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不再是兜率寺里那个穿着随意男装,发髻微乱的野丫头。
“晨潇酒庄柳默静?”头顶传来威严盘问,是皇上,他纠着眉,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询问勾起我刻骨记忆,新婚那夜,他揭开我的喜帕,亦是如是口吻相问。我没出声,也如那夜一样,淡淡点头。班泉转首,猛眨着眼,示意我下跪,我才恭敬的弯身,行礼。
“皇上,宪王的尸首还在下头。”游怡冷声提点,唤回皇上神游的思绪,极其好听的声音,震得人酥软无力。
高台上,皇上敛眉,中庸异常,对怡妃有着言听计从的姿态,全无一国之君的果断。他咳了声,妄想找回方才一刹那的间的威仪,无奈徒劳:“这次的贡酒是你送的?”
“回皇上,正是民女。”边答着,我边惊恐的看向远处闲置着的尸首,刺目的白布盖在上头。是宪王吗?
殿上沉寂了片刻,游怡和一旁的劭王轮流在皇上的耳边窃语,许久后,周围的议论已越来越沸腾,他才终于开口:“夏侯少清,她是你的妻?”
“正是。”少清作揖,答得不卑不亢。
这样的回答,又让周围闹了起来。劭王轻哼了声,下头立刻安静了,他挣扎的看着我,视线很快便不着痕迹的转向少清:“听说前些日子你怕贡酒不够,又出银两让默静再送了些进宫?”
“是。”
又陷入了僵持,我不顾劭王投来的目光,只看着少清,清冷一笑。
他瞧见了,不惊不怒,微挑眉梢紧抿着唇。
“柳默静。”略过皇上,游怡自在的开口:“瞧见那具尸首没?那是一代功臣宪王叔,他是喝了贡酒突然猝死的,可以给皇上一个理由吗?”
“回皇上,民女打小在酒庄长大,又怎会认识朝廷权贵,只是个运送贡酒的小卒罢了。无怨无仇,何必赌上身家性命去加害?”
“除了你,还有人碰过贡酒吗?”劭王闻言,急急的开口,眼眸闪亮。
“有。”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看着少清,一字一句的吐出:“陪我送贡酒入京的是王爷您,擅自命民女增加贡酒的是夏侯氏的大公子……”
“夏侯少清?”皇上低唤,将目标直指少清,想来也是怎么都不可能怀疑了劭王的。
少清转头看了我眼,别具深意,忽而一笑,上前不紧不慢的作揖开口:“柳默静既是草民之妻,无论何事自是为夫的管教不严之过,该全由草民一人担下。”
“呵。”劭王冷笑出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内感觉森寒,清晰的点破:“夏侯少清,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如今她只是晨潇酒庄的柳默静,跟夏侯氏已经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了吧?”
“对草民来说皆一样。”少清仰起头,似笑非笑,挑衅的直视着劭王。
“好了,今日不审了。先安顿了宪王,把柳默静还有夏侯少清全关去天牢,明日再审。今日是怡妃生辰,别扫了朕的雅兴……”正有剑拔弩张之势,让我以为有戏可赏时,却没料皇上居然果断了一回,挥手下了决定。可惜了,想那么快了解此事的原因竟只为了不扫怡妃的兴。
闹腾完后,我倒开始有些替宪王心寒,若是早知今日这下场,当日何苦觅封候。班泉压着我,依旧轻柔小心,临行前,我忍不住睨了眼高台上目光紧锁着我的劭王,耸肩笑了。
转首,我朝班泉轻语了句:“班副将,若有机会,替我转告夏侯少清,我们银货两清了。”
闻言后,班泉失手加重了力道,抓得我手生疼。差一些就折断了。这一吃痛,我眼眸不禁涟涟沁水,楚楚逼人。我看见游怡咬着嘴,眼中是恨,还有暗暗燃得澄清的妒,忍不住笑得更真心肆意了。
游怡不懂,再美的女人一旦沾染上了妒忌,都会扭曲丑陋。所以从前,我再羡再怨,依旧端庄得宜,温柔贴心的侍侯着我的夫。
这个夜,似乎特别漫长,我躲在角落边,睁着眼,摇晃着身子,一遍遍念着儿时的童谣。
直至深夜,兴许是那讽刺的生辰宴终于完了。劭王前来相探,立在外头看了许久,才命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将始终蜷缩着我拉去了一旁简陋的床板上。
扯过侍卫手中捧着的被褥,朝我扔了过来。我仰头,望着他,那道目光还是纯澈,却纯得让我心惊。天下间,怎会有人可以把自己伪装得那么真。
“你……”遣退了所有人,他顺势在我身旁坐下,倒也不嫌这牢房的阴冷。惬意的靠着墙,吞吐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默静,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既然他问,我便答,纵是百口莫辩我还是要辩。
闻言,他不合时宜的笑了,凝重的湿漉空气中回荡着他突然暴出的朗朗笑声,片刻方才还浓郁的霉味似乎别甜所取代,“那好好睡一觉,熬过今晚,明天我就带你出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我的清白还是宪王的死?
