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它?”听口气好像还挺熟。
银钗上那对精致的金翼疑似心虚的扑闪几下,它粗声道,“管那么多做甚!你很闲吗。”
啊,确实很闲……
阿宝在卫矢飞来的眼刀下辛苦地又回复正坐,百无聊赖的瞅瞅那一溜翠柳,心中暗暗琢磨着晚上奔出去探个虚实。
宇文澈坐在柔软蓬松的兽皮上,支着额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微一晒,再度摊开战报埋首案卷中。
阿宝待他移开视线后朝卫矢身边挨了挨,在卫矢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垂下脸。
瞪着阿宝那黑鸦鸦的后脑勺片刻,卫矢皱着眉,压低嗓子凑到阿宝耳边硬声道,“真的一门心思想离开?”
李世子轻咳一声,“刷”得一声摊开折扇掩在嘴边,冲卫矢暧昧得也压低了嗓子,“忠心的卫矢弟弟,离阿宝这么近的说悄悄话,莫非想背着你家公子勾搭这小丫头?”
卫矢虎躯一震,方正刚毅的脸色蓦地煞白,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我没这个想法……”
“哟,结巴了。”
“我,我,我真的没这个想法……”
凉凉摇扇子,“啧啧,结巴得更厉害了。”
“你,你,你含血喷人……”
“哎呀,好大一顶帽子。”
“……公子。”你要相信卫矢的清白啊。卫矢对着宇文澈专注伏案的侧脸不住放射出忠诚的电波。
虎目扫了阿宝一眼,卫矢立刻离得她远远的,更要相信卫矢的眼光啊!
夜幕降临,今夜睚毗并没有像往日般准点出现,阿宝颇有几分奇怪的问朱獳。
“是犼。”银钗摇头摆尾,狮子头又再度现世。
“犼?是帮睚毗拉车的犼么?”阿宝不甚在意的抓抓她的狮子头。
犼乃是上古神兽,状如马而有鳞,口中喷火,浑身有火光缠绕。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成年睚毗时,正是四只犼为他拉车。
“拉车?”
那飘渺的尾音突然拉高,朱獳面露奇异道,“大人没有车啊,更况且还是让犼拉车?”
犼骘猛异常,食龙脑。曾有一犼独斗三蛟二龙,斗三日夜,杀一龙二蛟方毙。大人乃是龙神第七子,身份自不比那些被犼视作粮食的劣等近亲。
只是龙神还在时,尚能震慑得住他,如今大人年幼,虽前有龙神积威已久,但大人现在还未成年,尚未建立出自己的威信。
强者为尊。
犼由此不甘臣服,不时当众挑衅,不断挑战着睚毗的统御之位。
原来这时的睚毗还未有那辆玉车呢……阿宝喃喃,闪身出了帐外。
电光火石间已到了一里之外。
湖畔碧水依依,垂柳扬洒如万条丝绦。
随风飞扬的柳枝们在阿宝甫一出现时便顺服的耷拉下来,一阵夜风呼号而去,但那细弱的柳条却诡异的纹丝不动,甚至有几条柳枝还逆着风,讨好的蹭蹭阿宝的衣袖。
阿宝摸摸这几条柳丝,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老跟着我?”
碧绿的柳枝飞快的缩回去,沿途两岸数以千万计的柳条纷纷扬扬的退开,一抹绿影从湖心走出……
我扭啊扭啊扭,我摇啊摇啊摇~
一袭绿衣的清秀少年柳腰款摆的扭到她跟前,朝她低头行礼,害羞不已的说,“我叫怜柳。”
“那个……”阿宝慢慢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不住摇摆的身影,“那个……你就一定要这样子扭来扭去的吗。”
少年的脸羞得更红了,他垂着头细声道,“今夜的风好大,我乃是柳妖,只要风一吹就情不自禁的摇摆,控制不住……”
“这样啊……我可以理解。”阿宝点点头,纤指一比头上的银钗,“你认识它么?”
怜柳飞快的瞟了那银钗一眼,正要开口——
朱獳霍地一下变回了原型,恶狠狠地警告着瞪向他。他敢说他们是怎么相遇的!
