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回来了,怎么不去看看他,反而窝在帐子里看书。”塔纳和布木布泰关系不错,也挺熟悉的,所以一点也不拘束,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吃起桌上摆着的瓜果来。
“哥哥不是才回来吗?等他休息好了我再去找他。”布木布泰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可是你姐姐早就去了呢,比我去的还早。”塔纳暗自观察着布木布泰的表情,没有漏过她刚刚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不过也是,你哥哥向来最宠爱她了,想必早点等着她呢。”
“嫂子这话可不对,你又怎么知道哥哥不是在等你呢?”布木布泰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塔纳一眼,小小的人竟然也有了五六分的气势。
“我和你哥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到现在还想着那个狐媚子呢,不知道那个狐媚子有什么好。”塔纳对着吴克善并没有爱情,不过自己的丈夫当然只能爱自己,所以提起陈婉来还是咬牙切齿的。
“婉儿姐姐这几年规规矩矩的,你也别老说说她。”布木布泰倒不是想要为谁说话,只是任谁听同一个话题听了四年也会受不了从而转移话题的。
“罢了,算她识相。”塔纳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见吴克善和陈婉两人这几年来连面都没见过,所以也没专程去找过陈婉的麻烦。
“不过你也该长点心眼,你看哈日珠拉每天不是讨好这个就是讨好那个,哪里像你,只会待在自己的帐子里看书。”塔纳状似陈恳的劝道。
“你也知道嫂子我的为人是最心直口快不过了,我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明明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但是这也太过了…”
“嫂子!你若是来找我说话我欢迎,但若是来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的话,那就恕我不能招待你了!”布木布泰重重的把书甩到桌子上,表情严肃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我这张嘴巴是得罪了不少人,可谁让大家都不爱听实话呢。”塔纳心底虽然有些生气,但面上却不显,“你现在觉得我说的难听,以后就知道这才是金玉良言。”
布木布泰瞪了一眼塔纳,放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
“反正嫂子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嫂子。”塔纳见布木布泰已经有些动摇了,便不再多说,和她聊起其他事情来。
“你小时候去过赫图阿拉吧?”
“嗯,五岁那年去过。”布木布泰点头答道。
“你姑姑马上就要四贝勒来草原省亲了。”塔纳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听说不仅四贝勒,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也会一起来。”
“是吗?”布木布泰虽然语气平淡,但整双眼却都亮了起来。
“听说要待上一个月呢,还是你姑姑受宠,能让四贝勒陪着一起回草原。”塔纳小时候挺喜欢哲哲的,哲哲也对她很好,所以现在长大了也还对哲哲有印象。
“姑姑虽然是侧福晋,但是比大福晋还要受宠。”说到这里,布木布泰又不由想到曾经因为一支簪子嫉妒哈日珠拉的事情。
“这就对了,你姑姑那么受宠也有科尔沁的原因,若不是科尔沁支持她,她也不可能和大福晋分庭抗礼。”塔纳颇有深意的说道。
“这是自然。”布木布泰也听出了塔纳的未尽之言,她和哲哲不同,她还有一个姐姐,如果姐妹俩嫁了不同阵营的两个人,他们这一脉是一定会抛弃她而选择姐姐的。
可惜十岁的布木布泰还太稚嫩,不明白其实这件事情和受宠不受宠没有关系,科尔沁支持的永远只会是胜利者,而不会因为她们两姐妹有所改变。
塔纳点到即止,又和布木布泰寒暄了一会才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布木布泰一个人坐在榻上,手里紧紧抓着哈日珠拉送她的荷包,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是布木布泰有了心结的分界线————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察哈尔部落里的来人在第三天找上了莽古思,提出了要替林丹汗求娶科尔沁明珠—哈日珠拉的请求。
莽古思沉吟了一会并没有答应,而是希望林丹汗能给他们一点考虑的时间,派遣的使者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情牵扯比较大,并没有为难莽古思,只说可以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虽说是考虑,但谁都知道这是林丹汗提出的最后期限,如无意外,一个月之后,林丹汗就会宣布他和哈日珠拉的婚事。
吴克善急冲冲去找哈日珠拉的时候她正在绣东西,听到这个消息后手一抖,针就扎破了手指头。
“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我要嫁给林丹汗?”哈日珠拉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愣愣的问道。
“不,不一定。”吴克善苦涩的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一个月的时间又能做什么呢?”哈日珠拉失神得放下手里的针线,允吸着手指上的血珠。
“林丹汗他、他也是草原上的英雄。”吴克善心里难过,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妹妹。
吴克善对这门婚事反对的原因并不是觉得林丹汗不好,反而就是因为他太有野心和能力,所以察哈尔和科尔沁总有一天会彻底的反目成仇,到时候哈日珠拉就会成为被两边都抛弃掉的一颗弃子。
“哥哥你不用安慰我了,嫁谁不是嫁呢?”哈日珠拉苦笑道,她还记得几年前,那会她站在吴克善的帐子外,看着地上那些枯草发出的疑问,到现在总算是有了答案。
“哈日珠拉…”吴克善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明明他那么努力了,但是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明明知道前面是绝路,他还是要目送着妹妹向前面走。
“没事!”哈日珠拉强打着笑颜,“嫁谁都是一样的,再说我这样的品貌,肯定能成为最受宠的侧福晋。”
吴克善把哈日珠拉抱进怀里,没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哈日珠拉或许还不明白,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就算哈日珠拉再有手段,也是不可能受宠的。