“王爷……”我俯首拨弄着衣裳,轻唤:“可不可以替我求皇上,一人之事一人担,不要波及酒庄,也不要把我的事招摇出去。晨姨和潇叔刚走,我不想师兄们还要分神为我担心。”
“放心,有我在。连你都不会有事,何况是酒庄,贡酒除了我和夏侯少清真的没有其他人碰过了吗?”
“酒若是在我这儿便下的毒,酒窖姑姑怎么又会纵容了呢?”我说着,仔细的瞧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不敢错落。
左松易却突然瞪大眼,很是诧异的扬高音:“姑姑?!”
“怎么了?”
没回话,他紧拧着眉猛地起身,看了眼外头一脸紧张寸步不离守着的侍卫,故意大声的吩咐道:“班副将,这女子乃是朝廷重犯,皇兄交待了不得出任何差错,你留在这守着,一刻不得离!”
班泉上前,作揖点头,送劭王出门后,立刻回来了。看了我半晌,没多话,只帅气撩起衣摆不顾身份的在牢门外席地而坐,守着。
他转头望了我眼,颇显无奈的摇了下头。没说话,只手探进衣兜拿出萧,自顾自的吹了起来,有些凄哀的曲调氲开,我靠着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怡妃喜欢是你,对不对?”
没见理会,只听闻流畅的乐声中突溢出一记破音,刹那,他又镇定自若。良久,见我未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才开口:“你不该把大公子拖下水,他比任何人都担心你。”
“是吗?可惜了……我心口那道最深的伤也是给我的。”担心?多可笑的词,他若真在乎我,又怎会担心,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帖了,让我不沾风雨,安稳一生,何来的担心,“为什么不怀疑我?”
“王爷信你,我就信你,何况末将了解柳姑娘。”他还是镇定。
“呵,好多人事,并非亲眼见到就一定是真的。”说着,我举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继续道:“看见那边墙后的狱卒没?用右眼看,我能瞧见他腰间的刀,换左眼看,却被墙挡住了。都说眼见为实,可连用眼睛看表面都有瞧不清的事,更何况还是人人都隐藏着的心,到底是善是纯还是恶,谁能一语成谶。”
言罢,班泉愣了半晌,随后很认真的换眼瞧着。许久,才迸出一句:“那干吗不用两只眼睛一起看。”
这话让我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望着他无奈的摇头。这个男人和他主子一样……就像满山娇艳枫红里,那株迥然不同的寒兰。生生的,默默的立在那,扫去一眼就这么暖暖的注入了心田。
半面妆 如今处处怜芳草 第18章
“柳姑娘,莫怪奴才唠叨,是怡妃娘娘一再交待让奴才叮嘱姑娘的。娘娘和劭王爷求了好些时辰,皇上才答应重审此案。去了劭王府后,姑娘万不能忘了自己还是个带罪之身,除了劭王府可是哪都去不得的,可别误了娘娘的一片苦心……”
“多谢公公提点,默静谨记着。”打断了前头领路公公的絮絮叨叨,见他识趣的闭上嘴不再多话,我才敛神,思绪混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个阴湿的大牢我才待了一夜,天方亮,就被皇上的贴身公公带着圣旨领了出来。
想来,皇上真是把怡妃宠得不知轻重了,但凡只要她开口,他都能办到。
世事本就是如此的无奈,有些人用尽全身解数也抢不来半分半毫;有些人生来便是叫人怜惜的,可这是福亦是祸?我猜,游怡的心定是贪的,绝非情爱能填满。
回神后,我环顾着眼前的曲径,禁不住疑惑的脱口问道:“公公,不是说班副将在宫门外侯着了吗,怎么往里头走了?”
