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坚定了目光,望着我,点头。转身,临行前依旧不安的吩咐道:“班泉,替我照顾默静,若有什么事记得立刻通知我。”
“末将领命。”还是他一贯铿锵有力的嗓音。
我舒出气,总算得来安静,疲累的躺下。睁着眼,茫然的看着床顶,这突来的病,是注定的吧。原是想跟着王爷走的,按着他的意愿去邓尉山看盛绽的傲梅,去酒庄看望师兄们……可是似乎注定我随不了他。

半面妆 如今处处怜芳草 第24章

下了好些天的雪终于停了,骤然放晴的天有些许的回暖。呼吸间,虽还是稀薄的冷,然这岁末之际,满城喜气,却让人心情会无端的跟着雀跃。
我身着藏青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又扮起了男装,总算是联合少清鼓动了班泉让我趁着夜色,偷溜出王府逛逛。倚立城楼伫候着班泉,闲暇无事,我迎着风眺望着天际弦月,不经意的竟想起了远在江南的劭王。
想着,我无奈轻笑,有些不敢面对心底的真实,劭王离开蓟都成也才几日,我这思念却来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汹涌。身旁伴着的人是少清,可我居然念想着的是他,我胡乱甩了甩头,不愿去承认或理清什么。
“在想什么?”看我这莫明其妙的动作,少清转头,问着。
我顿了顿,望着远处的雾气弥漫,忽而转首,认真的瞧着他:“在想这脚底江山何以如画,为何能引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因为这是用无数人的血染成的,艳过上好的朱墨,怎能不美?”他笑着,似是解释,又似是反问。
美吗?我再次遥望向远方,目光有些痴,“连你也觉得它美,我却觉得它丑极了!”
“诱人的不是这连绵山壑,而是至高无上的权。游怡渴望的,也不过只是杀人权罢了,可她……注定得不到,因为,野心太昭然若揭。”少清的话,引我回眸。
是没想到,他能那么准确的臆测出我的心事。我确实想到里游怡,困惑着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女子,竟燃起了争雄之心?环境使然吗?那劭王……
“你还爱她吗?”我看着他,咄咄相逼,很是灼热。
“我对她,从来只是曾爱过。娶你之后,就注定该了断,只是欠了她。如今多番利用,也该还清了。”见我闪烁不相信的眼神,他摇头,迎风笑着:“如果有天,当你知道曾对你指天为誓过的人从头到底只将你视为一枚棋子,她助你,救你,甚至说爱你,都与爱无关。除了这如画江山,没有任何能填满她的心,你还会爱下去吗?”
“如果我爱,如果他要,我会竭尽绵力助其得一切,而后,功成身退,让他生生念着。念着我的独一无二,依着我的影子寻每一个相伴往生的枕边人。”
我怔愣回得漫不经心,无端的,突然觉得定会有天我能体味少清口中的那种感觉。恍惚,我想起了兜率寺内方丈的话。
“默静。”他忽唤,我醒神,挑眉询问,犹豫了片刻,少清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仿似鼓起多大勇气般的问:“你还爱我吗?”
抑制不住的,我瑟颤了下。在他惶恐的目光中,始终翕张着唇,偏是挤不出一个我曾以为坚定的“爱”字。气氛凝滞,连彼此的呼吸都沉重的让我惊惶,“我……”
话还没出口,班泉适时的出现,竟难得一展顽皮之姿,打身后轻拍了下我的肩。我猛回头,他眨眼冲我淡笑,笑容中颇具深意。
“侍卫们都交待好了,去喝酒吧。”手搁在跨刀上,他说的若无其事,没走几步又回头叮嘱了句:“大公子,柳姑娘身子刚好,不适合吹风,也不适合太晚回王府。”
恭敬的话,立刻让少清收起了瞪视,自然的搀起我拾阶而下。
举步间,我听见了他的叹息,像极了我从前独守空枕等着他时的哀叹。
“柳姑娘,您再瞧瞧,这回灯笼挂正了吗?”
杨戚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从头顶飘来,我将视线从信中扯回,低眉望了眼檐下红彤彤的明纱灯笼。柔笑着点头,“王爷在信里说了,要上元节才回来。一会审视完桃符、门神像就先歇会吧,瞧你把那些丫头累的。”
顺着我的话,丫鬟们忙着抹汗点头,招来杨戚一瞪:“听见有歇息就乐,王爷平日把你们宠得还不够?干活去!”
