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又吩咐碧痕道:“瑾儿和衣睡了这一会子,恐怕觉得身上粘腻,你吩咐外头烧些热汤来,少顷瑾弟弟要沐浴的。”
碧痕躬身应了,转身也出去了。
贾宝玉又冲着麝月秋纹几人道:“你们几个去瑾弟弟住的厢房好生收拾一番,这几日都没住人,恐屋内清冷。你们先用暖笼熏出热气来,好让瑾弟弟等会子睡得舒坦。”
麝月秋纹几个也点头应了。
贾宝玉又绞尽脑汁将周围伺候的一干丫头各自撵了出去,这才低声同赖瑾商量道:“今儿的事儿,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赖瑾白了贾宝玉一眼,低声斥道:“谁没事儿说这个,不嫌腥臊。”
贾宝玉嘿嘿一笑,坐在圆凳上扭股儿糖似的,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自己讪讪寻思了半晌,方将身子凑过来,低声解释道:“你道如何?今儿我在东府蓉儿他媳妇屋里睡觉,谁知却…”
当下将魂去离恨天偶遇警幻仙姑之情景原原本本说给赖瑾听。
赖瑾早在读原著的时候便晓得这一段故事,如今又听贾宝玉徐徐道来,心中不免嗟叹。面上却丝毫不露,开口讽刺道:“说这些个虚话谎话来哄我,还不是你自己思春做了春梦的。”
贾宝玉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兴许是天上的仙子姐姐喜欢我,方才同我一起玩儿的。”
赖瑾哑然。顿了顿,转口又问道:“你想没想过,袭人今后怎么办?”
宝玉诧异问道:“什么怎么办?”
赖瑾有些好笑,随口说道:“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丫头给了你,你难道就当没这回事儿了?”
贾宝玉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今后会对她好的。”
赖瑾轻叹一声,知道大户人家为了名声着想,向来不许家中子弟在成婚之前纳有妾侍,遂也不再多问。同贾宝玉默默吃过晚饭,便以消食为由去外头走动走动。贾宝玉刚刚经过了一场情事又被赖瑾撞破,惊慌之下更懒怠动弹,自是回房休息不提。
这厢赖瑾顺着廊下逶迤向后院走去。如今天色已晚,府上各处都掌了琉璃宫灯,但依旧有幽僻角落照不到亮光,显得黑黢黢的。不知何时天上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清雪,薄薄的一层银光均匀撒在大地上,被宫灯一照倒显得分外明亮。
赖瑾随意坐在廊下栏杆上看着漆黑夜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远处宫灯点点,有几株梅影摇摇晃晃,暗香浮动,映衬着皑皑白雪,有种安逸静谧的错觉。略坐了一会子,便觉得身上寒浸浸的。赖瑾轻叹一声,起身往回走。刚刚走了两三步,就见前头急匆匆的走过来一个人影。细挑身材,容长脸面,身上穿着一件儿银红撒花袄儿,青缎背心,月白绵裙,正是袭人。
袭人步履仓皇的走到赖瑾跟前儿,窥见四下无人,立刻双膝一软,跪在当地,颤声说道:“瑾小爷救我。”
赖瑾慌忙避开身去,淡淡说道:“袭人姑娘这是做什么。你可是宝玉跟前最得力的大丫头,又是领的老太太屋里的银饷,这么不管不顾的给我下跪,我又怎么敢当呢?”
袭人慌忙说道:“瑾小爷救救我。我知道瑾小爷性子最是和软慈善的,您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被撵出府去,要不然方才您也不会帮我遮掩了。”
“我当时是帮着宝玉。他年岁太小,若是落得个私通祖母房内丫头的声名,这辈子就完了。”
赖瑾一句话说的袭人满面通红,禁不住辩解道:“老太太是将我给了宝玉的——”
“可你如今领的是老太太屋里的月钱。老太太屋里八个大丫头的份例,只如今你还占着一个呢!”赖瑾说着,看着地上跪着的袭人,越发觉得心烦。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自己做着男盗女娼的事情从不自省,却总把怀疑的目光投放到别人的身上,动辄诽谤生事,造谣诋毁,却没想到自己立身不正,又有和立场去指摘别人行事?