纵是不熟悉宫里的路,可这方位格局还是一眼便能瞧透的,瞧着这方向定不是往宫门处的。
“瞧奴才,都忘了跟柳姑娘说了。皇上说您这事又要辛苦劭王爷一阵子了,要赏呢,可劭王爷只问皇上讨了几册御书房的藏书。皇上体恤,说是免得王爷再进宫来取了,让奴才领着柳姑娘去拿,一会儿捎给王爷便是。”公公转头,脚下步子未见停,堆笑解释着。
我默默的点头,未想太多。只念着何时能望清这愈渐迷离的漩涡,宪王死了,晨姨的事如今连这最后一丝线索都断了。难道就罢休了吗?不顾我的幸福,执意将我嫁入夏侯府;至死晨姨都不愿说出事情原委,兴许……当真是不想我再涉及这些纷乱。
那就罢了吧,待这事完了安然离去或许更好。唯有恬静朦胧的烟雨江南,才能黯淡去我这心里渐渐涌起的争名夺利之心。
想得正入神,前头的公公突然刹停脚步,刚踏进藏书阁又倏地退了回来。这般突兀回避的动作,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立在那没了动静,纤瘦的身影挡不住前头的画面。
酥软无力的怡妃,端着艳极了的笑,与眼前人挨得极近,只差一步便没了分毫的距离。气氛紧窒暧昧,让在一旁偷瞧着的人都禁不住的心跳加快。我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唇,转头正对上一脸镇定的公公,镇定的诡异。
这是皇上的藏书阁,而这堂而皇之正和男人私会的可是他家皇主子最宠的妃子,他却只是看着,面色从容,目不转睛。像是不敢错漏了任何细节,霍然顿悟,我似笑非笑挑眉,呵……这皇上还真是会挑时候来让我取书。
“娘娘请自重。”淡漠平静的男声入耳,扯回了我的神。
我轻抬眸,看那抹熟悉的背影巧妙的后退,避着怡妃。
“连你也觉得贡酒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她挑高眉梢,不算响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书房里,足以让我听的清晰。
“不是吗?那恕草民多嘴问一句,娘娘的乳娘呢?”我依上门外的宫柱,好整以暇的陪公公看着眼前这出戏。
“乳娘她前段日子就失踪了,你又不是不知。”游怡说着,有些无奈的口吻,见少清始终冷着眸,反倒笑了。“呵……这会倒好,人人都说柳默静无辜,仿佛她是全天下最单纯的。我倒成了这千夫所指,就连你都这样瞧我?”
“我更相信默静!怡妃娘娘,草民与您是打小一块长大的,被您利用也已不是头一遭。曾经为了将我收归劭王所用,您连生世都许上了。这世上怕是只有草民想不出,还没有娘娘您做不出的事。”少清说着,有些悲戚。
“是啊,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回怎气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只是受命于劭王,是劭王府给了我如今的一切,我忤逆不了。何况,贡酒的事夏侯家原是扯不上那么大关系的,是柳默静当真众人的面将罪推向你的,怎能全怨了我。”游怡说着,软哝细语楚楚可怜,漾趟着无辜的眼神,让我心头猛地一紧。
我错了,一直仅凭几番照面便认定了游怡的性子。她比起我,更了解怎样才能拿捏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如少清这般的大男人。从前的那些骄傲,兴许也只是用来折服皇上的伎俩。
“可草民记得,在娶默静的前一日便告诉过娘娘,草民的心经不起您这样水火之间的反复。曾欠您的,草民早就还清了,新婚夜饮下劭王府派人奉上的贺酒时,娘娘对少清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故人,一抹旧伤。如今……这般无情的利用后,更是不想再留恋,只是觉得可悲,原以为骄傲如斯的游怡,竟也沦落到为达目的一次次用上身体做武器的地步。”
一字一句,少清说的清晰分明,却让我困惑费解。他与游怡,这些年来纠缠着的似乎不止是情而已。又似乎并非如那些蜚语般,他不止是一厢情愿,至少此刻,我清清楚楚的在游怡眼中看见了伤。
那班泉呢,难道一个人可以同时用心爱着两个男人吗?