不料,合该是自作孽,在它变回原型时原先被它摇成狮子头的秀发缠住了它的狐狸腿,它不耐的拔出腿直接将阿宝的秀发一扯——
阿宝小声抽了口气,吃痛地伸手将它提溜下来!
这提溜的姿势极大的伤害到了朱獳骄傲无比的自尊!
它反射性的抬起小爪子一挣……
那张狐狸脸一瞬间绿了。
在短暂的僵硬沉默之后,阿宝很淡定的开口,“不好意思啊。你碰到了我本来不应该平可是却很平的地方……”
“……”
朱獳呆滞的收回爪子,胸中悲痛万分——
我不想负责啊!

Chapter 18

终于到了城镇,路上渐渐多了人烟。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原本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店小二一个激灵醒来,匆忙迎上前候着。
嘿!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气派的马车。指不定这小庙今日迎了樽大佛。
车帘被撩起,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粉衣少女从马车里欢快的蹦下来。
他一个不留神视线同少女撞上,那少女勾起唇冲他浅浅一笑,被那双烟波大眼一瞅,他登时三魂没了七魄,差点流下哈喇子。
乖乖,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人,他今日可算长了眼……
“呔!你这登徒子这般无礼!小心我挖了你那双招子!” 卫矢抱剑往阿宝身前一挡,虎目怒瞪正直勾勾盯着阿宝发呆的店小二。
李建成笑眯眯的摇着扇子及时救下吓得两股战战的小二,“火气这般大,也不怕吓着店家,这可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了。”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硬将他们这群财神爷挡在门外不成。
谈话间,从马车上又下来了个面带病容的美公子,那凶神立刻小心迎上前照抚。小二心中是求爹爹告奶奶终于迎来了救星,忙不迭连连赔罪 ,点头哈腰的一路竭诚服务……
待同卫矢一道将公子送进厢房后,卫矢先行一步下楼煎药,阿宝候在一边,敬业的端茶递水尽好丫鬟的职责。
“阿宝,帮我把桌上的卷轴拿来。”只休憩了一会,宇文澈半坐在床塌上,只披一袭月色单衣。
阿宝没动,认真的说,“公子体弱,还是别太劳累了。”
他含笑温声道,“再半个时辰我就去休息。”
阿宝这才点头,把卷轴递给他,不料,宇文澈接了卷轴后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在触到阿宝冰凉的指间后他微一用力,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合在掌中……
她愣了下,怕伤了恩公,到底还是没用力挣开手。
毕竟宇文澈不是小鬼,她生怕若她这么一使劲,到时恩公从床上飞到床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阿宝,”宇文澈温热的指尖触在她冰凉的掌上,那双淡然寡欲的眼深深的望进她眼中,“不要走……好吗?”
“我……”阿宝困扰的皱起秀气的眉。
“留下来,我定不负你。”他一字一字的说,目光灼灼。他家族显赫,以他的身份对一个丫鬟下了如此承诺,每个字不亚于有千钧之重。
心仿佛在刹那震动了一下,但那感觉极淡,还未来得及深思揣摩便了无痕迹……
阿宝缓慢而小心的缩回手,“公子,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宇文澈握紧她的手,“阿宝,我不是在戏弄你,若你是在意名分,等我一段时间,日后……”
“我不要。”阿宝生前只是个单纯还未识情爱的小少女,死后更是一心修炼变强,而今又被睚毗剥离了情欲,绝情绝爱。对着宇文澈的表白, 阿宝不知所措又困扰为难,还未待她想出个不太打击恩公的说辞,冰凉的身子就突然被揽进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怀抱。
宇文澈低叹,“阿宝,莫非你真要我强留你么。”
“宇文舅舅——”
厢房的门霍然被打开,李世民愣了下,飞红了脸忙不迭说,“我……我走错房了,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哈。”
“等一下!”阿宝慌忙叫住他,又往外抽了抽手,这次宇文澈没有再阻拦。她惊讶的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眼中带着她所茫然的悲伤。
情是何物?
