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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脸瞬间暴露在火光之下,她似羞涩掩袖半遮面,小碎步退回舞动少女之中,那露出另外半张脸,顾盼之间明艳照人,真应了歌词中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祁见钰一瞥那明艳动人歌者之后,目光不感兴趣移开,依然似有若无流连在右尾座。
但由于歌者便是站在右侧,舞动间有意无意面朝济王,是以在众人眼中,济王殿下无疑是终于开了窍,被那歌姬迷得目不转睛。
歌姬似被济王那火辣辣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她娇羞地偏过脸,歌声越发婉约缠绵,“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有心人在歌姬唱完之后,看见皇帝身后珠帘动了动,未几,一个小太监伶俐地从珠帘后绕出来,悄俏尾随那群少女出了殿。
祁见铖朝祁见钰举起酒杯,“皇兄,这曲桃夭可合乎心意?”
祁见钰饮下酒,可有可无地点头,“还不错。”
祁见铖稍稍加大几分音量,又道,“不知皇兄觉得那唱歌桃姬,唱如何?”
祁见钰敷衍地给几分面子,“可入耳。”
祁见铖露出一个男人都知道(?)笑容,慷慨地说,“难得向来挑剔皇兄也有满意时候,”说到这,他停了一停,朝祁见钰又举起了酒杯,“既然皇兄喜欢,这桃姬便送给皇兄了。”
济王殿下差点被呛住,此时大殿,在皇帝与济王一问一答中,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祁见铖笑眯眯地补充道,“方才见皇兄看得目不转睛,终于遇上令皇兄青眼女子,朕便做主,已令太监将那桃姬送进皇兄宫中了。”
万翼不觉捏紧酒觞,屏息等待济王回答。
但久久,只见济王仰头喝下那杯酒,亮了亮空杯,勾出一抹笑,表示欣然笑纳了。
万翼心脏瞬间紧缩,似被什么牢牢哽住胸喉,他力持无事般转头与李欢卿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这便是,所谓现世报?万翼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第二十八章
“万翼,你怎么了?”李欢卿敏感觉得有丝不对。
万翼索性搁下酒杯,大力揉搓着额角,“许是喝多了,隐隐头疼难当……”
李欢卿忙道,“很难受吗?若实在忍不住,可以唤侍人向皇上请辞。”
万翼摇头,“好歹头一次来宴便中途退席,未免扫兴,我尚能再忍片刻。”
李欢卿看着他微白脸有几分心疼,接下去自然义不容辞地舍身为美人挡酒,毫无怨言了。
可惜万翼不想惹事,是非却找上了他。
酒过三巡,宴会快到了尾声,右首第三位突厥小王子作为来使,也被邀请入宴。他曾经在京城也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听过当年万郎艳名。
果然未令他失望,当万郎进殿时那彷如云破月出姣容,令他垂涎心动,再看他位置,也只是堪堪倒数几位,官职低微。因此他便彻底放下心来,接着酒醉之便,持着酒杯踉踉跄跄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万翼跟前。
“你,你便是万郎。”突厥小王子明知故问道。
万翼拱手,恭声道,“在下便是。”
近年来突厥日益壮大,大周重文轻武,加之安逸多年,先帝去后,蒙古几次叛乱,猛将难求,因此对于这支兴起突厥,大周意在笼络,竭力避免突厥与蒙古勾结。
于是突厥来使,这一年更是频频进出皇宫,但凡有宴就不会忘了捎带上他们。
“我阏氏是突厥有名美人,”突厥小王子醉眼朦胧将脸凑过去,在近距离着迷地打量着万翼脸,“你……你可比我阏氏美多了,当真是男人?”
万翼脸上终于浮出怒色,他猛然将酒杯重重扣在桌上,肃容道,“王子喝多了。”
“恼怒了?”突厥王子突然哈哈一笑,霍然转头对高坐在上首祁见铖道,“皇上,久闻万郎精擅六艺,我仰慕已久,此番千里迢迢出使大周,不知皇上能否满足我这小小请求?”
要一个官员像歌姬一般当庭表演,这一番话,简直是羞辱了。
祁见钰蓦地抛掉酒杯,右手抚向佩剑——
“殿下不可……”
广威将军急急按下他,若当庭翻脸,与突厥此番结盟便成泡影。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万翼缓缓接口,“突厥是在向我大周挑衅吗?”