袭人只觉得一张脸面烧的红透,明白自己若论唇齿,定然比不过满腹诗书的赖瑾,只好舍命叩头道:“瑾小爷救救我,瑾小爷救救我…”
赖瑾轻叹一声,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不是那起子嚼舌根黑心肠的人,只是你也该明白自己的本分才是。”
袭人朝着赖瑾叩了几个响头,开口辩解道:“瑾小爷明鉴。我原是不想的,奈何宝玉他——”
“休提这种话。”赖瑾神色略微清冷,皱眉说道:“宝玉什么样的性子你我尽知。若不是你自己心有想头,半推半就,难不成宝玉还能强了你去?”
袭人哑然。
赖瑾又说道:“你先起来。”
袭人见状,连忙说道:“若是瑾小爷不肯救我,我也是一个死字。跪下还是起身又能怎么样呢?”
“府上人来人往,眼杂口杂,你确定要这么跪下去?”
赖瑾一句话未说完,袭人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依旧束着双手一脸紧张的盯着赖瑾。
赖瑾见状,摇头轻叹:“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你这个人。看似忠厚老实,其实你心内想的比谁都大。动辄还喜欢拿捏指使人。不过你原就是宝玉屋里的大丫头,随意支使小丫头做事也是你的权利。但只一点,你要知道。做奴才的背后决不能议论主子。倘或以后让我知道你在人后编排主子的不是,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袭人脸色一白,赖瑾继续说道:“尤其是…不准在二太太跟前说些有的没有的浑话编排人。”
袭人只觉得浑身一冷,软塌塌的靠在廊下栏杆上。
赖瑾轻叹一声,最后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自己那点子腌臜事情传的沸反盈天,也该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今晚的事情我会当做没看见。今后该当如何,你好自为之。”
言毕,迈着步子越过袭人,缓缓向荣庆堂走去。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赖瑾在荣庆堂吃过早饭,又和贾母闲聊好一会子方才家去。因此时已到年下,街上各处张灯结彩,来往行人都在置备年货,走街串巷的货郎们扬声吆喝着,气氛越发热闹。
赖瑾刚刚走到家门前,街对面就有几个小子高声喊道:“好容易见到一次,和我们玩一把弹珠如何?”
赖瑾回头,瞧见是林之孝家的小子林禄,还有国公府上几家下人的小子,不由得勾嘴轻笑。那林禄家的见赖瑾只是微笑也没言语,便开口激将道:“或许进士家的小爷如今身份尊贵,看不上我们这些个童年玩伴了也未可知。”
赖瑾笑骂道:“好你个林禄,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真不知道林大伯和林大娘两个成日间闷嘴葫芦似的,怎么生出你这个牙尖嘴利的猴头小子。”
那林禄闻言,开口笑道:“我这算什么牙尖嘴利,你是没瞧见我那姐姐。那才叫一个言语锋利,十个我赶不上她一个。”
赖瑾这才想起林之孝家的大姑娘林红玉,摇头轻笑。也不同林禄理论,反而开口问道:“你们适才弹弹珠,都谁赢了?”
林禄挺胸笑道:“自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
赖瑾随口问道:“彩头是什么?”
林禄白了赖瑾一眼,口中说道:“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如何能同你们比得。又哪里来的彩头,不过是白玩玩罢了。你到底玩不玩?”
他身旁吴新登家的小子吴一平接口说道:“你若是同我们玩儿,赢了的话我们兄弟几个合伙请你吃好的。若是输了,也不用你掏钱安排我们什么,只每日抽出一刻钟的时间教我们识字。我们依旧每日请你吃好吃的,如何?”
顿了顿,吴一平又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今后都赖着你。这不是年下义学放假了嘛。你就这年前年后教我们认几个字儿,等来年义学开了,我们也不耽误你金榜题名。如何?”
一句话未落,众小子纷纷起哄道:“这倒是个好彩头,瑾小子你应不应?”
赖瑾摇头好笑。他说这几个小子平日疯玩的厉害,连个影儿都抓不着,怎么今日竟跑到他家门前玩儿来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这么想着,赖瑾开口说道:“大家都是兄弟,你们若想识字念书只说一声便是。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个圈子,也不嫌累得慌。”
说着,招手同几人说道:“你们同我进来,我现在便教你们认字。”
一众小子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赖瑾上了阶矶但觉身后没动静,不免回头查看。却见林禄几人依旧呆愣愣的站在街上。赖瑾好笑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说话?”
