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群终于在望,隐约见星点灯火,由远及近。
他放慢速度,开到有守卫的栏杆前停下,安静地取过她的背包,找到业主卡出示,放行后直驶进去,一路到底,两边腊梅初绽,最后泊停在夜雾如烟的她家门前,熄了火,连人带车陷入无垠黑暗,他静静降下车窗,一只手仍搁在方向盘上,暗眸再度朝她看来。
她仍熟睡未醒,歪靠在车门上的脑袋无意识地动了动,胸脯微微起伏,呼吸轻匀,他幽深的两抹瞳光流连过清致的五官,最后仍然落在她微张的檀唇上。
车后镜有朦光晃过,远处传来轮胎碾压砂砾的轻微车声。
他下颌一紧,眼帘一垂,轻唤道:
“双晴。”
“…嗯。”
继续柔声低唤:“醒一醒。”
她悠然醒转,微撑开眼帘,迷茫地看着眼前人,过了一会神魂回归肉体,忆起今夕何夕,忙不迭挺直身子端正坐姿,一看车窗外已然是自己家,慌忙去推车门。
“对不起,我睡着了。”动作太急切,脑袋磕在了车辕上,痛得她失声,“哎哟——”
他看了失笑,关心地跟着下车,绕过车子走到她跟前:
“你没事吧?”
“已经撞傻了。”
她捂着脑门雪雪呼痛,眼前金星乱冒,方才做梦都没这么精彩。
“我看看。”他忍俊不禁,拿开她的手,俯首察看。
他贴得那样近,仍执着她手腕未放,长指似带上了电流,让她整条手臂发麻发烫,又如武侠书中的天蚕丝,把她缠得动弹不得,他右手拇指反复揉抚着她疼痛的额角,气息沉稳安定,悬在她眉睫上方,健硕胸膛与她的鼻尖一线之隔,衬衣底下散发出雄性的热度和若有若无的迷迭香气味,她如被强大有力的磁场深深吸引,意识模糊丧失,只余目眩神迷。
“还好,没起包,下次小心点。”他垂眸看她。
她的瞳心闪着奇特亮光,像两簇异世的勾魂火点,某种意绪似明非明。
他移不开凝视的双眼。
不知是她先靠向他的胸膛,还是他先松开她的手腕搂上她柔细的腰,唇与唇自然而然地贴近,最后无声贴在了一起,他温柔地轻吮,如扶风拂柳,春暖江潮,她那样新奇、愉悦和舒畅,心田的感觉无以言述,他积聚过久的渴望得偿所愿,渐渐地那份迁就她的温柔已不能满足他,需索的双臂不自觉锁紧,将她更紧地裹束在怀内,勾回逗引,缠绵激烈,愈吻愈忘情,似忘了天地还忘了自己。
终于放她喘息时,他喑哑低吟,如嗔似爱:
“小傻瓜。”
充盈全身的快乐化成一抹极浅的微笑,溢出她满足至极的轻喘唇边,长睫迷离合拢,由是没有看见,那声情难自禁的脱口昵唤,已然将他自己惊醒。
吮贴着她的柔唇像刹车般静止,极短暂的失神后,他缓缓松了手劲。
他温暖的怀抱在迅速抽离,当这游丝般的意识钻入她的脑海,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被他放开,沉甸的失落霎时蹿上心头,闪电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攀在他腰后的双手不肯放弃地收了收,这意料之外的举动让他即将松开的臂弯一顿,神色难明,最后不知是安抚,还是眷恋,他没再继续原来放手的意图,仍然环拥着她,任她依偎在怀内。
唇瓣擦拂在她的耳畔,他低声告之:
“我要去一趟美国。”
敏感如她,隐约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吟和不确定。
她站直身子,从他怀内微微退开,迟疑了下:
“回来过春节吗?”
她面上的疑惑已那样明显,却还是克制着不追问。
他的目光柔了柔:“如无意外,应该会回来。”无法再解释更多,不着痕迹换了话题,“你和汪锦媚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那是没事了,还是糟透了?”
“不能更糟。”她叹气,提及好友,情绪明显变差,连语气也涩了几分,“没想到今晚那么巧,会遇上他们,那个刘振鸿是什么人?”
