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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修到酒馆时,天色已经暗了。窗间灌入的风越发刺骨了,半启的轩窗敲击着窗棱,啪啪作响。
弦月满了,落在天边,格外晃眼。银色月光洒在窗外的海棠上,随风飘荡,荧红色的光芒如同无数魍魉眨着眼眸。
这夜,太魅,让人轻易就能怅然失神。
而正立在厢房窗边,望着窗外的那个绛紫色身影,更让念修神魂尽失。
“肉团子……”须臾后,念修开口,唤得很轻,小心翼翼的怕打扰了这份静好。
在这声轻唤下,那道身影略微颤抖了下,随后才缓缓地侧过头,斜睨着他。当看清那张侧脸后,念修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肉肉穿女装,在蓟都时也曾有过好多回,但脸上总被晋王府的婢女们雕琢上浓厚的妆,掩了她的本色。
可眼前的肉肉不同,那张脸是不沾脂粉的纯然,她的肤色不白皙而是阳光打磨过的颜色,简洁的绛紫色襦裙修裹住她的身体,兴许是跋涉赶来的缘故,高束的发髻散乱下几缕,垂在额间,透着散漫随意。
这回眸挑眉侧看的模样,让念修有时光倒流的错觉,宛如见到了蝶泉边那个赤裸着身子,怒嗔他的小女孩。转眼,已然亭亭玉立,娇恋在别人的怀中了。而他,只能这般远远痴瞧着,不敢靠近。
“不认得了吗?”肉肉耸了下肩,挑眉笑问。
“你……来这边做什么?”念修试探着,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丫头定是偷偷溜出来的。
“来玩咯。”说着,肉肉转过身,垂着头,有些别扭的拉扯着身上的衣裳,“我找遍整个凌申,都找不到一个人能陪我畅快淋漓的醉一场,所以就来找你了。”
“呵,凌珏尘也有做不到的事吗?”这个很“肉肉式”的回答,让念修禁不住的笑出声,心情豁然好了不少。
“当然没有,珏尘在我心目中是无所不能的,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他给不了的。只不过……即使如此,凌珏尘和余念修仍旧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谁都取代不了谁。”
“可他还是取代了我……”
“哎呀,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罗嗦。到底要不要陪我喝酒,咱们今晚抛下所有事,像以前一样狠狠地醉上一场,如何?”说着,肉肉索性转过身,大咧咧伸手搭上念修的肩,嘴角是痞味的笑。
“好。”顺着入座后,念修边为肉肉斟了杯酒,边感慨:“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醉倒是什么时候吗?”
“不太记得了。”肉肉嗅着酒香,回的有些心不在焉。也确实经历了太多事,遗忘了太多事。
念修抿了口酒,辛呛的滋味一直氤氲在心肺,他却恍惚了:“我记得,是安旅刚死书生服刑前,那一夜……我一生都忘不掉。”
“咦?盈夜死的时候,我们也醉过啊。”
“那次醉倒的人是我。”
“也是,醉得像头猪,还压得我喘不过气。”
话题就这样被挑开了,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好多,前尘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在这之前,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能这样聊起安旅、书生还有盈夜。惦念的不再是他们的死因,而是从前大家在一起时的热闹。
直到酒壶空了,左沅忽然端着壶新酒推门而入,所有温馨的假象顷刻覆灭。
肉肉紧握住酒盅,死死地睇视着那壶酒。
“你做什么?”念修蓦地站起身,紧掐住左沅的手肘,阻拦了她的动作。
“还用问吗?时将军都猜出来了,你又怎么会不明白。”左沅飘了眼肉肉,语气讪凉:“她是凌申的将军,是凌珏尘的女人,众目睽睽下进了西津城,纵然你让她活着离开,三军将士肯吗?她……必须死。”
酒盅的破碎声冲出厢房,先前的宁静不在了,凝重压抑的气氛甚至弥漫了整个酒馆。
