历的一切,方才隐隐察觉到,自家这七哥其实却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
因他母族过于强盛,所以向来忌惮外戚掌权的父皇绝对不会考虑让七哥登上皇位,因为父皇绝不会甘心将这锦绣江山拱手让人,哪怕只有半分的可能,父皇也绝不会拿国祚冒险。因此普一开始,七哥便已经丧失了继承人的身份。
所以他一面以兄弟情义为由站在五哥的身边,细细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五哥的母族太过寒微,寒微到几乎朝中无人的局面,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七哥带着自家母族的势力支持五哥,且五哥又性子和善,重情重义。等五哥即位之后,对于有从龙之功且关系莫逆的七哥自然不会行走狗良弓之事。而与此同时,七哥又以不喜掺和朝政为由保持相对中立的立场,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这样即便是五哥他日未能继承大统,其余几位兄弟顾念着之前的香火情以及七哥底蕴雄厚的母家,也断然不会为难太过。
因此在老四登基之后,其余众兄弟们或圈禁在京,或流放在外,唯有七哥能顶着忠惇亲王的名头四处闲逛,堪称得上无拘无束。
如今,这七哥又以讨好情人为由,将母家势力拱手送到老四手上,于是曾经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五王逆党便顺理成章成了皇帝陛下的新宠之臣,风光依旧,荣华依旧。听说圣上为表不计前嫌之情,甚至还准许忠惇亲王以监军的身份偕同忠纯亲王讨伐西海茜香国,当真是圣上一念,天差地别。如今七哥又即将风光迎娶圣上的心腹之臣林墨之为妃,其风光得意,比之自己的落败被圈,真是…
忠顺亲王自嘲的轻笑两声,有些挑衅的说道:“七哥好谋算啊,美人名利,这次算是应有尽有了。若论心机谋算,弟弟远不如矣。”
忠惇亲王听见忠顺亲王刺耳之言,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扫过忠顺亲王消瘦青灰的脸面,又心下不忍。迟疑半晌,方才摇头轻叹道:“我若辩驳说不是,想来你也不肯信的。可你知道你这一句话,又将子毓置于何地?哪怕如今他不再喜欢你,你二人那么多年的情谊,更不值你如此诋毁他。你可知你之所以输的一败涂地,便因为你的性子太过左强,太过较真儿,也太轻忽了旁人。其实世间事归根结底,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你又何必穷追不舍,尴尬了别人,也弄伤了自己。”
忠顺亲王闻言,宛若五雷轰顶一般。默默沉吟了半晌,方才摇头苦叹道:“你说的倒也实在。只可惜我这人生就这么个性子,改不得了。”
忠惇亲王看着向来意气风发的弟弟万念俱灰的模样,也难免感慨的轻叹一声,就听忠顺亲王开口说道:“我有些话想同子毓说,七哥可否暂避一些。”
忠惇亲王略微迟疑的看了林墨之一眼,见林墨之缓缓点头,方才开口笑道:“好,我去前头厅上坐坐。”
说着,便转身离去。
待忠惇亲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上,忠顺亲王呼了口气,缓缓问道:“你如今…还好吗?”