满座皆惊,突厥王子更是被他胆大惊住了,他迅速又扫了祁见铖一眼,道,“万郎好大胆子,本只是你我二人,你却扯到两邦交,居心何在?”
万翼听罢终于暗出一口气,他自知兹事体大,但若是轻易妥协,折辱便不止是他一个人脸,还有大周颜面。
因此万翼在转瞬间便拿定主意,故意引突厥王子主动摘下两干系,将范围缩小到个人之间。
他先面向祁见铖,诚恳地大声请罪,而后再转向突厥王子,不答反问道,“突厥欲亡乎?”
突厥王子大怒。
不等他发作,万翼慢条斯理往后一倚,用所有人都看得见肢体语言,微微仰起下巴,不屑一顾道,“王子代突厥出使他,代表便是突厥在外形象,本应谨言慎行,发扬威。但君会见一官员,不问其才,却重其色。莫非突厥人皆是如此?君在我大周皇宫出言不逊,折辱人臣,莫非这便是突厥人礼数?还是突厥人行事就是如此莽撞不问后果?若突厥人人若君,突厥亡矣!”
这掷地有声话刚一落,突厥王子忍不住铁青了脸,他呼吸急促,赤着眼搜肠刮肚地寻找反驳之词,情急之下,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万翼此时却是施施然站起来了,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朝突厥王子行了个礼,以着自上对下地宽容道,“也罢,虽王子失礼在先,但我泱泱大周乃礼仪之邦,王子既是仰慕,万翼也只好勉为其难,略略施展了。”
此言一出,武将中难免有性情中人,早已耐不住大声叫好,纷纷朝万翼举杯。
“小子!干得好!”
“这万郎模样虽娘们叽叽了点,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可也是真汉子……”
祁见钰目光灼灼,又强自按捺下来。
如何能忘记他?那人不论在何时,即便于逆境之中,依然华彩照人。
心念流转间,祁见钰深深凝视万翼一眼,而今他尚不能护他,只待他羽翼丰满那一日——
万翼不看任何人,接过宫女奉上琴后,他神态轻松盘膝坐在地上,右手漫不经心抚过琴弦,叮叮试音。
视线在琴尾一处小小图腾前停驻,万翼讶然抬头看向主位。
只见我们皇帝陛下朝他举了举杯,摆出一副悉听尊便姿态。
万翼挑起眉,便毫不客气将这把古琴往膝上一搁,琴头靠膝,琴尾驻地,宛如诗经中惊才绝艳狂生,姿态不羁地猛然一拨——
霎时如裂帛当空,声遏行云!
万翼朗声道,“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王于出征,以匡王。”
此歌一出,突厥王子不由色变。
万翼唱得是诗经中《小雅?六月》,意为周宣王北伐夷狄战区,分明是唱给他赤/裸裸警告。
未等万翼唱完,突厥小王子已黑着脸,向祁见铖提出酒后失仪,先行告退。
万翼只做未觉,他懒懒噙着笑,依然抚琴唱着,“……戎车既安,如轾如轩……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好一个万郎!