她不知道,只觉得这情是个令人伤心又困扰的无用东西。
她不喜欢。
看来她确实该要离开了……
李世民低着头被她叫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心下暗暗郁闷,可恶!怎么就正撞上这档子事!不知宇文舅舅会不会怀恨在心,回头就叫那个小心眼的卫矢追杀他。
宇文澈不动声色的看着阿宝满脸掩不住的困扰为难,再一瞥一旁坐立不安的小少年,缓缓合上眼,“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晚膳时再叫我 。”
两人忙应了声,匆匆逃了出去。
门被盍上之后, 宇文澈扬起长睫。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那冰凉的触感,他缩起手指仿佛想留住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留住……
于是朦胧的了悟,这个有着灿烂温暖的笑容的少女,给予他的,只能是冰冷。
“阿宝,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出了门,少年含怨睨了她一眼。
“就不为什么。”
“宇文舅舅可是帝都里多少闺秀千金苦等的良人,皇上还想把公主许配给他呢,你就一点点也不喜欢,动心?”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阿宝瞅了他一眼。在她眼中,李世民和小鬼一般,都只是小萝卜头一样的弟弟,与情爱根本想不到一块去。
“我……喜欢无垢妹妹。”出乎她的意料,小少年红着脸扭捏的说。
“啊。”她低呼一声,“你真早熟。”如果阿弟也像他这样,早就被阿妈给宰了炖汤。
“早熟?”
“恩,总之……总之就是夸你的意思。”
晚膳后没多久睚毗便到了。
瞥了眼正无精打采的伏在小几上的朱獳,他疑惑道,“奇怪……总觉得这阵子朱獳很反常。”
阿宝摸了摸现出原型后朱獳的狐狸脑袋,它昂头朝她警告的龇了龇牙,阿宝不动,继续好奇的观察它,于是朱獳便更加忧郁的低下头,不管她。
“有什么好摸的!”睚毗用力拍开她的手。
“我觉得它好像很忧郁,情绪很低落。”阿宝疑惑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袭胸的是它=0=!
她的女性自尊本能的有些小受伤,摸到她的胸就这么打击吗。
“它忧郁与你何干!”睚毗口气不佳。
想起朱獳那时脸色灰白的请求她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还用御水术的奥义来作交换,阿宝艰难的在诚实和承诺中抉择……
“你给我看着。”
他跋扈的说完,微微弓起背,下一瞬,原地现出一头界于豺与狼之间的猛兽。
那猛兽周身血红,皮毛油亮光滑似锦,那双墨黑近蓝的眼斜斜上挑,带着睥睨天下的倨傲野性,只见他缓缓抖抖毛,姿态优雅的踱到忧郁的朱獳跟前,警告的低嘶一声!
朱獳立刻便识相的飞出窗外,乖乖不再打扰。
阿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仿佛在划定所有物的占有姿态,摇摇头,“小鬼,别乱欺负人。”
睚毗只慢条斯理的舔舔毛,轻盈的跳上床昂起身子傲慢的朝她斜睨一眼,那眼神明白的写着,“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摸!”
阿宝好奇的靠近他,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温情而陌生的抚摩让他震了一下,僵直身子几秒后他缓缓放松,从喉中发出舒服的咕哝,顺服的闭上眼……

Chapter 19

句芒山高耸入云,烟波滚滚。
一缕极淡的红影飞过第四重峰的花海上空,还未停留片刻,一阵与之匹敌的恐怖威压在花海上空同时压下……
一匹神俊挺拔的红鳞骏马自天边而来,它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火红的瞳仁在望着那红影时用得是放肆的俯视。
犼慢吞吞的踱到睚毗跟前,周身的威压不敛反增,火红的鬃毛在空气中徐徐飘动,它姿态挑衅的面对着它年幼的君主。
睚毗停下来,面对着臣下的挑衅他面上不露声色,周身的威压却开始急速增强,一时气势大盛。
下方娇弱的花朵粉蝶在他们的威压下瑟缩的趴伏在地,战战发抖。
犼漫不经心的唤了声,“大人,又去现世了?”
他冷声道, “是又如何。”
“大人尚且年幼,要抓紧修行才是。”
他语气讥削,“费心了。”
“一切是为了大人。”犼似笑非笑道。也不待睚毗回应,径自长嘶一声踏云而去。
在它身后,少年依然还是面无表情,绷紧的下巴呈一个倔强上扬的弧度。
还未成年的自己,羽翼未丰,面临着挑衅只能选择隐忍。
待他度过天劫成年后……睚毗抿紧唇,突然想起来了那张带着浅浅梨涡的笑颜。
那时候的她……也不会再当他是小孩子了吧……
我们在年少时总是翼望着,长大后会是一个新生,我们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无所不能。
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拼命成长。
终于有一天,当我们真的踏入了成人世界的门槛——
然后?
