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这才去了楼上,他和米阳冲了热水澡, 又留在老宅这边睡了。
白洛川睡的并不安稳,没过多久又悄声去楼下看了一趟, 老人夜里倒是睡的很好,没有再咳嗽。
白洛川淋了雨没什么, 米阳有点轻微感冒,让白家的医生看过之后, 给开了点药带回去吃。
白洛川要他留下来,自己要照顾他,被米阳笑着拒绝道:“别了,我怕这个传染,你先照顾好爷爷,我吃两天药身体好了就过来。”
白洛川想了一下,只能点头答应了。
他留在老宅几天,一直在观察白老的饮食,但是这次他一个字还未说,守在一旁的家庭医生就先站出来解释道:“老人吃着中药,有些互相冲撞,吃多了反而不太好,就这样吃清淡些就行了。”
白洛川点点头,没再强求。
白老吃东西少,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更是难得咽下去几口饭,白洛川看他吃的勉强,就自己找了借口出去找山海镇上的其他孩子们玩,留了空间给老人。
他这话说的也不算假,他去找了赵家兄弟。
赵家兄弟两个在当地住了多年,尤其是赵海生,家里的亲戚都在这里,基本上有什么消息都打听的到。
白洛川来问他的时候,他想了一会才道:“加油站?镇上就,就两个加油站,我问问去。”
赵海生打电话去了,旁边站着的符旗生穿了一身旧工装,裤子上沾了点白石灰,但依旧站得笔直,他平时话少,但是观察的细,就对白洛川道:“你家那车只能去府前路口那个加油站,那边的油好,不伤发动机。至于什么时候加油,得等我哥打电话问问,我们之前寒假去那边打工过,这段时间的都能问出来。”
白洛川点头道:“谢了。”
符旗生道:“你怎么不问家里司机?他应该更清楚。”
白洛川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别担心,不是司机的问题,只是家里老人有事不想说,我总不好当面去问。”
符旗生怔了一下,小声跟他说了一句抱歉,他妈妈在那边工作,因此他跟老宅工作的人也都熟悉,这才试探着多问了一句。
白洛川摆摆手,道:“你问一句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事儿你也别告诉其他人,我就是想查查他们都去过哪儿。”
符旗生应了一声。
没一会赵海生那边也打问出来了,镇上人少,好车总共就这么几辆,白家老宅的车和司机都用了多年,大家都认得,很快就问出来了。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和白老说的一样,去了省会医院,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每隔一个月都要去一次,不像是瞧病,倒像是治疗。
赵海生道:“今天正,正好是应该去加油的日子,按往常,已经去省城了。”
白洛川眉头皱起来,想了一会,对他们道:“我知道了,麻烦你们再帮我接着打听,有什么其他消息也告诉我一声。”
赵海生点头答应下来。
白洛川心里放心不下,又打电话去给骆江璟公司的秘书,白敬荣在部队一心忙事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骆江璟在照料,白老的体检报告每年都会留在她手边一份。秘书那边听说他要找,很快就找到了,按他说的还拍了照片发过来,但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秘书对他道:“白老的身体我们也一直都注意着,没有什么异常,报告和每年的都一样。”
白洛川皱眉看了一会,对她道:“我知道了。”
他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也略微把提起来的心放回去一点。
米阳感冒还没好,但也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喉咙有些疼。程老太太摘了院子里的一把苦苦菜给他吃,当地是这个叫法,其实就是蒲公英。这东西吃了清热降火,也有点解毒的功效,一般生病嗓子疼的时候家里老人都会给摘一些吃,平时夏天蘸酱吃的也多。
米阳拿了一根苦菜叶正坐在那干嚼,低头翻看书页的时候嘴边也一动一动的,白洛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像兔子吃草一样的腮帮子鼓动,眼睛里也带了点温暖的笑意,走过去扯了一下他嘴边的菜叶问道:“怎么吃这个?”