“他是维东区国土分局的局长,你爸爸也认识他,维东区计划在达陵西路一带打造新的商住中心,那边的地会在年前挂牌,看样子锦程是预先收到风声,提前着手谋划。”
“锦媚家最近挺不顺的,希望这个项目他们能顺利拿下。”
她真心实意道,面上满是祈祷之色。
他柔情牵动,唇瓣覆下,印落在她的眉心。
她以为那温暖的触感会移至自己唇上,等了一会却没有,不禁仰首看他,夜色下他朝她笑笑,下颌顺势蹭蹭她的鬓边,笑容把眸子牵细,让人看不进眼底:
“没那么容易,那是块肥肉,既然有风声泄露,别人也会知道。”
“说得也是。”区政府原来那些源远流长的合作商,没道理一点不知情。
“不只是维州本地的开发商,还有港资和国外热钱都会蜂拥进来。”
“还真抢手,难怪汪锦程那么重视。”
“你看着吧,一到政府公开招标,一些平时不引人注意的借壳公司就会浮出水面,说真的,这些公司资质完备,资本雄厚非凡,竞争力还真难以匹敌。”
“你的意思是,会有港资和外资注资国内公司,争夺这个项目吗?”
“必定有,不过看锦程今晚事必躬亲,志在必得的样子,显然是长乐庄的事对他们影响太大,想通过新开发案来重整旗鼓。”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暗整他们,总归是太缺德了。”
寇中绎垂睇她,满面天真,纯白如纸,他轻哂后笑笑:
“尔虞我诈,哪行都一样,而且在商言商,有利益冲突时,针锋相对在所难免,老实说如果是我,必定趁这个机会再踩汪家一脚,让他们翻不了身。”
社会资源总共就那么多,为了争夺这些有限资源,以保证自身企业的生存发展,同业相残从来无法避免,就连崇尚对事不对人理念的西方发达国家,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型企业之间,也有的不共戴天,常常恶意攻讦对方,全球排名第一、第二的软件商,不也闹出过令全世界哗然的“垃圾门”事件?
公平竞争就像美丽的乌托邦,在二十二世纪来临前仍然纯属虚幻理想。
不仅业界,就算人与人之间,又还剩多少真诚?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夜色微明,将娇嫩容颜映如洁月,瞳仁澈冽,五官清明,微翘唇畔透出对他完全没底线的信任,他向后退开一点距离。
“时候不早了,你进去吧。”
她心里虽然依依不舍,但也不好意思再磨蹭下去,抬手看了看表,突然想起背包里还放着的一直没有合适机会送出的礼物,连忙打开拉链,一阵乱找。
“我有东西送你。”
他惊讶挑眉,而后笑了:“需要我闭上眼吗?”
“好啊,你闭上。”她雀跃附和。
他还真的从善如流,把眼帘合了起来,唇沿纵容含笑。
她打开真皮条纹盒子,执起他的左手,捋高衣袖,把表给他仔细戴好。
“是什么?手铐还成,手镯就算了。”腕间微凉,他笑着以手覆去,盖在了她的手上,“可以让我重见光明了?”问完不闻她应声,他自动自觉地张开眼睛。
她低着头,目光怔怔地落在两人相执的手,似想到了那两句脍炙人口,祈愿白头偕老的悠久古诗,由此牵引出内心深处对天荒地老的憧憬,径自失神起来。
他看向腕间,是一款超薄型男表,铍青铜三臂光摆,全历月相。
“你以后别解下它。”她反握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看她一脸认真,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洗澡也不能解?”
“我确信它是防水的。”
“一会回去的路上遇到坏人抢劫也不能解?”
