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暗恨自己胡思乱想,忙曲膝福了福身,敛眉道:“四妹见过陆表哥。”
随后,一道清润甘冽的男声便响了起来,“无妨,四表妹请起吧!”
这声音温润动听,好似泉水流淌过温石美玉,又似清风拂过树树花海。
林昭言顿舒了一口气。刚刚定是她眼花瞧错了,她与这位陆言之虽见过几面,却是没说过几句话,连熟悉都算不上,他又怎么会拿那样的眼神瞧她?
“这便是那位四姑娘啊!”林老太太身边一位穿缂丝面镶银绒缠枝素色棉褙子的美妇吩咐丫鬟给了她见面礼,随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她,似笑非笑道:“与从前看到的似乎不大一样了,果然三年不见,姑母您府上的姑娘都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不知可有相看了什么人家?”
她是陆言之的生母秦氏,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镇南伯府出身,性子一向恣意高傲。
林昭言听她说话很是别扭,什么叫“那位四姑娘”,难道她很有名么?
林老太太打量了一眼林昭言今日的装扮,眉心不满地蹙了起来。
今日的主角明摆着是瑾姐儿和若姐儿,昨天她也已经知会下去,不会有人这么不识时务抢占风头。
却没想到,旁人是没有,这一向谨慎低调的四丫头倒反常了起来!
难不成,也看上了言哥儿?
“尚未相看人家,不过也要着手准备了。”林老太太敛下思绪,淡淡说道。
林昭言听得心惊肉跳,林老太太帮她相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不由暗暗祈祷刘文轩能够给力一点,尽快说服卢氏来向她提亲。
“四丫头是越发标志了,从前打扮素净倒没看出来,今儿个特地上了妆才发现原来也是大姑娘了。”侯夫人陆氏淡淡接话,看似褒奖,实则却是贬损。
一向爱素净的她今日突然反常地打扮起来能为何事?定是知道陆言之要来所以才会特意妆扮吸引他的注意。
这样一来,她便落了个心思深重、不知廉耻的罪名,那么作为嫡妹的林若言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陆言之又岂会看得上?
“大伯母谬赞了。”林昭言垂眸微笑,神情不卑不亢,淡淡道:“只是昭言昨日着了伤寒,恐气色不好怠慢了贵客,这才轻施妆粉以表尊重,却不是有意的。”
她这一句话,瞬间将陆氏的用心揭露出来,且说得如此坦然,倒叫人无法反驳。
陆氏嘴角僵了僵,面色不虞。
林若言却低头轻笑起来。
林老太太见状,打了个圆场道:“好了好了,孩子会打扮是好事儿,难不成还整天灰头土脸的?言哥儿和霈姐儿几年未归,你们姐妹几个陪他们出去转转,我与你们舅母、母亲聊些家常,不过记住不要走远了。”
众人都知道这次的主角只有陆言之、林瑾明和林若言,她们不过是陪衬,防止外人说了闲话罢了。所以都很知趣地离陆言之远远的,纵然那人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天上高悬的明月,是她们触碰不得的。
走在落雪红梅的院子里,空气里飘来丝丝寒梅冷香,林昭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走到前头的三四个身影,男的芝兰玉树,女的亭亭玉立,合着莹白冰雪,像极了一副水墨丹青的画卷。
她心思百转,觉得该寻个机会先行告退,否则若坐实了“勾引”陆言之的罪名,卢氏恐怕更不喜她。
她推了推身边二房庶出的林岑止,悄声道:“待会儿我有事便先回去了,你帮我打个掩护。”
林岑止忽闪着大眼睛,好奇道:“四姐你有什么事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可以让走在前头的几个人听到。
林昭言无语,想要解释的时候,那厢陆言之已经回过头来,似泼墨的眸中蕴着些许怒气,面上却极温柔地笑道:“四表妹是怪我们冷落了你,便要先回去了吗?”
