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心里一阵阵抽痛,为她而痛。
她一个单身女子,在异国他乡,不知挺过多少难关,才能将女儿生下、养大,且教得如此精灵纯善。
我知道在国外做医生,并不比国内轻松。
他们自有一套制度,每个医生也都绷紧了弦,每一天都过得似一场战役。
然而,竟没有人能替她分担。
她瘦削的肩,是如何为珊珊撑起那样牢固的一方天地的呢?
也许,只有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松懈下来,用眼泪宣泄一下内心的焦灼。
为那些得不到和已失去的。
为那些曾经温柔的缠绵,和如今冰冷的背叛。
那样汹涌激烈的情绪,却只能用如此安静的方式来宣泄。
原来做了母亲,连痛快发泄一场心里悲苦的权利都一并舍弃了。
我的眼角有点湿,有泪缓缓流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无声地掉一夜眼泪罢了。
哭完之后,子晴抹干脸上的泪痕,转过头对我微笑。
她由头至尾都那么镇定,连那无声的泪,都仿佛只是一场理性的情绪疏导。
她替珊珊掩上门,倒一杯热茶给我捧在掌心,而自己则靠着沙发,席地而坐。
“子晴,有些感情你真的必须放下,否则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低声劝慰她。
“我明白的。我什么都懂,也不是放不下,只是想再最后任性一次。”她低声细语道,“我以为这次也许会有转机。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再放浪不羁的人,也会慢慢渴望安顿下来。我只是想孤注一掷,赌一次而已。”
“可是你输了!”
“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我原本便没想过会赢。”她抬起头笑得天真,眼睛因哭过而略有些红肿,但丝毫也不影响她的美,“我只是赌那万分之一的浪子回头率。”
“子晴,你在自欺欺人。你明知道,浪子之所以称为浪子,是因为他们永不会回头。”我单手握住茶杯,同她做个一刀切的姿势,“别再软弱了。”
“无论谁都有软弱的一面。”她倔犟地望着我,仿佛刚才那场哭泣,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但有些人,就不会输给内心的软弱。所以,我哭过之后,该做什么,我还是会做。”
“你何必强迫自己去做扑火飞蛾?”我有些恼她油盐不进,这么聪明理智的女人,此刻却一心一意迷恋那个死不悔改的男人。
“你们只知道飞蛾扑火的痛,却不知道飞蛾扑向焰火时,所见到的美丽与希望。”她自嘲地一笑,“有些人宁肯痛,也要去扑一次火,否则人生漫长,没有一两个令你寝食难安、始终揪心的人,岂不太过平淡?与其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不如鼓起勇气扑向瞬间的璀璨。”
“子晴,你变了。以前总是我同你讲这些歪道理,现在你比我讲得还偏执怪诞。”我忍不住揶揄她。
“唉,你以为我自虐吗?你知道同自己不爱的人守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在英国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努力去尝试过。明明两个身体是躺在同一张床上,肩并肩,头抵头,但其实已是人去楼空的房间。没有精魂,没有生气,只徒有一个壳。”她长长叹口气,“爱情这种事情,真正将就不得啊。”
“那就不要将就。”我斩钉截铁打断她。
“可寂寞倾城!伦敦的冬天,那些阴雨和浓雾,会浸透你的肌体发肤,缠上你的心,令你寂寞得结冰。你会特别渴望一个男人的体温,那是电热毯与热水袋所无法代替的。”她笑起来,“等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飘零,你便明白你内心的欲望与寂寞,可以以怎样成倍的速度激增,直到摧毁你所有的意志。”
“我是一个母亲,我早已学会不依靠任何人,因我本身已是另一个生命的依靠。但我仍然是个女人,仍然想给我的女儿更好的家,给我自己一个稍稍松懈的借口。”子晴将头埋进膝盖良久,待抬起来,眼睛中已恢复清明,“我只是放任自己这最后一次,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我要继续前行了。总是向后张望的姿势,不但会阻碍前进的步调,还会容易把脖子扭伤。”
我点点头,知道那一瞬的软弱与无力,她已经扛过去了。
她已经从莫运年搂着年轻女孩的伤痛中重新振作起来。
14不能说的秘密
隔几日,子晴开始处理在国内的诸多事宜,也通过邮件与电话,为珊珊联系了英国的学校。
而我,除去工作,便天天窝在“浮生”。
“浮生”几乎成了我的第二个家。
晋州常常在阁楼上,替我煮一大壶温补的冰糖莲子枸杞大枣茶。
我们俩便守着煮得噗噗响的氤氲热茶,聊得神游四海。
红枣的香甜,渐渐代替了“浮生”惯有的清苦柚香。
有时候,茶煮到一半,便有顾客过来,央求分一杯尝尝。
甚至有客人打趣道:“要不要干脆在饮料单上,加一种红枣茶啊?”