大伙垂着头散开,杨戚也恭谨的退下了。秦姐姐瞧着,在一旁捂嘴偷笑,渐渐的,越笑越是大声,我好奇的抬头,“怎么了?”
“没事。”她胡乱掰了句,见我低头继续看着信,当真不再追问了,倒急了:“你今儿心情似乎特别好。”
“有吗?”我依旧没抬头,随意反问了句。
“有!打杨戚送来王爷的信起,你就一直笑着。少清天天偷溜进王府叨唠,都没见你笑那么开心过。”
我微震,终于又仰起了头,望着秦姐姐。这欣喜,真的那么明显吗?
见我正视起了她的话,她更是说上了兴致,滔滔不绝了起来:“你看那些奴才们,对你毕恭毕敬的,俨然都快把你当成王府里的女主子了。还有王爷的信,居然让你在除夕日替他主持祭祖……”
“我……”忙不及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可秦姐姐却比我说的更急,一眼就瞧穿了我的顾虑:“我知道,你定是会回信,婉言谢绝了,因为你不过是个带罪之身,还是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嘛。可你别忘了,少清休了你,王爷都不嫌弃了,你还可劲的折腾什么。”
我启唇,还想反驳,却见府里的大丫鬟挥着帕子冲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们招呼着,才一会功夫就见大伙都扔下了手里的活。慌乱的,边整理着仪容边往外头正厅奔去。
正疑惑,我与秦姐姐面面相觑了起来。就见远处,杨戚慌忙的朝我这奔来,脸色有些难看,仿佛该挨了骂般。没多久,就跑到了我跟前,喘了大半晌,愣是没能说出话。
“她们都怎么了?”倒是秦姐姐先捺不住,问道。
“怡妃娘娘带了些礼,回娘家省亲了。”我递上茶给他,顺了气,他才一口气的说完,紧随着我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这哪是省亲,明知王爷去了江南办盐务,莫不是冲着我来的。刚想称病搪塞过去,杨戚又开口了:“班副将带着圣旨来了,要柳姑娘前去接旨。”
“还有……”
“还有!”
莫怪秦姐姐失了分寸的叫嚷,连我都快吼出声了。都乱成这般了,还不够,居然“还有”。
“夏侯府的大公子带了人来,也说想探视柳姑娘。”
我舒出气,软下身子,撑着头靠在桌上。今儿算什么日子,怎都凑成了一堆,还真是让人不得闲。
“柳姑娘……”杨戚弯身,窥探着我的表情。
“行了,我换身衣裳,这就去。”
这还有的避吗?诚如左松易曾说的,只得勇敢的迎上去,管她游怡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杨戚退下后,我只随手自衣柜了翻了件不算显眼的衣裳,在秦姐姐的帮忙下胡乱盘了个还算能见人的发髻,便走了出去。
门外,恰巧碰上闻讯赶来的二师兄。我淡笑,拒绝了他相陪前去的好意,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径自走了开。
还未凑近,就能瞧见正厅里头的热闹。少清带来的人是霜姨,立在门边,往外张望着。见了我的身影,动作极小的冲我招着手。却还是引来了一整屋所有人的注意,顺着步子,越来越近,我看着游怡放下手中茶盅,抬头挑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忽而一笑,又看向了始终低着头,很是恭敬的班泉。
我跨进屋,没让我踌躇无措,班泉上前一步,率先读起了圣旨。也让这本该尴尬的场面,缓和了些。我跪着,接旨,谢恩,上曰逢年关了,国泰民安,天下暂赦,准许我暂离王府省亲。
有些想嗤笑,在京城,我的亲全在王府了。能不能离开,还不都一样。
“呵呵。”没预期的,游怡突然扬起清脆笑声,捂着嘴,尤为端庄的侧头看着我。片刻,开口言道,语焉里竟是亲切的很:“恩都谢完了,怎么还跪着,杨戚,还不快扶姑娘起来。大冬天的,这么跪久了地上的寒气可沁心了。”
话还没完,杨戚赶紧冲丫头使眼色,让她们扶我起身,退向一旁。这是我第三次见游怡,完全不同于前两次的味,今日的她仿佛心情格外的好,连眉都是染上雀跃的。
反倒是班泉,脸色铁青的很,直到对上我的窥视才勉强缓和下了几分。
“都说了是回娘家省亲的,这会没有尊卑之分,都拘谨什么。”环顾了眼屋里,见所有人都垂着头,不言不语的,游怡嘻笑着打破沉默:“方才在宫里碰上时,大公子不是说特地带霜姨来探视柳姑娘的吗?怎么见着了,倒没话说了?”
