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薛蟠的心倒也宽了许多。于是在这日闲暇的功夫,薛蟠倒是决定去宫里头走走看看。
只可惜刚刚穿戴好外出的衣物,门上的小厮就来传报,说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到了。
薛蟠有些惋惜的耸了耸肩,吩咐人将宝玉迎了进来。开口笑道:“今日是吹得什么风,怎地把你吹到我们家来了?”
宝玉的脸上一反常态的沉重,微微叹息地坐到薛蟠面前,沉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拿不准,可是事关家族鼎盛,我又不敢寻旁的人说。只好来找你商讨一二。”
薛蟠一愣,这么多年和宝玉打打闹闹的,倒是很少见到他如此忧心忡忡又郑重其事的模样。当下将心中的一番打趣说笑搁置一旁,理了理思绪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怎么把你烦扰成这幅模样?”
贾宝玉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伸手拿起桌上红袖刚刚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薛蟠眼尖的发现,宝玉的双手有些细小的伤痕,不由得狐疑的挑了挑眉。却见宝玉双目四下打量了一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薛蟠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将屋内的丫鬟全都撵出去了。贾宝玉这才低声说道:“我隐隐听起琏二哥哥身边的旺儿提起过,说我大伯派了琏二哥哥去平安州办件机密大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心不安稳,想来找你问问,能否打听到我大伯派了琏二哥哥究竟有什么机密大事?”
薛蟠听到这里,心下微微一沉。他犹记得当年看红楼的时候,贾家获罪抄家,其中有一条罪名是私通外官。按照大雍律例,这可是革除世职,查抄家产的罪名。当时薛蟠看到此处还有些奇怪,毕竟贾家众人世代居住京中,府中外男和朝中大员也并无太深的瓜葛,如何会落了这么一项罪名?
如今想来,兴许就应在了这一桩事情上头。
薛蟠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红楼梦中的这一段情节,贾琏确实是去了两次平安州,之后贾赦还以他办事妥当为名,赐了一个丫鬟给他做妾侍。并且在平安州回返京都的时候,贾琏还定下了尤三姐和柳湘莲的婚事——
想到这里,薛蟠心下一突。连忙起身吩咐道:“去外头叫招财、进宝两人进来。”
守在廊上的红袖闻言,立刻应了一声。使唤一个跑腿的粗使丫头往外头去了。
薛蟠这才回过头来冲着贾宝玉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我会吩咐招财悄悄的打听,一旦有了音讯,会使人告诉你的。”
贾宝玉又是神色惶恐的点了点头,有些惴惴的看着薛蟠,口中喃喃说道:“这个事情托付给大哥哥,我便是没有任何担心的了。只是…”
“怎么?”薛蟠见贾宝玉此番形状,有些愕然的问道:“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事情?”
贾宝玉脸色通红的点了点头,犹豫半晌,方才低声说道:“徒战要回西南了。他说想让我跟着他一道回去…我已经答应了。”
“徒战?”薛蟠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贾宝玉,没反应过来徒战是谁?
贾宝玉见状,脸色越发红的光亮。小声提点道:“就是忠勇亲王。”
薛蟠恍然大悟。
贾宝玉一脸不自在的扭捏道:“他说云南大理四季如春,花开的特别美。我又向来喜欢调制胭脂膏子,去了那里一定喜欢。”
薛蟠一脸鬼祟的看着贾宝玉,意味深长的调笑道:“你若是欢喜了,他定然也喜欢。”
贾宝玉白皙的脖颈霎时间都红透了,讪讪的低着脑袋,死不言语。过了约有半日的功夫,才细不可闻的辩解道:“我只是想着,云南的香料花草与神京大相径庭,若是真制出了胭脂膏子,一定是质量上乘又别样新奇的。若是真有了那么一天,我便将老祖宗和太太以及家中的姊妹们都接到西南去。相信那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她们一定是欢喜的。至于别的…倒也未曾想过那么多。”
薛蟠看着贾宝玉此番形状,也不由得一阵怅然。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慨叹?!