窗外,是乌鸦的低鸣声,凄厉地划破夜空。
翌日清晨,日出西津,东方渐白。
掌柜突然疯了般的冲出酒馆,脸上血色全无,一路沿着街狂奔,惊扰了街边刚出来的小贩,也打破了清晨的沉静。
隐约,能听清他似乎在叫喊着:“余驸马暴毙了……”
第五十六节ˇ初冬,天,薄凉。
擎阳城的热闹越显沸腾,夹道、欢呼、称讼,跨入城门后眼前的一切,都是肉肉从未想过的。然,这一刻却真真实实的在眼前在耳边,却不是她想要的。眼眸在混杂的人群中搜寻了圈,肉肉见到了无数张陌生的笑脸,也见到了夹道尽头迎接她的许逊等人,唯独,没有见到他。
“你居然活着回来了。”眼见肉肉在将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许逊禁不住的举起手,狠狠的拍向她的肩膀。话,依旧毒;心,反倒雀跃。
“我还没把你蹂躏够,怎么舍得死。”肉肉挑了挑眉,掩去了脸上的疲惫,笑得灿烂。
眼眸中充斥着的血丝掩不住似箭的归心,日夜兼程中,肉肉唯一的念头就是想他、想家。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家了,又有了个可以放在心头记挂的人了。人群中,终究没有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肉肉不觉得意外,只是难免失落。
她清楚,珏尘一定是真的生气了,但若再抉择一次,结果仍是如此。
“他在房里,谁都不愿见。”
看出了肉肉的心思,端润附耳低语了句,神色中尽是担忧。
人群还在吵闹,杂乱的议论声中时不时的夹杂着“余念修”这三个字。肉肉跃下马,脸色崩得很紧,随意的把手中缰绳丢给侍卫后,她正欲跨步往伴宫走去,马盅却突然面色凝重的挡在了她的前头。
“是真的吗?你……杀了念修?”
肉肉僵硬了下身躯,眼神中闪过片刻的落寞,没有说话。马盅依旧不甘心,紧攥住她的手肘,“我只是想要你一句话。”
“阿盅,我很累。”肉肉说得有气无力,轻拨下马盅的手后,她笑得颇为苦涩:“身累,心累。我不想回忆那一夜,只想见他,立刻见到他。”
在端润等人眼神的示意下,马盅只好咬了下唇,纵有再多困惑,仍是悻悻然的松开了手。
眼看着肉肉的身影渐渐走远,人群还再吵闹,气氛却霎时沉重了许多。许逊叹了声,缓步上前,轻拍了下马盅的肩,示意他别太担心。他的目光,却始终紧锁在肉肉的背影上,唏嘘着她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累。
没有人知道肉肉口中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隐约能从她怅然的眼神中,探究出太多无奈。
从城门到伴宫,这一路很长,徒步需要走上很久。沿途很寂静,人群似乎都聚集在了城门口,肉肉缓慢的眨了下眼睑,黑暗袭来的瞬间,脑中浮现的是念修的笑脸。一直以来,肉肉从未后悔爱过念修。她始终觉得值得,即便单恋,也曾甜过。
直到那晚,那杯酒横亘在他们之间时,她是真的悔了。
就因为爱过,无论结果谁生谁死,都是枷锁,一生难逃的枷锁。
“臭小子,终于死回来了。”远远的,恰巧巡视路过的范志就瞧见了肉肉。还是没能习惯她的女儿身份,即便眼前的她一身女装,仍旧掩不住的英气。
“皇上在哪?”在范志面前,肉肉实在没有心思去强颜欢笑了。他就像老爹,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坦诚相对,不需要有任何遮掩。这一刻,她就是想立刻见到珏尘,除此,别无它念。
范志摇头叹笑了片刻,伸手指了指后头的寝宫,好心的提点了句:“小心被扔出来。刚收到余念修暴毙消息的那天,皇上一直念叨着要把你活埋了。”
“我知道了。”
摆了摆手后,肉肉丢下话,迫不及待的朝着寝宫走去。
……
呼啸而过的风卷过,伫立在窗口能感受到真切的凛冽,珏尘侧过头,看柔黄的阳光爬上枯萎的枝桠。耳边,是伴宫外沸腾的欢呼声,心禁不住的紧窒。
“我回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珏尘的身子震了下。他没急着转身,只是闭上眼,紧握住双拳。
肉肉略显紧张的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后,又一次试探性地出声:“听说你把自己关了好些天?”