“不瞒娘娘,草民特求班副将引着去请旨,便是想着近除夕了,娘她念着默静,想让她过府一叙。可就是怕默静拘礼,既然娘娘在,那就帮着草民劝上两句吧。”
闻着少清的话,游怡抬头,横看了他眼。咬着牙,只刹那便笑望着我,当真帮忙劝了起来:“柳姑娘,难得大公子居然还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你就应了吧。皇上都下旨了,想是正体恤着大公子这至深用情呢。”
“娘娘都开口了,民女怎敢不应。”我回道,很是谦逊,看着她有苦难言的模样,唇角浮上了笑意,招来班泉一瞪。
“看来,柳姑娘今儿很开心?”
凉凉的口气,游怡抛出了问题,有些尖锐。我抬头,还没回答,班泉就开口了:“娘娘不是说想回娘家逛逛吗?皇上只说出宫一个时辰,不能坏了规矩,眼看时间也不多了,末将斗胆陪娘娘逛吧。”
如我所料,这样的请求游怡怎会拒绝。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临行时,望了少清许久,少清亦没有避开,坦荡荡的迎上那目光。我立在一旁,打量着两人的眼波交流,太多情愫交织的复杂。

半面妆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5章

屋里静了,舒畅了几分,伺候着的丫鬟们也都重重的吐出气,放松了不少。与霜姨寒暄了会,我才看向少清,不急不缓的轻问:“怎么都碰一块了?”
“昨晚,怡妃替劭王请命,说信你是清白的。求皇上待这案子结了之后,能将你许给劭王。”
刚端起的茶盏,被我握得死紧,杯里的茶水晃着,一如我的心。半晌后,我闭眼,“皇上应了?”
打从皇上将我移交给劭王的那一刻,本就有着不合常理的意图。我丝毫都不觉得他会拒绝怡妃的这一求,或说,哪怕怡妃不求,他也该是本有此意的。
少清的回答却彻底否决了我的猜想,那人,当真是个善用权术的君王,完全的让人拿捏不准心思:“没应。说是暂先搁着,宪王是开国功臣,如今才入陵没多久,怎能把有重大嫌疑的人许给堂堂王爷。今儿一早,就急召我和班泉去了宫里。”
他竟违了怡妃的意,甚至召见了少清。这让我完全臆测不出他的想法,天下谁不知皇上将怡妃宠上了天。都说是芙蓉暖帐,君王销魂,这会儿倒顾忌起了悠悠之口。
“聊了些什么?”
“只说让我请旨,恩赦你暂离王府,除夕夜去夏侯府吃个团圆饭。而后……便没说上什么正事,只聊着酒。”少清拧眉,脸上的困惑不亚于我。
“酒!”我当真是险些忍不住,差点就想说这皇上是不是安逸过头了。一大早的,招人前去,只为聊酒?
