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众人在府中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上席吃饭的体面,一时间诚惶诚恐,不能自持。贾母再三宽慰,再四劝解,方才减了赖家众人些许紧张之意。只可惜往年尊卑上下早已根深蒂固,怎么也改不过来了。贾母最后只得无奈说道:“若论气度风雅,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瑾儿一个。”
赖嬷嬷自然奉承道:“瑾儿虽说是我们赖家骨肉,但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一言一动,一行一止自然潜移默化随着老太太,自然和我们不同。”
一席话说得贾母愈发高兴,当即搂着赖瑾和宝玉说道:“这两个娃娃我都是亲孙子一样的疼,自然都是好的。”
赖嬷嬷自幼服侍贾母,自然晓得贾母所想所念。当下顺着贾母的话又大肆赞了宝玉好一番,直乐得贾母合不拢嘴,搂着宝玉和赖瑾两个“心肝儿,肉”的叫了好一番,又拉着赖嬷嬷和两个媳妇去花厅闲聊说话,直至晚间不得不散,才挥挥手叫人散了。
这厢赖家众人各自归家,贾政贾赦两个方才将心中疑虑和盘托出。
“现今老太太将赖家众人的身契全部放了回去,又恩典赖大和赖二两个为干儿子。这般恩赏下来,若是赖家的人心野了,不服管束,甚至最后做出那忘恩负义,恶仆欺主之举,又当如何?”
贾母闻言冷笑,略有轻蔑的看了贾赦一眼,开口说道:“忘恩负义?恶仆欺主?你当尚荣小子如今是什么人?他可是走了科举清流最重名声的一条路,倘或他家真做出这起子小人行径,别说将来飞黄腾达,只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将他们一家子淹死,就能让赖尚荣万劫不复,再也别想走官场这条道。”
一旁的贾珍也开口符合道:“所以此番赖家两个再任府中总管一职,别说恶仆欺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为了赖尚荣的官声名誉,哪怕是先前那些个和光同尘的些许事宜都要考虑考虑了。要不然,总不能叫外人戳了赖尚荣的脊梁骨吧!”
众人闻言,心下恍然。
贾母见状,不由得摇头轻叹。
百年世家,最重传承。要不是荣宁二府满打满算也找不出一个有出息的,她也不至于死拽着有发迹之相的赖尚荣不放手。可现如今荣宁二府后辈无继,已显颓势,她若是再不拽住赖尚荣这个有能力又重情义的,只怕来日老一辈精力不济,小一辈天真懵懂。青黄不接之时,府中要有祸患啊!
一时间,为阖府上下精心打算的贾母有些疲乏的揉了揉额角,越发期待的看着怀中的贾宝玉——只等到这个宝贝长大了,能挺起荣宁二府的重担时,她才能松一口气吧!
不谈贾母这厢如何算计,且说大明宫中,昭文帝看着案上的情报,突兀笑道:“那赖家小子说朕之英明堪比秦皇汉武,他爹之贤德堪比汉朝卫青?”
下面地砖上所跪之人略微颔首,轻声应道:“是。”
昭文帝摇了摇头,轻笑道:“果然是阿谀奉承惯了的仆从之家。这样的话连黄口小儿说起来都不必起腹稿的。”
一旁戴权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也是圣上英明普照天下,连黄口小儿都深为仰慕拜服。”
昭文帝抬眼看了戴权一眼,调笑道:“知道你同宁国府关系不错,也不至于如此替他们家说话。”
戴权脸色一变,立刻跪地说道:“圣上明鉴。奴婢只懂得忠心圣上,绝对不会同那些个世家功勋有什么往来。即便有一些往来,也只是——”
“好了。”昭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不过是随意说两句话打趣罢了。瞧你吓的那副样子。”
戴权大汗淋漓的擦了擦额头,低声说道:“圣上天威,奴婢不敢欺瞒圣上。”
昭文帝轻勾嘴角,也不理论。转口问道:“听说荣国府已经认下赖尚荣之父为义子,不日即将请酒戏,摆宴席庆贺?”
下首之人又道:“是!”
昭文帝轻笑:“如此说来,这赖尚荣到底算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功勋之后?”
