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个都来逼朕,他们要朕下令处死你。他们说你弑君,说你女扮男装,祸乱朝纲。说你影响了大祁国运,说如果朕不烧死你,大祁就会有灾难。”他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童音,那样的无助,脆弱得如同一个孩童。
小锦冷笑,她已经无心去看他的表演。她浑身冷汗,那些毒,已经让她心力憔悴。这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吧!烧死她,那放火吧,如今她体内那把火,已经快要把她烧死了。
“朕不会杀了你的,锦凰,接旨吧。”蚕丝绫锦圣旨随着玉轴慢慢展开,上面的祥云瑞鹤,富丽堂皇。小锦并不下跪,她嘲笑地笑着。她听着太监念完那圣旨,无非是说她替父申冤,奉旨除奸,功德好比花木兰。又和如今的皇上情投意合,特纳为贵妃。果真是三千恩宠于一身,她是否该感激?那些朝中大臣,被她这个“提刑官”参的参,损的损,她处理的那些旧案,早牵涉多人,弄得满朝怨声载道,谁都恨不得她死。那些后宫妃嫔和她们的家人,那些外戚大臣,也恨不得她死。可这皇帝,却舍不得她死呢!
珏见她笑了,以为她答应了,他欣喜若狂,可她却冷冷地说:“你不是还有第二道圣旨吗?一并拿出来念了吧。”
他颤抖,震惊,她居然,宁死,也不肯和他一起。
他举手,太监拿出了那道下令处死她的圣旨。她听也不听,看也不看,只伸手一取,说了句谢主龙恩,就自己跟着侍卫去天牢等死,不曾回头,半点不眷恋,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他站在太液池前,萧索的影子落在湖水中,漂浮不定,他就这样孤独地站着,再也没有人会喊他小白痴了,再也没有人会在他面前丑态百出了,他输得干净且彻底。锦凤成凰…兴亡天下…一切,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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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得可真快呢!
几天的时间,长安的街头,挂起了白绫。惠帝驾崩,雪白的长安,如同初冬的雪。南宫酏谋反,皇甫少轩重建关家军,领兵平乱,皇甫将军,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新帝南宫珏继位,昭告天下,大祁遭遇如此巨变,是因为妖女祸乱朝纲。
长安街头燃起了熊熊的火,他要拿妖女祭天。而那个妖女,居然就是长安百姓爱戴的独孤大人。百姓们十里送锦凰,泪洒长安。
小锦冷冷地看着他们,珏已经警告过她了。如果不答应做他的皇后,那么就做一个欺君的女人吧。
到底是南宫珏,杀了自己的父亲,果然心狠。
得不到就毁灭,这个男子还欺骗少轩,说谨风是死在南宫酏手里,让少轩死心塌地为弟弟报仇。
有这样聪慧的君王,大祁应该是国泰民安了吧。就像当初秦王杀兄弟而建唐之盛世,大祁也需要这样的帝王。
小锦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凤凰浴火,她真的能重生吗?透过浓烟,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烫的,每次毒发,她都疼得生不如死,她蜷缩着,一次又一次恨不得啃下自己浑身的肉来减轻这份痛楚。碧落,我很疼,你知道吗?你应该已经康复,已经忘了我…
死,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吧。火焰燃起,诡异地燃烧着。她想起来了,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一幕幕断裂的记忆,如同电影般回放,那样的清晰,她记得了。
三岁的自己,因为被南宫珏追杀落入井底,妈妈带着她来到现代。那个自称是爸爸的医痴,告诉妈妈,只要答应给他做试验研究穿越时空的方法,就照顾他们母女。
于是,电击、火烧,他为了激发妈妈的潜能什么都干了。可是,他还是找不到穿越时空的方法。后来,妈妈不回大祁了,那个爸爸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照顾她。
原因,是的,佩佩告诉过她,还是因为他的研究。他通过医学关系,控制佩佩的父亲,逼他们父女监视自己,一次次地将自己往死路逼,又是为了那要命的“刺激潜能”,那男人就是一个疯子吧。有着超强的催眠术,一次又一次封印她的记忆。
她还记得佩佩流泪对小锦说:对不起,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可是,忘记你知道的真相,你所记得的真相是,我因为嫉妒而害你。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将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原来,人在将死前,是如此的了然啊。她都记得了…记得了。
记得谨风,记得碧落,记得凤夙,记得所有的所有,只是…永别了!
