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蛋透白如雨打后的梨花,颔了颔首,退出去了。
长风跟在她身后,掺上她的肩,扶着虚弱的她往前走:“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谷里出了什么事?”
她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议事你不在场,没事吗?”
“没事。”长风温煦笑笑,扶她在一篝火旁坐下,给她盛一碗热汤递过来,“我只是代表睿渊来统领摄政王旗下的大军,以及告知一些先帝的口头遗诏,辅佐太子,至于行军布阵的事,我一窍不通…轻雪,你在来这的路上遭埋伏了?”
他狭长凤眸瞥瞥她肩上翻开的布帛。
她端着热汤的素手在微微打颤,眼帘压下,泪光在火光前闪动,没有说话。
长风看着她的发顶,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坐到她身边:“假太后刺杀凌弈轩的事,我听说了,凌家军一定以为是你刺杀了他们主公…”
“是我杀的!”她突然道,抬起头,手中的热汤摔落下去,溅在绣花鞋上却毫无知觉,“那个假太后是我,是我一剑刺向了他!”
“轻雪?”长风微怔,视线由她绝望的脸,转到她毫无知觉的脚,在察觉到她的反常后,火速抱起她,奔进帐篷里给她脱掉袜子。
轻雪却在这个时候,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纤细的身子在不住打颤,清喉里发出痛苦的声音,“长风,他死了。”
长风身子猛的一僵,缓缓推开无助的她,“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退到床里,抱着自己:“我被人控制了。”
长风脸色大变,朝她爬过来,重新将她抱进怀里,“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关于睿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闭上眸子:“我刚刚从帝都过来,他是真的死了,没有人肯告诉我他葬在哪里!”
长风感受着她的痛彻心扉,愈加抱紧她,轻抚她柔顺的长发,“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们。你知道么?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她睁开眸子,泪光隐隐:“对不起,长风。”怀有身孕的事,她早知道了,是在上次接綦儿的村落怀上的,她与他的最后一次。温情过后就是离别,她赐了他一缕断发和一封诀别书,从此各自天涯。
长风眸中闪过一抹痛楚,下床站起身:“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也许我与你的情缘,早在睿渊横插一脚的时候就断了。”
她将身子侧倚在墙上,侧身敛眸,一身凄楚:“长风,一个心已枯萎的女人是配不上你的。他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轻雪,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长风坐到床边,为她撩起颊边的发丝,轻轻一笑,“感激不是爱,你裹着感激之情的爱让我感到沉重、感到压抑,如果可以再选择,我选择先遇到你。”
而后轻轻走出去,立在帐篷外,看着遥远的天际,一眸孤寂。

深宫内院,冥熙让人将摔得脑浆四溢的花擎苍用白绸裹了,扔到他的寝殿,呈给他的余党看。
那假扮孝宁的凤翥宫圣徒早拎着包裹逃跑了,留下五岁大的豆荚眼孩子坐在大殿中央,蹬着双腿嚎哭。为免留下祸患,他一剑解决掉了这个傀儡,抓出被关在密室的笪嫠姑姑。
那笪嫠姑姑一心求生,为活命,不等冥熙逼供,便道:“在神凤身上施邪术,是擎苍和慕曦逼我这样做的。当日慕曦在那血凤珠上涂了无色无味的弥天圣水,并派人去洛城取了一件神凤曾经穿过的肚兜,待神凤将那珠子吞回肚子,圣水就会在神凤奇经八脉游走,一等用神凤贴身之物设坛,神凤便会被控制。”
“解药!”
“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因为这种邪术只生效一次,一次过后,圣水自然而然蒸发掉!好了,我现在什么都说了,该放我出去了吧。”
冥熙冷笑:“到该放你的时候,一定会放!”
三日后,阿九拎着天罡斧出城迎战,刚与对方的猛将之一大战几个回合,打得正激烈,一支绑着黄绫的利箭突然飞向城墙,敌军即刻鸣号收兵,暂且休战了。
他不甘的抡了抡双斧,策马奔回城内。
“他们扔进来的是什么东西?”他大问道。
“禀雷将军,是求和书。”四个侍卫呈着那卷好的黄绫,生怕有什么闪失,急匆匆往主帅府奔去。
“求和书?”他翻身下马,边走,边狐疑的折起眉峰,“龙尊江山已是主公囊中之物,要什么求和书?”大感疑惑,他速速将战马和天罡斧扔给副将,也匆匆朝主帅府奔去。
路上,他遇到了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云浅,见她手腕上挂着件天蓝色的披风急匆匆往军营赶,没看到他,他一把拦住她,“这么急去哪?”