见他还是没有反映,肉肉有些急了,暗吞了下口水后,她蹑手蹑脚的靠近珏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戳了戳他僵硬的背脊:“还再气我吗?”
话还没说完,肉肉便觉得一阵阴影笼压而来,挡住了阳光。冰凉的唇覆住了她的,这个吻来势汹涌,让她几乎快要透不过气了。这样陌生的珏尘,是肉肉从未领教过她,她有些胆颤的想逃开,却反被他推压在墙上,那双有力的双臂撑抵在墙边,圈出小小方寸将她困住再也无法动弹。
随着这个吻的慢慢深入,珏尘更是有些失控,他沉哼了声慢慢将唇移到她的耳畔,用力啃咬了下她的耳垂,肉肉吃痛的低哼出声,“放……放开,疼……”
可这叫唤声却对珏尘起不了任何作用,他皱着眉,越发粗暴的伸手探入她的衣襟。直到指腹间触碰到了属于泪的滚烫,他才清醒了些,放开了怀中的肉肉,血红的眼深凝着她。眼前女子发鬓凌乱,衣衫微敞,断断续续的抽泣让她的呼吸更显急促。
许久许久后,珏尘懊恼的闭上眼,低哑的声音在肉肉耳畔响起:“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
“……对不起。”心跳逐渐平复后,肉肉抿了抿唇,心疼着珏尘的憔悴:“我只是想任性最后一次……”
“我不在乎你的任性,你可以无理取闹、可以刁蛮乖张、甚至可以把玩天下,但是,我忍受不了你拿自己的命去任性!时肉肉,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到底把我当什么?!”珏尘几乎是在怒吼,积压了太多天的怒气,在这一刻全数爆发。
肉肉有些痴愣地看着这近乎疯狂的男人,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错了,却无悔。
“没有话说吗?”珏尘慢慢直起身,眯着双眼,挑高眉骨逼视着她。
“你是我爱的人,是我唯一可以依附的男人。可是……你了解认识你之前的我吗?”肉肉抬起眸,泪水再次覆上未干的泪痕,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这话,让珏尘静默了下来。他从来都不曾询问过肉肉的过去,一直以为她那过分灿烂的笑容,是被众人疼宠出来的。那是一段他错过的,属于她和念修的过去,珏尘始终不想去了解,直到现在她主动提起。
“我不是要强。我跌倒了会想你来扶,流泪了会希望你来擦,被人欺负了会希望你第一个出现,但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愿你插手。你从来都没开口问过我临阳的事,是怕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爱念修。这样的你,能冷静处理我和他之间的纠葛吗?我想……念修会宁愿死在我手上,也不愿死在昔日兄弟手上。”
“你真的杀了他?”珏尘不敢置信地追问,依旧觉得这事太过蹊跷,或者是他一直不愿去相信肉肉的狠心。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着回来了,而你可以安心的攻入蓟都了。”肉肉轻巧的耸了下肩,不愿多谈西津的事。
珏尘目不转睛的盯看着肉肉的眼眸,良久后,不怒反笑:“你觉得我真能安心吗?”
“哦!你想孑然一身攻取天下,然后娶一堆女人填后宫,那样才能安心,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
“那你早说啊,我就跟念修双宿双飞去了……”
话没有说完的机会,被紧随而来的娇喘声掩盖。就像刚才一样,没有预期的,珏尘忽然俯下身,唇瓣熟悉的温度一直从肉肉的耳边蔓延到颈项,带着忽冷忽热的气息,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肉肉原先就微显凌乱的衣服,在珏尘双手的拉扯下,早就蔽不了体。她眨着迷蒙的双眼,真切的感受着耳际的烧烫,她不是从前了,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看见珏尘有些失控的表情后,肉肉感觉到了一丝窃喜,她喜欢看他为自己迷乱的样子。
“珏尘……”尚还残留着几分理智时,肉肉呓语出声,难得的娇媚之音:“我好些天没洗澡了,脏……”
微微愣了刹那后,珏尘抬眸,轻吻了下她伤痕错落的肩胛,很是疼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事,笑语着:“只要没有他的痕迹,什么都无所谓。”
“嗯……”肉肉的思绪近乎涣散,淡哼了声,像是回答,更像是呻吟。珏尘的话,让她抑制不住的想狠狠地拥抱他。
“我不想追问那晚的事,他死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提到那个名字了,是吗?”
