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沈二断然摇头说道:“如今李大人指着我去献媚讨好戴公公,我又偷偷跑了出来,恐怕他这会子正四处寻我。他一时还不晓得你随着荣国府上的宝二爷来贾家私塾念书,我才敢到这里找你。可是你们家我是万万不敢回了——不是怕别的,那御史夫人的娘家赫赫扬扬至此,恐也不好相与。你父亲又是要科举入仕的,万万不能因为我的事儿牵累了你父亲的前程。”
赖瑾听到沈二的分析,也不由得为难。若是他自己也还好,可事情牵扯到他爹…赖瑾知晓赖尚荣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科举入仕,这同时也是赖家上下十几口人所奋斗的目标,赖瑾怎能因为自己的缘故,毁了全家上下的希望。
只听沈二又侃侃说道:“其实我早也准备着今天了。你不必担心,我会想法子逃出去的。”
赖瑾不由得追问道:“你想怎么办?”
“听说西北在打仗。我准备一路北上去参军。朝廷不是说了吗?军功犒赏优厚,只要我争气,他日得了功勋,还怕区区一个逃奴的身份?”
“可是京都离西北那么远,你一个小小孩童怎么过去?”
“总会有办法的。”沈二咬着下唇发狠的说道:“总比留在这儿等死强。”
赖瑾脑中灵光一闪,开口说道:“要不这样,你先在城里躲一个晚上。我父亲明日要跟着荣国府的琏二爷下扬州,你不如随着荣国府的车马混出城外。我也趁着这个晚上给你张罗些盘缠——总好过你这么没头没脑的撞出去。”
沈二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已经求了马贩子王短腿儿,他今儿晚上会想法子将我送出京城。不如我在城外寻个地方等赖大爷,也免得御史夫人迁怒你们家。”
赖瑾闻言,心下一阵迟疑。
沈二继续说道:“就这样罢!我今晚会在城外的药王庙凑合一晚,等明儿早立刻离开。”
赖瑾心下一叹,连忙间腰间的几个荷包解下来,将里头几个赏玩的金锞子倒出来递给沈二说道:“我身上也没别的东西,你先拿着这几个金锞子。等明儿早上我爹出城的时候,叫他再给你送些盘缠去。”
沈二却将赖瑾手中的荷包抽出一个握在掌心,开口笑道:“给我一个荷包吧!”
赖瑾一愣,看着沈二神色温柔隐含不舍,微微一叹,点头应了。
沈二珍而重之的将荷包塞入怀中,又将脖颈上挂着的一个银锁解下来递给赖瑾,“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物件儿,你若不嫌弃,留个念想吧!”
赖瑾眼眶儿一热,默默点头,将银锁接了过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又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襟里头藏起来。温热的触觉是沈二自身的温度,赖瑾有些伤怀的吸了吸鼻子,握着沈二的手嘱咐道:“我没能力救你出火海,也没能力给你出气。只是嘱咐你要珍重自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无论何时你首要想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了才有机会报仇雪恨,给你父母出气。”
沈二黯然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眼睛红红的小包子,心中一动,上前两步将小人搂入自己怀中,吻了吻小人儿光滑的额头,轻轻说道:“你也保重。”
然后飞快的将人放开,转身跑了。
赖瑾依旧站在原地牢牢看着沈二的背影消失不见。只是这次他知道,自己这个很相契的小伙伴,这次是真的不见了。
平稳了一番思绪之后,赖瑾特地避开了义学门口的荣府马车绕到后墙,翻墙进了后院儿,顺着原道走回前门。彼时贾宝玉已经等的十分不耐,见到赖瑾的身影立刻扬声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半天,东西找到了吗?”
赖瑾故作懊恼的摇头叹道:“没找到,想来是被那个学生捡到了也未可知。”
贾宝玉不免问道:“究竟是什么没了,瞧你这么着急的模样?”
赖瑾唉声叹气的说道:“不过是一个荷包罢了,里头还装着老太太和府上奶奶太太们送我的金锞子一类。东西倒是不值什么,难得是府上众人的心意。”
贾宝玉闻言,不以为然的摆手笑道:“嗨,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值得你这般紧张。原来竟是那些个俗气物件儿,想必是学里哪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贪图里面的金子捡走了也未可知。你若是稀罕,等明儿我回了老太太让她多给你几个便是。”
说着,伸手拉着赖瑾上了马车。
“这大热的天儿,瞧你急的满头汗。”
“我只是怕对不住老太太的心意罢了。”
“老太太若知道你为了几个不值当的金锞子急成这副模样,才要担心了呢!”