他今天总算明白主公的用意了,主公哪是让他监视云浅,而是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云浅见是他,眸中一亮,反倒一把拽住他,“正要找你,听说你刚出去叫阵了,过来给你打打气!你看,这是我刚刚做好的披风,里面夹了金丝线,坚固不易破…”
他慢悠悠将披风收下,眸中惊喜,脸上却纹丝不动,“咳,我的披风让那混小子给划破了,正想着去换件新的,谢谢你吖,我去办点事。”
“阿九,你去哪?我正炖着汤,你记得待会回来喝。”
“好!”阿九的唇角立即翘得老高,疾步往主帅府走。等办完正事,一定火速、快速赶回来喝云浅煲的汤!说实话,五年后的云浅变了好多,变得温柔娴静、细心体贴,虽然有时刁钻任性,但那也是女孩子该有的灵气,恰恰合他的脾胃。不过这次在重新接受她前,他要先观察她一段时间。
迈着幸福的步子、大踏步往主帅府里走,刚好看到青书从内堂走出来,忙迎上去:“青书,那黄绫上写了什么?主公呢?在内堂养伤吗?”
主公被轻雪所伤之事,他还真不敢相信是真的。不过主公自己也说了,是他一时大意,中了擎苍的奸计,让假扮轻雪的太后近了他的身。
青书看他一眼,不答反笑道:“阿九,你的喜事定在几日?我和青寰好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阿九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也得等喝完青书大哥娃娃的满月酒。”
青书掀唇一笑,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继续道:“现在还在战乱,不宜有孩子。阿九,若我军答应求和,你愿意仅做一城之首吗?”
阿九面上即刻凝重:“青书,主公果真答应求和了?我阿九不是追求权势富贵之人,不做大将军,仅做一城之郡我甘之如饴,只是担心煜祺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大家都知晓,主公是煜祺太子的皇叔,而且还是唯一一个位高权重、受万民拥戴的亲王,若将皇位让给太子,主公功高盖主,太子定为除去祸根,对主公赶尽杀绝的!”
“嗯!”青书轻轻点头,叹息一声。“这又何尝不是!倘若真的让出皇城,那日后煜祺太子是君、主公是臣,永远低于君下。只是,划地盟约是主公的意思,也是太上皇的意思,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只有遵从!”
“太上皇在这个时候插一脚?”阿九皱了皱眉头,张腿在青书身边坐下,问道:“求和书上说了什么?太上皇是怎么说的?当年他抱主公出宫,现在又来争主公的皇位,确实不像一个父亲所为。”
“洛城以北划给主公,但白湖必须收回去。恢复主公亲王身份、凌家军继续归主公统领,但不会享受朝廷俸禄,不上朝、不朝拜、不参与国事、每年上缴五万石食粮。相当于各自独揽半壁江山,名义上一个为君、一个为臣。”
“这样划分,对主公还是有些不公平。”阿九摸摸下巴,双目望青天,“毕竟主公现在要夺下这个皇位,只需一声令下就手到擒来,何苦打了这么久,又退出去?”
青书抿着唇,有苦说不出,心头却在渐渐明朗。主公其实不想坐这个帝位,不想一生被三宫六院套住,不想背上弑兄夺位的名声,他只是在向他的父皇证明他的本事、在向那些野心勃勃、欲置他于死地的皇兄弟示威反击。那一剑,正好了结了一切。
如果他能再醒来,肯定是带着他的一双儿子,带着云轻雪在洛城做一方霸主、不受朝纲牵绊,逍遥自在。当年太上皇为何要出家,不正是因为心之所累么?
只是,主公怕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阿九,召集所有将士来主帅府,我们商议议和之事!”
“啊?”那云浅给他煲的爱心汤岂不是要泡汤了?