没有然后。
一路在客栈和野地辗转,4月中旬,西行大队终于抵达了长安。
隔着半开的车窗,阿宝好奇的向外张望。
古老而繁华的长安在南风吹拂下重新焕发生机,路人熙熙攘攘,在汹涌人潮中依稀瞥见几家胡姬酒肆,偶尔有金发碧眼的胡人牵着骏马从眼前经过,还来不及细看,路边小贩们的吆喝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长安城显贵不少,正值春季,他们纷纷驾着马车携上女眷家仆出外踏青。但车队从街心辘辘而过,所到之处不论是行人还是马车皆纷纷自动避行,宇文一族的显赫家世可见一斑。
随着公子一行人进了这座用奢糜二字称之亦不为过的府邸,类似的景致阿宝已在太守府里见得太多,实在提不起丝毫观赏的兴致。
她晕头转向的随着大部队左转右转,曲曲折折的拐了大半天路终于到了公子的苑落。
“阿宝,等下随丫鬟四处去看看,挑个喜欢的苑子。”宇文澈温声道,姿态虽然还是如往日般温雅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阿宝歪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你是要强留我?”
这过分老实的话教一旁的卫矢轻咳出声,尴尬的撇开脸犹豫着该不该立刻退出去。
宇文澈没有否认,轻揉阿宝的头顶弄乱她的发,“休息一下就去吧。”
阿宝乖乖点头,这次没有老实再戳破,反正她今夜就要走了。
宇文澈望着她乖巧的侧脸,犹豫一下,从怀中拿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同他发上的白玉簪正是同一样式,“我不知女子喜欢些什么,这簪子很称你……不知你是否喜欢?”
这簪子已经在他怀中揣了许久。淡然寡欲的男子,一旦陷入情网,也会如千千万万的平凡男子,笨拙的献上礼物希望能博红颜一笑。
“确定送给我?”阿宝双眼晶亮的接过簪子,欢喜的左右翻看。对着天光,这翡翠簪通体透亮没有一丝杂色,似有水光在玉身流转,俨然不是凡品。
见她喜欢,宇文澈含笑不语,只轻轻颔首。
阿宝将翡翠簪收入怀中,冲他灿烂一笑,心下却又隐约有莫名的惘然若失……
她搔搔头,不再去想,那双清澈的眼依旧是平静无波。
当圆胖的皎月再一次颤悠悠的爬上树梢,阿宝随手理了下行囊,她的东西不多,于是便将这干瘪的包袱随意绑缚在腰间。
摸出怀中的翡翠簪,她迟疑几秒,阿妈曾说过:知恩要图报,无功不受禄。
这根玉簪……她要不要带走?
突然想起那日公子脸上她所陌生和茫然的悲伤,如果明日公子看见她留下的玉簪脸上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吧……阿宝慢吞吞的将玉簪也收入腰间的行囊中,小心的确认确实是系紧了,她朝窗外探出头去。
在寻常人眼中,此刻窗外正是花好月圆,清幽雅然。
但在阿宝的夜视下,她苑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密密藏匿着暗卫,铺天盖地的将她的厢房包裹的固若金汤。
自打进了帝都辖区内她身后便跟上了这串糖葫芦,若她是人,恐怕此时已插翅难飞。
但她不是……因此她轻松的拉下床幔吹去灯烛,借着骤然熄灭的灯光她霍地轻点脚尖,身形轻盈却迅如奔雷!快得肉眼难以窥见!
电光火石间她已出了宇文府,她脚步未停,在寂静的街道房檐上一闪而过。
夜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巷边几只野狗的厮打和猫咪叫春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格外幽远,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打更人的铜锣声……
阿宝吁口气,在快至城门时停下。
杨柳依依,伴随着下一瞬夜风,一抹嫩绿的身影扭腰摇摆着踏风出现在阿宝眼前。
“我,我是大人派来接你的。”怜柳害羞的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喃。
阿宝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还是他想得周到,刚才正犹豫着该往哪走。”
“朱獳大人不是正陪着你吗?”