晋州哭笑不得,我则忍笑忍得睫毛乱抖。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静谧流香。
这日,我们俩又窝在“浮生”各自捧了书读。
读到精彩处,会不由自主抬眼看一看对方。看到彼此静好的神态,便能将沸腾的情绪又平复下来。
我喜欢这种默契的感觉。
那是一种由信任与理解构建的感知,比爱情更长久可靠。
茶香刚溢,门铃便碎碎响起,与背景的古典音乐形成对比。
我同晋州安坐楼上,继续酣战书中。
然而,一人夹裹着室外清冷的空气,行至楼上,站定于我们桌前。
我抬头——
一名女子身着墨色大衣,肤色白得透明,像泛着寒光的青玉。五官清秀得几近寡淡,林黛玉似的眉眼,一看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这个女子,是有本事把一身黑衣穿出怨妇气质来的。
当然,她本身就是名失婚的怨妇。
下一秒,我已经认出,她就是晋州那名活着的前妻,亦是他当年的助理。
“卫欣,你怎么来了?”看得出晋州十分讶异,没想到她会突袭。
“我前日便来过,可是你不在。”她细声细语地对晋州说,一双眼却片刻也未从我身上移开。
前日,我同晋州去看了一场话剧,是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之后他送我,顺带留宿我家。
乘着兴致,我们又谈论起阿加莎,就着Julie·London的歌,干掉一大块埃曼塔芝士,和一瓶波尔多干红。
真是一场奢侈而罪孽的享受。
最后缠绵时,也不知酒精作祟,还是音乐蛊惑,我几乎虚脱,醉死在旖旎的情欲中。
此刻,腰还是酸的。
所以,提起那晚,我忍不住眉头一动,看向晋州。
而他正好望向我,眸光如灿星闪落入夜海,泄露了他与我想到一处。
我不禁含笑白了他一眼。
他立即正襟危坐,收敛了眉目间的情愫,“有事找我?”
“嗯,是想谢谢你替我争取到职称。”她就势以一种熟不拘礼的姿势坐在晋州旁边。
晋州一边同她说话,一边站起来,替她倒一杯茶,“举手之劳,况且我帮你也是分内事。”
倒完茶,他不露痕迹地坐在另一端,同我与卫欣保持一个三足鼎立的距离。
他倒是聪明,避免了在新欢旧爱之间选择的尴尬。
“你没同我们介绍?”卫欣指指我,又指指她自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哦,她想让晋州表明她的身份,也正好借此搞清我与晋州的状况。
是,她是他的前妻,曾经水乳交融,你侬我侬,行动一致的前妻。
晋州倒是一如既往的静定,他微微一笑,“我忽略了。”
“这是卫欣——”他轻轻摊开手做了个引介的姿势,“我的前妻。”
我看见她微微颦拢的眉,稍稍舒开——嗯,他并不介意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介绍他们曾经亲密的关系。
“这是江绍宜。”晋州微握一下我放在桌上的手,并不多做介绍。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果然,那卫欣始终微微下垂的眼角一下扬起来,仿佛不敢置信,一向内敛的孙晋州,也有这样张扬自己感情的一刻。
“她知道我们的事?”她应该是故意这样问的吧?