米阳一边吃一边道:“我姥姥给的,吃着玩呢,反正也没坏处。”
白洛川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略微有些烫皱眉道:“还没好。”
米阳笑道:“过两天就好了。”
白洛川对他这话并不是很信,“体温计拿来我看看。”
米阳道:“真没事,低烧都算不上…”白洛川坚持,他也只能去拿了体温计过来量好了给他看,倒是跟他说的一样,37°多点,略微有点热。
白洛川道:“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早上你要是还没好,就得过来打针,我让医生提前准备好。”
米阳张张嘴想说话,旁边拿了水果端来的程老太太也跟着帮腔道:“洛川说的对,要我说也该打一针。”
白洛川点头道:“姥姥,我明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您告诉我温度,我不信他。”
程老太太深以为然,爽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白洛川在米阳家里坐到晚上九点多,这才回去。
米阳送到门口,小声问他道:“爷爷那边怎么样了?”
白洛川不答反问:“你也觉得他有事瞒着对不对?”
米阳点点头,他只知道白老身体这两年有些不好,但是具体什么病症并不清楚,他当年在学校里和白洛川交情并不多么深厚,等毕业之后再次遇到对方,白老已经去世了,听说在京城治疗了一年多还是没撑住,骨灰留在八宝山公墓。
现在比之前提前了两年,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米阳提醒他道:“你问问骆姨,白爷爷这个年纪生病不是小事,或许骆姨那边能查到什么。”
白洛川点点头,道:“我知道。”
天色晚了,外面小路的路灯昏暗,看不清什么,他想凑过来亲米阳一下,但是亲到的却是手背。米阳捂着自己的嘴摇头,小声道:“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白洛川贴着他手背亲了两下,“快点好起来。”
米阳这边还是没能好起来。白洛川一早和程老太太通过电话,老太太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米阳,“早上体温还高了一点,晚上也咳嗽啦!”
白洛川就在电话里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喊他:“小乖——”
语气里警告的意味太重,米阳只能举手投降:“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那边白洛川还在跟程老太太询问他昨天咳嗽的事情,难得早起还没什么脾气,对待长辈的态度温和有礼,跟平日里那个大少爷一点都不同。
米阳穿戴好了,自己去了白家老宅。
他到了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等着他了,带他去了一楼一个房间改成的简单医务室。医生手脚利落,一边拿出针药,一边对他道:“把裤子脱了,自己躺在小床上吧。”
米阳愣了下:“打小针吗?”
医生点点头,笑道:“对呀,不会还跟小时候一样怕疼吧?你小时候可没少哭鼻子哟。”
医生一直跟着白老,几乎是看着米阳和白洛川长大的,从他们小时候起就没少给他们俩打针,对他们的性格也都了解。白洛川是打之前哭,两个大人按着都能闹起来,真打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事儿了,再大一点就没哭过,好像那点痛楚没什么大碍;米阳不同,打小就乖巧懂事,打针从来不用按着,自己脱了裤子趴在那哆哆嗦嗦地打完,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还哽着跟医生道谢,大些时候好点了,但是依旧会被逼出一点生理性泪水,不能算哭,顶多就是睫毛湿润一点。
米阳趴在那让医生打针的时候,白洛川正好进来,站在一边没走。
医生动作很快,给他打完了就出去拿药了。
米阳趴在那要起来,白洛川走过去,伸手帮他按着酒精棉球道:“别动,出血了。”
米阳“嘶”了一声:“不用,你放开吧。”
白洛川没放,米阳只好在那趴着。
医生拿了药进来,白洛川单手把裤子给米阳提上了,但手还在那给他按着,幸亏穿的是运动裤,倒也宽松,撑在那就是鼓起来一些。
医生瞧见笑了道:“挺疼的吧?这个一般成年人打都疼的呲牙咧嘴的,阳阳做的已经很好了。”
白洛川点点头,又看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药,问道:“好像比之前的少了一盒。”
“对,穿心莲太苦了,一般都喝不下去,正好也有针剂,我就给他加在药里一起打了一针。”医生在药盒上写了每天吃的次数,又对米阳道,“回去热敷一下打针的地方,让药物吸收一下,好的快。”
米阳点点头,等医生出去之后还在小床上趴着没起来,白洛川一只手还按在裤子里,另外一只手去碰了碰他额头,摸到一层细密的汗水,问他道:“还疼?”