阿宝无奈的抬手比比发上的银钗,“它还在忧郁期,已经好久没理人了。”
蓦地——
“小娃娃,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一道突兀的慵懒男音突然插入他们之间。
“李世子,你在这做什么?”怜柳用得是虚象,凡人看不见他。阿宝睇了眼正坐在对街房檐向她招呼的青年,温温吞吞的也回问一句。
“我在赏月。”
“……”专门跑城门口的屋顶上赏月?
李建成无视她的白眼,乌发黑衣同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方才阿宝一直是目不斜视的埋头赶路,她速度奇快,若不是她突然停下,倒还真是会直接把他当成一块完美的背景布。
“啧啧,小丫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卷铺盖跑了,也不通知宇文舅舅一声?”
阿宝蹙眉困扰道,“我不是早通知了吗,是公子强留。”
“舅舅对你可是情深义重,不怕他伤心欲绝?”他促狭的道,取过身边的酒坛拍开封盖,竟还自带了一只酒杯开始自斟自饮。
淡淡的酒香顺着晚风飘散开来,阿宝望了望天色,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道,“不聊啦,我该走了。”
李建成隔空遥遥向她举杯,广袖迎风翻飞。他慵懒的勾起嘴角,“不送。”
话落,少女立刻抬脚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她背对着他拍拍腰间干瘪的包袱,脚步轻快无比。
他呷一口酒,暗暗低叹,原来看似天真单纯的小少女,另一面竟是如此无情。
“阿宝,”那疏懒低沉的男音混合着酒香缓缓渗入空气中,“你究竟是谁……”
阿宝回过头,没有回答,定定凝视着星空下身长玉立,丰神秀美的青年。几缕被风拂得乱糟糟的头发遮蔽了她的视线,阿宝懒得梳整,顶着这头乱发慢悠悠的从他眼前斜掠而出。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这个嘴角总是含着戏谑笑容的青年。
再一次相见时,她盘着腿坐在他的墓碑前,比着这张从未改变,稚气未脱的脸,回答他多年前的疑问。
“我是妖。”

Chapter 20

奇怪了……
阿宝瞪大眼,绕着句芒山前前后后又飞转了一大圈。
句芒山波峦起伏,险峻高耸,上一次被朱獳带来时她并未多注意,但这次青天白日的细瞧,可不论怎么瞧这句芒山都只有四峰。
“怎么会只有四峰?”阿宝喃喃自语。
朱獳停在半空中,一双金色的鱼翼不住扑闪扑闪,不屑道,“本来就只有四峰,你还希望有几峰?”
阿宝摸摸鼻子了,难道此句芒山非彼句芒山。
睚毗白日要到四海巡视,难怪他总是到夜深方去找她。横竖要修炼,阿宝便拖着朱獳演练御水术,这出了门才发现句芒山原来还少了一峰。
“磨蹭什么,还不快开始。”
阿宝没动,慢慢的说,“朱獳,最近你火气好大。”忧郁期结束就进入狂躁期吗。
“……是你的错觉。”
阿宝抓耳挠腮了半天,凭直觉判定根源,“那个……我真的不会要你负责的。”
=0=!
朱獳恼羞成怒的强调,“现在!开始吧!”
阿宝“唔”了一声,选一处开阔之地,闭眼凝神……
空气中水汽在微微震荡,泥土枝叶渐渐湿润起来,一点点晶莹水珠如珍珠般从湿润的地面升起,一串串整齐的排成一条几乎能围住整座第四重峰的巨大珠链……
“然后呢?”阿宝仰着脑袋比比这串珠链,“接下去该怎么做?”
“顺从你心中所想,将它们融成你想要的形态……”
朱獳暗暗惊讶,在第一串珠子形成之后便极力想稳住的下巴在这串珠链三三两两的开始自动融合在一起,渐渐汇聚成型时彻底掉了下来。
这……真的是她第一次施展御水术?
阿宝没注意他的反应,只一心想将这巨型珠链打造成她想要的样式。感觉身上的妖力仿佛正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吸取,她头一遭施展御水术便不知节制的将所有力量灌入,如今这股青涩而难以驾驭的力量在她手中蠢蠢欲动,叫嚣着要脱出她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