火焰越来越高,她越来越热。整个长安笼罩在白与红之间。浓烟缠绕,不见天日。
小锦闭上了眼,在梦中,她仿佛到了南诏,那里风和日丽,那里牛羊成群,那里花开成簇,那里夜也笙歌,那里有“下关风、上关花、沧山雪、洱海月”的风花雪月的美景,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们会缠着自己讲好听的故事,她真的很想去南诏国,和他牧马放羊,陪他千山看尽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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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国
成片的牛羊,悠闲地走过。
直入云霄的崇圣三塔,背靠着苍山,面临洱海,如同一位雍容的夫人,慈悲地垂首看着苗疆大地。千寻塔前架起了祭台,长长的阶梯一直蔓延到远处。塔后两座小塔,一左一右,如同护卫一般,守护着千寻塔。
今天,似乎南诏国的圣日,年轻的拜月神祭司,同样也是南诏国的国师,要领着万千民众祭拜月神。天空中一轮金色的满月,俯瞰着大理城。刚刚登基的南诏女皇,乖巧地坐在塔顶,安静地等候着国师的加冕,等候着他的祈祷和祝福。
碧落,望着高高在上的女皇,千寻塔前“永镇山川”几个大字,在月光下更显出包容天下的肃然。他目光扫过在祭台下跪着的臣民,低眉垂首间,如同救世佛陀般,悲悯地看着这塔下的芸芸众生。
大理,在月光下,宁静中带着神圣。偶尔有飞鸟掠过天空,惊得浮云顿散。这样美的景致,独自欣赏,未免可惜。碧落轻轻一笑,可就在片刻间,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袭击而来,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暖,却那样的疼。他可曾答应过谁,一起在这极乐之地过完一生?两年来,他总会有这样突然的失落,仿佛心生生被人撕扯掉一块,如同丢掉了灵魂的躯体,又如同迷路的孩子。他看着东方,看着帝都长安,每一次东望,他都有那样强烈的思念,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这两年,他到底遗留什么?
直插入云的祭祀台,横亘在他的面前。他低首朝上走去,华丽的朝服扫过众生。他举起右手,那是一只金手,拥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臣民们都他为“神之右手”,可就是这个如同黄金甲般的手,似乎在提醒着他,生命中缺失的部分。
曾经夜夜笙歌,陪君醉笑三千场,美人在侧花满堂。曾经挥金如土为博红颜一笑,也曾经杀人千里眼不眨。他有如今的地位,可为什么还是那样的失落?到底,怎样他才能完整?
“哥哥,他们说你是拜月神教的大祭司,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突然,一个稚气的孩子摇晃的朝他走来,他蹒跚着,跪在祭台之下。
“你有什么愿望?”
“我阿爹说,希望我娘给我添两个弟弟,他要好多好多的孩子。”
众人哄笑,碧落却没有笑。
“阿娘说希望咱周城村的布能大卖,她还要给我做新衣呢。”
“那你呢?”
“我要去太白楼吃好的,娘说如果咱们今年大丰收就带我去吃。”
碧落手中的法器,突然握不住,落在了祭台之下。他后退了两步,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击溃。
“南诏国?”
“恩,那里有最蓝的天,最白的云彩,还有最美的人。我们可以去护国路太白楼喝最香的白族三道茶、吃好吃的砂锅鱼,去集市买邓川乳扇,我们还可以去蝴蝶泉边的周城村买个宅子,你穿着又便宜又好看的蜡染布做成的衣服…”
“我不会做衣服啊。”
“不会做衣服啊,你也不会做菜。那就让我给你做菜,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那我…”
“你帮我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白天我们出去放羊,晚上听你给他们讲故事,我准备好吃的点心…”
“上官,有什么事情?”