他和宝玉相识那一年,宝玉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成日里闹着和姊妹们玩耍调笑,最讨厌的便是世俗经济,骄矜纨绔的连半点儿周旋都不肯做。如今五六年过去,曾经的天真娃子也长成一个俊逸秀美的翩翩少年。不光识得了情之一字,甚至开始担忧起家族兴衰来了。
虽然他如今的手段依然稚嫩柔和,但是薛蟠相信,贾宝玉早就有了大厦将倾的觉悟,并且在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试图造出一个安乐窝,让自己关心的亲人们全都住进去,依旧欢欢乐乐的过日子。
不论这样的想法是否不切实际,薛蟠唯一欣慰的便是,贾宝玉终于在自己明里暗里的影响下,做出了不同的改变。
虽然他依旧纨绔,依旧绵软,依旧无法承担太大的风雨和重担。但是薛蟠相信,只要他肯努力的话,将来的生活一定也能如意和美。毕竟,他有自己和一众亲友们的帮助,还有着虽然不明显但依旧存在的主角光环。
“大哥哥,你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薛蟠回过神来,看着眼睛明亮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贾宝玉,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一来我薛家商铺在西南也有分号,有什么事情自是可以照应你的。二来,忠勇亲王在西南经营多年,想来其势力影响不可小觑,有他照看着你,绝对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漏子。至于京城这边,如今你我二家虽然不比早些年亲近,但好歹还是亲戚,我会尽量照应的。”
贾宝玉点了点头,一脸信赖的看着薛蟠,开口笑道:“我信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给薛蟠。“这是我这半年来鼓捣出来的胭脂方子,越性就全交给大哥哥了。我已经决定了,三日之后和徒战一道转回西南。此番离京,不知多少时候才能反转。今后若是研制出了什么胭脂方子,我会直接交给胭脂水粉在西南的管事,叫他转回京中。等我到了西南之后,也会尽快将我的落脚之处传回京中。大哥哥若是有什么事情,届时联系我便是。”
看着贾宝玉难得一见的斩钉截铁的干脆利落。薛蟠不由得一愣。他虽然猜到了宝玉心中所想,但却没想到此番举动宝玉竟然如此的快刀斩乱麻,竟然丝毫没有犹豫。
难道忠勇亲王对他的影响真就这么大?想到这里,薛蟠越发担忧的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你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要和忠勇亲王一道离开。有没有想过…若是他的心意并不坚定,届时你要如何自处?”
贾宝玉有些怅然的勾了勾嘴角,神思茫然的开口笑道:“大哥哥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宝玉最是敬佩不过。而我这一辈子,犹豫的时候却太多了。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我倒是不想再犹豫下去。”
说着,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何况我虽然纨绔优柔不理世事,但到底不是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冯大哥和卫大哥他们总是请我吃酒玩乐,有些东西,即便你们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自圣上手握大权以来,京中风云变幻,几乎每个月都有离任调职的官员。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四王八公一脉。想来圣上羽翼已丰,很快就要朝着我们下手了。我此番举动,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圣上不在乎四王八公的牵连缠护,恨不得全都处之而后快,好将自己的心腹顶上去。而四王八公不干束手就擒,必定暗中谋划算计。这些都我是改变不了的。但是徒战和我说,只要此番我随他去了,必能保我贾家众人无性命之忧。毕竟忠勇亲王身份特殊,他还是圣上的兄长,又抛弃富贵尊荣戮战西南这么多年,看在这些的份儿上,圣上总要给他三分颜面。只要贾家人不出什么谋朝篡位的大纰漏,想必圣上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贾家。何况京中还有薛大哥哥和林大哥哥等人斡旋,想来大厦倾颓,我贾家也至多是抄家革职,但也到不了灭族发配的份儿上。”
“即便是真要发配,若是发配到了西南,也算是我们一家团圆了。”贾宝玉说到这里,有些恍惚的轻叹一声。“至于大哥哥所说的…我相信徒战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大哥哥曾经说过,两个人相处,并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我也会努力养活自己,倾我所有的对他好。尽量做到不依靠他的势力,或者努力帮他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间之情变幻莫测,谁又有把握能得到亘古不变的情谊。如若真有一天他不喜欢了…那也是我们两人缘分已尽。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薛蟠听着贾宝玉一番话,有些心酸也有些惘然。他虽然和贾宝玉相交多年,但是从未有过贾宝玉这等痴念。世人皆说贾宝玉便是个天生的风流种子,可是看在薛蟠眼中,却一直觉得贾宝玉只不过是个从未开窍的孩子罢了。他总是将世间的一切事情想得太过美好,可是他又天生异禀,太过聪慧。因此他便可以轻易看透世情人心,可是他又没有与之而来的承担和责任,所以他便描绘了一个看似美好的镜花水月将自己圈了进去。不肯抬头面对外面的真实,也不肯长大,可是如今,他的一切假想却被自己经年不断的事实冲击打破撕裂了,他终于肯走出来面对现实。只是事实的真相通常并不美好,也总会让人茫然无措,甚至在面对的过程中很可能是跌跌撞撞,伤痕累累。然则人一辈子总不能永远活在虚幻当中…
该长大的时候,终究是要长大的。
贾宝玉看着薛蟠一脸的优柔和怅然,若有所觉的勾了勾嘴角,从怀里掏出几只簪子放到桌面上,轻声说道:“大哥哥也别担心,终究徒战和我遇到的人都不同,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此番离别,不知多早晚才能相见。我虽然身为世家公子,但所吃所用全都是家族给我准备的,没有一个是我自己的。而这些个簪子虽然不值什么,但都是我亲手所做,你们留着做个念想吧!”