“回去多喝两碗香薷饮解暑汤,去去暑气才是…”

第10章 传消息仙草始进京

因着贾宝玉两人是头一天进学,荣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颇有些兴奋不已。吃晚饭的时候贾母首次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叠声的冲着贾宝玉问话。诸如“在学上都念了什么书,同窗之间可还相契,先生的品格风骨如何…”
贾宝玉先时还兴致勃勃的应答着,次后便渐渐觉得有些不耐烦。贾母无法,只得捡着些自以为紧要的话问一旁的赖瑾。赖瑾虽然也有些好笑于贾母翻来覆去的问话以及众人间七嘴八舌的掺言,不过心中更感念贾母对宝玉的一番拳拳关爱之心,遂耐心的答言个遍。贾母方才心满意足的住了嘴。
欣然饭毕。众人正吃茶的功夫,前头又传话来说二老爷请宝玉和赖小相公去书房问对考校。宝玉听了这话,登时像一只被猫逮到了的耗子一般,吓得六神无主,两眼发直,脸上颜色都变了几回。只晓得猴儿在贾母的身上扭股儿糖似的,寻死觅活的不愿意出去。
贾母心中好笑,面儿上却耐心安慰道:“好宝贝,你尽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况且你今儿又是刚下学回来。想是你老子也惦记着你这学问,不过是随意考校两句罢了。你只要把今儿和祖母的话原封不动的再说一回,你老子听了定然高兴。”
一面劝着宝玉,一面又唤了两个老嬷嬷来,一叠声的吩咐道:“好好带了宝玉过去,传话给二老爷,叫他说话颜色柔和些,莫吓到了他。”
两个嬷嬷躬身应了。宝玉没了想头,只得正正衣裳,一脸视死如归的去了。那模样看得赖瑾心中发笑。又怕宝玉见了脸上臊得慌,只得紧紧的绷着一张小脸,向众人告辞过后,方木木的跟着宝玉后头去了。
到了外间儿贾政的书房,果然贾政不过是随意问两句罢了。虽然面上表情依旧很严肃,但掩不住眸中的关切和期盼。想来这位二老爷虽然对儿子自幼便喜爱淘换脂粉看不过眼,但到底也是个盼子成龙的父亲。次后变得对宝玉完全的不管不问,大抵也是宝玉执意厮混内帏。怎么劝怎么打都拦不住,方才死了心。
不过应对之间赖瑾对于贾宝玉的好记忆倒也有了三分惊奇。自己是个原装二十多年的老货,又有了赖尚荣之前的授业做铺垫,对于贾夫子所讲解的东西也不过记住了七七八八,还是记了课堂笔记等着回家再温习一番。可贾宝玉上课的时候也没见怎么认真,此时贾政考校课业,却也能照着贾代儒的话原封不动的搬弄出来,虽然未必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就看这份天资,果然是聪颖卓越的人物。
不由便想起原著中林黛玉打趣的“就许你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原本还以为是小姑娘的信口胡说,如今看来,恐怕也有七分真情儿在里头。
想到这里,赖瑾不免有些艳羡的摇头感叹。不愧是连女娲氏都看中了的良材美玉,先别说有用没用,但只这光环闪的,就叫人眼热。
一时贾政考校完毕,见到小儿如此聪慧伶俐,心中也不免起了几分得意。心下得意,面儿上自然也好看许多。再和贾宝玉说话的时候,语气上自然有了三分的春风如沐。贾宝玉原就是个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货,见贾政缓了形容,虽然暂且还不敢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举动,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应对的战战兢兢。贾政这番谆谆告诫,贾宝玉那厢哼哈应着,赖瑾在旁围观,一时间竟体会出两分诡异的父慈子孝来。
少时,内宅的贾母见宝玉去了这半天也不归,担忧贾政又给贾宝玉脸子瞧。便打发一个婆子过来说时候不早,要梳洗安置云云。贾政虽然晓得这是母亲的托词,但自讨该问的都问了,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便挥挥手,将贾宝玉放了出来。
且不说贾宝玉出来之后是如何的感慨万千,自云大难不死等语。这厢赖瑾见时候果然不早,便辞了宝玉准备家去。
贾宝玉又是一番恋恋不舍的小儿女姿态,再三央求赖瑾在府上住下,两人可以抵足而眠,掌灯侃谈。赖瑾再四的推辞了,贾宝玉无法,只得吩咐门上备了车轿,将赖瑾妥妥当当的送回赖家。被告知赖家的车马已经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一时间又悻悻于自己未能尽心服侍一番。被赖瑾三言两语劝好了,方才展眉回了荣庆堂。
掌灯时分,在外“工作”一天的赖瑾终于归到家中。彼时合家上下都坐在正堂上等着。瞧见赖瑾归来的身影,一时间全都簇拥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了好一通话。全都是“今儿上学怎么样,和同窗相契否,宝玉好相与吗,出外一天,饮食方面可适应否…”
赖瑾照着之前回贾母的话又一一的回了一遍。此刻已经是戌末亥初。赖家上下不比寻常,明儿还得早起进府上工,赖瑾不免开口劝道:“这会子夜深了,太祖母和两位祖父、祖母大人明儿还得进府上工,爹爹又要起早跟着琏二爷下维扬,原该歇了。若是晚间歇不好,明儿早上必得头疼,叫瑾儿怎么过意的去?”