“公子,小姐…据说洛阳独孤三公子,要被处死在帝都了。”
“是吗?关我们什么事?”
“这三公子曾经和您…”
“我应该认识他吗?长安的人,我没兴趣记起…”
“公子…”
“不要和我提长安,我厌恶这个地方,在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他曾经如此地接近,只要他去,他就能救她。可是他却将一起遗忘了,他冷漠地回绝。连一丝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上官舞,他终于明白上官舞眼中的痛了,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不希望自己犯险…
他痛到无法回忆,那样深刻的痛,他曾经许诺,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对她说要带她来南诏。可是…他却将她遗忘…
他从来没有对她实现过什么,她总是那样的期盼,抬头,用琉璃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而,他却从来也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从来不曾!
帝女星,注定要陨落的吧。四当年自己将她带入这一片纷争中,最后,自己却将她遗留在乱世,不理不睬。
她死之前,是否还在等着他?等他来救她,等他来接她回南诏。等着他一一兑现,那些最初的美好。不会再有机会了,谁也无法体会那种深刻的痛楚。
“碧落…”
“碧落…”
耳边全部都是她的呼唤,那样的甜蜜,近得仿佛就在手边。他怎么能忘记,这样的刻骨铭心,他怎么可以忘记?
“国师…,刚才神器落地,是否月神有指示?”
女皇开口询问,碧落心中沸腾,表面却依然不为所动。
“是,月神有令,出兵长安…”
“出兵长安…”
“天佑南诏…”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从千寻塔下传来,他终于下令出兵了,出兵他的故土。碧落朝着东方,沧然下拜,这一拜是恩义全断,他眼中是海般的宁静,神魔皆灭。他要倾尽一国,来让那些处死她的人,偿还!
未来,如同月色一样的朦胧,隐藏在云彩中。或许…对于中原和南疆,又将是一个乱世…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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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凤夙篇
烟花三月,樱花如海。
今天是仁合大学开学的日子,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行走的学生。各大学生社团都在沿路的梧桐树边,举着招新生的牌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入团费全仁合最低的社团——诗歌社,大家过来看看啦!”
为了吸引新生,不少社团都使起了街头叫卖的功夫。突然,所有人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喊不出来。
“好气派啊!”
“谁家这么大排场啊?”
十几辆黑色的顶级加长版房车开进仁合,在为首的车子里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她扑闪着乌黑的大眼睛,头上的粉色大蝴蝶结头饰分外招摇。
“是黄锦瑶!”
“她爸爸不是上次驾驶私人飞机出意外了吗?她怎么一点也不伤心,还打扮得这么夸张?”
“嘘,听说她大病一场,居然靠全身血液透析才保住命,活过来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可怜。”人群中有人叹息,可那个车里眨巴着眼睛的女孩子,哪里有半点可怜的样子?
车还没停稳,那女孩子就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后面的车陆续停下,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每人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下了车。
“全部给我搬进宿舍。”小锦叉腰说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她那么可怜地从生死门走了一趟,凤夙对她也没那么冷淡了,居然允许她带着漫画书来学校看。虽然自己昏迷一年,以前的同学都成了学姐学长,但是这样也不错啊,至少可以认识多一点点的朋友。
“小姐,宿舍可能塞不下那么多箱子。”
“塞不下也要塞。”
小锦摩拳擦掌,仁合,我回来了。
“黄锦瑶!”
“教授。”
天,不会这么倒霉吧,在她狂运漫画的时候,居然遇见了解剖学的教授。
“这是前年你的成绩单,这些是什么?《十二国记》?又是漫画,你叫我怎么说你呢?本来还想表扬你,虽然你把示例手术做的和解剖尸体一样,但是好歹是及格了,但是…”
“我及格了?教授你没骗我吧?我居然没挂科。”小锦欢呼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做血液透析让她边正常了,她好象真的不怕血了。虽然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不过没关系,一点不影响她快乐地生活。
教授摇摇头,这女孩,怎么总是长不大呢?