“知道一点。”我笑起来。
“哦?想多聊聊吗?”她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如果你不介意,我当然愿听其详。”我露出一个自认为从容得体的笑容。
怎么?想来吓唬我?
我转过脸,看向晋州。
而卫欣也半酸半刺地说:“介意我同江小姐,随意闲谈几句吗?”
他仍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好啊。既然两位这么想聊,我去厨房叫人给你们弄点小点心。”
说完他果然潇洒地起身。
“不怕我说你坏话?”卫欣故意拿眼风扫过他。
“没关系,尽管说。绍宜最知道我不过。”他涵养极佳地拍拍我放在沙发上的手背。
“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仰起脸冲他笑。
“你说呢?”他并没有答我,只回我一个莫测的笑容,便真的转身下楼了。
“我从未见过他有这样多笑容。”卫欣怔怔望着晋州的背影。
“因为以前的他,实在背负太多自责。”我轻轻说,将目光锁在卫欣脸上。
“哦?你知道他的过往?”
“只略知一二。”
“包括我的前任?”她试探着问。
“知道!”我颔首,表明晋州并未在我面前隐瞒什么。
她略为迟疑,然后说:“我不知道你听的版本是什么。但我这里有一个,你可愿意知道?”
我想一想,回答道:“好啊!很多事情,多角度摄入,更容易了解全貌。当事人讲述的难免主观,多少有些以偏概全。”
她喝了杯大枣茶,双眸里闪过一道诧异,“这茶?”
“大枣茶,我总爱熬夜加班,喝点滋润的茶水,稍微调理一下。”我尽量说得平和,免得她觉得我在炫耀。
她微微叹口气,“他变了,以前他可是想不到这么细致的。事事需要别人替他做得妥当,他只管扑在学问上。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并不接话,只摆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只是名小教员,是学院里众多孙晋州的仰慕者之一。
然而机缘巧合,她被分给刚刚升为教授的他,做助教。
那一年,正好是春天。
樱花刚开,,云蒸霞蔚,染得整个学院一派明媚。
可是,风头最劲的孙教授,却仿佛常年置身北地,令人疑心他周围有寒风彻夜浩荡。
她与他待在独立的小办公室,成日见他埋首书堆,孤单背影几乎坐成一座雕塑。
他那么端秀英俊,可他却那样寂寞,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有厚重心事压得他连唇角弯一弯也做不到。
渐渐,她对他的仰慕里多了点东西。
那是一个人仰望她心中的神时,忽然发现她的神,也有着人的弱点时,不由自主衍生出的一份疼惜。
有时候,看着他伏在案头,就那样孤单地睡着,她心里会隐隐作痛。
她开始慢慢留心他的喜好,想为他做得更多更好,让他眼里的寒意稍微融一融。
他爱喝茶,她随时沏一壶温香的龙井,放在他手边。
他熬夜修改论文,她便去避风塘买刚出炉的水晶虾饺,给他做夜宵。
他晚上备课,她会备一条薄毯,替他盖在膝头。
课前,她会细致地将教案,替他整理妥帖。
他疲累时,她会焚一炷薄荷檀香,为他醒神。
她默默付出,只为让他眉梢眼角的倦意与寂寞隐遁。
她因付出太多,而慢慢爱上他。
而他,也被她的细致体贴感动,慢慢愿意同她交流。
他们一起躲在办公室听音乐,看书,聊天。
更多时候,是他工作,她在一边陪着。
后来,她知道了他与妻子的矛盾。
她开始替他不值,那样浅薄而且红杏出墙的妻子,怎么配得上清高风雅的他?