赖家众位长辈见状,越发得意于自家孙子的体贴会疼人。当下各自散去梳洗安置不必细说。赖瑾则拽着赖尚荣的衣袖进了劝学斋。
七月盛夏。劝学斋前后院儿的花草瓜果开的正盛,一时间芳香弥漫,暗影浮动,颇有两分花前月下的诗情画意。一对父子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赖尚荣不免问道:“什么事情,值得你神神秘秘的,还将我拉到这儿来?”
赖瑾立刻压低嗓音将下午遇见沈二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赖尚荣不免也气愤那御史夫人的赶尽杀绝,心狠手辣。当下一口应了下来。又悄悄的给沈二换了一百两碎银子,还以自己明日要远游为由吩咐厨房多准备了两包干粮。合府下人虽然对赖尚荣多此一举的要求有些狐疑。但赖家吸取了国公府上的教训,家风甚严,且家下人又都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也没人有那个闲心打听与己无干的事情。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收拾好行装的赖尚荣在孙氏的服侍下梳洗已毕,又去前堂给祖母爹娘请安过后,方才带着一应下人出了家门。赖瑾也要赶去荣国府汇合宝玉前往贾家私塾,因此这父子两人倒是一道儿去了。
进了荣府大门,父子两个各自分开,一个往前院儿书房,一个往后宅荣庆堂去了。彼时贾母正用过早饭吃茶,贾宝玉也穿戴整齐了等着赖瑾。
赖瑾先是按礼数给贾母请了安,又听着贾母嘱咐两句,方跟着贾宝玉一块上学不提。
一路上,赖瑾因为挂念自家父亲以及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的沈二,颇有一番沉静。贾宝玉看在眼中,自觉明悟,说了两车子的好话趣话逗赖瑾开心。等到了学上的时候,果然瞧见赖瑾展颜微笑,方才自得的住了嘴。却不知道赖瑾是想着自己身在城内,光是担忧也无甚用处,方才无可奈何的撩开了手。
而另一厢赖尚荣随着贾琏出城后,顺道路过十里之外的药王庙。便机密的派出自己的心腹往内里探了一探,结果却是空无一人,别说是藏匿其中的沈二了,即便是野猫野狗也是不存在的。那心腹无法,将药王庙折腾了三四次方才回来禀报。赖尚荣心中狐疑,担心沈二莫不是被御史家派人搜寻了去。却不知道沈二一经出了京城,果然是在药王庙等了半宿,次后又担心赖尚荣与自己接触未必能避了旁人,万一牵连出来岂不连累了赖家上下?
