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沉吟半日,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先说说这市场调查是个什么意思?”
赖瑾略整整思绪,开口说道:“所谓市场调查,就是先将建园子要用的物料价格打探清楚,然后列出清单来。比如目下金银土木砖瓦市价几何,府上建园子各处总共需要多少木料?人力雇佣月钱多少,府上建园子宫中需要多少人工多长时间?然后根据园中的工程做一个预算,先呈给老太太和各位爷儿们看了,叫他们心中有数。然后再做其他。”
赖大皱眉说道:“你这可是釜底抽薪,犯了众怒啊。恐怕各个差上的管事听了这些个,能活吃了我。”
赖瑾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正所谓猫有猫的路,狗有狗的路。府中的管事们一个个神通广大,人脉颇多。我可不信他们手上没有一两个亲近的采办路子。大爷爷自然可以和府中其余的管事谈判,让他们自去寻找卖家,只要东西的品质不是太差。我们总归是给他们定了个市价,可具体他们采买的过程中能否压低价格,又压低多少,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这下剩的银钱公中自然也不要他们的。随他们自去罢了。”
然后就将后世公司吃回扣那些东西说给赖大听。赖大听完,颇为信服的点了点头。
这么算计过后,都中的银子自然能省去不少,且各个管事们想来也都能从中捞一笔。如此一来,虽然当中还有些计较,但也不至于彻底断人财路,犯了众怒。
赖大思量半日,遂决定按照自家孙子说的办。
于是花了五天时间,派人在市面上打听土木砖瓦,金银铜锡以及山石花木和各种物件儿的市价,然后列成清单,连带着建园子的整体预算一一分发给贾母和府中的各位主子。荣国府各位主子看过之后,越发信服赖大的忠贞不贪。直叹自己所托是人。
赖大这厢又将府中各位管事召集到一起,陈述利害。只说建立省亲园子,宫里头一定也眼睛不错的看着,还有薛林二家在旁冷眼观望,若是谁的手脚不干净触怒这上头的人。届时先不说人言可畏,只说真闹大了,被林府的大学士老爷告到圣上跟前儿,引得龙颜大怒,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像如今一般,低调一些,也不耽误大家赚钱。
众人虽然不忿赖大的话,只一味觉得赖大危言耸听。但赖大如今已经将建园子所需采办的各物件儿市价报表呈送到上头,多说无益。又顾忌林大学士如今正得圣上青眼,说不准一句话的功夫就叫他们人财两失。且主家方面又不好相与,还有薛家在旁虎视眈眈,只得忍了。
于是赖大忙活半晌,总算是将府中各处的矛盾周全妥当,开始风风火火的修建起园子来。
只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此番赖大举动,固然是为了阖府上下着想,但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一大批人。只是目下各处依旧仰仗着赖大周全打点,暂且隐忍不发。至于之后会不会有发难那一日,赖大暂且没功夫思量,至于隐藏在其中的那些人…这会子也不会多言提醒他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赖家如此举动,初衷是好的,却是挡住了不少人的利益。在这其中并不是说谁的人品如何如何,而是利益的搏斗。比如说王夫人要夺权,就必然不能容忍赖家人一门心思的巴结贾母。
原著中随着贾元春威仪增强,赖家人也失势不少。比如等宁府贾敬死去的时候,宁国府总管事务的已经变成了副总管俞禄,而荣国府中也透露出赖大信任的手下都被遣散了,所以赖大做事越发艰难,一时间无人可派的尴尬情况。
然后本文中赖家也会借着王夫人与贾母的角逐,渐渐脱离贾家,希望这个线索还算顺理成章。第一次写这种可以按逻辑思考的文,某八这个无逻辑无节操毁三观滴娃子赶脚压力很大咩!!