“How long have you had this pain? Please tell me something of your past illnesses.”伦敦音!又见伦敦音!小锦如同看到耗子的猫一样,全身兴奋起来。
“Surprise!”小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一伸,整个人都挂在了凤夙的脖子上。
“凤夙,我居然没有挂科,我考试通过了!”她开心地说道,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和凤夙哥哥分享,这样才更开心。凤夙哥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吧。
凤夙如今已经毕业了,继承了小锦父亲家业的他,目前在仁合大学脑外科任职。刚刚还和病人通电话的他,被小锦一抱,不得不停止了通话。
“我现在很忙,下次不准这么招摇,拉一车人来帮你。否则,扣你的零花钱。”他冷冷说道,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小锦一眼。
“等等我,凤夙!”他怎么总是走那么快啊,害她又要追。
凤夙莞尔,那丫头还没跟上么。那日,珏告诉自己,她将被烧死在长安,他曾经答应自己,若有一天君临天下,要放小锦一条生路,珏能告诉他这个消息,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不过那个帝王恐怕不知道,在长安的烟雾中,居然能够通到另一个世界,自己真的能救走小锦吧。不知道用催眠术再次封印她的记忆是否正确,可是至少现在的她很开心很开心。
一千年以后
世界早已没有我
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
浅吻着你额头
别等到一千年以后
所有人都遗忘了我…
校园广播又开始放那首熟悉的歌,小锦猛地停住了脚步,她看着古墓的方向,久久不曾迈步。
“据说,这里有个长得很像我的水晶雕塑,历史学家研究说,是祁朝的一位皇帝,为自己的爱妃建的。”
“或许是吧。”凤夙有些紧张地看着小锦,爱妃?珏派人做这雕塑的时候,可曾心虚?
“凤夙,我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
“云南,大理。”
小锦仿佛没有看见凤夙震惊的表情,她撒娇似的挽起凤夙的胳膊摇晃。
“凤夙哥哥,你带我去嘛,我真的很想去哦,昨天我在电视里看到,好漂亮啊。”
“行了行了,我很忙!”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喂,等等我嘛!”
一切真的很像一场梦,大祁的所有仿佛未曾发生过。如今,她是快乐的学生,他是酷酷的医生。他在前走,她在后追,就仿佛多年之前一样。他只要回头,她便在身后,她还在,他还能守护着她,如此…足够。
(凤夙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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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盛桃花开·小锦
懂事之前,情动之后,长不过一天
从懂事开始,她的记忆就是残缺的。她只知道自己害怕血,害怕尸体,害怕解剖室,害怕冰冷的手术刀和有着刺鼻味道的医学药水。
可是她知道,无论她多害怕,凤夙都会在她身边,她曾经以为这种依赖是爱情。
她习惯在他身后奔跑,可是他的步伐太快,无论她如何追逐,他都逐渐远去…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原来,习惯与爱无关。
直到她遇到那个男子,风华绝代,环佩如水襟如月。
她懵懂地跌跌撞撞,傻傻地爱了,爱了那个一笑就似乎一个春天的男子。
他是那样的聪明,安静地掌控着天下,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如果说凤夙是高高在上的追逐,碧落就是疼在心底的爱。
他会在她受伤的时候细心呵护为她包扎,他会在她跌倒的时候扶她起来,他会在她离开的时候送上生命般珍贵的礼物。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她知道,她身边永远都有一个天使一般的男子,守护着她。
可偏偏一切都要改变,偏偏,什么样的爱也敌不过命运。
那个偏执的少年天子,那个冷酷的少年将军,还有那个如风一样单纯的男子…
他们阴差阳错地将真相揭开,未来…如蝉翼般脆弱,经不起谁来拆。
直到谨风为她而死,她才知道,其实自己一直都是错的,错了时间,错了空间,错了爱…
她知道碧落在利用她,她都知道,可是她却傻傻地将错就错,只因为她太贪恋这短暂且虚伪的温柔,却想不到,葬送的不是自己,而是谨风…
她和他,再也回不去了。当锋利的匕首划破肌肤,当刻骨的清冷流进血液,她知道这一晚,将是她最后的回忆。碧落会忘记她,会和其他人白头到老,她将死去,可是,一个人,忘川,怎渡?