米阳小声道:“有点,趴一会就好了。”
白洛川摸了一下,药物没散开,摸着有个硬块一样,略微一用力米阳就疼的发抖,他又去拿了块热毛巾过来给他热敷。
米阳抗议不了,只能趴在那等着慢慢消肿,小声跟他道:“其实我自己去医院也行。”
白洛川坐在一旁道:“家里方便一些。”
米阳想了一会,又道:“我怕传染给白爷爷。”
白洛川笑了一声,弯腰亲了他一下:“不会,爷爷搬到旁边小楼上去住了,他说过两天有个老朋友过来,那边高一些,赏荷刚好。”
尽管这么说着,米阳也还是没有留下,白洛川去送了他,在门口叮嘱他道:“明天记得再来打一针。”
米阳点头答应了,他骑车走出去一会,白洛川还站在门口看着,但这次没有追上去,独自留在了白家老宅。
过了几日,白老爷子的客人也到了。
来了几辆黑色高档车,在门口停下之后又有人扶着一位老人下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三个人瞧着三四十岁的模样,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瞧着斯斯文文却又非常谨慎行事,这些人手里还提着黑色公文包,步履匆匆地去了白老住的小楼。
白洛川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回自己房间去了,并没有多问。
那些人在白老那边待了一个下午,等到了傍晚的时候,白洛川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老宅里接通了内线,方便老人打电话叫人,白洛川房间里也装了一台。他接起来,果然传来白老的声音,老人慈爱道:“洛川啊,你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白洛川答应了一声,穿戴好过去找了老人。
两边小楼构造相仿,老人住着的房间还是在一楼,他正在小客厅里跟那些人低声说话,手里还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他瞧见白洛川到了时候,就笑着让他进来,又屏退了周围的人,只留了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西装男人坐在那。
白洛川坐在斜对面,白老瞧了他一眼,又招手让他坐过来一点,笑了道:“来,爷爷有份儿东西要给你。”
白洛川起身去了白老身边,老人让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给他,拍了拍他的手对他道:“洛川啊,你今年十六了,考上了大学,也很出息,爷爷想来想去,正好今天律师也在,还是把这些提前交给你的好。”
白洛川眉头拧起来,刚要开口,就又被白老拍了拍手臂,老人神情倒是一贯的平和,拿了那些文件给他看:“ 这是家里的老宅和几块地,还有一些古董,都列了单子在上面,我也说不清有多少,回头让律师跟你说一下。当初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就念叨着要留给儿子、孙子娶媳妇儿,你爸这么多年过的挺好,我瞧着他也不需要这些,都给你吧。”
老人一直偏爱孙儿,从小到大都是宠着的,现在看着白洛川的时候目光里也满是慈爱。
第136章 争执
白洛川喉结滚动两下, 道:“我还小。”
白老笑骂道:“小个屁,你爷爷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 早都已经扛枪上战场几回了,过来把名字签了。”
白洛川不肯, 拧眉道:“爷爷, 你现在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我不要, 你收回去,自己搁着。”
白老依旧让律师把笔递给他,对他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不给你给谁?快收着, 小心你爸回头来跟你抢了啊。”
白洛川手里被老人塞了笔,也无法落下一个字, 他喉头哽的厉害, 心里更是带着一阵恼火,啪的一声把笔扣在桌上道:“您不是还好好的吗,弄这个干什么!”