下首之人并不应声。倒是昭文帝身旁伺候的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窥其神色,小心翼翼地应道:“依老奴来看,无论这时他们表现的如何亲热,左右羊肉贴不到狗肚子上。”
昭文帝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手指弹了弹桌案,轻声说道:“待这探花郎入翰林编修之后,继续看着。”
顿了顿,微微沉声说道:“尤其要弄明白,这赖尚荣同江南一脉到底有何瓜葛。”
下首那人躬身应道:“诺!”

第24章 投桃报李赖家出手

投桃报李赖家出手,圣眷优容始进中书
至晚间,赖尚荣果然喝的烂醉如泥的被人抬了回来。赖家众人如何感谢那位赖尚荣的同年,孙氏如何照顾醉酒的探花郎自不必细说。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头疼欲裂的赖尚荣刚刚醒转过来便听孙氏说了荣国府老太太要认自己父亲为干儿子的话,一时间只觉得脑袋疼的越发厉害。
孙氏瞧着赖尚荣默然不语,不由得小心问道:“相公这是怎么了,可是宿酒头疼难受得紧?”
赖尚荣叹息一声,含糊的点了点头。孙氏立刻吩咐厨房再熬些醒酒汤来。一时赖瑾也进房给赖尚荣请安,赖尚荣心知自己这儿子年岁虽小,主意却大。不免趁着孙氏去厨房的功夫拉着赖瑾的手问道:“听你娘说荣府老太太有意认父亲为义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赖瑾闻言,少不得将昨日情景一一叙述。他两世为人,自然晓得贾府拉拢赖尚荣之心。赖尚荣天资聪颖,城府深沉,自然也明白贾家老太太打得是什么主意。虽然觉得贾家上下罗乱太多不宜亲近,但想到自家身份,想到自家承受贾府上下的恩典提拔,自思只要自己还想在官场混一天,只要自己还没将良心全部染成黑色,自然也无法和贾家人一刀两断。
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论荣宁二府在京中仕宦百姓的名声如何,于赖家众人而言,荣宁二府便是顶好的主子。若没有贾母当日的器重放权,就不会有今日荣宁二府两位总管的威风显赫。若没有当日贾母恩典外放尚荣为良人,就不会有今日探花郎御街夸官平步青云。若没有贾母当日的顺水人情从中牵线,贵为从二品的清流高官林如海也不会对赖尚荣另眼相看,赖尚荣也不会有机会用自己的才学见识去赢得那些清流翰林们的亲睐,也就不会有入朝为官之后的顺风顺水,花花轿子人抬人。
更何况此番贾母认了赖大和赖二两人为义子,并为此摆酒席,宴请诸位功勋贵胄。甚至还开了宗祠表明赖家上下自此不再是奴籍身份,也避免了赖尚荣平步青云之后,很可能止步四品的尴尬境地。只此一举,对赖尚荣来说至少于官路上更有益处。更别提自此后随之而来的功勋人脉。
虽然赖瑾这个看过原著的异世孤魂明白赫赫扬扬的荣宁国公府最终将要烟消云散,土崩瓦解。但是时下众人并不知情,贾家众人也更不知情。因此在贾府如此威风显赫的时候,贾母为了子孙后代大计,不惜自降身份也要拉拢赖家一脉的豪气举动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
因为她的举动,虽说最终目的是为贾家拉拢一门正在发迹的寒门。但于赖家而言,却是凭空降下一场富贵,足以让他们少奋斗百十年,就这么直接走入了满京仕宦,豪门大族的视线。
可以想象,在这个士为知己者死的年代,贾母的慧眼识人大力提拔,绝对能得到赖家人竭尽全力的回报。
用一句戏文来表达赖家上下如今的心情,那一句“来生做牛做马当报还”绝不为过。
赖瑾窥着赖尚荣的神色,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奴仆的身份耿耿于怀,方才多年苦读执意要从科举步入仕途。除了心有大志向外,主要也是想争一口气。如今金榜题名风光入了翰林院,赖尚荣心中芥蒂自然消了泰半。又有贾母要认干亲的神来一笔,更是将赖尚荣心中隔阂全部打消。
赖瑾知道自此以后,赖尚荣恐怕是心甘情愿替荣宁二府筹谋打算,一时间心中又是安慰又是忐忑。安慰于自家总算不会再做那背主求荣忘恩负义之事,忐忑贾府这一池浑水深不见底,恐怕是从根儿上烂透,他赖家人又有多少能力在不搭上自己的情况下,挽救贾府于水深火热之中?