他再也不会见她,永生。她是自私的,最终因为畏惧寒冷,而被贪恋的温暖燃烧。
在熊熊烈火中,她仿佛看见漫天的血液,红得如同彼岸的花朵。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自己受到过的伤害,只不过她不想记起。
有没有人告诉过她,飞蛾扑火,似乎因为害怕黑暗?
她是真的爱过那个生如夏花的白衣祭司,尽管,他所给的,不过是海市蜃楼的虚无,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一次美若仙尘的欺骗。
如果可以,她宁可永远不长大,永远做那个被人笑话的末等生,永远沉醉在那个篝篝炊烟的梦中,不再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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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花开·南宫珏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
他出生的那一刻,普天同庆。长安城挂满了琉璃花灯,仿若上元灯节。冲天的礼花点亮了整个帝都。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是大祁的福星,他的出生,就是国富民强的象征。
一切都因为无相大师的那一句话,三殿下是天人托命,普渡众生。
谁敢质疑无相?大慈恩寺首座无相,他的话就是天命,那是比圣旨更直接的昭示。
没有人质疑过一代高僧,就好象人们从不怀疑,那个过不可四子的预言。
他的四弟出生了,没有花灯,没有礼花,只有父皇眼中的恐慌,只有母后眼中的迷茫,还有那满朝文武阴郁的目光。只有他,安静地看着那个和他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兄弟。南宫碧,多好听的名字。他躺在金丝摇篮里,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他太喜欢这个降临的弟弟了,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仿佛很恐惧他呢。
他会偷偷在夜晚去看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偷偷等待他长大,这样他就有同胞兄弟了,他可以自豪地做一个哥哥,保护他,看着他强大。
可是,他却在门后看到了那一幕。文武百官跪求父皇处死四殿下,所有人都请他为了天下,为了社稷,处死那个无辜的孩子。都是因为那个预言吗?他最敬重的父皇妥协了,他命人将剧毒的毒药灌进了孩子的口中,母后在绝望地哭喊着,最后竟然撞死在墙头。那一刻,他安静地躲在门后,四皇子会令朝纲大乱,累及父母,这不,他的四弟一出生,就把母后克死了。
他看见众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冷漠得如同飞雪。只有一个人在哭泣,那是他一生最尊敬的人——孤雅。那个母亲恨得入骨的女人,他却爱得入骨。她比母后更美丽,她比母后更温柔,她对他如同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是的,一直以来,他真的把她当作母亲。
她在哭泣,为死去的四皇子。可是她明明看见他们处死四弟,她为什么不阻止,如果她求情…也许,父皇会听。她没有…
他看着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抱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他试探地问她,母后和四弟怎么死的,可是她却和那些人一样欺骗他:你母后生四弟的时候难产,两个都没救活。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这样的残忍。父亲可以杀死孩子,连最善良的孤雅也可以放任死亡。
当佛心不在,就是魔渡众生…
他杀了她的孩子,一次又一次…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丧心病狂…
他甚至处死了她,那个他爱的铭心刻骨的女孩…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会有那样痛不欲生的绝望?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那个昔日里不惜性命也要跳进湖水里救他的少女,为何…宁可死,也不肯与他共度一生?