众人这才斯斯艾艾的上了门前阶矶。
因赖家这一辈出了赖尚荣这么个进士老爷,按照朝廷律例这门脸都要比寻常百姓人家更为契阔高挺。虽然门前还没到摆狮子的地步,但处处光辉肃穆,高门宽阔,自然透着官家士林的威严。林禄几个小子站在门前迟疑半晌,自惭形秽,愈发没有底气的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几个还是绕到后角门进吧?”
“放着正门不进绕角门,有病是吧!”赖瑾白了众人一眼,一手一个将众小子拽了进来,开口说道:“有这会子迟疑的功夫,方才是怎么想着算计我来着?”
说着,领着众人径自去了前头偏厅。又吩咐家下人拿了几套笔墨纸砚,一一分给林禄,吴一平几人。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要不我今日先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
众人纷纷点头。赖瑾遂将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一一讲解。至小半个时辰后众人分别将彼此的名字记熟,赖瑾略歇了一会子,和众人喝过茶水,方才开口说道:“如今有两个问题。一则我可以按着学上先生教的从蒙学开始讲起,也教你们背《三字经》、《千字文》乃至《四书》、《五经》等。二则你们回家同各自父母要些闲散无用的账册子来,我直接教你们如何记账。你们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赖瑾见状,开口说道:“左右今日要讲的也都讲完了。等晚间你们归家先同父母商量一番,听听他们的意思。明儿再来回我也好。”
林禄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按理说我们学《千字文》什么的也没个用处。难不成我们来日还能科考做官怎么地?”
吴一平也有些艳羡的看着赖瑾,摇头轻叹道:“还是你们家有福气,你爹爹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如今一朝得意又圣眷优容,我爹娘说赖大爷来日定要当大官儿坐大轿的。你如今也算是书香子弟,倒是比我们这些不见天日的奴才秧子强多了。”
赖瑾心中一动,面上轻笑道:“这都是老太太和府上老爷们给的恩典。你们家努力做事,来日也定有的。”
众人闻言,默默无语。这些都还只是年纪青嫩的小子们,大的不过十六七,小的也才八九岁,正是满目憧憬天马行空的岁月。如今又有赖家一门珠玉在前,众人心中要说没有想头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各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小的们心潮澎湃一门心思想挣出个前程来,可老的们却都是冷眼旁观,心如明镜。赖家上下也只出了一个赖尚荣,饶是主子将他们家外放了,也未必能出来第二个探花郎来,更别提一朝救驾承蒙圣睐,竟也翻身做了主子的事儿。
这会子天色过午,赖瑾看了看外头高悬的日头,留人道:“左右你们来都来了。在府上吃顿便饭,也算是这个意思。”
众人慌忙起身笑道:“这个不必。”
“都麻烦你这么多了,怎好意思在府上吃饭…”
赖瑾知道众人是怕府上的长辈们,遂开口笑道:“今儿太祖母进府里陪老太太摸牌去了。大爷爷和二爷爷两个也在府上回不来。我爹在朝上,我娘回娘家了晚间才回。左右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你们权当陪我吃饭就是。”
众人这才点头应了。
赖瑾又吩咐下人摆饭,赖家如今风头正盛,不说圣上隔三差五的都赏赐些好东西,也不说赖家之前的荣耀得意,和光同尘。甚至赖尚荣在家休养那段日子,各功勋世家送来的表礼药材等也都是上好的。何况自贾母认了干亲之后,赖家每日的饭菜用度更是比照着府上的主子们来,因此这一顿菜色虽然于赖家平常,可是看在林禄、吴一平等人眼中确实艳羡非常。比照着自家下里的模样,虽然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少,但也没有赖家如今的风光。梅香拜把子原本都是奴才,结果赖家这一下子却成了名符其实的主子,境遇之大,真叫人无法直视。
赖瑾看在眼中,但笑不语。和众小子们一起吃过饭后,又亲亲热热的教了众人一回书,方才各自散了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也没弄明白宝玉究竟多大了,若说长到十二三了吧,下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周瑞家的去梨香院的时候又是第一次见香菱,以王夫人和薛姨妈的相熟程度,周瑞佳的肯定也时常巴结着,估计这会儿还是薛家人刚进贾府不久。而原著第三回最后一行又写林黛玉进贾府第二天,王夫人接到了薛蟠在金陵打死人要上京的书信,所有某八也迷茫了。大家请忽视此中的硬伤吧╭(╯3╰)╮至于袭人——她不是向来喜欢装贤德充本分吗?如今被撞破了那个,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底气搬弄是非说三道四嘎嘎~~~
至于赖瑾为什么会出手帮袭人,倒不是多喜欢他,而是袭人这么长时间对赖瑾也恭恭敬敬的,且当中还有宝玉的情面,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赖瑾虽然不喜欢袭人的品格,但也不希望一个十来岁的丫头就这么香消玉殒。毕竟赖瑾是个现代人,骨子里还是不喜欢死人伤人的。
第27章 府内外因花起波折
至晚间,赖家爷儿们娘儿们全部归家。早有家中丫鬟摆了酒菜上桌,赖瑾闲来无事越性将下午林禄等人所说之话复述给众人听。其余人等不过是当个饭后闲谈一笑了之,倒是赖大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说道:“既这么着,倒是可以计较计较。”
众人心下狐疑,开口问道:“计较什么?”