她更加主动,将一腔爱慕化为绕指柔。
终于,他的城池被她攻破——
她不顾一切地爱他,不求回报地爱他。
她只想拥有他,多一天是一天,有没有尽头都不重要。
直至他的妻子闻声前来掌掴她。
那一巴掌是耻辱,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大的绯闻,她不是不羞辱的,但心中却有另一番隐秘的快感。
她知道她与他的婚姻这一次真的走到了尽头。
她从来没有央求过他离婚,她总是被动地等。
哪怕永远也等不到结果,她也不在乎。
但她的对手太差劲,用这样拙劣的招数,拱手将他让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那一场离婚大战中,她的对手,愿意用生命来求一个两败俱伤的死局。
她死了。
他垮了。
他辞掉工作,以断送前途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她在众人唾弃鄙夷的目光中,用更博大的爱与温柔来救赎他,安慰他,鼓励他,包容他。
他终于,在她众叛亲离、身败名裂之后,回报给她一个婚姻。
她终于求到她想求的,用太多付出与太沉重的代价。
可惜,这些仍抹不平他心头深深堆积的负罪感。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笑意。
她当初接近他,是为了让他笑。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他偶尔一现的笑容,也被消磨殆尽。
她终于受不了,受不了他日日被噩梦惊醒,受不了他目光困顿,呆呆望着某一点,便是一整天。
她也受不了他,阴沉的脸,和永远下垮的嘴角。
他甚至不愿意做任何能令自己快乐的事情,仿佛他一笑,她在地狱那头,便会受更多折磨。
那个女人,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方式存在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冷眼看着他们彼此消磨对方的感情与生命。
这场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婚姻,是两个人,过着三个人的生活。
卫欣想象的婚姻,该是举案齐眉,读书泼茶的恬美静好。
而不是,愁眉冷对的四只眼。
压抑的婚姻生活渐渐成为一种枷锁,禁锢着她活泼的灵魂,还有他的自由。
敏感的她,开始失眠,掉发,迅速消瘦,尖锐的蝴蝶骨几乎皮肤而出,像久困在爱力的灵魂,迫不及待要求一个解脱。
终于,在某天,她冷静地提出了离婚。
那一刻,他的脸上,没有不舍,没有歉疚,有的居然是一种如释重负。仿佛压在他身上的罪孽,就此消去一层。
她悲哀地想,原来是她的爱,令他更加沉重寂寞。
他原本只是身处地狱,是她的温柔付出,令他下到地狱的最底层。
她终于放手。
故事讲完,她脸上却没有泪。
大概在那些情感消亡的过程中,那些泪也被消耗了。
“我的故事,与你听的版本,有无出入?”她探询的目光追光灯一般跟着我。
“晋州不爱说谎。”我微笑看着她,这个女人还没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她眉目间的怨怼,并没有因为两个人分开多年,便有所清减。
“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再爱上什么人。”她看着我苦笑,“我以为,他会用余生为她陪葬呢。”
“过去的他,早已为她殉葬了。现在的他,已是另一个人。”我欷歔,晋州心里,早就将过去的自己填埋了。
我爱的这个晋州,真的只是带着前世记忆的另一个人。
“她死了,我委顿了,而他重生了?”卫欣怔怔地笑起来,“Z合适什么道理?我们都是为了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他怎么可以说一声忘记了,便开始新的生活?”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这才是对生命该有的态度。”我轻声劝慰她,“我也离过婚,我知道从头开始有多难。”
“可你运气真好——”她的笑容凉薄寥落,像秋风卷着黄叶从脚边扫过,“一个女人用生命,另一女人用青春和名誉,替你的出场做足铺垫。早一刻,也轮不到你。”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确实是一种幸运。”我温和地望着她,一点也不为她言辞间的刻薄而动怒,“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又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我的另一段婚姻里,我也不过是个蹩脚的垫脚石而已。”