他自思下生八载,除了老子娘之外便只有赖家人对他最好。怎可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赖尚荣,况且下午时赖瑾送给自己的金锞子加起来也有一二十两,仔细留着也够他去西北的了。便彻夜跑了开去,从此杳无音讯了。且他自幼被人迫害,早就养成了缜密的心思,那赖瑾送给他的金锞子上头具留着敕造荣国府的字样,沈二未免御史夫人通过这个追究到他,便一路乔装成乞儿讨饭出了京畿辖地,直忍着出了三四省外才将金锞子磨得平平的,又切了两三段儿分别兑换成铜钱,一路机密的到了西北。
而后赖瑾果然吩咐赖家下人去各当铺秘密的打听一回,也没什么音讯,方才作罢。那御史夫人原也将沈二的消失与赖家人牵连一二,试探两回没有端倪,又想到赖家背后靠着宁荣二府,且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团结非常。并不敢太过得罪,方才悻悻罢手。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赖瑾这厢陪着宝玉在学上念书,日子过得也算是逍遥自在。那贾宝玉原是个不喜功名利禄的性子,向来讨厌治世八股文章,又不耐烦学上各位先生同窗每每奉承阿谀,只为了那一星半点儿的银财好处。如今若不是有赖瑾陪同一二,那贾代儒又姑且算个鸿儒,讲课授业言之有物,只怕贾宝玉早就丢开了手,回内宅厮混去了。
只是他稍有这些心思和赖瑾提了,赖瑾也不狠劝他,只是说自己前来荣府本就是奉了老太太的命陪他读书,今次贾宝玉若是不耐烦读书了,那他的工作便也没了用处,到时候自请贾母,归家让父亲授课便是。
贾宝玉好容易得了一个脾性相契的同龄伙伴,两人虽然白日间需要读书念学,可每每放学之后,他缠着贾母挽留赖瑾,倒也三回中留下两回。两人便可以详谈培花弄草,鼓捣胭脂等等,贾宝玉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得人生大快。因此权衡利弊之后,纵然不愿意来学上染了些利禄世俗,但更舍不得离开赖瑾,只得委委屈屈,凑凑合合的过起了这“积极钻营”的日子。
须臾之间两三个月便已过去。这日,贾宝玉和赖瑾两人正在学上念书,陡然瞧见窗外茗烟儿几个小厮叽叽喳喳的讨论开来。贾宝玉心中一动,不免鼓捣起一旁的赖瑾,赖瑾瞪了宝玉一眼,宝玉讪讪的收了轻狂,只等到贾代儒授课已毕,布置了课业下学,方才窜天猴儿一般窜出了学舍,揪着茗烟儿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么热闹,我恍惚听见什么琏二爷,林姑娘的?”
茗烟儿闻言,立刻躬身笑道:“回二爷的话,方才荣府门上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的话。扬州林姑老爷的小姐已经到京了,老太太说只等宝二爷下了课就即刻回府见客,不必等到晚间下学了。”
贾宝玉闻言大喜,立刻回头冲着赖瑾嚷道:“瑾弟弟快收拾东西,老太太传话叫我们家去呢!”
赖瑾闻言,知道自家父亲远游归来,也不免心中狂喜。又思及原著中的一些场景,自有计较,立刻招手唤宝玉道:“宝玉你来,我有话同你分说。”
宝玉见状,狐疑的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什么好话,值得你这般神秘兮兮的?”

第11章 怜孤女贾母巧安抚

赖瑾将心中的话默默整理一番,方才开口笑道:“我想着这位林家姑娘幼年失恃,心下正哀伤彷徨,又被老太太千里迢迢接到京城来,这四下里没一个熟悉的人,定然觉得怯怯不安。你性子又左,可千万别唐突了人家。”
贾宝玉闻言,漫不经心地摇头笑道:“你也把人看的太低了,我平日里虽然不喜交际往来,但到底外面规矩礼数是不会错的。那林家娘娘乃是外边来做客的客人,我又岂能左了规矩叫人尴尬无措。”
赖瑾闻言,心中暗笑。这可是未必的事儿,任你外头如何明白事理,可是碰上这命中注定的木石良缘就难说了。况且原著之威就在眼前,赖瑾对贾宝玉可是十万八千个不放心。
不过赖瑾心里头这么想着,面儿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随意笑道:“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贾宝玉沉吟片刻,突然凑过来贼兮兮的笑道:“我且问你,我和你相处了两三个月,也不见你对旁的事情有多关心。怎么这位林姑娘一来,还没见面呢,你就这般牵肠挂肚的,还没来由的嘱咐起我来?”
赖瑾听这话好笑,不由得摇头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倾慕林姑老爷的才华学问,正想着和他求教呢!我当然要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儿,方不失了礼数。”
贾宝玉但笑不语,拽着赖瑾的衣袖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回到荣国府。
贾宝玉两人先进了荣庆堂给贾母请安,贾母照例叫贾宝玉和赖瑾两个去前头荣喜堂见了王夫人。彼时王夫人的神色有些淡淡的,闲谈两句就将人给打发出来了。贾宝玉不耐烦身上的华服美冠,遂拉着赖瑾回屋换了家常衣服。赖瑾思及林黛玉的情形,随口吩咐道:“挑件儿素颜色的衣裳换了罢。”
贾宝玉愕然,回头问道:“好好儿的,换素衣裳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祖宗的喜好?”