林昭言一颤,垂眸道:“只是着了伤寒,不能再受凉了而已。”
“我瞧你面色不似着了伤寒,倒像是被吓着了。”陆言之淡淡接话,瞥见林昭言吃惊的神色,唇角便沁出一抹笑意,像是心情甚好。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厮,“你去取一件貂皮大氅来给林四姑娘,顺便再让平央去药铺抓五钱竹叶、两钱椒籐、三钱谷芽和半钱独脚金,让林府的下人晚膳后熬成汤药,去送给林四姑娘。”
说完,也不管众人微讶的神色,又对林昭言道:“我在临安的时候曾学过些许医术,刚刚那药方只是最简单的压惊茶,便是身体康健,服下去也无碍的。不管怎么说你总也是林府姑娘,这样贸然离场于理不合,还是将就些吧!”
林昭言微愣,心中不可思议。
是这位陆言之本身就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还是说她从前跟他其实很熟?
可也不对啊,她穿来的时候原主不过五岁,之后也不是没见过陆言之,那时候他可是一副傲娇少爷的模样,对她不理不睬呢!
怎么去了江南几年,他倒摆出一副跟她是大熟人的姿态了?
林瑾明和林若言也怔在了当场。
或许旁人不知道,可她们两个却很清楚这位表哥的性子,他表面上看着温柔有礼,其实最是冷漠寡情,平常对她们两个不过是点头微笑,客气又疏离,何曾有过这样为一个人考虑的时候?
况且那人还是林昭言,真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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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谈心
林瑾明下意识地便觉得是今日林昭言打扮的“风骚狐媚”勾了陆言之的魂儿,心里对她更加怨恨起来。
林若言也紧咬下唇,眸带不甘。
“哥哥,你跟这位四表姐很熟么?”身旁一位穿粉蝶穿花缕金褙子的小姑娘忍不住好奇问道。
她是陆言之的嫡妹陆霈之。
陆言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宠溺,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从前在临安的时候你总是抱怨家中没有姐妹陪你玩耍,如今到了京城,有这么多姐姐妹妹在场,你可是很高兴?”
“高兴啊!”陆霈之毫不犹豫地答道。
陆言之又笑,“那以后我们便常常来林府顽怎么样?”
“好啊!”陆霈之拍手,又眨着眼睛疑惑道:“可我来找姐姐们玩,哥哥你呢?”
一个外男,虽是亲眷,可毕竟过了男女不设防的年纪,常来总是不妥的。
陆言之只笑笑没有答话,可林昭言分明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逝的苦涩。
她心里,越发的奇怪。
之后陆言之的小厮果然送了大氅过来,林昭言道谢接过,却没有穿上,而是让曼双拿在手里,只打算一回去的时候便还给他。
陆言之并不介意,之后也不再关注她,专心赏起了院中雪景,偶尔也和林瑾明或林若言说几句话,面上一直是笑着的,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好在有陆霈之活跃气氛,倒也一直和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红缨唤了众人回去。
在踏进荣寿堂的时候,林昭言暗暗吩咐曼双将大氅还给陆言之身边的小厮,自己则跟众位姐妹迅速进了屋子。
她并不愿和这位天上明月扯上关系,他们本不是一类人,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做不成的。
用过了午膳,成国公府的一行人便告了辞,林昭言已经回了沁芳阁,并没有相送。
皓月高悬,沁芳阁内错落燃了灯烛,光影绰绰,将纤瘦剪影投在雨过天青色的纱帐上。
曼华在收拾洗漱用的铜盆巾帕。
曼双替林昭言解下中衣系带,服侍着她上床安寝,又端过一旁紫檀矶子上的银丝嵌成长命百岁纹路的白瓷敞口碗,道:“姑娘,这是老太太身边的红缨姐姐送来的压惊汤,说是喝下去睡一夜便能好了。”
林昭言接过,仰头喝下。
入口苦涩,如同陆言之看向她时浅浅的笑容。
“说起来这位陆少爷不仅长得漂亮,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好,还有才华,怪道三姑娘和五姑娘都要扑上去了。”
林昭言摇摇头,将空碗递过去,道:“这事儿还没成型,以后不要胡说,坏了五妹声誉。”
“奴婢明白了。”曼双便不再多言,拿着空碗正要退下去,却被林昭言一把抓住了手腕。
“今晚你们两个陪我睡吧,咱们也许久没说体己话了。”
曼双垂眸,见林昭言露出小孩似的委屈面容,不由“扑哧”一笑,点头应好。
她知道姑娘昨晚肯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否则不会喝了压惊茶,还这样害怕。
曼华收拾完之后,捧了两床被子进屋,一边铺床,一边打趣道:“幸好这是大冷天,三个人睡在一起也不挤,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姑娘也是这样要咱们陪着她,那可受罪了!”