见我惊呼,少清看着我,宠溺轻笑。忽然举手抚上我的额,发已畜长,全被我在刚才的混乱中拢了起来,悠悠的,他叹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是这样好看。”这话,惹得霜姨在一旁偷笑出声,笑声唤回了少清跑远的神,缩回手,他又说了起来:“只是问,晨潇酒何以会被选做贡酒。班泉品着皇上赐的酒,还傻愣愣的掰出一堆赞言来,逗的龙颜大悦。”
“真是个木头。”抑不住,我也喷笑出声,能想象得出班泉很是认真回答皇上的模样。
少清陪着我一块笑,连说话都是颤着音的,“可不是,皇上说他不解风情,糟蹋了好酒。又把他吓得赶紧请罪,忠如他,让人万般恨意都泄不出,倒也是好事。”
“晨潇酒的匠心该是一种叫做‘倾国倾城’的胭脂。”
托着腮,我说的认真,能瞧见少清猛地收起笑脸,惊诧的看向我。愣了半天,比我更认真的开口:“皇上也这么说……”
“是吗?真巧。”我回的云淡风清,倒不觉有多惊讶,只是心颤,一直以为这是懂酒懂晨姨的人才能品出真谛。深究了我一眼,少清言道:“皇上说,当日的老劭王和宪王第一回品这酒时,竟异口同声的这么说。可他至今都不觉得,只道是上好的酒。岂料,那会班泉竟然说他觉得。”
顿时,我才有几分明了皇上的意了,多可笑,君临天下,却爱的那么苦涩:“不奇怪,那是因为怡妃在他面前总是步步为营,就连醉态可拘的模样他都贪赏不着。”
胭脂色是酒气熏染双颊使然,我想,艳如游怡,若是半醉半醒的娇态,定是足以撩拨任何凡人之心。君王再尊贵,到底也是个凡人,亦会希望看心念之人毫无防备的为自己妖俏,只可惜了,游怡只愿在他面前骄傲。
“皇上博了怡妃娘娘的求,她今儿怎么还瞧着这般可亲?”一直沉默听着我们谈话的霜姨,忍不住插话了,也问出了我的疑问。
“前几日怡妃声称遇见了刺客,皇上派了班泉去把守。”
难怪了,方才见游怡与班泉间这般的暗潮汹涌。哪来的刺客,若真有,皇上又怎会仅派人把守,不彻查的。不过是给了彼此个台阶下罢了,我径自想的入神,就见外头的家丁跑了进来,冲着少清作揖:“大公子,老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少清倏地敛眉,不经意间聚起了戾气,点头后。便领起霜姨正要离开,临去前,又顿住了步子,回首望着我:“一会自己小心应付着,记得答应我的事,不要为了酒庄的事冲动顶撞,除夕夜我来接你!”
我只是点头,冷眉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仿佛一直都没变,总是这样迷惘的看着他匆忙离去的模样,没有解释,只有交待。
他说他懂了,懂我要的是什么了。可终究,还是能懂不能做。
喜庆门楣,高悬着的烫金匾额,龙飞凤舞入目的“夏侯府”三字。我跃下马车,仰头,叹望,久违了。
“少……小姐,可算来了,老夫人都派我来张望了好几回了。”一抹素色身影闯入了视线,我轻笑,看眼前一脸欣喜的心易,德功尾随在后,行着礼。
我刚想举步,听闻身后没有丝毫的动静,只好无奈的回头,斥了声:“你们要不要进去!”
今儿是除夕夜,少清如约亲自驾着马车前来相接。本是笑得畅快,直至我领着班泉一同钻入车内,那张笑脸瞬间就垮下了。一路行来,两人就这样相互瞪着,良久了,看得人都累了,他们倒是乐在其中。
“我饿了。”班泉调转回目光,抛了句,就自顾自的随着我跨入了府中。
身后,隐约还能听见少清的抱怨声,颇失他以往一贯温润的气质,声声嚷着:“班泉,这是我家!”
“真吵。”班泉皱着眉,咕哝了句。
我笑睨向他,是我硬拉着他来作陪的,这尴尬的重聚实在让我不知如何应付。想起二娘,还有……少瑾,怕自己会忍不住失了控。
“早知道不该要你来的,应付不来避着就是了。”看他仿佛很困扰的模样,我说着,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反将状况弄的更僵。
“应付?”他突然停下步子,默默的瞅着我,眼眸了漾着失望:“末将以为,柳姑娘是怕末将一个人过除夕,太萧条了。”
“是呀,那王爷一个人在江南岂不是更萧条?”
我垂着头,自言自语,误以为声音很轻,还是让身旁俩人听得清晰:“有你这样念着,算萧条吗?”少清的讽声传来,酸得呛人,挑眉相望间,班泉又多话了起来:“被念着的那人,往往都是迷惘不知的,大公子曾不也被人念过,可有惜福?”