第45章 为女名声林海谏言

为女名声林海谏言,秦氏鲸卿萧然长逝
在赖大种种调停斡旋之下,荣宁二府修建省亲园子的事情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府上年长一辈的老爷们因自恃身份,不肯参合其中。小一辈当中,贾琏于年后就带着凤姐儿,平儿去江南上任了。贾宝玉是个世事不理的性子,唯有贾蓉、贾蔷等少年或兼着一两处差事,顺道也能捞两个银钱使费。当中多少喧阗热闹,自不必细说。
赖家上下也因修建这省亲园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没个消停时候。赖瑾则趁此机会将自己手中的山林树木,珍贵花草全部高价卖出,得来的银钱除了分给薛家三成之外,其余都都叫人一路送到江南买了田地庄子,以供将来。原本赖瑾的意思是想在京郊再买两处温泉庄子,毕竟赖嬷嬷和赖家各位长辈年纪都大了,冬日严寒的时候去庄子上泡泡温泉是再好不过的。奈何此番妃嫔省亲一事,闹得京城地价飞涨,赖家上下觉得这功夫在京城买地太吃亏,不免极力反对,赖瑾只好作罢。
开朝之后,乾元帝得知赖瑾在修建省亲别墅时提出的“预算报表”一事,觉得有点儿意思。遂将人召入大明宫问对一二,只觉得或有可能施行于朝政之中,倒是能对各地官员谎报钱粮之事稍有遏制。便自顾自的召集内阁大臣商讨起来。当中赖瑾人微言轻,自然没有发言的权利。只得凭借自己的一手好字将众位臣工的意见一一记录在案,方便乾元帝以后官宦。
一个月后,乾元帝下旨,诏令全国各地州府推行“预算之法”,天下官员皆哗然。
两个月后,奉旨周游天下,查访各地民生世情的钦差大人们带着乾元帝陛下的亲切期望从京城出发,所有使臣分为明暗两部去各地州府考察实情。在此期间。所有钦差大臣皆有“上达天听”,直接上奏乾元帝的监察大权,务必确保各州府衙门上交的“预算报表”符合实情。
此番旨意一下,朝中又是一番风云变幻。不过这当中已经没有赖瑾什么事儿了。对于赖瑾而言,此事带来后果当中,唯一一件和自己有关的,便是乾元帝在年后将赖瑾提为翰林院侍读。
如今赖瑾已经成为从五品官员。其官职和贾政已经持平了。年十五,入朝两年就能达到此等成绩,赖瑾觉得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不谈赖瑾如何自得意满,且说宝玉近因家中修建省亲宫阙之事,无人看管他读书,越发恣意懒怠起来。眼看不日即将会试,贾政无法,只得吩咐宝玉带着家下小厮暂且搬到了赖家居住。一来叫他静心读书,二来赖瑾好歹是中过探花的人,由他在宝玉跟前儿提点着,也要比别人强一些。
其实按贾政的想法,最希望宝玉能跟在林如海身边进学。毕竟林如海乃是堂堂的一品大学士,又是清流名宦。倘或能亲身指导宝玉的功课,宝玉今后入朝也要方便许多。不止他这么想,荣国府上到贾母下到各方小辈也都是这么想的。
奈何林黛玉当日入府之时就被王夫人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起了芥蒂,次后又不清不白的牵扯出来个“金玉良缘”,虽然这种事情不会外传,但当中缘由林如海自然也窥得一二。当年林如海在江南官场各方斡旋,正是分心乏术的时候。虽然不舍得幼女远离,但考虑到种种因素,林如海还是将林黛玉托付给荣国府照料。岂料却让王夫人照料出这么个结果。林如海虽然口里不说什么,但心里也是有了嫌隙。
因此贾政领着宝玉去林府拜访了两三次,林如海起先的情绪还好,温言笑语,言笑晏晏。勉强算得上宾主尽欢。可是自宝玉又吵又闹的几次要见黛玉之后,林如海的应对就始终淡淡的,客气中带着两分疏离淡漠,全然没了当初托付幼女的殷殷期望。甚至还隐晦的提出要荣国府看顾好自家晚辈,切莫在外头胡言乱语败坏了黛玉的名声。这种话亲戚说来便有些严重了。如此一来,反倒叫贾政不好意思再开口提及林如海教导宝玉之事。
只是事关贾宝玉前程大事,贾政口中虽然不说,但心里到底埋怨王夫人不懂得人情世故,目光短浅。好好一门亲戚,反而让他们给弄生分了。如若不然的话,凭他和林如海的亲近关系,又怎么会在这当口不好意思开口求情?你没瞧见那大房的贾琏都在林如海的提携下去了江南做官儿,连带还带走了在家闭门思过的凤姐儿。可见林如海对府上的情意还是有的。只是对他们二房的情意比早先淡了。
这么想着,贾政心中也微微有了不自在。只是他如何作想并无人关心。林如海自回京入职后越发得了圣上的意,如今恰是简在帝心的时候。京中也不会有人因为林如海对贾政的客气疏离而置喙如何。何况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荣国府的宝二爷十四五岁的年纪还在内帏混着,出入女儿绣房毫不顾忌,也不管那姐姐妹妹是自家的还是亲戚家的。如此败坏姑娘德行的事情大多数人家都看不过眼去。这也是为什么荣宁二府的姑娘们都十多岁了,也无人上门相看的缘故。
好在那宝二爷自下场科考之后,还算有了三分顾忌,平日里并不会在姊妹处撕闹。如若不然,恐怕再过个几年姑娘们年岁更大,到了议亲的时候,那风言风语更多。毕竟这种事情于男儿来看,顶多是风流韵事谁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女儿们将来可都是要嫁入婆家的,如果闺阁时风评不好,以后出了什么祸患,丢人的可不止一家。