一生,就这样地错过了。他站在长安最高点,看着那浓浓的白烟,看着人影依稀,他知道,火光中有他一生的挚爱,火灭时,他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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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樱花开·碧落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
从小,他就被告知,他是被遗弃的四皇子。有无数的人保护他,期待着他回到故国。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死在暗杀他的人手里,他们的眼神告诉他,为他们报仇。
他不是一个好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尽管他行医天下,尽管他温婉知礼,尽管在所有人眼中,他完美如同菩提。
那个温润如玉的碧落公子,心里住了一个魔鬼。
他要用最决绝的方式报复,报复遗弃了他的国家和人民,包括他的父亲。
他潜心谋略,他让南宫酏告发自己的养父独孤庆,他让孤雅唯一的女儿参与其中,他要让她亲自去面对残酷,他要让这一场洗冤的闹剧将当年他们联手毒害自己的事情揭发。然后,他好站在那个年迈的帝王面前,嘲弄地对他说,你看,你的妻子不爱你,你的孩子不爱你,你的子民并不忠于你,你将何以为继?
他算中了全部,却唯独算漏了她。
他恨孤雅,是那个女人不阻止父亲毒害他,是那个女人偏偏要心软救了他,让他如此痛苦地活着。他终于找到了她唯一的孩子小锦,他培养她,对她好,让她爱上他,给她全世界唯一的温柔…
可是他失算了,没想到最先沉沦的会是自己。那个眼神清澈如琉璃的小锦,那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女,那个会问:“碧落,你喝药的时候,他们会给你准备糖吗?”的女孩,却因为自己的报复,一次次地受到伤害。
他恨自己,恨这样的报复,可是他停不下来了。他等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令人崩溃的真相,等着他歇斯底里的报复终于实现,却发现,自己已没有勇气陪她走到终点…
谁知道,不能走下去的那个是她?她用生命换来他的未来,然后自己奔赴黑暗。
他在大理的祭台上对月神拜,他身后是臣服的南诏国民,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归宿…
可偏偏他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想起来她对自己好,想起来她的笑,想起来她最后的泪。想起来她到死都在希冀的未来。
他记得她流泪问,为什么到最后,他都要欺骗她。
她的一生就这样含恨而去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是这样的悲痛?
她胆子不大,她怕血,怕痛,会在疼的时候流眼泪,她在打雷的时候会惊恐地往被子里躲,她绝对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地方,会找很多借口要他留下…
可是,他却将她一个人留下了永世的黑暗中,甚至,不再想起她。望川,她要一个人走过,她可能会怕,会喊他的名字?黄泉的水,可会冰冷,她很畏寒。
下辈子,她可会再人出他来?
他朝着长安的方向,落不下一颗泪,心逐渐残忍枯萎,飘渺的眼神,似乎看到了那场火祭。
如同她初到洛阳的那一夜,东风夜放花千树,烟火散去,他却永堕修罗道。
他在大理对月起誓,出兵中原,臣民们还在朝拜…
手足相残,原来预言是真的,四皇子的出生果然是灾难,生灵涂炭,他赔上了整个南诏国也换不回那个女子…倾国是故国…故国皆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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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江凤夙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一个人在福利院,看日出日落。他以为自己一生都将如此,做一个普通人,工作、结婚就、生子…
直到那一年,那个穿着公主裙才刚刚学会说话的女孩,如天使一般地降临在他面前,对他说:哥哥,抱…
人生总是不经意地改变,走出不可预料的轨迹。从此,他有了最好的教育,最富足的生活,只要他想要的,他就能得到。无数的光环笼罩,他有了以前不敢奢望的生活。而那个天使,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身边。
可偏偏,连天使也嫉妒那个女孩,当他和她在别墅中看见她的母亲接受惨无人道的试验,他才知道了那个秘密,小锦不属于这个时空,而她也拥有着常人没有的穿越时空的力量,她身上强大的磁场甚至可以传递给其他人,让他们穿越时空…
他开始疏理她,冷落她,只为了那个承诺,他要让她懂得残忍,让她变坚强。
她却依旧在他身后跟着他,追随他,无论何时,只要他回头,她永远都在…
可是不知道何时,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她痛,却不是为他。
她开始学会隐藏,开始懂得残忍,开始不再软弱,也不再需要他的守护。
等他走远,才发现,她早已不在身后,而站在不同的方向…
他茫然,只有在解剖室内,她才会恢复以前才有的依赖,他甚至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他的公主已经长大,而他却还活在记忆里。