至此,便是万翼少年时期最后一次当众献艺,若干年后,已成一段掩藏风霜旧日传奇。
成治七年底,瓦刺部反。
济王祁见钰再次领兵出征。
同年,因先前内乱,睿帝祁见铖为确定生父代宗尊号,发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礼议。
意通过议礼之争,确立和巩固自己皇室正统地位,打击太后和王党,推行新政。
成治八年,由于善于撰写焚化祭天“青词”,全力支持大礼议,万翼深受睿帝宠幸,进四品少詹太常。
成治九年,进礼部侍郎。同年底,在万翼冠礼前夕,睿帝不顾群臣反对,将其擢为礼部尚书,位列六部。
这位万家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第一佞臣——
属于他的传说,正式拉开序幕。
——第二卷<完>
第三卷花开时节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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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治十年春京城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与大漠萧萧风光不同,仲春时节帝都已是一派歌舞升平,桃红柳绿。
薛远奉济王之命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时,不忘了把碳敬钱准备好。他本是广威将军薛涛旁支族弟……哦,现在该叫薛涛定将军了。当年他与薛涛跟随济王在边关一呆便是三年,这三年来济王只回了两次京,左右仅仅停留了不到一日便立刻返塞。前两次他族兄薛涛陪着,还能顺带探一眼家人,此次终于将瓦剌部连根拔起,他们兄弟二人也得以跟着济王重回故里,与家人团聚。
“薛大人——”
随着下朝后四散人流往宫外行去时,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越之声,语调徐徐,暖意暗藏,闻之颇有春风拂面之感。
薛远转过身,待看见身后那一袭正红官袍,身披银狐皮裘新任礼部尚书时,忙不迭拱手垂目一拜,身旁小侍已极有眼色将碳敬双手奉上……
“万大人有礼了。”薛远挤出笑容,心中暗叹,眼前这位堪堪将行冠礼尚书大人,着实发迹太快,不容人小觑。
当年谁不知此人只是个不得圣眷空有艳名佞臣之子,闻其少时更是个整日走鸡斗狗吃喝玩乐纨绔草包,谁料待他一出仕,竟在这短短五年间,由庶吉士连登青云,直爬到正二品礼部尚书之职,备极宠荣,举世哗然。
原礼部尚书崔大人本是反对皇帝兴师动众推行大礼议,这场浩浩荡荡蘑菇了两年还没完大礼议,其主要内容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便是围绕着先帝谥号及皇帝生父主祀及封号开始辩论。
早已投奔太后怀抱原礼部尚书崔大人主张,既然现任皇帝是由小宗入继大宗,就应该尊奉正统,认先帝为皇考,生父代宗为皇叔,祭祀时对其亲生父母自称“侄皇帝”,并引经据典,伙同济王太后一系70余人上奏天子,声称朝臣中若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
你说这下睿帝祁见铖还不炸毛,简直是欺人太甚!
先不提认贼作父这个道德高层面问题……好端端,将自己生父代宗皇帝改称为皇叔,甚至自称“侄皇帝”,这分明是在影射自己并非皇子,为了保证自己皇室正统地位,睿帝是绝对不可能接受。
好吧,皇帝不接受,你们能拿皇帝怎么办?
于是这场声势浩大礼议之争就这么在权利角逐中一年年拖下去,双方开始了车轮战,大家比耐心,拼毅力,看谁能笑到最后!
眼瞅着巴着祖制规矩这块金招牌不放礼部尚书是越挫越勇,可就这么巧,他在这胜利路口突然被贿赂撞了一下腰,举家因罪被抄,而接替之人,竟只是个未及弱冠没几年资历美丽少年?
众人悟了,互相交换会心眼神,更不消说,那些从内廷漫来暧昧议论,早在这位新任尚书大人居翰林院时,便已频频被皇帝召入宫中,甚至影影绰绰,有宫人断言,曾在天亮时分,才见那万郎,从皇帝寝宫内悄然而出……似乎,脚步虚浮?
事实上,以色事人,已成为这位尚书大人起家背后抹不去阴影。
薛远不着痕迹悄悄打量他,果然无愧于传说中惊色艳臣之称,即便在离京千里边疆苦寒之地,亦流传着万郎艳名……当然,如今够资格称呼他“万郎”已没有几人。
此刻这位尚书大人只是漫不经心接过那分量不轻信封,大大方方当着他面翻看面额,若是旁人做来原该俗鄙难耐动作,但看他,却是目色朗朗,含笑自若……
薛远忍不住暗自嘀咕,天生是礼部尚书料啊,便是点收贿赂,也能做得这般道貌岸然,疏朗风流。
“哦。千佛名经?”万翼收了碳敬,双手拢着一个巴掌大赤金暖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想不到在塞外苦寒之地,区区一个飞骑尉,也能送得了千佛名经?”
薛远心中骤然一凛,肃容恭谨回答道,“万大人误会了,这份千佛名经,是济王殿下在上京前便嘱我特意送予大人见面礼,卑职此次献得是,是……毛诗一部。”和济王殿下千两银子一起送,他也不能给太寒碜呐。
毛诗一部……是三百两啊三百两!