与长风的婚事取消了,她带着三个孩子坐上了南上的马车。
车外飘起雪花,片片如鹅毛,在空中翩跹。只是还没有积雪,落地即化为雪水,渗入泥土。
她让马车在浊水河边停下,踩着雪水,看着那滚滚东流的河水。雪花一片片打下来,落在她发梢、脸上、颈间,刺骨寒风将她白嫩的脸吹得通红。
当年长风抱着她坠入这河里的瞬间,又怎么能忘、怎么能忘。闭上眼睛,便是长风负箭的模样,便是凌弈轩一箭刺入胸膛的模样。这两个男人,她都忘不掉了,可是,她不能在记着另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嫁给一个等她五年的男人。
弈轩死在了她面前,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一辈子苦尝愧疚与相思,烙下一辈子的印痕。如果是对长风好,就不要再把感激当爱情,不要再自私的在他那里寻求安慰,将他永远绑缚在身边。
长风说的对,他们的情缘,在睿渊横插一脚的时候就断了。如果那个时候在身边的是长风,也许他们就爱上了。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已经发生了。
“娘亲,这里好冷。”两个儿子拉拉她的衣袖,使劲跺着他们的小脚丫。娘亲说要带他们回家,却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他们都快冻僵了,真不知道这浑浊的大河有什么好看的。
她收回悠远的视线,牵起那两只小手,“好,我们回家。”
马车进入洛城,小綦儿趴在窗子上,大眼睛打量四周熟悉的景物,兴高采烈拉扯旁边的弟弟,“弟弟你看,那里有蹴鞠、杂耍、射艺,还有投壶…”
小僢儿小嘴张成一个O型,瞥了哥哥所指的方向一眼,黑葡萄大眼紧紧盯着花楼上那些拉客的花娘,说道:“这里的姐姐都是胭脂俗粉,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娘亲。”
小紫苏本来想去凑热闹,见轻雪一直在咳嗽,便乖乖守在她旁边,帮她抚背。善音给主子披了件披帛,说了几句担忧的话,便接着煎药去了。
一会,他们在一座小院前停下,善音吩咐马夫搬运行装,自己则牵着三个孩子走进屋子,“主子病了,需要静养,你们别太吵。”
“嗯!”三个小家伙乖乖点头,瞧了脸色苍白的娘亲一眼,忍不住在新院子里转悠起来,好奇的打量:“善音姑姑,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为什么长风爹爹不跟我们来?”
“还有父王叔叔!他说要来接我们的!”
善音脸色微变,忙道:“膳房煮了银耳羹,走,姑姑给你们盛一碗去,暖暖身子。”
轻雪掩着帕子咳嗽一声,站在院子里,望着飘落下来的片片雪花,清眸中的亮光在凋零。她在来洛城的路上染了风寒,一直咳嗽,高热不退。善音给她煎药汁,她喝了就吐,直到吐出胆汁来。
“夫人,您是初次来洛城吧。”马车夫给他们搬好行装,捋捋袖子,边朝她走过来,边善意提醒道:“我们洛城东大街有个食人潭,潭面看似平地、四平八稳,但脚一旦踏上去,人就会陷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她朝马车夫轻颔首:“谢谢你。”
马车夫瞥一眼简洁的院子,心头为这个年轻的寡妇叹息一声,再道:“老汉是去京城办事,顺道将夫人一家从京城带过来,能助一把是一把,哎,这一路的兵荒马乱,我们也都见识过了,其实呀,夫人选择来洛城是个明智选择。我们洛城虽比不上京城富庶,但也算得上是京都第二,因有英明神武的睿宗王为民做主、治理家园,万民才不致受战乱侵害、被乱党圈地…”
“睿宗王?”她听到这个名字,托着雪花的素手微微颤动了下。
“嗯,睿宗王!”老车夫重重点头,双眸中净是钦佩与自豪,“前些时日,睿宗王与煜祺太子议和,主动让出皇位,退守洛城以西南,甘愿为臣。这对我们洛城百姓来说,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呀,这样可以免去战乱、减少苛捐杂税、与君王同饮一江水。而夫人你从京城搬来洛城,不也正是听闻睿宗王的胆识与魄力,才决定来南部落地生根么?”
见轻雪脸蛋愈加的白,老车夫以为夸过了头,干笑几声,便要告辞。
“等一下!”轻雪唤住他,问道:“既然天下东北、西南二分,名为君臣,实则为一山二虎,那么睿宗王本人定是在洛城的?”