白老催他:“我乐意,你管我呢, 你就只管签字就成。”
白洛川心里不安,不肯要。
白老有些急了, 咳嗽了两声,律师都立刻站起身来小心照顾着, 白洛川也伸了手想给老人顺一下后背,但是被老人挥开了。
白老脾气也是大的, 虽然没有早年前的雷霆之怒,但是神情凝重的时候也压的人心里沉甸甸的,他看了白洛川又告诉他一遍:“东西我搁在这了,律师也要留几天,我再给你点时间想清楚了过来,你要是还不肯,就别来瞧我了。”
白洛川张了张嘴,喊他:“爷爷…”
白老瞧着有些累了,对他道:“你出去吧,我歇一会,真是要被你气死,换了别家都抢着要,就你这倔脾气,给都不要。”
白洛川被赶出了小楼,自己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见白老也没有松口让他进去的意思,只能回了自己房间。
他手机搁在桌上,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是符旗生发来的,说之前问到的事有眉目了。
白洛川打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白少,之前问的事有消息了,给老爷子开车的那个司机之前车子坏了,去我一个表舅家的汽修厂去修来着,后保险杠那略微碰了一下,他说是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弄坏的,一个学生骑车给擦碰了下,白老心善,让那学生直接走了,这才自己回来修。”符旗生道,“因为那条路是一个地名,黄山路,我表舅刚好又去黄山旅游过,所以就记得特别清楚,时间我也问了,是4月15号。”
白洛川听见这个日期眉头收敛了一下,15号,前几天下雷雨的日子,也是乌乐闹着非要进房间守着老人的那一天。马走过一遍的路记得清楚,对人的气味也分辨的出,它认准了月中的时间,去闹,去守着,也是怕老人在那一天离开老宅。
白洛川问他:“加油站那边问到时间了吗,是不是也是每个月中都出去一趟?这样多长时间了?”
符旗生道:“问了,是月中,已经有半年多了。”
白洛川哑声道:“我知道了。”
他带着最后一点希望,挂了电话之后,又上网查了一下省城黄山路附近的建筑。
黄山路附近只有一家医院,但并不是省立医院,而是军区医院。
那里最有名的是治疗肿瘤。
白洛川闭了闭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睁开,他给骆江璟打了一个电话:“妈,我有事要跟您说…”
把老宅里的事和他查到的情况都告诉骆江璟之后,一向果断的骆江璟也有了片刻沉默,但她立刻道:“你在家里陪着你爷爷,哪里都别去,妈妈很快就到。”
白洛川点点头,道:“好。”
骆江璟连安慰儿子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去准备各项事宜。
***
米阳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窗户那有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敲一样。
他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等到过了一会,又听见两声之后,就起身过去看了一下,他住在二楼,白洛川攀着他们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正好够到他的窗边,正伸着手又敲了两下。
米阳连忙打开窗户让他进来,奇怪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给我打电话就下去开门了,爬树多危险啊。”
房间里没开灯,就一点月光的清辉照进来,白洛川从外面跳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埋在在他颈间没吭声。
米阳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白洛川,你怎么了?”
白洛川下巴抵在他肩上,过了一会才开口道:“爷爷把老宅和手里积攒的那些东西都给我了。”
米阳愣了一下,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他记得离白老去世至少还有几年的时间,总不会是现在,而且上次去看老爷子好端端的只是略微清瘦一些,看不出什么异样。
米阳和他一起长大,这个时候知道白洛川心里难过,尤其是露出这样难得脆弱的一面,他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伸手也抱着他,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没事的,或许白爷爷就是想给你呢?他一直都疼你,你也先别想那么多,现在不是还没去大医院检查吗?我们一起去劝劝他,去京城找大医院检查一下,总有法子的。”
白洛川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哑声道:“好。”
米阳又对他道:“白爷爷如果去京城治疗,我们读书的时候就能去陪他,我看了学校去年的课表,我课程少,可以经常过去陪白爷爷。大学寒暑假时间也更多一些,白爷爷想回来,我们到时候就多回来陪他一段时间。”
米阳又笑了一下,轻声道:“你要是没空,我就回来陪着他,咱们轮流换班啊,好不好?”