薛远肉痛得捶心肝,原本他只打算送一百两……
“薛大人真是多礼了,”这位尚书大人听罢,方才勾起嘴角,满意放过这个话题,自顾自地往前走,慰问道,“这数年边疆苦寒,薛大人也着实辛苦。”
薛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高大健硕身体被黑色盔甲牢牢包覆,这么个彪勇魁梧大汉,却是低头跟在矮了他大半头秀美文臣身后,画面远远看去,颇有几分违和感。
“此次攻克瓦剌,薛大人功劳不小。”
“是济王殿下神勇有谋,末将只是依命行事罢了。”薛远不敢大意,每句回话皆在脑中转了一圈才出口。
万翼听罢,侧头看了他一眼,“想来边关三年,要彻底收服瓦拉,实不容易。”
薛远点头,笑道,“那瓦剌厚颜狡诈,每每吃了败仗,便立刻遣人求和,可没过一年,等驻守大军一撤,便又重新作乱,烦不胜烦。”时大周为礼仪大邦,治下以德以礼,君子遇小人,委实难缠。
“殿下被他们惹烦了,此次北征便装聋作哑,不论对方怎么打降书都仿若未见,直接杀入王帐虏了大汗和大小王子,各塞了美人,再强娶了瓦剌公主,又带小王子入营‘长住’,瓦剌部才彻底消停……”
薛远提到战事正滔滔不绝,冷不防,突然被这位尚书大人打断。
——“济王,娶了瓦剌公主?”万翼道,给他一个男人间心照不宣眼神,“听闻那些塞外公主,又美又呛,可不好消受。”
“哎,殿下又怎会委屈自己。”薛远意有所指道。把那刁蛮瓦剌公主抢回来当日,济王殿下便直接将她打包转送进平日总与他叫板黄监军帐内,干脆祸害他全家去了。
万翼徐徐道,“那瓦剌公主到底也是个美人,济王殿下推得这般干脆,应是,别有佳人了吧。”
“啊?这倒是。”薛远理所当然点头——奇怪!怎么突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这位新任尚书大人头也不回,语气依然平静无波道,“虽然边疆苦寒,但济王殿下仍是艳福不浅呐……是何方佳人?”
薛远莫名打了个冷战,道,“一个是数年前庆功宴上陛下亲赐桃姬,还有一个是……”
还有一个?
万翼不觉紧了紧捧着暖炉手,面上依旧保持着温雅笑容,不动声色。
薛远摸摸后脑,偏头思索道,“还有一个……似乎原是殿下宫中梳头宫女,殿下应是习惯了她服侍了吧。”
万翼只是含笑,不做回答。
眼看谈话快到尾声,薛远突然一拍额,蓦地想起——“对了!差点忘了上京前,殿下托我转告大人一句话。”
“何事。”
“殿下说,‘这三年来两次归京皆行色匆匆,无暇他顾,已经许久未与万大人开怀畅饮了’。”
“好,”话语顿了顿,万翼又缓缓再说了一个‘好!’字。
薛远呆呆看着这位新任礼部尚书露出一抹……难以形容明艳笑容,懒懒道,“在下便恭候济王大驾了。”
——“姑娘,你面色无华,舌淡脉细,爪甲不荣神倦懒言,可否让在下看一看你胸口?
“流氓!”
“姑娘!姑娘……”花神医抱着医药箱,闲闲跟在怜卿身后,“姑娘,有病得治——”
“叫我姨娘!”
万翼一进府门,远远便听见从偏厅传来熟悉喧闹声,他暗暗抚额,打算绕过偏厅直奔书房时,一个妖娆丽影霍然奔了出来——
“爷!您可回来了,今日定要替奴家好好教训这登徒子!”
万翼心下长叹,等人奔到他面前,就要冲进怀中时,淡定伸出一指抵住爱妾额,“怜卿,别闹。”
怜卿楚楚可怜抬头,芊芊玉指一比花神医,“爷,他又调戏奴家……”
万翼嘴角抽搐了一下,背过身,只做不闻,继续大步往书房走。
怜卿小媳妇一般跟在他身后,“爷~~”
花神医则是隔着回廊扬起声,“万郎,何时能将怜卿姑娘借我一观?”他已经好奇许久了。
万翼再一次怀疑他将花应然安置在府中决定究竟是不是错误?