这家伙,总是让我无奈,每回都是该说时惜字如金,不该说时又絮叨了起来。
“大冬天的怎么都不进屋,聚在门口做什么?”许是听了通报,又久未见人,霜姨也走了出来,搓着手,招呼道:“班副将也来啦,快都随我进屋暖暖去,大伙也都等着了。”
少清点头,领着我和班泉进屋了。霜姨揪着眉,说不清的气氛流窜着。
待我们俩相携跨入膳厅时,已是满满一屋子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远亲。那么多双打量的目光中,我还是一眼就瞥见了那道灼热。转过头,我直直的迎上少瑾的眼风,他举着杯慵懒的侧坐着,俊肆依旧的眉宇间多了道阴戾。
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这样两两相望。我不知道他心里在念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不经意的攥紧了拳,紧到我能感觉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疼。
“默静!”少清微倾身,在我耳旁如同提醒般的唤了声。我才回神,怔怔的仰头望向他,很是迷惘。我猜,自己方才的模样定是骇人极了,不然少清不会紧张成这样。“入座吧。”看我稳住了情绪,他才轻言了句,领着我往班泉身旁的空位坐去。
气氛是不自然的热闹,唯独主桌上却冷清异常。许久后,倒是久未谋面的左漓率先开了口:“姐姐,好久没见你了,越发动人了。劭王哥哥把你护的可紧了,我每回想来探望你,都被他给推了。”
话才完,更安静了,这下就连少清都铁青下了脸色。紧抿着唇,眼神呆滞的没有焦距,放眼这整桌的人,唯有班泉和少远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漓郡主,不打紧啊。待在王府里,默静姐依旧能替您绣嫁衣。”说话的是少远,笑嘻嘻的,像个孩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没顾忌。
“嫁衣?”话锋转的太快,我愣是没反映过来。看着羞红了脸的左漓,垂头偷笑,不知该怎么启齿,我才了然了几分,跟着开心了起来:“恭喜了。”
一直以来,能让左漓娇羞的人,只有少瑾。这嫁衣,怕也是为他而甘愿披身的,隐隐的,软下了几分心,真希望这丫头如现在这样的笑,能一直到永远。
“是皇上指的婚,本说……爹爹刚走,我要守孝,可皇上体恤,说是我无依无靠的,就指了。”她皱了皱鼻子,双手无措的搅着衣袂,片刻,又抬起头,眼眸闪亮望着我:“我娘家没人了,还有好些事儿要自己张罗,所以才想着姐姐能帮着绣嫁衣。”
“好呀。”我应得爽快,心头萦绕着甜,仿佛见到了昔日的自己。她的眉目间没有我当日上轿时的无奈,没人知道我有多盼,盼能带着这般雀跃期待的心情,端上最美的笑容,去迎喜帕揭开刹那的那张脸。
正看的痴神,少瑾阴沉的声音扬起,话是冲着左漓说的,眼却瞧着我,“何必那么急,离婚期还有好些日子。”
这话让左漓更红了脸,尴尬的左右顾盼着,找不着台阶下。好在少歆好心打了圆场,只是话颇失了分寸:“既然还早,不如默静姐绣两件吧,瞧你和大哥也分不开,再嫁一回得了。”
话音刚末,一阵混乱,少瑾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班泉似是不经意踢上了桌脚,吃痛闷哼了声。丫鬟们涌上,手忙脚乱的替少瑾换了盏新茶,溅开的水也波及了左右的少沁与左漓,慌乱着窜跳起来。
眼瞧着局面已有些难以收拾,偏是老夫人选在这时候进来。清了下喉,引来大伙的注意,沉着脸,表情怪异。我避开她的目光,想是她也听到了少沁的话。
这餐饭有了这么个开局,自是食不知味。我疑惑的是这满桌美食,叔嫂传珍、龙井虾仁、宋嫂鱼羹……大多全是我家乡的名菜。瞅着,我开始怀疑,少清那一直不擅表达解释的性子是否师承了他娘亲,脉脉巧思关切,偏是老夫人只会不会说。

半面妆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6章

“你疯了?”我试图甩开紧箍在腕间的手,惊恐的看向眼前这男人。
何时起,少瑾变的这般深不可测了?叫嚷下,他终于停下脚步,侧头闭着眼,呼吸很是沉重。瑾园外,格外的静,奴才们全聚在正厅里伺候着夫人们,只有我们俩人对立着,伴着静幽异常的夜。
他一直没开口,只是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晚膳后,左漓和少歆就拉着我来瑾园聊了些会,没多久少清就派了家丁来叫唤,说是已在门外候着,该回王府了。
我才点头,正想离开,少瑾就突然失了理智般。众目睽睽下,拉起我便往外走。
“你早知道我疯了。”终于,他开口了,如同一种控诉。咬牙间,泄着积压多日的愤。
没回话,我静静的看着他,起伏剧烈的胸膛,浑身散发着让我觉得危险的气息。“为什么不来质问我,你该是看过那些信了啊!”他吼着,清冷的音,像被激怒的醒狮,草木皆兵。
“为什么?”如其所愿,我问道,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