“你错了!是你要不起我,而不是我不愿给,我们之间是你先松手的!既然如此,用上身体又怎样,难道就凭这薄弱双肩我能扛得起什么吗?至少皇上和王兄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有些声嘶力竭的,游怡轻吼着,都忘了顾及场合,“夏侯少清,是我救了你,甚至也应你所求救了柳默静!你欠我的还不清,夏侯家欠劭王府的也永远还不清!”
“是如我所求吗,还是如劭王所求!”
少清这话让游怡顷刻就安静了下来,无言以对,他略转身,淡漠的笑脸似真似幻,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劭王要一个女人也需如此大费周章吗,他差点就害了默静!”
“劭王的心思从来都不是我能猜得到的,我只知道,他不过是想呵护你亲手舍弃的东西罢了。”
“告诉劭王爷,那不叫喜欢,如若真的喜欢早就忘了把玩心计,也不会有这彻头彻尾的欺瞒,默静于他更像一枚棋。他要什么,我可以给他什么,但是……请他放过默静。”
没有预期的,游怡笑出声,过分尖锐的笑让我感同身受的酸。良久,那笑声才停歇,紧随而来的是她甜沁滑溜的音:“他要的东西,自然有办法要到手,不需要拿一个女人来交换。还有,认清楚柳默静现在的身份,当初弃她伤她的人是你,如今你没资格为她喊冤。”
多露骨的话,字字珠玑,不仅堵得少清哑口无言,只是握着拳,如隼般的眸,骤寒。亦让我感怀的笑出声,积郁多日的心声,终于被人赤裸裸的坦诚了出来。那一抹快感,言传不得。
溢出唇间的笑声,不轻不响,却足以惊动殿内的两人。看他们动作一致的回头,燃着警惕的目光。我愣着没扯出任何表情,倒是一旁的公公,似是做了亏心事般煞白了脸。
“奴……奴才给娘娘请安。”
说着,他硬是拉下我,伴着一起下跪。一切如凝固了般,周围静得很,怡妃蹙起纤长柳眉,眯着眼斜斜的睨向我。片刻后,莲步上前,若无其事的开口:“胡公公,做奴才的拿了谁的好处就该为谁办事,这道理你该懂吧?”
伴着清脆的音末,胡公公忙着点头称是,额间渗汗,看样是真怕极了怡妃。唯诺着一直没敢抬头,直到游怡递上手中的书籍:“这是皇上让本宫来取的书,你替本宫转交了,告诉皇上,夏侯少清本宫领出来了。皇上那就说本宫身子有些微恙,回宫歇息着了。”
我沉默的立在一旁,看那抹华贵身影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转角处。胡公公舒出气,满眸伪装不下的算计与愤恨让我忽而想哀叹。如果说曾在夏侯府的日子,是深如井的纠葛,苦如莲的往事,至少命运让我挣脱了。
相较而来,这深宫该是更难熬。纵是看似对游怡万般宠纵的皇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又岂能不扭曲了自己?
胡公公回神后,不敢再耽搁,取了书,话也不再多,赶紧着领我前去宫门。
少清默默的一路相随,有些无措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我们之间……原来早就有了这样难以超脱的距离,相顾无言,连泪和痛都揪不出了。
“默静……”眼瞧着宫门在前,已隐隐能看见劭王府的骆车,他似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唤停了我。
待我回首,却又翕张着唇,说不出话。我冲着他轻笑,肆意洒脱,无端的恍了神,我竟是怎么都瞧不透他。这双漾满担忧与无奈的眼眸,清澈的陌生,才一夜,这个男人却已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又也许……一直,我们之间都是陌生的。
“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带你走。不要因为对我的恨,再去接近劭王了,也不要因为晨姨的事,再往火坑里钻。”
讽刺扬上眉梢,我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骆车边,班泉恭敬的立着,依旧穿着昨晚的衣。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和少清,迟迟的,不上前打扰。
“你错了,我不恨你了。可我宁愿选择往劭王这个火坑里跳,也不愿再跟着你,因为……火只会焚了身,可你会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休你是无奈……”
他启唇,慌乱的模样,试图着解释,却被我冷冷的截断了:“我需要解释的时候你不给,如今再多的冠冕堂皇也盖不了你亲手刻下的伤,我不想再纠缠在你和怡妃之间。少清,你永远不会懂我,因为你费劲了心思去用来了解另一个女人。我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夫君,而是一个愿意引为我知己,至少能让我瞧明白的男人。你不是要不起我,是不配要我!”