事实证明赖瑾小包子真是多虑了。他只想到贾府上下里外腐朽不堪,却没想到赖家众人既然能在荣宁二府威风这么多年,自然是将这两府的里子外子摸了个通透。贾母在认下赖大赖二两兄弟并大摆酒戏的第二天,赖嬷嬷便投桃报李向贾母进言——
一、于金陵祖茔附近大肆购买田庄房舍地亩等祭祀产业,用以保证永久富裕。
二、严格规范族中私塾。将从前一干不思进取只图银钱混日子的族中年长子弟全部撵出私塾,视个人情况分配到府上各商铺田庄或学习来往人情之交际,或学习经济管事之学问。并将族中有志进学的少年子弟们集合到一起,另聘才高渊博之士悉心教养,以备将来科举。
三、按学里先生布置课业完成进度分发学里支出。即成绩好者多得,成绩次者少得,倘或接连三月学业无进益者,暂停学里使用。若能进秀才举人身份者,除学上例行支出外,另有奖赏。
赖尚荣甚至自动请缨每个月可去义学教学两天,教导合族子弟应试之技巧。又亲自上阵帮贾府相看了两个虽未高中进士但底子扎实学识丰富的落第举子前往义学教书。贾府众人侧面打听后,知道这两个举子虽然连考多次未能中举,但大多是因世事通便之故,一身本事并不在话下。尤其心性坚韧,高洁傲岸非是贾政房中那起子清客相公可媲美,一时间喜不自胜。贾政更是亲带了束脩随赖尚荣登门拜访,亲自相请。
那两个举子虽然多番未中,但其为人品性在士林当中也堪称清流。原是不屑于同贾府这样的功勋世家来往走动,不过碍于赖尚荣再三相请的情面不好当面拒绝罢了。便想着届时要委婉的为难贾政一番,好叫他知难而退。岂料贾政虽然出身功勋世家,但生平最敬佩的便是有学问的士林中人。他也晓得自家身份不受人待见,因此在登门之时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将姿态放得特别低。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位举子见自己冷言冷语人家依旧谦恭有礼,便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好歹也耐着性子和贾政相谈两句,只觉得贾政这人虽然才智平庸,学问太死,但到底也不像余等纨绔子弟一般,心性败坏,草菅人命。
贾政见机又将丰厚的束脩双手奉上。两位落第举子家本不在京城,此番也不过是想着在京潜修三年以备来年科考。只可惜京中物贵,居之不易。此番会试,他们在京呆了不过三五月余,便已然囊中羞涩。平日里全靠赖尚荣三不五时的打点着。虽说朋友有通财之义,但两位举子也不是那等厚脸皮要人养的,便私下商议着先去哪个富贵之家当西席,以免坐吃山空。这信儿叫赖尚荣知道了,自然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将人介绍给贾家。
两个举子碍于贾家声名原本不欲前来。只是此番贾政亲自相请,又如此表态,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两位举子思量再三,便答应先去义学上考校一番,若是真有值得栽培的好学生,便答应下来。若真无良才美玉,他们自然也不会为了些许黄白之物污了自家声名。
贾政自然无条件答应。又和赖尚荣并扬州那边商量过后,顺便笑着应允:只要两位举子肯来贾家义学教书,贾政便做主将当年林探花备试之手稿以及赖尚荣今番应试所录笔记并之前的策论文章全部抄录一番送给两位举子以备参考。两位举子心下一喜,心中的抵触便也去了三分。
众人如何议定考核日期,贾政回府后如何严加考校贾宝玉暂且不提。且说到了当日,两位举子于义学中考校全部子弟。最后便觉得赖瑾、贾宝玉、贾兰并几个年岁稍大的小子都有些天分。且贾家私塾的少年们虽然底子有些薄,但上课风气还好,也都认真听讲,全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般霍乱,便也渐渐安下心来仔细教书。悉心教导三两年间,果有天资聪颖考上秀才者,喜得贾家众人更是无可无不可,直道后继有人。又包了多少谢礼答谢两位举子,甚至在次后两位举子高中进士,又当中斡旋,打点安排肥缺上任。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赖尚荣自五月初旬开始去翰林院任职编修。这是个十分清闲且熬资历的活计。每日间辰时到任,申时归家,平日里喝喝茶水,修修经史,与同僚前辈们请教请教学问,间或大家一起去吃吃酒,听听戏,联络联络感情,倒也逍遥自在。