赖瑾回头笑道:“不过是为了不冲撞林姑娘罢了。人家骤然失恃,如今正在孝中。老太太是长辈也就罢了,若是我们这些小辈的也不添换一下衣裳,传将出去岂不叫外人笑话国公府礼仪之家,,反倒失了礼数?”
贾宝玉了然点头,随口吩咐袭人道:“把前儿新做出来的一套白蟒箭袖拿出来给我穿上。”
袭人柔声应了是,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两套簇新的素色衣裳来,开口赔笑道:“我想着赖小相公身上那件儿衣裳穿了一天还没换洗,便自作主张拿了一件儿宝玉的衣服来。也是跟着上一批衣裳新做的,还没上身。”
她心思灵巧,城府颇深,自然明白赖瑾对林姑娘这般在意的缘故。遂投其所好,多拿了一套衣裳出来。果然,赖瑾闻言,很是欣喜的颔首笑道:“多谢袭人姐姐想着我。”
即便是一旁脱了衣裳的贾宝玉也眼含赞赏的看着袭人。
袭人见状,立刻掩口笑道:“不值什么,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两位爷不怪我多事就是了。”
贾宝玉从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瞧了一瞧,不耐烦的催促道:“别呆站着说话了,快点儿给我梳头。等会子晚了,老太太要埋怨。”
袭人闻言,冲着赖瑾微微一笑,立刻低眉敛目的走到宝玉跟前儿服侍起来。她这会子还没同宝玉行那警幻所训之事,虽然因为是贾母所赐,兼又柔媚娇俏,在宝玉跟前儿比旁的丫头得脸,但也没有后面的轻狂拿捏之举。而赖瑾不光是府上总管赖大之孙,更得了老太太和宝玉的欢喜,父亲又是正大光明的举人,前途无量。袭人哪怕是为了讨老太太和宝玉的欢心,也不得不巴结着这位赖小爷。
只是她曲意逢迎,讨好献媚,却惹恼了另一个人。只见随后赶过来的晴雯一脸不屑的瞥了那桌上的衣服一眼,面含不屑的嘟囔道:“就你会。”
说着,随手拿起衣服走到赖瑾跟前儿笑道:“奴婢帮小相公换衣裳。”
言语间,不免又瞪了袭人一眼。她自恃也是老太太指给宝玉的,奴香拜把子却又比袭人低了一等。及至赖瑾入了荣府,便思虑她当初是从赖嬷嬷手上调教后送给贾母的,更觉得自己同赖瑾的关系要比旁人亲密一些。等到后来赖瑾三不五时的住在宝玉这边,晴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忘本便常常主动跑来服侍。结果每每又被袭人抢在前头,她心下不服,平日里说话便拿枪带棒的,那袭人自诩稳重大度,又顾忌赖家之势,寻常并不理会,两人一时间也闹不起来。
只是这股子火药味儿到底难闻。赖瑾眨了眨眼睛,冲着宝玉调笑道:“这会子又蹭一件儿簇新衣裳,宝二爷可舍得?”
宝玉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袭人给他编辫子串珠子,听见赖瑾这么说,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往日里老祖宗留你在家中,你没换洗衣裳的时候少穿我的了?这会子又巴巴儿的问出来,好没意思?何况你又多心,每次从我这儿不得已换了衣裳,来日必定要送些珠玉花草来添补。依我看你栽种出来的花草倒是比这衣服值钱多了,里里外外,你也太过见外了。”
赖家但笑不语。小儿家五六岁,正是淘气好动撒泼打滚儿的时候。贾宝玉虽然爱好女子娴静天真,但并不代表他不喜疯玩撕闹,间或一时的弄脏了衣裳,贾母便命人给他换了新的来。好在两人身量差不多,一时倒也好添换。只是一次两次的,赖瑾不好意思,便时常拿着自己栽种的盆栽送过来。那些东西都是他精心培植的,若放出去卖虽然不敢说是价值万千但也绝对是被同道中人追捧的好东西。贾母等人看在眼中,虽然每每笑谈赖瑾太过多心,礼数太多,但也不免高看了赖瑾一二分——
毕竟,上府上打抽丰似的蹭东西,与寻常人家的礼尚往来亲密友好是两个概念。赖瑾如今身份本就敏感,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人置喙。他可不想等以后爹爹出仕做官了,还被外面人指着脊梁骨鄙夷赖家上下没皮没脸的蹭着国公府的权势富贵。
这厢贾宝玉可不知道赖瑾心中那点子计较,看这人沉默不语的模样,不免又陈词滥调的哄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