“嗯……”呼吸,呼吸,努力深呼吸!肉肉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找回理智,脑中仍旧一团乱,她甚至压根听不清珏尘在说些什么。
像是很满意这种效果,珏尘沉默了许久,专注的亲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直至连他的呼吸都开始狂乱,才粗喘着问:“肉团子,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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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悄然静默,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弥漫在皇城正殿内。
几案上端放着一盏茶,冒着袅袅淡淡的热气。夏侯俨玄就这么恍惚的看着出神,许久许久,直至那雾气再也不见,他才缓缓的端起茶盏,呷了口。沁凉甘苦的茶水在舌尖泛开,他不经意的皱了眉,那苦直直的氤氲在了眸底。
环顾了圈空荡荡的正殿,夏侯俨玄渐渐觉着殿外的天像是突然亮了。
场景回到了好多年前,怀帝年间,夏侯氏最为辉煌的时候,也是他们兄弟间最为和睦的日子。夏侯俨玄原以为,蓟都的奢靡并没有侵蚀了他们的秉性,可他错了,那一切的假象都是因为殷后。
殷后猝,大昶乱,夏侯氏也乱了。
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他曾满心以为自己比晋王更有能力去挽救,而今,悔了。
“皇上,渝王来了。”公公唯唯诺诺的声音在殿外扬起。
瞬间,让夏侯俨玄回到了现实。周围依旧是空旷的,没有殷后姐姐,没有晋王,也没有吵闹的盈夜,静到让人窒息。
“让他进来。”
公公颔首退开,须臾后,一道身影独自跨入了正殿。来人有着一张看似与世无争的眸子,像是茫然无措的环顾着正殿,最后,目光触上了龙椅上的夏侯俨玄。相视了很久后,他忽地笑出声,轻抚了下身上的月白色长袍,袍上浅淡的祥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蜀王爷,别来无恙啊。”
他的笑,让夏侯俨玄神游了会。怔怔的看着那双被冻得泛紫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清灵的眸里还是从前的懵懂之色。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夏侯俨玄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他许久,才开口:“今年十六了吧?”
“十七。”渝王的口气是冰冷的,与脸上温煦的笑意极不相称。
闻言后,夏侯俨玄咳了声,一时有些无言相对。记忆中,渝王俨铮向来是沉默寡言的,对权势纷争无心。便因为如此,殷后才让他驻守渝地,远离蓟都。俨铮是夏侯氏中最小的,却并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兴许是隔的太远,大伙对他的关心也甚少。
俨玄原以为他还是那个记忆中天真无害的孩子,可他忘了,俨铮身上终究是流着夏侯氏的血脉。现今的他,一举手一投足,竟让夏侯俨玄抑制不住的想到了殷后,就连嘴角的笑仿佛都如出一辙。
“呵,已经那么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半晌后,夏侯俨玄熟络的开口,刻意的想让话题轻松些,更像是兄弟间的久别重逢。
没想,这用心良苦却在俨铮的一声哼笑后,顷刻瓦解:“我不想浪费时间,聊正事。听说凌珏尘在筹备婚礼,你有何打算?”
“你当真可以说服其他异姓王全力帮我?条件是什么?”这样的俨铮太难捉摸,让夏侯俨玄竖起了所有戒心。
“余念修死了,死在一个女人手中,沅公主也疯了,而今西津人心散乱,那些异姓王除了听我的,别无选择。至于条件,不需要想,我不喜欢谈空话。事未成,先幻想结果,无意义。”俨铮收敛起了笑意,却依旧藏不住眼中的单纯,口吻仍然是没有温度的。
静默了些会,夏侯俨玄忍不住的笑出声。以前,世人都以为夏侯氏中最为可怕的便是晋王,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悟透,晋王只是最蠢的那个,傻傻的站在风口浪尖,充当罪人。那看似祥和的表象下,原来人人都在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他和时云龙的婚礼定在下月十六,在那之前,你有没有办法整合兵力,攻其不备?”