于是自觉清闲下来的赖尚荣便将泰半时间与精力都放在教导长子以及孕育次子之上。如此从容度日将近年余,赖瑾学问飞涨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并开始研习诸子百家不必细说。就连孙氏都“老蚌生珠”,于二十五岁“高龄”怀了赖家长房第四代的第二位嫡系子孙。
如此喜讯自然乐得赖嬷嬷成日里合不拢嘴。原本就十分宠爱这个官家孙媳妇的赖嬷嬷摇身一变成了溺爱晚辈的二十四孝好太婆婆,每日亲自下厨变着法的给怀孕初期没胃口吃东西的孙氏做饭熬汤,就连去老太太房里抹骨牌的时间都少了。如此有孙万事足的和乐模样看得贾母愈发羡慕嫉妒恨,闲来无事便叨咕着凤姐儿何时也能让她报上重孙子。叨咕个三五十遍之后,号称“脂粉堆里英雄”的凤姐也架不住了,只好将手中管家的伙计暂且缓缓,每日间拉着贾琏共商子孙大计暂且不提。
转眼又至秋末,孙氏的肚子已经显怀。每日间除了在重重丫鬟的服侍下在院子里走动一番后,再无行动之事。就连长日间做做针黹打发时间的活计都被赖嬷嬷给禁了。只说那东西费精力,仔细伤了心神反倒不美。孙氏说要看书,看了一会子赖嬷嬷又上来将书撤下,又说仔细伤了眼睛反倒不美…
如此这般,弄得孙氏诚惶诚恐,无所事事。赖瑾见状,只得捧着一本书在孙氏跟前儿诵读,或者搬一架琴在孙氏身边儿抚弄,美其名曰“胎教”。
孙氏虽然不以为然,但有儿子陪伴总也比之前什么都不让做好。便也任由赖瑾去了。
如此悠然又过了一个多月,天将冬至,气候转寒。转眼飘飘扬扬洒了好几场大雪。
这日,赖尚荣笑的合不拢嘴的归了家来。
正在劝学斋伺候水仙花儿的赖瑾见状,开口笑道:“爹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儿能不能说给儿子听听?”
赖尚荣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我在翰林院修书的时候,有太监传来圣上口谕,命我兼任中书舍人,明日起去西苑值庐报道。”
赖瑾浇花的手一顿,旋即开口笑道:“恭喜爹爹升官儿了。”
赖尚荣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从七品的官儿。不过中书舍人是掌缮写诏敕,之后倒是能离圣上近一些。”
赖瑾点头,知道中书舍人这个活儿基本上就是按照圣上的意思草拟圣旨以及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事,和秘书性质差不多。虽然平日里没有说话的份儿,但也算是半个身子挤进内阁。担任这职位的官员因为这个职业的需要,向来要求其人文采好,字好。当然,因为泰半时间离皇帝比较近,大部分也要长得好。不说俊美无铸,至少也得相貌端正,五官清秀。总不能让圣上一看这人就觉得“膈应”才是。
天子之臣离天子近了,自然是个好事儿。在这种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跟上位者混个脸熟至少能保证你的奋斗年限比旁人缩短了十来倍。赖尚荣有此圣眷,自然兴奋的无可无不可,至晚间吃饭的时候更是兴高采烈地接连喝了一坛子醇酒。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烦的赖瑾只好起身去了厢房睡觉——
谁让自孙氏怀孕之后,赖嬷嬷便发话将赖尚荣赶出了正房。无家可归的赖尚荣只好借用曾益父子感情的借口同赖瑾住到了一起。每日间考校赖瑾的学问直到夜半,非得赖瑾不耐烦了装睡方才罢休。
只可惜今日的赖瑾注定睡不踏实。只因他刚刚出了房间要转去厢房,便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接近劝学斋赖尚荣的书房。赖瑾脸色一沉,身形后退,扬声喊道:“来人,抓小偷。”
说着,一把将屋子里的铜盆大力摔在地上,造出偌大声响。

第25章 探花郎护驾始立功

赖瑾一声大吼霎时间惊醒了睡眠中的赖家众人。赖大披着衣服领着赖尚宁和后院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匆匆赶来,正巧将那黑影堵个正着。赖大话也不说,径自将人捆了起来就要报官。只听那人高声求饶道:“大老爷息怒,大老爷是我啊!”