不过贾家的风评向来不怎么样,公公都能和儿媳妇爬灰了,兄弟姊妹间有点儿什么…
贾宝玉自然不晓得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如今坐在赖瑾的书房里,神色抑郁,苦大仇深。嘴里喋喋不休的问道:“林姑父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林妹妹,我都几个日没瞧见林妹妹了。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晚上还咳不咳了,每日的燕窝是否按时吃了…”
赖瑾打量着贾宝玉认真的神色,轻叹一声。开口劝道:“你和林姑娘如今也都大了,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贾宝玉一脸茫然无辜,“我想着林妹妹难道不好吗?大家都是亲戚,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难不成能说忘记就忘记了,说不提就不提了?”
赖瑾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生疼。他一直觉得贾宝玉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他们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有机物和无机物的思考方式不同?毕竟你也不能要求本质是一块石头的人和寻常人想东西的方法是一样的?所以说通灵宝玉不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也属正常?
赖瑾叹息一声,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如今更是连劝都懒得劝了。只得开口嘱咐道:“那好,以后这样的话在外人面前不要提及就是了。”
贾宝玉沉默半日,闷声说道:“我晓得你们在想什么。我就说世间唯有闺阁女儿是最清净洁白的。但凡嫁了人的就仿佛不会发光的珠子,越老了反而成了死鱼眼睛。专挑着别人身上有的没的说事儿。哪怕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也能叫他们说出污秽东西来。真是讨厌的紧。”
赖瑾默然,终久开口道:“既然知道,以后忌讳一些罢了。”
贾宝玉一个转身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瞧着外头正盛的蔷薇花架,不免想起当年和林黛玉种种相处之事。想了半日,叹息一声,再想半日,又叹息一声。
赖瑾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无论后世如何评价贾宝玉,说他如何绵软没有担当,间接害死多少人。可是在赖瑾眼中,宝玉依旧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在这个王公世家阶级分明的年代,宝玉是少有的那种眼中没有等级的人。他可以同丫鬟小厮做朋友,同戏子称兄道弟,这种恣意洒脱甚至连后世穿越而来的赖瑾都不具备。饶是因为荣国府上上下下将他宠成这般模样,赖瑾还是相信,其实宝玉天性便是如此。
如此自由散漫的一个人,生在这种世俗规矩教条森严的旧社会,诚然是一种不幸。如贾宝玉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后世,撑死也就是个无作为啃老的二世祖罢了,即便没有他,整个家族也败不了。可是生在这样的年代,男儿生来就是要背负责任和家族兴旺的。宝玉的不作为便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无以修身无以立世,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不下去。所以林大人瞧不上他,也属正常。
毕竟林如海如今荣达显耀,简在帝心,是所有世家官宦们竞相拉拢的对象。没有了早些年的权利倾轧,也没了死于任上的悲惨壮烈,林如海更是将全部心绪放在教养女儿之上。林黛玉如今可选择的对象自然也就多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挑选中,身世不显,才智平庸,母亲又很不给力的贾宝玉早已泯然于众人。
想必贾宝玉自己也晓得,他同林黛玉的关系仅止于此。那些童年相交美好的记忆,终究只是记忆。因长久相处而从心底升起的朦胧情感,也根本没有了发芽生长的土壤。等过几年大家长大了,该忘记的也就忘记了。
赖瑾看着手中的一卷古书,摇头轻叹。
书房里一片静默,无人读书,也再无人说话。
贾宝玉躺在美人榻上整整的看着窗外,却见自前面跑来气喘吁吁的茗烟。茗烟跑到跟前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秦家的人来传话,说秦相公不中用了。”
贾宝玉豁的起身,隔着窗扇抓住茗烟儿的胳膊问道:“如何不中用了,怎么就不中用了呢?”