自打他入府见到怜卿后,便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三天两头,便能听见两人打打闹闹。相较之下,怜我整日只待在别院中,闭门不出,委实令他欣慰。
不过留一个神医在府中毕竟对身体大有裨益,这几年万府患病率大大降低,便是他自己,检查过花应然开给他药剂并无危害后,定期服药,长老一月前告诉他,他早年宫寒不足之症,皆有所回缓。
因此虽察觉花应然兴许已知道了些什么,但只要他不过分,万翼也睁只眼闭只眼,且包容了下来。
万翼微微长吁口气,思绪却不觉转到那人身上……
他要回来了。
他又为什么要来见他?
万翼锁紧眉,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话分两头。
这厢薛远边咕哝着边努力回忆方才与礼部尚书对话,仔仔细细地默在纸上,回头还要给济王殿下寄去。
薛远当真不明白,他奉命先行到朝中打点,反正再过一个月济王便能率师抵京,真有什么话到时候当面直说便是,何必要他两头传话得这般辛苦?
不过抱怨归一回事,此刻他并不知道,数日后济王收到这封快马寄来信件时,当场掰断了红木太师椅扶手。
第二章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要说最衬得上这般风流诗词人,世所公认,非万郎莫属。
可眼下,那率着浩浩荡荡黑甲大军,压城而来济王,竟分毫不逊万郎风采。
从城楼往下看去,那齐刷刷军队,端是:墨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不错,今日恭迎济王入京正是万郎万尚书。
寻常任谁站在万郎身边,莫不被夺了风采,可今日,当那个红衣黑甲俊美王孙一扬手,便是四野皆静,他潇洒翻身下马,目不斜视地大步迎着万郎而去时,不知‘咔嚓咔嚓’地踩在了多少颗萌动芳心上。
“恭贺济王殿下大破瓦剌,实乃大周之幸也。”万翼等那道身影快行至跟前时,先拱手屈身贺道。
祁见钰听到这官腔十足开场白不由脚步一顿,扫了眼周遭等待已久群臣,他单手负于身后,也同样客气道,“应是天佑我大周。”
其余人等见济王终于开腔了,纷纷打蛇顺棍上,一时恭维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万翼隔着人群静静看着,既不远离,也不靠前。
祁见钰也同样在人群中不着痕迹注视着他,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三年前想说,三年后终于有资格开口……
万翼在济王进宫前霍然被人轻轻一撞,掌心被塞进一张细细折叠信笺,他摊开信纸,上面只有九个字:
明日酉时三刻,丰乐楼。
翌日
薛涛注意到济王一整天都在不停查看刻漏,“殿下有急事?”
祁见钰摇头,笑而不语。
“……殿下有喜事?”
祁见钰再摇头,“目前还未可知。”
薛涛总算悟了,揣测道,“殿下……这是要去见万大人?”
祁见钰方才偏过头,睨了他一眼。
薛涛霎时起身,又惊又急道,“难道当初殿下不是已决意忘了他,才请旨离开京城……”
祁见钰依然好整以暇,他捏起酒盏,自斟自饮,“谁告诉将军离开便是放弃?孤生平从未言过放弃二字,只有孤不愿,非孤不能道理。”
是,当年薛涛那席话,真正打动他,并不是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然,他确实是很在意,在意得恨不得杀光所有接近他女子,但既已决定心慕于那个少年,祁见钰心底本就隐隐有了准备,只是未料到那人竟会这么快……竟,一丝一毫未在意过他心情。
而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是那句“……即便不为您自己,也要为深宫中为了殿下苦争多年太后娘娘考虑……”
当初他羽翼未丰,既无法忤逆母后,阻止她对心慕之人下手,亦没有足够实力,掌握住绝对权利,给予他全力保护。这三年来在边疆征伐扩张,一点点蚕食兵力,如今他,羽翼已丰,亦有资格……弥补他牺牲。
丰乐楼临水而建,两岸十里寒梅,红炽白皓。河面上冰雪初融,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祁见钰撩起珠帘,上楼欲定厢房时,想不到万翼已早到一步。
银狐裘下是一袭玉色燕服,外罩深青色纻丝,缀以织云纹,万翼捧着手炉,侧身临风而立,纤瘦窄腰被长长素带紧束,脚下只着素履白靴,引发一股奇异禁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