“可我从没真正打算放弃他——”卫欣用力看着我,那双幽怨的眸子,像藏了无数心事的黑沼,深不见底。“即便离婚,我也只是想等他摆脱旧日阴影,再与他重新开始。”
“你太天真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他就无法不陷在过去。对他来说,你是那惨烈回忆的一部分。不管你付出多少,有多爱他,在他心里,你永远站在光明与希望的对立面。这想法已经生根,不管时间如何强大,也无法从他心里拔出。他对你唯一剩下的情感,是愧疚。”我坦诚地告诉她,不管有没有我,她都没有机会再与晋州继续前缘。
“你指望一个人,靠着负疚感与你生活一辈子吗?”我轻轻问她。
“可我付出那么多,怎么能让你捡了便宜?”她愤愤不平。
“爱情,并不是付出就能有所收获的。”我看着自己的无名指,属于温旭生的戒痕已经淡去。“爱用在错误的人身上,会付出越多,失去越多。”
“错误的人?”她轻轻跟着我说,“可是,爱那么真,痛那么清晰,失去时,那么空虚难过。”
“真正的爱,不会叫你空虚、寂寞和疼痛。”我轻轻说,“真正的爱,是充满希望、光明和温暖的。是对方不在你跟前,你也觉得踏实,即便有一天失去,你也不会遗憾。”
卫欣是聪慧敏感的女人,她只是深陷如初太多、失去太多的心魔中。
我想总有一天,她能明白,求不得的爱,不值得留恋。
等晋州端着茶点上来,卫欣已经走了。
她走的时候,步履轻浮,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走。
她也许,真的一直在等他。
又或者,他之后,她只是没有遇到更好的男人,一直蹉跎着,幻想有一天可以破镜重圆。
更或者,她心里明白,他和她已经永无可能。却自私地希望,他可以就此孑然一身,好对得起她那么多的付出。
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我这个程咬金。
生命充满意外。
“你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晋州一过来,我便忍不住揶揄他。
“没必要。”他非常轻松地坐在我身边,“陈年旧事,早已定型。”
“你刚才就不怕我听了她的话,又翻脸?”我看着一脸安适的他,他正悠然品着手里的茶。
他微微低头,看向我双眸,“没信心怎么过一辈子?”
我莞尔,这个人经过一番惨烈的教训,倒是活出了智慧。
若当年他们也懂得这些道理,想必又是另一番结局。
或者,他的命运便是这样一早编妥,要历经三劫,才能有新的境遇。
早上我还在梦里,便接到莫运年的电话。
“绍宜,我想同你聊几句。”
我压住自己的起床气,“我同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想问问子晴的事情——”
“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与我无关。”说完我便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他才被我们抓了现形,此刻还有脸来同我套近乎?
中午的时候,我明白一个风流的男人,第一要素不是长得帅,而是要脸皮厚。
莫运年居然跑到公司来找我。
英俊如他,一出现,当然又在公司一众女人中引起小小围观。
我不能因他让我自己难堪,只得退一步,同他到楼顶天台上站一站。
秋风瑟瑟,即便有阳光,也掩不住寥落之意。
“绍宜,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我就想知道子晴是不是真的要戴着珊珊回英国。”他倒是直接,连寒暄都省了。
“是!”我斩钉截铁回应他,希望他立即与子晴断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她不是刚回来吗?”他退后一步,手斜插在裤兜里,姿势是潇洒的,可是神情已经有些急迫,“你能帮我劝劝她留下来吗?”
“留下来?看你搂着各式各样的女人轮番出场?”我冷哼一声斥道,“你不是不知道,子晴有多爱你。她好不容易回来,你不珍惜,反而变本加厉令她伤心。此刻她要走,你有什么脸面让我替你挽留她?”
“绍宜,你是不是误会了?一直是子晴不肯接受我。”莫运年真的急了,桃花眼里也不见了风流韵致,“我多次提出要与她复合,都被拒绝,还强迫我同她约定,我们只能做朋友。”
原来是这样。
是他风流难改?还是她一直欠缺信心?
又或者她欲擒故纵,却弄巧成拙?
我忽然有点糊涂了。
“以前的子晴动不动就流泪,歇斯底里同我吵,防贼般随时刺探我。但现在她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很放松。我也知道,她还爱我。不管她嘴上说得多绝情,但身体骗不了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与我复合。”
“因为你给不了她一个家。”我吸口气,谁会同一个浪子谈永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