“你可以对坏人说,要表没有,要命你给我一条。”
“真聪明。”他笑赞。
“从今往后,你的每分每秒都是我给的,所以不能解下它。”
他的笑声歇止,转成一线低喟,喑哑微沙:
“我知道了,进去吧。”
她心满意足,退后几步,朝他挥了挥手,打开庭园门进去,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见他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心花如锦绽放。
又朝他挥了几下手,她才撒腿小跑进屋,活泼的身影从他视线里消失,很快,二楼就有房间亮了灯,在橘光映着的窗纱被拉开之前,他不再逗留,转身上了车。
启动引擎,掉头缓慢驶出,车灯射去,照出前方绿树密荫下停着的宾利轿车,夜深时分,里头竟依稀有人,两车擦驶而过,宾利车的玻璃窗降下寸许。
寇中绎侧首望去,与车窗后只露出鼻梁以上的人对视了一眼。
双晴拉开窗帘,看到寇中绎已去远,然后见顾天成的车子正驶回来,她不由得慌了慌,抚着心口觉得庆幸,要不是她早一步进屋,可能就全被父亲看见了。
寇中绎出了社区,疾驰上路,打开电话戴上蓝牙耳机。
“大仙,我过两天要去趟美国。”
“这么急?”
“有点事要处理。”
“我问过了,玻璃窗被爆料的事,汪家雇了城南的大周在查。”
寇中绎思索了一下:
“你去把来龙去脉了解清楚,至于大周,暂时别让他查到什么。”
“好的。你这么急出国,签证来得及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的职位出国要审批,单位可以办理加急签。”
“行,有问题找我,你那边怎么样?”
寇中绎沉默,眉端浮现疲色:
“不错,时间刚刚好。”
挂掉电话后,他没来由地忽然心生厌弃,摘下蓝牙耳机一弹指,小耳机砰声撞上挡风玻璃被弹回,一闪而没,不知掉落何处。
夜海如潮,孤车在路,仿佛那艘已不能回头的方舟。

第七章捕蝉之雀后局
那晚之后,双晴就没了寇中绎的消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只说要出国,没说具体去多久以及何时回来,就算他已经回来,年末机关单位工作忙,她也不想去打搅,只是他这样没声没息的,多少让她怅然若失,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为心里多了个人,念念不忘,百转千回,说不出的酸楚。
盼来盼去之间,盼到的是王准来电:
“你妈妈抛了一些基金和股票。”
“总共套现多少?”
小王说了一个数字,双晴心里一算,差不多占去车款的三分之一,只觉又惊又怒,沈承贤也算狗胆包天,不过短短时日,已坑得朱翡真花销如此之大。
还真欺负她母亲单身离异,无依无靠,无人撑腰了?
“我爸知不知道这件事?”
“董事长和太太昨天一早去了香港,我还没有机会告诉他。”
双晴一怔:“他们去香港干什么?”
虽然生活在同一幢楼里,但她平时要么外出,要么关在房间,不问世事更不问家事。而顾天成常常不是应酬夜归,就是出差在外,父女俩一周也碰不上一面的情形司空见惯,很多时候她都是像现在这样,从别人口中得知父亲的去向。
“公司计划启动一个大项目,董事长过去和城锦基金谈合作细则,双方还要就项目加签一份协议,然后快过年了,董事长谈好生意顺便陪太太购物,他们今天下午回来。”王准说着说着,语气有点犹豫。
双晴心窍玲珑,马上明白他有些话不好出口,直接就问:
“是不是钟姨不许我爸再管我妈的事?”所以贴身追随,紧逼盯人。
王准暗舒一口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道:
“这我不大清楚,董事长不会和我说这些。”
顾天成是不可能和下属谈论家事,但王准作为他的随身助理,不代表不会听到老板和老板娘的谈话或电话。
“我明白了,谢谢王叔叔。”她不再往下追问。
其实早有预料,这一天迟早会来。
以后照顾朱翡真的,只剩下她这个女儿。
窗外天色晴而冷,就连阳光也似染上深冬的寒气,绵软孱弱,薄薄地照在院子里瑟缩的草叶上,她心里有点空荡荡的,看了眼墙上日历,已是二十几号,才想起国考的成绩应该已经出来,打开电脑登陆网址,输入准考证号,系统把她的各科成绩列出。
总分比预期的还好,让她觉得意外,又去论坛查了查,不少人把成绩贴出,相互比较,议论纷纷,都在猜今年的分数线会是多少。
一页页仔细翻看,竟然是她分数最高,无人超越。
她心里油然而生一丝喜悦,拿起手机就写短信,写到一半,想起寇中绎音讯全无,也不知有否把她放在心上,一下子泄了气,一个个字删掉,扔开手机躺在床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这么大的喜讯也没个人分享,有些心灰意冷。
稍后刘惠娟来敲门叫她吃午饭。
她起身用水泼把脸,拭干了走出卧室。