林墨之犹豫片刻,点头应道:“很好。”
忠顺亲王闻言,说不清什么思绪的应道:“是了,如今七哥肯光明正道的娶你为妃,就连圣上也恢复了你身上的职位。你此刻最是风光得意之极,自然是过的极好的。”
林墨之默然不语。只是木然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悲切。
忠顺见状,眼中亦闪过一抹伤痛,旋即自悔失言,开口解释道:“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话。并不是为了如何羞辱你,只不过我如今左惯了,有些话你别在意。”
林墨之沉吟半晌,方不在意的摇头轻笑道:“你我何等交际,我早就习惯了你说话时不时拿枪带棒的。若总是和你生气,我如今岂不气死了。”
忠顺黯然点头,自嘲一笑。
是啊,以前生气,是因为心里头还有这么个人,还在意这么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今不在意了,哪怕这个人恶语相向,以子毓的性子都是不会在意的吧。
想到此处,忠顺亲王不免心生悲凉。
两个人一个静默着,一个回忆着,厅上的气氛渐渐又凝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忠顺亲王猛然回神,才发现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想当年交谈相契,酒逢知己,如今却话不投机,连勉强交流都变得静默牵强。
曾经是那样的相融契合,如今却生分的连说句话都要思虑再三,周全衡量。
情人至此,再相见也不过是尴尬二字,聊胜于无罢了。
忠顺亲王嗤笑两声,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当初我被圣上圈禁在王府的时候,又那么一段时间,我特别恨你。恨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肯为我背叛老四,甚至几次三番坏我的事儿,叫我离皇位越来越远。直到你伙同圣上囚禁了上皇又接连将几位父皇的亲重大臣拉下马之后,我知道你是断然不肯帮我对付老四的。当时我心里恨极了。所以母妃和我说叫我娶王妃的时候,说王妃的母族可以帮我谋夺天下的时候,我想都不想就应了。”
林墨之静静的听着忠顺亲王躺在榻上抱怨。当年他每思及此处心痛的便如同刀搅,可如今亲耳听着忠顺说如何如何怨恨自己,林墨之竟觉得分外平静。不过两年的时间,那些曾经的悸动曾经的歇斯底里伤心欲狂竟也烟消云散。
林墨之静静的坐在廊上,垂下眼眸,暗自嘲讽——他林墨之,也不过如此。说什么海誓山盟,花前月下,这才两年的功夫罢了。
一旁的忠顺亲王倒是没注意到林墨之的情绪,已经陷入自己回忆中的徒徵自顾自的说道:“刚被圈禁的那大半年,我每天每夜都抱怨你,都在想着如果你当初肯帮我的话,会不会今日登基做皇帝的就是我,风光得意的就是我…可时间长了,我便渐渐的不那么想了。”
忠顺亲王说到此处,坐起身来冲着林墨之温颜笑道:“古人有句诗云君若无情我便休,是我先对不起你,又怎么能埋怨你是否效忠于我?何况老四与你有提携再造之恩,你若是为了这些儿女情长便背叛主家,你又成了什么人?我这么多年心心念念不肯忘怀的…又成了什么?”
林墨之心中一动,抬眼看着忠顺亲王。
只见忠顺亲王首次撤下了脸上的记恨和怨怼,神色变得如同早先一般温和自在,他微微的勾了勾嘴角,冲着林墨之颔首笑道:“这次让小李子递话求老四让你过来,我知道他没安好心,定要弄出些幺蛾子来,不过我也不在意。因我只想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是我先撒手了。曾经许下要护你一声安乐平静的诺言没有做到,反而伤了你那么深,对不起。”
林墨之眼眶儿一热,默不作声的别过头去。
忠顺亲王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听外头的侍卫说你很快要嫁给七哥为妃,我被圈禁在家,届时定然出不去的。因此便想着先将表礼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说着,冲门外守着的小李子摆了摆手,小李子躬身告退,忠顺亲王又温颜笑道:“我想着如今你我虽然不算什么了,但牵牵扯扯这么多年。我若是真心祝福你和七哥,你定然也会高兴的。”
林墨之转过头来,默默的看着忠顺。一双如秋水般潋滟澄澈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徒徵,徒徵恍惚间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当年他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古井无波又澄澈清净的眸子,发疯了一般追求讨好,结果时过境迁,又最先弃如敝履伤害良多,如今流年经转,人虽依旧,情却不如从前。
沉吟间小李子已经捧了一个黑漆嵌金的檀木盒子走了进来。忠顺亲王接过盒子递到林墨之面前,柔声笑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林墨之迟疑半日,在忠顺亲王期待的目光中接过了盒子打开,只见里头静静的放着一块墨色玉玦,上面精心雕刻出墨竹的纹样,北面用小篆写着“君子如毓”的字样。
林墨之沉默半晌,旋即满眼复杂的看着忠顺亲王。却见忠顺亲王有些疲乏的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好久没说这么多的话,一时间竟有些累了。七哥在前厅等你恐怕等到心焦难耐,你快去找他吧!”