林昭言弯唇,心里暖暖的。
她也记得那一次,那是她第一次梦到关于死亡的预言,本没当真,结果隔天那人就死了,她吓坏了,当晚就硬拉着曼双和曼华陪她一起睡。
有人陪着,她便不大会做梦。
曼双和曼华这两个丫头虽是刘氏拨给她的,对她却忠心耿耿,这八年来,事无巨细地照顾她,若不是她们,她不会有这样舒畅的日子。
曼双剪了灯烛,只留屋角一盏琉璃灯发出莹莹玉光。
昏暗中,林昭言不大睡得着,睁眼看着头顶的青色幔帐,脑中掠过白日发生的很多事情。
令她惊讶的是,印象最深刻的竟然不是刘文轩向她表白的事儿,而是陆言之那忧伤又深情的眼眸。
他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呢?
咬了咬唇,林昭言想不出,便不让自己再想,她去想刘文轩的事儿,便开口问两个丫鬟,“你们说,若是我嫁给文轩表哥好不好?”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
“姑娘,您喜欢表少爷?”在曼双眼里,自家姑娘还只是个孩子,虽然稳重,但于情爱上却有些迟钝木讷,每每跟她谈到亲事,她总是敷衍逃避,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我看是表少爷喜欢姑娘。”曼华比较通透聪慧,今日表少爷单独跟姑娘和五姑娘出去,后来五姑娘却提前回来了,定是表少爷跟姑娘说了什么,否则姑娘不会往这方面动心思。
林昭言抿唇,便将今日刘文轩跟她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
曼双和曼华皆瞪大了双眼。
“表少爷真这么说?”曼双转了个身,盯着林昭言的脸,兴奋道:“表少爷是个好人,舅夫人虽势力但也不错,若是姑娘能嫁给表少爷,日子一定比现在好过!”
曼华也道:“是啊,表少爷能这样为姑娘着想,想必一定是对姑娘用了心思的,这样一份真心,当真是不能辜负了。”
林昭言明白这个道理。
“我也知道嫁给文轩表哥便算是熬出头了,从前母亲不疼我,我就从未想过她会让我嫁给娘家侄儿。可我瞧着母亲今日的意思,怕是舍不得若言,所以便动了我的心思。这初衷虽不好,我却很满足。”
曼双鼻头有些酸涩,“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不是五姑娘的替代品,您是独一无二的。是表少爷看得到您的好,是他喜欢您,要求娶您的。您是最好的,值得表少爷为您用心。”
林昭言转过身,笑着擦掉她脸颊滑落的泪水,“你哭什么?就有这么委屈?不管母亲怎么待我,至少文轩表哥是真心的,这于我而言,便足够了。”
如果她嫁了出去,那刘氏于她而言不过就是经年岁月的一个坎坷,迈过去了,也就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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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日子
曼华却没有曼双这么多愁善感,她想的多数是切合实际的问题。
“虽说表少爷喜欢姑娘,可是二舅夫人呢?奴婢瞧着她的态度,似乎是更喜欢五姑娘。倒不是五姑娘有多好,而是因为她是咱们府上最得宠的姑娘,二舅夫人那样势力精明的人,自然是要讨对她最有利的媳妇过门了。”
听着曼华的分析,曼双却不以为意,“可咱们夫人肯定不会同意啊!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娶了姑娘,至少姑娘也是嫡出,总比七姑娘要好吧!”