说着,拿起桌上的簪子一一说道:“这个雪花簪子是给大哥哥的,这个牡丹花色的簪子是给宝姐姐的,这个梅花的簪子是给林家大哥哥的,这个竹节的簪子是给林妹妹的,这个刻着古琴花样的簪子是给琴妹妹的…”
贾宝玉的手指白皙修长,肤色莹润光泽。只可惜此时那一双完美修长的手上却是痕迹斑斑,从指间到手背遍布细小的伤痕,青青红红的映衬着宛若凝雪般的肌肤,有些触目惊心。
他声音低沉的将所有的簪子分属说给薛蟠听,然后喘了一口大气,轻松的说道:“我本想着将大家约出来聚一聚。可是细细想来,如今朝廷大事频繁,不论是大哥哥还是林家大哥哥,甄家大哥哥都挺忙的。我一介男丁又不好约女眷出来,所以就这样算了。也省得…要是真见面了,我忍不住哭出来。”
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的滴落在桌面上,贾宝玉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眼睛,有些哽咽的说道:“大哥哥替我将簪子转交给大家吧!我走了。”
“…今后的事情就拜托给大哥哥了…”
“…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哥哥在最后关头能保住我贾家众人的性命。那怕是倾家荡产,也无所谓的…”
“…我知道这么多年大哥哥一直在胭脂水粉里给我留了一成干股分红。若是真到了最后关头,希望大哥哥用这些钱来帮着贾家打点疏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哪怕是倾我所有,希望大哥哥在这些钱花完之前,别帮着我垫钱了…”
“…我要去西南的事儿,因为怕老祖宗和太太反对,所以一直没说。等我走了之后,还要烦劳大哥哥出面,帮我周旋吧…”
“…我终究,还是不想面对…有些事情…”
“…大哥哥…我走了…你也保重…你们大家都保重…”
第147章
三日之后,贾宝玉在忠勇亲王的随行队伍中悄然离开了神京。
城墙之上,薛蟠举起双臂一阵摇晃,旁边负手而立的林墨之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别晃了,你再晃他也是看不到的。”
薛蟠头也不回的盯着前方,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这样做了,就是为他送行。”
因为宝玉是悄然离开的缘故,他们几个为了不引起荣国府的怀疑的警惕,就连当面送行都没有。只是站在这城墙之上吹吹清风,遥望着队伍如同蚂蚁般的变小,一点一点的离开。
另一旁的甄宝玉也是一声轻叹,感慨万千的说道:“走了也好。京城虽然繁华,但于宝玉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偌大的金鸟笼一般。此去西南,天高海阔,希望他能有一番别样人生。”
薛蟠脸上闪过一抹依依惜别。其实骨子里他也是个喜聚不喜散的性子,如今宝玉远赴西南,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薛蟠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支朴素而雕工拙劣的簪子,默然不语的抚摸着。
林墨之伸出手臂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反转吧!”