茗烟儿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老头子来,特特告诉我的。”
也就是贾宝玉如今白日都呆在赖家,那秦家老奴才敢过这边来寻找。倘或宝玉依旧在国公府上,贾政曾经又放下那般狠话不让秦家的人进府,秦家老仆是断然不敢过去的。
这厢贾宝玉早在地上记得跳脚乱转,说什么也要去看望秦钟一看。可是又顾忌贾政的疾言厉色不敢轻易动作。赖瑾虽然讨厌秦钟在自家姐姐灵堂上也不着调的性子,但想着人死为大,终久还能怎么样呢?
遂吩咐家下人备齐车马,开口嘱咐道:“你和小秦相公好歹也是同窗一场,倘或这功夫也不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你自去便罢,倘或老爷有什么话出来,我自然为你求情。”
贾宝玉感激的连连点头,刚要带着茗烟儿前去,便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迟疑问道:“你不过去瞧瞧?”
赖瑾沉吟片刻,只觉得自己好歹也和秦钟相识一场。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到底秦钟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如今宝玉在自己家去了,秦钟倘或知道自己不去,难免伤心。赖瑾也犯不上因为心中一丝芥蒂让人走都走的不安心。
遂回房换了外出的衣裳,跟贾宝玉一道坐车往秦府而去。
一时,众人急车快马的到了秦家,簇拥宝玉和赖瑾两个进了内室。早已得到通报的秦家女眷带着姑娘们规避到后宅去了,彼时秦钟已经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贾宝玉见状失声痛哭,哭嚷着叫秦钟转醒。
赖瑾记得书上写的此时早有那阴间的勾魂使者前来勾魂,只是自己肉眼凡胎,却也看不见。只看见秦钟慢悠悠的醒转,和宝玉说了几句,又嘱咐宝玉勤勉读书,立志功名,荣耀显达等话。
瞧见一旁还站着赖瑾,秦钟的面上闪过一抹惊异,旋即感动的说道:“我知道子瑜向来不喜欢我为人处世,我如今已知悔过,然则终究是悔之晚矣。可你竟然还肯来看我,我心里也是极为欢喜的。”
赖瑾心中默默轻叹,坐到秦钟身边的榻上,握住秦钟的双手安慰道:“你好好将养,以后会好起来的。”
秦钟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甚至连爹爹都气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死了也就死了罢。只是我不放心宝玉,他也同我一样是个糊涂的人。其实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有几个子弟不是醉生梦死的。但我瞧见你的举动,便晓得你是世间难得明白的人。宝玉就托付给你了。千万别让他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赖瑾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秦钟。倘或论起容色出众,大抵贾宝玉还不如秦钟多矣。毕竟秦钟的姐姐可是素有红楼第一美人之称的秦可卿,秦钟的容色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往日间秦钟举止扭捏,丝毫没有男儿英勇之气。如今其人将死,眉宇之间反而多了几分豁达通透,越发衬得面如傅粉,眉目精致。这样的一个人正用一种满含绝望与期望的眼神看着你,所求的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赖瑾自然不会推脱,当即用力握了握秦钟的手,沉声说道:“你放心罢,我会照料宝玉的。”
秦钟轻勾嘴角,露出一副清浅的笑容。眼眸流转,风情无数。他含情脉脉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当中的情深意重表露无遗。秦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贴上宝玉的面颊,嘴唇嗡动半晌,最终叹息道:“好好活着,早立功名罢。”
语毕,长叹一声,萧然长逝。
贾宝玉一把握住秦钟已然冰冷的手掌,恸哭道:“鲸卿,鲸卿…”

第46章 因嫌隙赖家思退路

因嫌隙赖家思退路,心不满贾母主分权