楼下餐厅空寂无人,只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她坐下扒了半碗饭,终究食之无味,搁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报纸,这版在热论是否该开征物业税,那版刊出照片,达陵东路的地铁工程挖到了宋朝文物,把版面翻来覆去,不是老生常谈,就是旧瓶新酒,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忽然育婴室传来哭声,她放下报纸,起身走过去。
保姆略显焦虑,抱着抽泣的顾令勉在轻轻摇晃。
“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他可能饿了。”保姆见到她愣了愣,低头轻哄,“宝宝不哭。”
谁知顾令勉不但没止住眼泪,反而握紧两只小拳头,哭得更厉害。
她听得心疼:“来,给我抱抱。”
保姆踌躇着,迟迟不递给她,嘴里说:
“你没抱过小孩,姿势不对会损害他的脊椎。”
另一个较年轻的保姆冲好奶瓶进来,一看双晴在内,明显有点惊慌。
她起了疑心,沉声道:
“把弟弟给我。”
两名保姆对望一眼,终究不敢违抗,把孩子交到她手上。
双晴接过,看顾令勉哭得小脸涨红,她下意识把脸贴向他的脸颊,想安抚住他,这一触不得了,热度明显异常,她以为是错觉,改用手一摸,当场发火:
“你们怎么带孩子的?明明在发烧也不说!太过分了!”
两人一脸羞愧惶恐,年轻的保姆嗫嚅道:
“我们喂他吃过退烧药了。”
双晴几乎连肺都气炸。
“还敢给他乱吃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她又气又急,抱着还在不停哭泣的顾令勉就往外走,“娟婶!快点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两个保姆大气也不敢出,慌乱抓了一堆婴儿用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头。
她不住轻吻怀中小儿发烫的额头:
“弟弟乖,姐姐带你去看医生,不哭了啊?”
顾令勉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感受到她的安抚,渐渐止住哭声,晶莹泪珠犹挂在昏沉欲睡的睫毛上,煞是可怜,惹人心疼。
一行人匆匆赶到儿科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检查后说:“孩子感冒了,烧得有点高,打个点滴吧。”
急诊人多,已经没有位置,护士让她们到门诊去,有个专门输液的房间,全是一排排的座位,家长们一个个抱着孩子坐在椅子里等点滴打完。
顾令勉年纪太小,手背血管过细,又怕他挣扎,只能打脑针。
尖细软针扎进他薄薄的头皮,双晴几不忍看,受痛的他又开始嘶声大哭,终究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那一刻她真有种心疼得要碎掉的感觉。
“小姐,打点滴要很久,你抱不惯孩子,还是我们来吧。”保姆低声下气。
双晴恨恨瞪着她:“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太太解释吧!”
保姆面色一白,年轻的那个眼眶都红了,两人垂着脑袋,不敢再多话,一旁刘惠娟看她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想想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打工,终究忍不住帮腔。
“行了,你们去车上重新冲一瓶热的牛奶,把毯子也拿过来。”待两人离开,刘惠娟对双晴道,“小孩容易踢被子,昨天太太去了香港,估计大冬天的,她们夜里就没起来看,让孩子受了凉。”
“既然知道小孩容易踢被子,偷懒已经不对,弟弟都生病了还想隐瞒,更不应该!她们没点常识吗?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的!”双晴犹自气愤。
“太太很疼爱宝贝儿子,平时对她们很严厉,她们是签了合同的,稍微做得不到位就会被责罚,估计就是担心太太回来知道,才瞒着不敢说。”
双晴没想到这一层,听刘惠娟说完,想到钟怡的性格,一时无语。
两名保姆冲好奶瓶过来,她接过不再说什么,在她们的指导下喂顾令勉喝奶,原本还抽抽噎噎的小令勉渐渐止住哭声,吮着吮着,不一会便熟睡过去。
为免惊醒他,她没有起身换人。
坐久了也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靠着椅背。
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歌声,不知是谁的手机在响,而后是纷乱的高跟鞋声,伴随着恐慌的斥叫:“惠娟!刘惠娟!”