薛蟠点了点头,三人鱼贯下了城墙。
近日朝廷大举动作,身为粘杆处统领的林墨之和身为翰林院撰笔的甄宝玉自然更为繁忙,于是三人各自告辞,薛蟠便顺着官道往皇宫而去。
身后进宝默不作声的跟随着。只听前头的薛蟠沉吟半日,突然开口问道:“招财在三日前往平安州去,也不知能不能遇见柳湘莲。”
进宝眨了眨眼睛,开口劝慰道:“大爷放心吧!平安州离京城不远,我薛家的势力自然也是不小的。招财去之前便吩咐了平安州各商铺严密关注柳公子的行踪,只要柳公子还在平安州,就断然不会错过的。”
顿了顿,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就是不知道大爷为何这般着急要见柳公子,还说要为他定一门亲事。还让招财嘱咐他万万不可应了琏二爷的说亲?难不成大爷神机妙算,就连没发生的事儿都推断出来了?”
薛蟠哑然失笑,顺嘴将缘故推到了贾宝玉的身上。“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前日宝玉来瞧我,闲谈之间聊到此事罢了——那贾琏欲将宁国府尤氏的继妹尤三姐说给柳湘莲。你也知晓一些宁国府的腌臜事儿,自不必我细说。你觉得那尤三姐可配得上柳二郎?”
进宝顺势想到了贾敬丧仪之上,尤氏两姐妹烟视媚行的样子。旋即撇了撇嘴说道:“柳家公子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出身世家,武艺才情又是极好的。只不过生性放诞,喜欢客串风月旦生,这才左了时下名门世家的路子,叫人轻看三分。然则柳公子生性豪爽,为人仗义,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说句不像的话,这样的人只要了悟过来,或是参军,或是托公子的门路入宫当个禁卫,只要三五年的功夫,定然能功成名就,身显名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届时再娶个世家出身的美娇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至于那尤三姐嘛!先别说身份门第是否匹配得上,但说她那烟视媚行的作风,便叫正经人家比之唯恐不及。何况她入宁国府这么长时间,和珍大老爷、琏二爷不清不楚的。她如今又不是个黄花闺女,品性妇德更是皆无,若是琏二爷自己玩儿腻了便想转手送人倒是不予置评,可若是琏二爷以此来欺辱柳公子,那也太过了。”
薛蟠看着进宝义愤填膺的样子,摇头轻笑道:“倒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柳公子是否介意尤三姐的以往,但是我们二人相交一场,出于朋友之义,我也不会让他被贾琏轻易骗了去,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等他回京之后,我会将尤三姐的事情一一和他分说,若是他有意,那么他自去莲花巷提亲。若是无意的话…倒也能避免了一桩尴尬事。”
进宝闻言,立刻轻笑着恭维道:“大爷思维缜密,我等比之不及。”
“就你嘴甜!”
两人说笑着,便到了宫门口。
薛蟠下马,徒步进了宫门。两旁把守的侍卫早就认得了薛家大爷的面孔,自然晓得薛蟠身带皇子玉牌,可随意进宫走动。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的上来阻拦。反倒是迎上前来和薛蟠说了好一会子的闲话,众人商定着有暇一通吃酒玩乐等等,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薛蟠这才施施然的进了宫道。
穿过了长长的宫道,薛蟠径自去了乾清宫。果然瞧见戴权捧着拂尘站在门外,薛蟠上前,轻笑道:“里头可是有人?”
戴权一脸惊喜的看着薛蟠,低声笑道:“大爷可是有一阵子没进宫了。圣上虽然嘴上不说,但老奴看着,他心里定是想着的。这会子见了您来,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薛蟠听见这话,只觉得脸上一阵烧灼,连忙低声阻止道:“青天白日的,说这种调笑话做什么?快些进去帮我通传吧!”
戴权嘿嘿一笑,摇着拂尘进了大殿。不过片刻功夫,笑得贼兮兮的说道:“圣上有旨,选小侯爷觐见。”
薛蟠不自在的瞪了戴权一眼,这才迈步进了养心殿。
七、八月份正式天气炎热的时候,大殿四周都摆上了冰盆去热。四处站立的宫女太监摇着宫扇,带来丝丝清凉。
徒臻则穿着一身常服长在大殿中央,瞧见薛蟠进来的身影,三两步迎到面前,握起薛蟠的双手,低声问道:“怎地这么长日子没有进宫?莫不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太过精彩,叫蟠儿把朕给忘了?”