林墨之迟疑片刻,起身缓缓走出。
忠顺亲王眼睁睁的看着林墨之的身影越走越远,几欲走出自己的视线,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起一抹恐慌,脱口叫道:“子毓。”
林墨之身影一顿,片刻过后,毅然决然的往前走去,由始至终,没有回头。
身后忠顺亲王看着自己那双空空荡荡的双手,满脸苦涩的闭上了双眼。
事已至此,他永远都不会说,他苦苦寻了那么久的一块墨色玉玦,原本是想求得子毓欢心,再续前缘的。可是如今…
徒徵怔怔的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
我曾后悔,但你已远去。终其一生…

第192章 番外说好的那些小包子

时隔多年以后,薛蟠终于知道徒臻为何对攻打茜香国之事耿耿于怀。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同徒臻有了他们共同的子嗣——即便这孩子并不是他们生的。
午后的阳光越发明媚和暖,依旧是契阔威严的乾清宫,却比前几年多了几分温暖和人情味。
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皇太子徒暄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小娃娃,十分无奈的看着对面也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自身也大发脾气的小伴读薛蜪。
“明明是一乃双胞的两个弟弟,为什么我怀里的要比你怀里的瘦了那么多还这么爱哭。”薛蜪说着,越发气愤的道:“不行,我同你换。”
徒暄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小娃娃,开口说道:“大抵是你怀里的娃娃饿了,你将他交给奶母试试?”
一旁的奶嬷嬷立刻诚惶诚恐的走了上来,开口赔笑道:“薛家二爷不如把小皇子先交给我。想必二爷抱了这半天也累了,不如先坐下歇歇?”
薛蜪有些悻悻的看了奶母一眼,越发憋屈的撇了撇嘴,学着徒暄的样子笨手笨脚的拍打着怀里的小侄子,结果小侄子哭的越发厉害。薛蜪没法子,只得将怀里的娃娃交给奶嬷嬷,口中不忘嘱咐道:“快点让他别哭了。哭的我头都疼了。”
奶嬷嬷诚惶诚恐的应着。
薛蜪越发不服气的盯着徒暄手里安然入睡的宝宝,皱鼻子说道:“明明我才是他们的亲叔叔,论亲近比你还高了一辈。凭什么都不听我的?”
徒暄哑然失笑,开口说道:“我小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照顾徒旸,可能必能更熟练一些。”
一句淡淡的话让薛蜪很快想起了这位皇太子当年的不遂意,讪讪说道:“我不是有意——”
“无妨?”徒暄轻勾嘴角,宠溺笑道:“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忘得差不多了。”
“什么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刚刚从学上下来的徒旸脚步轻快的走进偏殿,看着徒暄和薛蜪两个,开口问道:“父皇和太傅两个人怎么不见?”
徒暄没来得及开口,薛蜪贼兮兮的勾了勾嘴角,指着后殿暖阁笑道:“在里头午睡呢!”
“哦!”徒旸拉长了音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后殿传来一声淡淡的却充满威严的声音斥道:“身为皇子,一言一动皆代表皇族。岂可做出此等轻率轻浮之举?”
徒旸暗暗吐了吐舌头,抬眼一看,果然瞧见年岁渐长越发威严的父皇和父皇身侧依旧笑眯眯很是开心的太傅。
不由得束手说道:“见过父皇,见过太傅。”
徒臻略有不满的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自家少年尤其不喜母后两个字眼,只好叹息一声,装作不知。
淡然扫过徒暄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徒臻严肃的面容稍稍和缓一些,负手走至跟前,细细端详片刻,开口说道:“好像又胖了一些。”
身后薛蟠乐呵呵说道:“胖点儿好,小孩子胖点儿可爱。别想暄儿两个似的,小小年纪瘦弱瘦弱的,一看就好像被虐待了似的。”
顿了顿,又指着自家弟弟薛蜪说道:“你看我们家的娃子,一个个长的多么敦实,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言毕,略有些婴儿肥的薛蜪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膛。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偏要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叫人看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徒臻脸色却是一黑,看着暗自憋笑的徒暄和徒旸两个冷哼一声,却不敢对口无遮拦的薛蟠发脾气,只好冲着徒暄两人问道:“今日的奏折可否批阅完毕,林太傅给布置的课业可否完成了?”