曼华沉吟片刻,觉得曼双说得也很有道理。
林昭言没有多想,事情结果到底如何,还要以后再说,无谓的猜测不过是图添烦恼。
“睡吧!过不久便会有消息了,到时候无论成不成,也是个结果。”
成了,自然好。
不成,也只能说他们有缘无份。
屋子里瞬间静谧了下来,只有外面簌簌的落雪在空中飘扬飞舞。
青花缠枝的熏炉里散发出阵阵玉兰花香,暖人心扉。
与此同时,位于青角胡同里的刘府却是灯火通明。
府西面的屋子里有阵阵喧嚣传来,打破夜的寂静。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赶快给我我打消那心思,今后休要再提!”卢氏尖锐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刘文轩没料到自己的提议会遭来母亲如此强烈的反应,一时气急,怒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就偏要娶若言吗?我只把她当做亲妹妹,怎么可能会娶她?!而且姑母根本就不愿意将若言嫁过来,她是将来要进宫要嫁大人物的人,您要她嫁给我?不过是痴心妄想!”
卢氏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扇了刘文轩一个耳光,甚委屈道:“我桩桩件件为你着想,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为了那林昭言竟对母亲出言不逊?!她就是祸害!将来定要害了你!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她的心思!”
刘二爷立刻上前护住独子,虎着脸道:“你这是干什么?不娶便不娶,难道不会好好说吗?”
“你懂个屁!”卢氏丝毫不惧他,“你没看你儿子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开始大逆不道了吗?我要是再不一个巴掌拍醒他,哪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刘二爷觉得林昭言不过就是不受宠一些,好歹也是个嫡女,哪一点配不上他这个五品官的儿子?
卢氏气哼哼的,却又说不出个缘由来。
刘文轩捂着脸,瞪着卢氏的眼睛缓缓渗出泪来。却不是因为被打了委屈,而是觉得愧对林昭言,愧对自己对她的承诺。
是他太不自量力了,以为母亲疼他爱他,会尊重他的意愿,谁想到她的反应却如此激烈。
他想到林昭言冲他绽开的那抹笑颜,便是雪山冰雪都能为之融化,更何况他对她用了那么深的心思。
她说:“倘若表哥能说服舅母,那昭儿也不会让表哥失望的。”
她不会让他失望,他又岂能不信守承诺?!
“若是母亲执意如此,那文轩也便只有一死了之!”他甩下这句话,也不管卢氏铁青的面容,狠狠拂袖而去。
刘二爷看着独子黯然离去的身影,气闷道:“你也可以不要这般霸道了,儿子好容易喜欢一个人,婚姻大事儿你就不能让他自己做主吗?”
卢氏作风一向强悍霸道,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忍了,因为卢氏这人也的确精明,倘若不是她在外帮他打点通融,他的事业不会像如今这般顺风顺水。
前些日子太子驾薨,她也很快分析出建安侯府出身的那位静妃之子夺嫡希望很大,所以便赶着要去攀亲。
可攀亲攀亲,只要攀上了就行了,何苦一定要指定是哪个人?
林昭言是嫡女,儿子又喜欢,这就够了!
卢氏此次作为,便是连他这个一向忍气吞声的都看不下去了!
“你懂什么?成天不问世事,连自己亲妹子的情况都不了解!”卢氏对刘二爷简直无语,没好气道:“便是实在不成,我要林行言也不会要林昭言!她那身份,迟早是个祸害!”
“她那什么身份?”刘二爷满头雾水。
卢氏翻了个白眼,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十四年前,林家三爷跟今上的那档子事儿你不记得了?虽然没有闹开,自家人总是清楚的。要不然你以为林琛满腹才华为什么闲赋在家,不肯致仕?还真以为他有多不食人间烟火?便是他真不食,林老太太会愿意?”