“没有办法。”俨铮回拒的很爽快,几乎没有犹豫,“凌珏尘会留出不备让你攻吗?即便那场婚宴真的,我想,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婚宴。”
俨铮并不了解凌珏尘,对他的印象也都是从余念修口中听说的。可那却是个让他真正心服口服的男人,他坚信,凌珏尘既然敢选在乱世娶自己最爱的女人,就一定不会委屈了她。
“那……你的意思是?”夏侯俨玄问道,他不傻,俨铮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也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蓟都城本就易守难攻,你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只是缺少兵力而已,不是吗?”俨铮铮笑,眼中闪过不屑,“哥,防备之心是用来对外人的,而不是用在自己一脉相承的兄弟上。”
这一声“哥”,分明是含着亲切的,却让夏侯俨玄莫名的胆寒。他微眯着瞳孔,目不转睛的看着俨铮,“余念修真的死了?”
“死了。”
“时云龙杀的?那她是如何安全回到擎阳的?”夏侯俨玄还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可笑,让人怎么也信服不了。
“他愿悄无声息的为了时云龙去成全凌珏尘的天下,谁能奈何?”对于余念修的死讯,虽是突然,俨铮却坦然接受。早便料到,余念修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活着,眼睁睁的看着时云龙与凌珏尘双宿双飞,等同凌迟;倒不如死在时云龙手上,一了百了。
“可惜了,若是活下去,定是一代枭雄。他日与凌珏尘共分天下,也不无可能。”
“枭雄就必须死的轰轰烈烈吗?见仁见智。”耸了下肩后,俨铮已无意再逗留下去,更不想再继续这种漫无目的的谈话:“我走了,大战在即,好好养神。”
夏侯俨玄来不及阻止,回神的时候,已经连俨铮的背影都眺望不到了。殿外,是冗长凝重的漆黑。即使还是有满腔的戒备,他都没有退路了,只有依靠那些异姓王手中的重兵,才有可能保住蓟都。
可他,不敢去想象,就算最后大昶保住了,他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权利争斗下,夏侯俨铮不再是他的弟弟,而是共谋天下的渝王。一个比凌珏尘更可怕的敌人,太过亲近,随时都可能给他致命一击。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天下初定时,迅速的铲除所有敌人,包括……亲兄弟。
第五十七节ˇ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了……过年了,最近终于得闲了,某安答应群众们一定会在除夕前完结了这篇文,算是送给大家的新年礼物,虽然这礼物有点小,一片心意一片心意啦~~~~=。=“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端润手握着梳蓖游走在云龙的发间,口中念念有词,不经意地抬首,目光触到了铜镜中怔楞的云龙,不禁好奇:“在想什么?”
闻声后,肉肉透过铜镜与端润对视着,扯出牵强的笑容,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发:“从我有记忆开始,你是第二个为我挽过髻的人。上一次,是十四岁,那是我第一次扮女装,为了念修,安旅为我挽的髻。当时的她,嘴里念叨的也是这句话。”
“云龙……”难得见到云龙感伤的模样,端润顿时不知该怎么劝慰,有些无措的唤了声。
“那天,安旅说:‘往后等到你真正出阁的那天,我一定要这样为你梳发’。我也以为一定会是她和老爹送我上轿,会是余念修踢开我的轿门。”说着,肉肉仰起头,忍住喉间的梗塞感:“到头来,一个都不在了。”
“可你是幸福的,那就够了。”说实在话,端润实在不习惯现在这样的云龙,扭捏的紧。
“是哦,好神奇。走了一些人,总会来了另一些人;失去了一些东西,总会得到一些东西。”这是人生感悟,肉肉说得很诚挚,看向端润的目光也透着缅怀:“只有肉团子始终还是那么好吃。”
“……你真没追求。”端润苦笑着摇头。好歹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居然还心心念念着她的肉团子,珏尘要是真能奠定天下,什么珍馐美味尝不到。有时候,端润是当真搞不明白云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什么话,我的思想是很有境界的,一般人到不了那层次!”
肉肉鼓起腮,理直气壮的反驳。端润刚想要回话,就被屋外飘来的议论声打断了。
“那些异姓王突然选在这时候一块来,也不知道明天皇上大婚会不会被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