徒暄和徒旸两个脸色一凝,徒暄开口说道:“父皇,这不是刚刚下朝吗?”
徒旸也皱着眉头说道:“林太傅也刚刚放我下课。”
徒臻冷着颜面说道:“学海无涯,不进则退。你们身为年长皇子,更应该以身作则,给弟弟们做榜样才是。”
徒暄低着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徒旸则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薛蟠。
果然,薛蟠立刻开口说道:“他们都是皇子,每日要完成你交给他们的奏折,还得了解民生时政。又不用考状元,成日家学习那么辛苦做什么?”
说着,很是自得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拦着徒臻的肩膀,越发轻浮的说道:“我也没念过几天书,如今连千字文都背不全,依旧将大雍朝的皇帝陛下调到手中,这才是能力。光看书本是没有用处的。”
徒暄和徒旸两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徒臻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恶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略微不自在的说道:“孩子跟前,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
薛蟠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徒臻还要说些什么,只听戴权走进来躬身说道:“启奏陛下,忠廉亲王、忠惇亲王、忠纯亲王及忠睿亲王携带王妃与几位世子王子殿下觐见。”
徒臻讪讪的住了口,随口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少顷,徒家一大家子王爷携家带口的走了进来。瞧见殿中景象,徒煌开口调笑道:“呦,这是做什么呢?”
薛蟠则窜到徒煌跟前,看着他怀里的小宝宝说道:“看看你家娃子长什么样了,变胖了没有。”
说着,凑上前去细细端详,半日,摇头说道:“没有我们家的胖。”
然后一一扫过其余几位王爷的子嗣,最后摇头说道:“除了忠纯家的娃娃稍微胖一点儿外,怎么你们家的娃子看起来都跟受了虐待似的。”
徒煌没意思的翻了翻白眼,开口辩解道:“这叫玉树临风,温润颀长。哪像你们家优良传统,各个都长的跟充了气似的。”
听见这话,薛蟠还没怎么地,生了儿子后身材越发丰腴的薛宝钗却忍不住红了脸蛋,轻啐了一口,躬身笑道:“我先抱着承儿去后宫见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很久没见过孙子了,想来很是想念。”
徒臻颔首应允,薛蟠则开口说道:“要是你们家乐意的话,可以接太妃娘娘去王府住两天,也算是共享天伦之乐。”
忠纯亲王和薛宝钗两个闻言,眼睛一亮,旋即看向徒臻。徒臻颔首应道:“宫中规矩,确是可以让太妃娘娘去成年子嗣的王府里居住些个。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一个月至多有十天。”
忠纯亲王立刻激动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十天足以,多谢圣上体恤。”
说着,立刻催促薛宝钗先去后宫报喜,让自家母妃也赶快着乐呵乐呵。
一旁徒煌几人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那我们…”
徒臻淡然说道:“宫中规矩,自然是一视同仁的。”
于是几位王爷越发欣喜,乾清宫的小太监们也手脚麻利的去宜太妃、良太妃等宫中报喜,顺便也讨些个赏钱不提。
这厢众位王爷被徒臻赐宴,团团围坐在偏殿。因有薛蟠的缘故,宫中早已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众位王爷和林墨之并徒臻、薛蟠几人围坐闲聊,一旁薛蟠又吩咐宫婢在地上铺了一大块绵软华顺的波斯地毯,将两位小皇子并几位王府世子全部放在地毯上,面带笑容的看着几个奶娃娃在店内爬来爬去。