“嗯!”老车夫连忙回头,又走回来几步,指着凌府方向道,“睿宗王此前就住在御敕府,离这不远。不过那府邸已经翻修成睿王府了,一般寻常百姓家不能恣意进入。倘若夫人想拜见,可以先去洛城最好的盛源布庄认识将军大夫人,再由将军夫人带你进府。”
“这位将军夫人是?”
“凌府以前的四小姐,闺名好像叫青寰。半年前嫁与霍青书将军为妻,现在住娘家等夫君凯旋归来。”
“善音,送这位老先生出门吧。请。”她礼貌颔首,走回厅里,坐在椅子上。
善音送完客回来,见她只是微倚沉思,说道:“既然京城那个是侬一假扮的,那么这个也真不到哪里去。军医不是说了吗?一剑刺中心脏,回天乏术。主子,你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
她暗沉的眸子却微微闪亮,枯竭的心房死灰复燃,“自从得知他的死讯,我就从未见过他的尸体,总感觉冥熙和青书瞒着我什么。这一次来洛城,原来是他冥冥中牵引我来的。他在梦里告诉我,宣城红烟山山脚,那排梅花树下,会有他的身影。”
“梦是虚幻的,可信吗?”
她点点头:“可信,因为那座山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若他还活着,定会记得那里。若…去了,他的魂魄也会在那逗留。”
善音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戳破主子的梦,让她早日清醒,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伺候三个小家伙去了。
三日后,洛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白皑皑的一片,银装素裹、大雪飞舞。
洛城第一江盘龙江即刻冰封了,货船、客船一律停歇,商贾、异乡客皆坐在客栈酒楼围炉夜话、喝热酒,打发时间。这些人闲来无事,望着鹅毛大雪,心照不宣的对近来的国事战事众说纷纭起来。
正说着笑着,突听门外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齐刷刷一片,直震得桌子上的酒菜抖抖索索。众人大吃一惊,忙开窗开门探头探脑,探个究竟。
只见凌家军的铁骑、步骑、骑射、步兵,正腰垮佩剑、手持长干,冒着大风雪,喜笑颜开进城来。而为首的赤兔马上,坐着头发半白的霍廷鹤;君圣剑与云翩若一人一匹闪电马,手牵手并驾齐驱,走在霍师伯身边,然而,霍师伯的身边还有一个高大健壮的墨衫男子,他马靴里插着小刀,边塞人装扮,外披苍鹰羽毛制成的大麾,毛领口遮住他半张脸。
这个男子才是领头者,一身的王者霸气,冷冽倨傲,侧脸深刻冷峻。
他对百姓的欢呼不太热衷,微微勾唇、颔首,便一匹快骑飞驰过来。等到来到睿王府门口,他将骏马交给部下,大踏步往府内走。
府内立即迎出一个女子来,为他接过长剑、大麾,笑意盈盈:“王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去净净手吧,开宴了。”女子一身素衫,纤细的腰肢用紫色腰带松松挽着,长发随意披泄,楚楚动人。
男人静静看着那张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转身往饭厅走。
“慕曦姐姐,画皮画虎难画骨,你再怎么装扮成轻雪,你骨子里也是你自己。”青寰带着两个丫鬟从房里走出来,不是讽刺也不是取笑,而是实话实说,微带醋意。
自从大哥被送回洛城,慕曦就寸步不离,死赖着不走。先是以睿王妃身份自居,而后被府里的下人白眼相待后,整日装扮成轻雪的样子、疯疯癫癫的。慕曦确实与轻雪有八分像,但气质却完全不同,特别是在和离后,慕曦的风华绝代、清高傲骨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个可怜女人为挽回男人的卑微与谄媚。
而她吃味的是,她的夫君霍青书曾也为这个女子的琴音着迷,曾一度寻她做知音。
“谁说我扮云轻雪了!”慕曦扭过身,立即反唇相讥,微微上挑的凤眸里闪着一抹疯癫,“凌青寰,这个世上只有云轻雪是我慕曦的影子,绝没有我慕曦去模仿她!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
青寰翻翻白眼:“那是不是这个世上只有你慕曦一个睿王妃?哪个女人敢跟你争王爷,你让她死祖宗十八代?”