语末,我依旧笑着,不是心当真止如水了,而是终究不愿再他面前继续卑微了。
没料他却突然上前,难得的强势霸道,深幽依旧的眸里窜着火,猛地拉住我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可却握得生紧,任凭我怎么挣脱蹙眉,仿佛便是死也不愿放开了。
半面妆 如今处处怜芳草 第19章
“大公子,请放手,王爷在府里头候着柳姑娘了。”正尴尬,班泉适时的上前解围道。生硬的目光直直的对上少清的。
就连一旁默听了许久的胡公公也出了声:“大公子,这可是还在宫里。”
手腕处的力道减轻了些,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向,不顾规劝他看向我,不容逃避的眼神:“前些天的娇俏相守都是假的吗?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痛的刻骨些?”
“一直都是假的。”我没有犹豫,接的果断。这是事实,这场混沌本就是虚假的可笑,周围每个人都隐藏的甚好。
这回,他松手了,到底还是经不起一点一滴的委屈,猛地松开了。多可笑,这一句否决比起他曾经给我的难堪,又算什么。
我转身,不再留恋,班泉替我撩开车帘,冲着我伸出手。
“对不起大公子,告辞了。发生了那么多事,莫怪柳姑娘心头烦躁,当真有事的话,她就在劭王府,只要愿意,又怎会再也见不着。”
班泉熟悉的清冷嗓音入耳,只片刻,被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掩盖。我微探头,透过被风卷起的车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影的那抹身影,曾经那么的接近。皑皑的雪地里,他怔怔的立着,始终不肯离去,在浩瀚的宫闱中,显得异常的渺小颓败……
如果从前他愿这样驻足看我的背影,现今,我们也该是鹣鲽情深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了。
“都瞧不见了,快回车里,风大。”班泉微回首,关切的劝了句。
“没事,我想吹吹风。”这风,虽凛冽,可却让人慢慢磨得坚韧,是我正需要的。
隐隐的,我似是听见班泉口中溢出了声哀叹,隐的极好。很快,他便若无其事的再次开口:“与其这样瞧着,何必要再放开手,就因为世俗吗?”
“不是,我不想拖累他而已。”语末,我忽略掉班泉投来的困惑目光,拉妥车幔,不想解释太多。
怡妃想害我,劭王又拼命的救我,还有晨姨和潇叔离奇的死……一团团的迷仿佛都与我有关。这样分开倒也好,天各一方,也许老死都不相往来,我不愿当真如他所言,为救我付上一切。
良久,我才突然开口,消散在风里的音不在乎班泉是否能听到,我只是想说。想跟这个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瞧懂的人说。
“班泉,晨姨曾经告诉我,没有人会不计回报的待我好,除非是我爹娘,可我没有爹娘。所以我宁愿逃得远远的,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代价太沉重了……”
“不玩了,都一晌午了,你这衣裳才湿了多少。还亏得杨戚特意跑去命人煮了好多水,等着沏茶用呢!”
被点着名的杨戚捂嘴偷笑,看着他们家那一脸孩子气的劭王主子,只得上前劝着:“王爷您这是生哪门子气呀,难道还当真想看夏侯夫人被折腾的一身湿吗……”
话到一半,便遭来左松易冷到极至的瞪视,赶紧垂首一脸怯弱。
“王爷您也不赖呀,原还打算看您的狼狈样,没想着倒是民女自不量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杨戚无措的模样,我赶紧开口,取笑着自己为他打起圆场。
夏侯夫人也好,柳姑娘也罢,横竖都是个称呼,我不在乎。倒是来了王府才两天,“夏侯”二字成了这儿的禁忌,不管哪个奴才稍一口误便会立刻煞白了脸,生怕惹来劭王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