“太太,我们在这里。”
双晴惊醒,张眼便见钟怡一脸惶急地冲过来:
“宝宝怎么了?!”
相比之下,跟在她后面的顾天成镇定许多:
“你别急,他们不是好好的嘛。”
双晴刚想动一动,才发觉被小令勉枕着的手臂已失去知觉。
钟怡一把将儿子抱过去:“医生怎么说?”
她看了眼满脸惶恐祈求之色的两名保姆,到底不忍心砸了她们的饭碗,轻描淡写道:“医生说现在是小儿感冒多发季节,吊完点滴,退烧就没事了。”说完站起来,手臂麻得她倒抽一口气,不住地挥着胳膊,以驱逐那份难受的酸痛膨胀感。
“爸,我先走了。”她弯身抓起背包。
“等等。”
背后传来钟怡迟疑的叫唤。
她回头望向继母。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对视,钟怡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觉有些勉强,最后只是说了声:
“谢谢你。”
双晴轻扯唇角,算是回应,她与这位后母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记得父亲再婚那夜,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从前那种时候,她早就抱着枕头逃到父母的身边安全入睡,但是那一夜,她只能独自缩躲在冰冷的床上,紧紧以被子蒙头,怕得整个人瑟瑟发抖,连牙关都哆嗦打架,隔壁温暖的卧室和她的父亲,已经被外来的陌生女人全部占据。
没几年,她就被逼学会了早熟。
那种明明有父有母,却全然无依无靠,无人庇护的恐惧与绝望,即使已经长大,也是永生难忘。
每当手机铃响,或是窗外有车子驶过,双晴都希望是寇中绎突然出现,带给她意外惊喜,无奈幻想和现实之间,总存在着跨越不了的距离,直到丝丝缕缕的爱念盼成了灰,她殷殷祈盼的梦中王子,还是没有捧着洁白的花束含笑到来。
原以为已见一线曙光的爱情,困在惶惑不解的失望里,寸寸折损。
“双晴?”
她茫然抬首,努力收回涣散的思绪。
“妈妈,你打完电话了?”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有什么事吗?”朱翡真关切地问。
双晴看着母亲,心中生出感慨,都说感情挫折让人成长,她只不过患上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相思,已觉得此生情意耗尽大半,有点心如止水,沧桑的朱女士却像是拥有不死之身,为着一个毫无真心的骗子如斯沉迷,不惜百般折腾。
“妈妈,我们到美国去找湛开玩好不好?”她建议道。
“我最近工作忙走不开,一会还要去景州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朱翡真一脸歉然,拿出银行卡递给女儿,“这是那笔车款,你拿好别丢了,是不是想湛开了?你去找他散散心也好,来回机票妈给你出。”说完看了看手机。
双晴垂首,倾泻的发丝遮去表情,母亲没有时间,每个人都没有时间。
她从沙发上站起,神色平静:
“你没空就算了。”
“要不过一阵子?等我忙完了陪你去。”朱翡真随口安抚。
双晴笑笑,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她和母亲道别,换上鞋子出了门口,走进电梯,从包里翻出装在牛皮纸袋里的资料,拨打上面记录着的号码。
“我是顾双晴,想和你单独谈谈。”手机叮的一声响,提醒她有消息进来,“哪里…东方广场四楼吗…明白,半小时后见。”
挂了电话看信息,汪锦媚问她在哪儿。
她站在骑楼下,看向几步外寂静的小区车道,两边不知名的树木凋零荒秃,想起那天,汪锦媚的跑车嚣张地停在路边,她出来就望见,挚友跟随音乐节拍在方向盘上悠然击指,那姿态仿佛会陪在她身边直到永远,无奈永远终究没多远,到如今只剩下回忆片段。
独立在寒风中,只觉恍如隔世。
她直接回拨汪锦媚的电话:
“你找我?”
“是啊,有空吗?”汪锦媚的话中带着难明的嘲弄。
“得晚一点,我约了人在东方广场见面。”
“东方广场?”汪锦媚在那头似难以置信,哈声一笑,“太好了!我人就在这里,三楼扶梯东面的私语咖啡,你赶紧过来,我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