薛蟠看了一会子,有些忍不住的起身。随意拿了一只布老虎蹲在地毯外围逗弄。结果几个小包子自顾自的爬行玩闹,根本没人理他。
薛蟠脸色一黑,想了一会子,又从宝宝的百宝箱中拿了一个可以摇晃的手铃儿。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在殿内响起。几个小娃娃立刻循声望过来。那手铃儿本就做的五颜六色,炫彩辉煌,十分吸引娃娃的视线。如今又发出如此清脆的响声,几个小娃娃不约而同的往这边爬,试图去抓薛蟠手里的铃铛。
结果薛蟠坏心一起,立刻站起身来使劲儿的摇晃铃铛,那几个娃娃根本够不着。拽着薛蟠的衣摆想让他蹲下来,薛蟠也不理会。那几个娃娃眼馋肚饱的看着那铃铛,看了一会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小娃娃放声痛哭之后,另外几个小娃娃也凑趣一般,大哭起来。霎时间安静肃穆的养心殿被一群娃娃哭闹的声音惊醒。坐在一旁闲谈的徒臻和几位王爷不约而同的摇头轻叹。林墨之开口说道:“怎么蟠儿如今都到了而立之年,做事举动还是这般轻狂随意。”
徒煌闻言,立刻看了徒臻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那还用说,定然是有人刻意宠着呗。”
徒臻轻咳一声,装作无意的起身往包子们的方向走去。只见薛蟠一脸心虚的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两个大哭的小娃娃,腿上圈着两个大哭的小娃娃,背上还试图背着一个大哭不止的小娃娃,一旁的宫婢们被他折腾的手忙脚乱,一会儿要些铃铛去哄包子们,一会儿又要些奶嬷嬷来堵住小包子们的嘴。结果所有举动全部失败。
瞧见徒臻和几位王爷过来的身影,薛蟠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开口辩解道:“没想到这些包子们如此不禁逗。我就是想逗他们多动动,结果都哭了。”
徒臻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抱起一个小娃娃,轻车熟路的拍打着,不过三两下,那娃娃果然不哭了。睁着有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徒臻,一双小手还不住的把玩着徒臻脖子上的朝珠,张开小嘴笑眯眯的,嘴唇一动还露出腮边两个小酒窝,看起来越发可爱。
徒煌开口轻笑道:“行啊!圣上果然是圣上,天赋异禀,竟然连哄孩子都这么纯熟。”
说着,也显摆似的抱起自家的小包子,结果那包子实在不给面子,原本在薛蟠腿上只是抽抽噎噎的假哭,结果到了徒煌手上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徒臻见状,冷哼一声,越发得意的瞥了徒煌一眼。
徒煌有些扫面子的哼了两声,一旁的徒藉赶紧上前一步将包子接过来,大手轻轻的拍打两下,那孩子也不哭了。徒煌越发不自在的说道:“我也是这孩子的爹,怎么差别待遇如此大。”
一句话未尽,徒藉腾出一只手狠狠拧了拧徒煌的后腰,徒煌受痛的嘶了一声,立刻住口不语。
其余众人状若未尽,各家将各家的娃娃接了过来各自哄着。徒藉这才略略放松的呼了口气。徒煌越发不满的说道:“好像我们有多么见不得人似的。我们俩个都是当朝王爷,若论起门当户对的话…”
接下来又是一大堆洛里啰嗦的老生常谈,众人耳朵听的都快生了茧子了。只是碍于皇族规矩,徒臻再怎么也不可能同意徒煌的封妃请求,只得装作听不见了。
徒煌只是发泄似的叨咕了一会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多么无理取闹。反正他和徒藉如今欠缺的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若论关系远近,他们本就在一个宗牒上,倒是比其余的王妃王爷们关系更亲近呢!