林黛玉的渐行渐远和秦钟的身死对于贾宝玉的打击很大,这位多愁多病身的多情公子家去后没多久便病倒了。缠绵病榻之时口里还胡乱喊着“鲸卿不要走,林妹妹别离开我”之类的胡言乱语,引得阖府上下侧目而视。原本还本着亲戚情意前来探视的林如海父女也只得避嫌离去,只是林如海对贾宝玉的观感愈发不好了。
贾宝玉高烧不退,赖瑾无法只得求了冯紫英的先生张友士前来诊脉,本以为以张友士之医道,前来诊治虽不说药到病除,但也应该尽快痊愈。却没想到贾宝玉这一病竟然缠缠绵绵病了四五个月方才好转。八月的会试自然也就耽搁了。
如此一来,贾宝玉想要高中举人至少也要等到三年之后再说。届时宝玉都十八岁了。十八岁下场会试,却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高中举人。饶是侥幸高中,也未必能一气高中进士。那么贾政希望的贾宝玉能少年扬名,入朝为官,甚至借此机遇同林家攀亲的美梦也就碎了。
贾政即便不去刻意打探,也晓得五代列侯之家,堂堂一品大学士的嫡长女断然不会嫁给一个家世平凡,才智也平庸,甚至连立世成家的能力都没有的纨绔子弟。原本贾政夫妇还想借着贾母的情面去林如海跟前儿谈谈口风,奈何林如海一句“女儿还早,不必着急论嫁,须得慢慢考量对方的人品家境”的话,就将贾母满口的言谈都堵在嗓子眼儿里。
虽然相比其他人,贾宝玉的品貌家世俱都不俗,但是在一门清贵的林家跟前,贾母也没底气说自家孙子就是最好的。当初贾母也是打量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两小无猜日久生情的主意,奈何王夫人最是个鲁钝不堪的。当初不乐意,弄出种种幺蛾子来。如今你乐意了,人家却也不干了。
如此机会稍纵即逝。王夫人没能抓住,到如今自然就是时过境迁,谁也不会再提及了。京中少年才俊,世家子弟多如过江之鲤,林家又正是荣耀显达,炙手可热的时候。等着宝玉发奋读书,功成名就,届时林如海恐怕早已经给林黛玉选好了东床快婿。贾宝玉再无机会了。
听到贾母如此定论,贾政夫妇两个扼腕叹息,悔恨不已。慌乱之中,不免暗自忖度,赖瑾是否得到了林如海的授意方才如此举动。如若不然,怎会那么巧,秦家的人就在那时找上了赖家?
赖瑾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心软之举,竟然造成荣国府二房与自家的嫌隙加深。甚至连自家大爷爷和大奶奶在荣国府的地位都受到影响。赖瑾眼看着王夫人每日给赖大夫妇弄些个不咸不淡的麻烦来,心中越发愧疚。
自王熙凤跟着贾琏南下之后,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由王夫人一手统管,李纨和探春两人襄助。这李纨和探春两人一个木讷守拙,一个虽有城府但身份所限,一味巴结,自然不像王熙凤先前在时会顾虑到贾母的情绪,八面玲珑,四处讨好。况且因此番修建省亲园子的事儿,赖家上下又大大得罪了府中的管事们,因此王夫人多番刁难赖家众人,府中上下竟然无人议论。
贾母虽然心有不满,但这会子正是元春封妃,修建省亲别墅的关键时候。贾母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与王夫人正面对峙,免得引起贵妃娘娘的恶感。何况王夫人虽然在小节上与赖大夫妇刁难一二,但与大理上却是一点儿不错的。
想来王夫人也是知道修建省亲别墅一事非同小可,不欲在此横生枝节。不过此事之后是否会秋后算账,府中不光是赖大夫妇,泰半人等都看得明明白白。
如此一来,赖大夫妇也有些心灰意冷。
他们赖家一家子都是在荣国府长大的。饶是如今赖尚荣和赖瑾两个出息了,府中为了避讳名声将他们合家一族的身契都放了出来,赖家人依旧以荣宁二府的老人儿自居。按照府上的老规矩,服侍过长辈的家下人可是比年轻的主子们还受敬重的。
何况赖家上下如今已然是自由之身,依旧留在荣宁二府任都中总管一职虽然有借势之嫌,但为了报恩正名,替荣宁二府上下周全,赖家一家子所付出的辛苦却半点儿不少。说直白了荣宁二府替赖家打通功勋之路,赖家上下还报两府家和族泰,也不过是两家共赢的事情。如今王夫人却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刁难,若说这其中是赖家人犯错也就罢了,可是众人瞧得明明白白,此事究竟也说不上是赖瑾的过错。大抵还是宝玉自己拎不清轻重,浑浑噩噩误了自己罢了。
可是荣府二房的人竟因为这么一点儿不是过错的过错大动干戈,全然不顾赖家上下三四辈子的老脸。看着赖瑾日渐沉默愧疚,每日都闷闷不乐,无以展颜。不得不说,赖家人真是有些寒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