薛蟠耳根一红,扫了一眼周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木头桩子一般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有些不自在的轻声说道:“乱说什么。还不是想着你最近公务繁忙,生怕进宫扰了你的清净。”
“你这么长时间不进宫来看我,想的我牵肠挂肚,连处理公务的心思都没有,这才是不清净呢!”徒臻眼皮都不抬,视线牢牢盯着薛蟠发红的面容随口说道。
薛蟠羞得连脖颈都通红,啐了徒臻一口,翻着白眼说道:“几日不见,说话越发好听了。不知道是跟哪家姑娘打情骂俏练出来的。”
“梦里和你调笑来着。”徒臻随口说了一句,牵着薛蟠的手进了旁边的暖阁,上头已经摆上了薛蟠最爱吃的瓜果和水果奶茶。一个宫女捧着清水进来,伺候薛蟠盥洗,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薛蟠随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言语不清的问道:“方便就说说,最近你倒是在折腾什么,我父亲又是半个多月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徒臻闻言,脸色一沉。
薛蟠抬眼打量着徒臻不太好看的神色,挑眉问道:“怎么,还是大事儿不成?”
顿了顿,暗自猜疑道:“瞧你前儿不断招我父亲入宫商讨军备粮草后勤之事,难不成是出征东瀛的事儿有了变故?”
徒臻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东瀛那边倒是一切正常。反倒是平安州,出了一些岔子。”
“平安州?”薛蟠心下一沉,联想到宝玉日前和他说的话,微微有些紧张的问道:“平安州离京城又不远,能出什么样的缘故?”
徒臻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可知,正是因为离着京城不远,方才有人想出了变故。”
薛蟠沉吟片刻,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由得出声问道:“究竟是什么变故,你若是方便的话就说来听听?”
徒臻看着薛蟠小心翼翼地模样,轻笑道:“与你说话,又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其实说来你也明白…南安郡王今年奉旨巡边,谁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去了平安州。”
薛蟠闻言,心下大骇,脑中灵光一闪,不可思议的猜测脱口而出。“难不成他想要造反?”
“造反倒是未必,不过逼宫倒是可能的吧!”徒臻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轻笑道:“只可惜,他也太不把朕放在眼中了。”
薛蟠看着徒臻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也渐渐安下心来。
徒臻抬眼看着薛蟠,神色有些古怪的轻笑道:“这次发现了南安郡王不臣的蛛丝马迹,倒也并不是粘杆处和血滴子的功劳。严格说起来,此事到和你有很大的瓜葛。”
薛蟠对于徒臻的前一句话表示明白。毕竟粘杆处和血滴子虽然是徒臻的情报中心,可是这两处也是由人负责的。是人便有打盹儿的时候,未必能随心所欲地知晓天下各事。一般也都是圣上吩咐严密监视何人,他们便下大工夫去打听哪方面。至于旁的,倒也得过且过了。因此两处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南安郡王不臣的消息,薛蟠也并不奇怪。
他奇怪的倒是第二点。“怎么又和我有了关系?”
徒臻轻笑道:“你可还记得前几年你应南安郡王之邀请,去天津卫训练海军一事?”
薛蟠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南安郡王就是套着我去给他的军队花钱。这点小心思我也不在乎。反正我薛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银钱使唤。”
徒臻轻笑道:“你不在乎,既然是有人在乎的。”
薛蟠一脸狐疑的看着徒臻。
徒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训练出来的火炮营?”
薛蟠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怎么说也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仅有的一次军旅生涯,还是很难忘的。
“当年你出于各种考量,吩咐薛家商铺在年关之时给火炮营中三千将士的家属们送些年货并银钱。之后每年,天津卫当地的薛家商铺俱都牢记此事,于年关之际派遣店里的伙计给众位兵将的家里送年货。那些个士兵受了你的好处,自然呈了你的情意。这么多年来西海沿子一直有战事,这些个将官或有沙场阵亡的,或有被打散分到旁的队伍里做炮手的,也有功绩卓越升官发财的。慢慢的竟然也叫他们牵连出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几乎漫延了整个西海沿子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