他想找个天使来爱她,她却冷静地说这个世界早没有了天使…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究竟是何年,误尽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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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昙花开·谨风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花开三月,烟雨江南。在临安的西湖边,他如传说一样遇见了那个花样少年。那少年嬉笑怒骂,瞬间变幻了无数表情,那样的恣意,那样的真实,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那一场雨里,湿润了睫毛,却明媚了他的心。她淘气,她机灵,她巧舌如簧,在她面前,他总显得那样的笨拙。
初次见面,只因为他取笑了她,她就耍诡计摔了他一个大马哈。
她笑得如摇摆着的夜百合,可他却并不生气,他是那样的羡慕,羡慕能如此开怀的少年。
那次捉弄,差点酿成意外,他看见她眼底的愧疚,她表面倔强不肯认错,可神色中的慌张却出卖了她。她小心地低头,关切地看他,她将衣角绕指柔,瞬间已经变幻了几个表情。
从未见过人像她,总是装做漠不关心,总是摆出成熟姿态,可心底却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明净。
她会救助那些病人,哪怕他们穷困肮脏,可对他,她却永远摆出凶吧吧的面孔,却不知,她假装生气的表情,早已经甜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生去交换这样的风情。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澄澈。
看见她伤心,他会心疼,看见她自暴自弃,他会绝望。
看见他有生命危险,他会不顾一切,是否…这就是爱情?
那箭刺穿了他,他看见她泪如决堤。他微笑,他不想她难过,可他心里知道,他真的很开心,原来,他也住在她心里。
如果有来生,她能否做个女子,让他们可以守护相爱。
他问…
她哭泣,来不及告诉他,她本来就是一个女子。
她是他生命中最纯真的侧影,他是她此生再难寻觅的回忆。他如烟花般短暂,原来一生不过就是某一次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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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开·少轩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第一次见她,他就差点要了她。不仅仅因为那可恶的药,还因为她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眸,太美丽。
她是如此的聪慧,每次都让他惊喜。可她却有时那样的笨,总把自己陷入险境。看着她傻傻沉沦,她可知,他会心疼。
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左右,所以总似乎装成漠不关心。
可看见她被打,脆弱地在宫门外,他还是有那样的惊慌。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皇宫,他不惜挑战他所效忠的帝王,他要救她。
实在是个笨姑娘,即便被碧落欺骗如此,她依旧义无返顾地爱了。
他隐藏着自己的爱,却没想到,落到最后,是一场说不出口的告别。
他最疼的弟弟,死了。为了救她,那一刻他是恨她的,怪她怨她,却依旧心疼她。
他领军漠北,要为弟弟报仇。
战场上,刀剑相向,他不曾怕过。
那一役,血流成河,虽然他胜了,但他的将士,大多,一去不回。
长安传来她的死讯,千杯不醉的他,居然醉了。
上好的女儿红,他最爱的酒。
他把它们洒在土里,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最后一点,他滴在自己心里,纪念那段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恋。
陪君醉笑三千场,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遇见那个女孩,只是,人生,又有多少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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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花开·时空错·众生记
紫薇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如果爱情,隔了一千年,是否还可以奢望永远?
如果梦想,错了一时空,是否还可以期待未来?
她和他们,在错了的时空遇见,隔了几个光年。
牡丹花谢了又开,紫薇星不再回来。
她淘气,她胆小,她聪慧,她又笨得可以。
她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传奇,注定,只能活在记忆。
等到觉悟了,爱了,痛了,舍不得了,她也不再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比时间更长吗?比空间更远吗?
我的爱,比永恒还要久远,为何,还是追寻不到你的脸?
我难过不能陪你一起到苍老,我遗憾,来不及说声再见,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