白洛川哽道:“好,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米阳立刻道:“那我去陪着白爷爷,我感冒已经好了,再戴个口罩吧,保险一些。”
白洛川勉强笑了一下,对他道:“爷爷今天把我赶出来了,他要是赶你走,你别难过,他年纪大了,又生病…”
米阳笑着点点头:“你放心,我是客人啊,白爷爷不会赶我走的。”
第二天一早,白洛川只身一人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是不太放心,又绕到后面去看了一下白老那边。
米阳已经到了,正坐在小客厅里和白老下棋,一老一少看起来非常和睦,白老还笑了好几次,瞧着心情不错。白洛川在窗外小心看了一会,确定没事,这才放心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他才回到白家老宅。
白老虽然和他隔开住,但依旧让厨师照料他的三餐,晚上还给他留了饭。
白洛川吃不下,拿起来几次勺子都抖的厉害,他搁下餐具,淡漠道:“我在外面吃过了,回楼上睡了。”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跑,留下照顾他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收起了东西回去跟白老说了一声。
白老听到之后,略微皱眉,挥挥手道:“算了,随他去吧,可能在外面吃过了。”
医生在一旁给他拿了药来,听见笑道:“您这么担心他,就干脆让他过来吧,何苦分开两边住呢?”
白老哼道:“他不听话,这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医生又带了一杯热水给他:“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都说他倔地有种,特像您年轻的时候。”
白老爷子听见笑了一声,他接过药吃了,看着外面叹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骆江璟很快就回了山海镇。
她这次来不但自己过来,还带了两位专家,就差把救护车开到白家老宅门口了。
白老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把她叫进去单独谈话,骆江璟出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但也不敢再开口提这些,只让白洛川去说。
她对白洛川道:“你爷爷平时最喜欢你,你去跟他说说吧,或许他会听你的。”
白洛川点点头,又问她:“我爸呢?”
骆江璟道:“在路上了,他也着急,今天晚上就能到。”
白洛川这才走进去。
这是白老把他赶出来之后,他第一次再被批准进入小楼。
白老没依旧坐在小客厅里,衣衫穿戴整齐,领口几十年如一日的笔挺,即便不穿着那身儿军装,也带着骨子里的刚硬气势。
白洛川在他对面坐下来,对他道:“爷爷,那医院我去了,医生说不能告诉我,我不肯信,又去问了院长。”
白老抬头看向他。
白洛川缓声道:“院长就是那天跟律师一起来的那位爷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一直问他,他就跟我说,他和您是老朋友,您瞒着家里已经治疗半年多了,每个月15号都要去一趟,是…胃癌,对吗?”
白老神色有些动容,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对。”
白洛川眼圈红了,坐在那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老叹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老话不是说了吗,‘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都这把年纪了,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会活这么久,已经知足了。你奶奶生病那会儿,我硬逼着她去医院,什么仪器都用了,药也是大把的吃着,胸口切开那么大一道口子,她临到最后的时候求我,说不想输氧了,让我把氧气管给她拿掉。”
白老看着窗外,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一半身子坐在光下,另一半在房间的阴影里,脸上带着些回忆和落寞。
“我那个时候舍不得她呀,不肯听,我知道,她一直怨我呢。”
“我就想,活着有什么不好?多看看这个世界,好不容易国泰民安了,都能吃饱饭了,活着有什么不好啊。”
“我能看的,该看的,都看够啦,去年做治疗那会,我就想着,我怎么也要撑到我孙子考上大学,以后再见了老伴儿也好跟她吹吹牛,让她别再那么怨我,起码我把你照顾的还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