众人听这声音耳熟,不免拿了一个灯笼过来照看,却见是赖尚荣身边的随身小厮赖平。众人瞠目结舌,赖大皱眉问道:“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只见赖平一脸惶恐的说道:“大爷今儿晚上归家时吩咐小的将几本字帖放在书箱里明日带进翰林院,结果小的吃醉酒忘了。这会子起夜的时候猛然想起来,便想着悄悄过来做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省得大爷明早责骂。没成想惊到了瑾小爷,是小的过错。”
众人闻言,想是今儿赖尚荣大喜日子,赖平难免喝高了,遂也不以为意。只有赖大摇头笑道:“成日家叫你们干活儿仔细,你们就是不听。亏是在我们这样规矩不大的人家。若要是在国公府里面,只凭你夜闯内宅一条,万死也难赎罪。”
赖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求道:“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
赖大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赖瑾沉声问道:“我们家虽不比国公侯府庭院深深,护院林林。但也不是那等随意可入的人家。你一个寻常小厮,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从前院儿穿过来的?”
众人闻言,不由得心下一凛。
赖平暗暗叫苦,向来听闻赖瑾心思缜密,不比寻常孩童。今儿果然见识到了,只得支支吾吾说道:“小的没从前院儿进,小的是直接从后墙上爬过来的。”
赖瑾刚要说话,就听赖平继续说道:“后院墙外都是咱们赖家下人的住所。因我们家自小就在府上做事儿,所以小的家离着后院也比较近,就我和我老娘两个住。大老爷的意思是叫我们平日也能照料着,不让外人从后墙进了内宅。今儿要不是小的被逼得没办法了,也不敢从后墙上爬过来的。”
众人心下恍然,赖大沉声训斥道:“饶是如此,你也不该三更半夜的偷跑进来。这可是家眷住的内院,要是传将出去像什么话?”
赖平一味磕头讨饶:“求大老爷开恩,看在我们一家服侍大老爷十来年的情分上,饶我一命罢。”
赖大回头,看着赖瑾静静的站在阶矶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心中惊惧,少不得上前两步将人抱在怀里安抚道:“莫怕。这赖平从小在咱们家长大,连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咱们府上,不会起坏心的。”
赖瑾回过神来,开口笑道:“祖父放心,我没事。”
赖大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下人先将赖平押到马房里去,等明日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一时间众人各自散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赖大也不敢任由赖瑾自己个儿去厢房睡觉,只得抱着娃娃回了自家正房。赖大媳妇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接过来,开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
赖大摇了摇头,遂将之前赖瑾发现赖平的事儿说了一回,赖大家的皱眉说道:“咱们家最近待下人是不是太宽些儿个,要不他们怎地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半夜里爬墙进了内院儿?”
赖大闻言,颔首附和道:“正是如此。这一年多我光想着整顿国公府了,倒把咱们家给忘了。想来明日间我该得严加教训一番,总不能让他们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赖大媳妇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抱着赖瑾进房睡了。
一夜无话。次日五鼓,赖尚荣起身梳洗,便听孙氏说了昨儿晚上赖瑾误会家中闹贼一事。赖尚荣心下一沉,脱口问道:“没吓着他吧?”
孙氏摇头,“瑾儿那沉稳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家小大人似的。昨儿倒是把阖府上下都吓了够呛,只他没怎么样——”
赖尚荣闻言,荣有幸焉的挺胸笑道:“这点子城府随我,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孙氏白了赖尚荣一眼,口里说道:“什么时候你还取笑。昨儿家里闹得风风火火的,你睡得倒是死性。要真是吓到了瑾儿,我可同你理论没完——若不是你昨儿晚上打呼噜吵得瑾儿睡不着,他也不会大半夜的出门闲逛,更不会碰到那做事不顾头尾的赖平小子。”
赖尚荣见状,嘿嘿一笑,没敢接话。
一时间盥洗已毕,吃罢早膳,便前去翰林院点卯。次后去西苑值庐,再后去大明宫等待面圣。进了大明宫的时候瞧见圣上脸色不太好,赖尚荣一时噤若寒蝉也不敢问,只眯在一旁静静站着,圣上若不问话绝不出声,圣上若不行动自己也绝对不动。兢兢战战的呆了一日,直至宫门落锁前出宫归家,方才喘了口大气。
自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赖尚荣自然也不知道,昭文帝在其离宫之后满面寒霜的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不过是让你们去他的书房查查他与林如海往来信件,结果你们竟让一个七岁孩童给发现了。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