赖大伸手敲了敲桌案,开口说道:“我如今正想着如何帮府上整顿家务——可国公府上的情况你们也晓得,但凡是得脸的奴才莫不是祖祖辈辈都在府上混着。况且府上规矩定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倘或是冒然举动,哪怕我们是为了主子好,难免得罪下面,反倒失了根本。如今大家看尚荣小子骤然发迹,若心里果真有想头,咱们倒是不妨利用一二。”
赖升眼珠子一转,开口笑道:“不错不错。若是想要眼下的这点子浮财,自然可以凡事照旧。可若想着也同咱们家一样将来体面,那么就得舍得眼下的浮财。这倒也是个可以衡量取舍的事情。”
顿了顿,又冲赖大问道:“可这种事情,该怎么同大家说。弄不好大家议论是我们家风光了就充主子拿大,这就不妥当了。”
赖大神秘一笑,开口说道:“这样的事情,合该是他们主动求上门来,又何至于我们开口。”
众人听得了然微笑。赖瑾手持暖壶给赖大倒酒,口中赞道:“不愧是大爷爷,脑子一转便计上心来。”
赖大自得一笑,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欣然饭毕,赖尚荣将赖瑾叫到劝学斋小书房,沉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自顾不暇,倒也没机会考校你的学问,你的功课没有落下吧?”
赖瑾摇头,开口说道:“依旧如父亲考校时温书复习,并不曾偷懒耍滑。”
赖尚荣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我想要你明年下场,你有信心吗?”
赖瑾心中一动,狐疑问道:“爹爹不是说我如今年岁尚小,要等到十一二岁方才下场吗?”
赖尚荣开口说道:“计划有变。圣上的意思…我明年可能要外放,届时未必能照顾你的学业。便想着若是可以,你明年先下场试试。”
赖瑾随后问道:“外放?”
赖尚荣颔首,并未细说。依旧问道:“明年下场,可有把握?”
赖瑾遂知道这事儿并不是自己现在能问的。只得点头应道:“七八分吧!”
赖尚荣知道自家儿子向来稳重自持,凡事不会把话说的太满。他这里说只有七八分,差不多也能有个九成半以上,遂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七八分足以。”
于是又将赖瑾叫过来提点一些应试技巧,父子两个直聊到三次鼓响,方才各自归房安置不提。
至次日早醒,赖瑾照例在书房练了几篇大字,写了一篇策论,天色便近午时了。转身回房侍弄了一回花草,忽的发现当中一株隐隐有绽放的迹象。赖瑾想着晚间能给赖尚荣一个惊喜,不免轻勾唇角,露出一副促狭的笑容。
正午的日头暖洋洋的,透过窗棂倾照在屋内。赖瑾有些疲乏的伸了个懒腰,撂下手里活计出门。在后街上晃晃悠悠的闲逛。此刻正值年下,长街两旁三三两两的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顽耍物件儿的,闹吵吵还有三二十个孩子在那里撕闹。赖瑾看着好玩儿,便站定远远看着,几个小子打弹珠打得也不太准,比起他们当年差多了。
赖瑾这厢正感叹着,迎面走过来一老妪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子,走到跟前谦声笑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
赖瑾听这话有些耳熟,不免开口问道:“你找哪个周大娘?我们这里有三个周大娘,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是那一个行当上的?”