“当然!”慕曦凤眸一冷,眯眸警告,“你若敢在我跟王爷之间兴风作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青寰后退一步,笑了笑:“你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永远这样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不过,你拿什么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大哥没有用真正的鸠酒杀你,是因为他只是想吓你一吓,打乱你魔音的心咒,留你一条性命。废你右手手筋,是不想你再害人。为什么到今日,你还不懂得回头呢?”
“云轻雪不死,我永远没办法回头!而现在,就是我的机会!”
小宅院里,轻雪正蹲在地上陪三个孩子堆雪人,綦儿堆了一个将军、僢儿堆了一个神医、小紫苏叶堆了一个将军,三人齐声道:“我堆的是父王、长风爹爹、养父!”
僢儿见哥哥和姐姐堆的都是父王叔叔,忙撅着小屁股又堆了一个,“这个事父王叔叔,我们是一家人。”
轻雪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雪人,知道僢儿心中弈轩也有位置,但不及长风。就跟綦儿心中,父王才是最重要的一样。她轻轻咳嗽一声,缓缓站起身,用帕子给三个孩子拭去头发上的雪花,牵着他们去廊下烤火取暖。
“娘亲,善音姑姑说你肚子里有妹妹了,是真的吗?”僢儿趴在她的肚子上不肯离开,非要摸摸,还煞有其事的将小脑袋搁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笑道:“如果是妹妹,僢儿以后可不许欺负妹妹。”
“娘亲,我会保护妹妹!”綦儿虽然没有像僢儿那样调皮趴着,却也靠在她身边,信誓旦旦保证,并加了一句,“如果弟弟欺负妹妹,我就揍他!”
她纤长秀眉微蹙,眸中带笑:“綦儿是哥哥,既要保护妹妹,也要保护弟弟,怎么能揍弟弟呢?”
綦儿撇撇嘴:“他把我惹火了,我就揍他。”
母子几人正围着火炉说着,善音挎着个篮气喘吁吁跑进来:“主子,你说我刚从在大街上看到谁了?”
她回首,静静看着善音。
善音喘口气,又急又喜道:“去南诒的凌家军今日捷战归来了,我看到马背上有个男子特别像睿宗王…”
“你看到他的脸了?”
“没有。当时人太挤,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君将军的背影跟他很像,说不定是君将军。”她不敢报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才不呢!与云翩若手牵手的那个才是君将军,两人如胶似漆,分都分不开。”
“那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她死寂的心雀跃起来。
“睿王府。”
睿王府里,白雪皑皑、夜灯高挂。
捷战归来的一众人宴饮后,在书房落座,笑谈风声。
“王爷,你的身子已无大碍,真的要划地盟约吗?”霍师伯出声问道。
凌弈轩正在饮热茶,利眸轻掀:“当然!既然已经议和,又岂有再打回去的道理?本王与那太子侄子坐拥南北,互不侵犯,这样也不错。”最近他看中了一个牧场,决定买下那块地在那里牧马。如果是帝王,能这样随心所欲么?
“是不错。”霍师伯笑着点了点头。半壁江山到手了,自由身也到手了,能差吗。
而翩若则在钻研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扯了扯君将军的臂膀,轻笑道:“圣剑,你看那幅画中的女子是不是轻雪?简直栩栩如生,比真人还要动人三分。”
君圣剑轻拍她的柔荑:“好了,咱们不管王爷家的事,明日我陪你去宣城拜见未来的岳父母。”
翩若嗔他一眼,俏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片刻,书房里只剩凌弈轩和霍廷鹤,霍廷鹤望着那幅画,捋了捋长须,笑道:“王爷的两大劫都避过了,该是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时候了。”
凌弈轩盯着那幅画,俊脸并没有师伯那样明朗惬意,反倒乌云密布:“想必这个时候,她已经是长风的人了。而我能醒过来,完全是个奇迹。”
“哈哈。”霍廷鹤笑了笑,转身走回椅子上坐着,“轻雪早就知道是被人控制才刺了王爷你那一刀,而王爷你‘死’了,她能心安理得嫁人么?女人哪,总是喜欢心口不一的。王爷,那一剑是否受得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