刘二爷恍然大悟。
继而忧心道:“我瞧着文轩是用了真心的,恐怕很难打消他的念头。”
卢氏唇边便绽出一抹笑意,“但我却可以让他不得不放弃!最近侯府的姑娘不都在争那什么进宫的名额么?大房的陆氏和玉心家那位姨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玉心不肯将若言嫁过来?哼哼,可由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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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卢氏请来的教养嬷嬷便到了。
林若言被刘氏逼迫,虽不乐意但也只好跟在后面学礼仪规矩。
一阵下来,行为举止倒是颇有名门闺秀之风,只是眼神依旧恣意高傲,显然并没有真的被“驯服”。
倒是林行言,跟在后面学得卖力,勤恳得好像笃定自己会入宫一样。
林昭言抱着玩票的心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找借口窝在屋子里看书练字,总之没认真学过。
好在也没人在意,林昭言乐得自在,最后索性就不再去了,而是呆在屋子里,一边看书,一边静静等待刘文轩的答复。
二月十五是林老太太的生辰。
在这样的氛围中,日子渐渐逼近。
因尚在太子守丧期间,不宜大操大办,便决定只请至亲好友,自家人聚在一块儿祝寿。
不过虽不隆重,该送的礼却一样不能少,且不主张华丽,更要用心。
林昭言女红不好,刺绣纳鞋于她而言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加上时间并不充沛,便打算画一幅肖似林老太太的观音像送给她。
她前世生病,常年在医院度过,无聊的时候便会拿起画笔描绘窗外的风景,久而久之,画画的水平倒也算不错。这一世又有林琛的熏陶,一副观音像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难的是,该如何巧妙地将林老太太的神韵融合进去。
林昭言决定去求助林琛。
林琛不在刘氏或宛姨娘那儿留宿的时候,便住在外院的宜安堂,不过并不是在卧房,而是常年在书房打滚。
她捧着画废的画卷去宜安堂找他的时候,果然他的贴身小厮告诉她“三老爷正在书房…”
林昭言急着见他,并未听清他后面所言,推开房门而入的时候,却看到林琛对面朗朗挺拔的白色身影。
第二十六章 旧情
“昭儿?”林琛看到她很是吃惊。
那白色的身影狠狠颤了一下,静默了片刻,便回过头,冲她璀璨一笑,“原来是四表妹。”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温柔至极,就像是等到了许久未见的情人。
林昭言握着画卷的手一紧,忙低下头去,“昭儿不知道父亲还有客在场,贸然闯入还望父亲见谅,昭儿先行告退了。”
“不急不急。”林琛喊住要回头的她,爽朗道:“言哥儿这几日都会来找为父探讨学识,也撞见过你妹妹两次,都是自家兄妹,没什么好避讳的。”
林若言那是铁了心要嫁给他,自然不愿避讳,可她却对这位陆言之有莫名恐惧,简直避之不及。
“不必了,昭儿还是先回去了,晚些的时候再来找父亲。”
“你手里捧得是什么?”突然有人问道。
“画废了的稿子。”林昭言下意识地回答,等回过神才发现问她问题的不是林琛,而是陆言之。
她又听他问:“废稿?为何?我对书画倒是颇为研究,倘若四表妹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沛看上一看?”
陆言之字子沛,一向只在熟悉亲近之人面前使用,便如同女子的闺名一样。
林昭言怔了怔,尚未回答便听林琛豪爽应道:“子沛作画水平不在我之下,用来指点小女画作实在是太屈才了。”
陆言之笑了笑,“没什么屈不屈的,我看上的,便是再差我也欢喜,我看不上的,便是再好我也无法忍受。”
他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林琛也听了出来,很错愕地看着他。
陆言之却视若无睹,一掀衣袍,竟站起身径自朝林昭言走了过去。
他穿着一袭白衣,黑发俊眉,面带柔光,像极了天边皎洁莹润的明月。
林昭言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那不是她的心意,是这身体不受控制。
奇怪,奇怪的感觉。
“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身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倾身过来抽走她手上的画卷时,那味道便直钻入她的鼻尖,流淌进她的心底。
谁都不讨厌美丽的事物,林昭言也不讨厌。
只是觉得不安。
“水平不错,只是失了情感。这一勾一横间只显出了你的认真,却完全看不出你的心意,所以这画像死板呆滞,恐怕便是你不满意的原因。”陆言之展开画卷,几乎没看一眼便下定了判论。
林昭言蹙眉,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极对。她是不难画出观音像,也不难画出林老太太,只是她对林老太太没感情,捕捉不了她的神韵,便无法将两者相融合。
“那依言之表哥的意思,我到底要怎么改?”林昭言来了兴趣,下意识地问道。
陆言之便笑得更加璀璨,他将画卷一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缓缓道:“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要想将画画好,不仅要技巧高超,更重要的便是画画者所倾注的情感。要不然同样一副雪景为何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是不同的意境?你想要将观音像画好,便要用心,用心去感受你画笔里倾注出的感情。倘若不能,便换一份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