那老妪笑道:“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赖瑾心下恍然。知道这人大抵就是刘姥姥了。不免细细打量一眼。只见这刘姥姥身上穿着一件儿藏青色棉衣,袄子略薄,肩肘处还打着几块补丁,越发显得老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张脸黝黑褶皱,堆满了谦卑笑意,倒是眼眸清亮,气质和暖,看起来就是个质朴良善的老太太。
思及原著中刘姥姥不过承受府上一点子恩惠,却能在阖府落败之时前往狱神庙打点探监,又远走千里将被舅舅卖入欢场的巧姐儿找回来嫁给已有功名的板儿。赖瑾心中微叹,开口笑道:“我知道了,你随我来罢。”
说着,领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至一院墙边,指与刘姥姥道:“这就是他家。”
言毕,扬声说道:“周姐姐在家吗?”
周瑞家的正在内里打扫羊肉,听见有人叫她,连忙转身出来,见是赖瑾,不免惊喜笑道:“这不是瑾小爷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好家里收拾羊肉,等会子略吃些再走吧?”
因年下物价飞涨,羊肉如今也长到四十五文钱一斤。若非如此,只怕周瑞家的还觉得饭菜减薄,拿不出手。
赖瑾摇头笑道:“多谢周姐姐美意,只是我已吃过了。是这位老奶奶打听你们家,我便将人送过来了。”
说着,将刘姥姥与板儿让到周瑞家的身前。
周瑞家的细细打量半晌,方笑道:“可是刘姥姥罢。这么多年未见,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快进家来坐。”
说着,自己先从门上下来,让着赖瑾进去小坐。
刘姥姥闻言,一面跟着往里走,一面赔笑道:“您老是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了。”
赖瑾却是站定笑道:“我还得回家复习功课,就不耽误周姐姐见客了。”
周瑞家的见状,哪肯赖瑾就这么空手走了,更是再三的盛情挽留。只是赖瑾明白刘姥姥来此做什么,不想让她尴尬,只好再四推脱。周瑞家的见赖瑾去意已定,少不得转身取了些上等的果糖点心送给赖瑾做零嘴儿,并将人亲自送到门外,站在门槛儿上直看着赖瑾走远了,方才转身归家。
不提周瑞家的同刘姥姥如何说话,且说赖瑾捧着一大把果糖点心走在后街上,一时间四下疯玩的小子丫头们见状,都围了过来。因后街上大都是住久了的邻里街坊,或者同是贾家门下的小子丫头们,赖瑾少不得将手里果糖点心分发给众人,又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子,方才家去。
进了内院正堂,赖嬷嬷并孙氏两个在屋里翻看年礼。难得赖尚荣也这么早下朝来,还在旁边陪着。见到赖瑾从外头回来,少不得开口问道:“去哪儿逛了一圈儿?”
赖瑾随口说道:“去后街上闲走走。怪没意思的也就回来了。”
赖尚荣开口笑道:“正巧我今日下朝早,你若欢喜,我领你去集市上逛逛。”
赖瑾没意思的问道:“去哪儿啊?”
赖尚荣寻思片刻,开口说道:“西市琉璃厂那边。”
赖瑾立刻直起身来,笑眯眯应道:“我去。”
于是父子两个兴致勃勃的出了家门,赖尚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将赖瑾抱在怀里溜溜达达去了城西琉璃厂。到了地面儿的时候,果见行人众多,车马喧嚣,四处都是卖年货办年货的,赖尚荣翻身下马,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身后长随赖平立刻接了马缰跟在身后。赖尚荣低头笑道:“想去哪儿看看?”
赖瑾在家憋了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多人,听见赖尚荣问,立刻指着前面集市,挥斥方遒的说道:“从头儿走到尾。”
赖尚荣见儿子憋疯了的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竟真的随着赖瑾的意从头逛到了尾。赖瑾在各处摊子上挑挑拣拣,寻了些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儿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大多是些雅致纯朴的小玩意儿,挑拣了几大筐吩咐赖平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