忠纯亲王见状,立刻转移话题似的说道:“倘或论起逍遥自在来说,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目下仍有圈禁之名,却跟师王妃一同游历天下,大江南北四处走动的大哥。”
“是啊,我们这群正经王爷都在京城里头圈禁着。他这个被明律圈禁的大皇子却能满天下游荡,想来真叫人觉得不舒服。”忠惇亲王也满腹感叹的附和。然后抓着林墨之的手说道:“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我们能再回江南看看。毕竟那里是你的故乡,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林墨之轻勾唇角,安然笑道:“心安之处是故乡。”
众人被酸的暗自撇嘴,薛蟠倒是叹息说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念贾宝玉了。他如今可是名声响彻的天下第一香。正所谓多情公子空挂念,真不知道云南大理是什么模样。”
徒臻突然开口:“你若想去看看,也不是绝无可能。”
薛蟠眼睛一亮,一脸希翼的看着徒臻。徒臻开口笑道:“老祖宗便有六次南巡的先例。如今我贵为帝王,若是想要巡视天下,也在情理之中。”
徒藉闻言,皱眉说道:“只是帝王出巡,大动干戈,若是劳民伤财反倒不美。”
他没说出口的是,几年前徒臻以四王八公一脉替先皇接驾因而库空任上为由,罢免了无数官员。如今不过几十年矣,当今又要巡视天下,恐怕会让人想起当年之事,难堵悠悠之口。
薛蟠见状,立刻说道:“这个我可以解决——只要圣上下旨,命令叫我们薛家人接驾就是。”
毕竟薛家商铺遍布大江南北,最不差的就是钱。
忠惇亲王也颔首说道:“若是不广修行宫殿宇,桥路街道的话。单只寻常接驾的话,倒也花不了多少钱。”
毕竟哪年地方接待上头巡查,例行的冰炭孝敬也都不少。
徒臻颔首应道:“不过是为了亲自巡视瞧瞧朕的锦绣河山究竟如何罢了,外带也可以散淡散淡,开阔心胸。倘或折腾的地方劳民伤财,借机大肆贪污,竟无意趣了。”
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徒臻在薛蟠的撺掇下,当即草拟圣旨,准备告令群臣天子巡视之事。并且命令禁止地方官员以接驾的名义广修殿宇宫阙,桥路街道。甚至连每地接驾之事也大部分由皇后母家负责。最后明言道,若是有任何官员借圣驾之事贪污钱财,压榨百姓,一经查出,罢官免职,诛灭九族。
如此严厉之告诫立刻打消了不少官员蠢蠢欲动的心思。当今圣上长于谋算,智谋深沉,且手中又有粘杆处,血滴子并锦衣卫三处密探在全国查访。几乎千里之外一地知县娶方姨娘圣上在京中都能知晓。这样强大的情报搜揽之下,各地方官员几乎不敢有太大的意动。好在圣上也懂得变通,每年照例的冰炭孝敬都是可以容忍的,只要别做的太过,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圣驾南巡的消息在各地方官员那里也只是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水面一般,引起了阵阵涟漪,但也仅此而已。脑袋清醒之后各府官员依旧各自干各自的工作,谁也不把注意打到这个上头。
倒是京中耄耋官员十分反对圣上南巡之事。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由纷纷上表陈情,希望圣上能打退这个主意。可是徒臻高坐帝位十余载,朝廷上下早就牢牢握在掌中。几位大臣虽然蹿腾的欢,但也是反对无效。在徒臻执意坚持之下,只得悻悻作罢,转而安排起圣上南巡的具体事宜来。
于是一个月后,圣上南巡,忠廉亲王、忠惇亲王、忠睿亲王、忠纯亲王、东宁王、北静王并王妃伴驾随行,太子徒暄监国,忠裕亲王、忠礼亲王、户部尚书薛之章,龙图阁大学士王子腾并吏部尚书龙图阁大学士林如海辅国的圣旨传遍全国。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边境的忠勇亲王看着手上的密信,默默叹息一声,有些头疼。
只因那密信之上,当今陛下徒臻随意说道:“二皇兄准备接驾,朕等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