这次的婚事不过是林丹汗的试探和报复,而哈日珠拉就是后金和科尔沁联盟的牺牲品,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是科尔沁莽古思的孙女,而莽古思则是推动科尔沁和后金结盟的始作俑者。
哈日珠拉其实并不如吴克善想象的那样无知,虽然她不懂现在的形势,但她却知道科尔沁和察哈尔都想占据漠南蒙古霸主的地位,两者之间必有一伤。
而她根本没办法阻止这场战争,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是历史洪流下的一粒小小尘埃,随便一个浪花就能把她的命运全部摧毁掉。所以她只能听从部落的安排嫁给林丹汗,去讨好他、平息他的怒气,争取哪怕只有一年的时间。
但是她不服,她真的不服,她不要为着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念头而活。
可是现实却是这些当权者们不会听她的,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物件,只要实现了价值之后就能立即被抛弃的东西,哪怕她是科尔沁身份尊贵的格格也一样。
哈日珠拉在吴克善怀里流下了不忿的泪水,冰凉的泪打湿了吴克善的衣襟,她的身子不住的抽搐着,像是怎么停也停不下来一样,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抽泣的声音,如同受伤频死的野兽一般可怜、一般无力。
吴克善一直搂着哈日珠拉,直到她不再发出声响,他知道她肯定是累得睡着了,她哭了太久,哭的声音都嘶哑了,眼睛更是肿的像核桃一样。
帐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惨淡的月光施舍给了这间帐子一点光亮,耳边是草原上一层不变的风声,呜咽的就像是离人的哭泣。
吴克善只觉得骨子里都在发凉,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听着这样的风声,睁大了眼睛,想从浓浓的夜色里看到只会在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他以为那就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没想到,他的妹妹拥有着比他还要残酷的命运——被部落当成弃子送给草原上出了名残暴的男人,从此生死不论,福祸不知。
————我是娜仁也不好过的分界线————
娜仁这一生遭遇过许多人生的困境,每次她都告诉自己一定能挺过去,只要挺过去了就没问题。但是这次厄运却找上了她的女儿,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她没有哭,她只是红着眼眶看着赛桑,希望他能给他们的女儿找一条活路。
“我,我也没办法。”赛桑双手交叉紧握着,好像这样能给他更多的勇气,让他对着妻子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娜仁紧紧的抿着唇,颤抖着的声音露出了她少有的脆弱。
赛桑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摇了摇头,“没有。”
“可她是因为你们才!如果不是你们想要和后金联盟,林丹汗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求娶哈日珠拉!”
娜仁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你怎么能没有办法!她是你的女儿啊!!!”
“对不起。”赛桑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不可能因为哈日珠拉一个人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一边是部落,一边是女儿,他只能选择他应该选择的。
“我不管!我不会让哈日珠拉嫁给林丹汗的,你们这是让她去送死!”
娜仁抓起所有能够到的东西,把它们全都扔到了地上,帐子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她会死的!林丹汗会折磨死她的!”娜仁发泄完了心中的愤怒,心中只剩下悲凉。
“你知道的,一个男人要折磨死一个女人总有许多的办法,我的哈日珠拉还那么小,还那么天真,她甚至没有亲眼见到过死亡。”
“她或许还以为自己只需要去讨好林丹汗就可以了,她根本不知道林丹汗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科尔沁正式和后金结盟,等待她的只有死!林丹汗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而科尔沁却不会帮她一丝一毫!”
“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她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对,我根本不敢想!”
娜仁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她早已散乱了的发髻,“我的哈日珠拉应该住在温暖的房子里,有疼她爱她的男人,有可爱孝顺的儿女,而不是在察哈尔遭受到鞭打和虐待。”
“肯定还会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娜仁不断的呢喃着,摇曳的烛光下她的身姿第一次显出佝偻的样子。
而在不远的地方,一匹骏马冲破了浓浓的夜色,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迫切。
24
这是一个看似平静的科尔沁的早晨,哈日珠拉在吴克善的怀里醒来,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她摸了摸脸,泪痕早就干了,只剩下黏黏的触感。
她正打算轻手轻脚的从吴克善怀里钻出来,却发现吴克善早已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下有着昨天熬夜而成的青黑,干裂的嘴唇旁边是青色的胡渣。
“傻丫头!”吴克善的嗓子有些沙哑,他动作轻柔的揉了揉哈日珠拉的头,“快去洗个脸,眼睛都肿了。”
“哥哥不也是。”哈日珠拉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疼,连阳光也变得刺目起来,她手脚僵硬的下了榻,发现乌雅竟然也靠着榻在地上睡了一晚。
“乌雅,乌雅。”哈日珠拉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她轻轻推了推乌雅,见她醒了才说道,“你快回去睡会吧,睡醒了我让人熬姜汤给你喝。”
“格格没事了吗?”乌雅看起来也是哭过的,“我不困,不用睡。”
“你不睡我也要睡的。”哈日珠拉把乌雅和吴克善一一赶回屋休息,才一个坐到梳妆架前打扮起来。
她的身体很累,但是精神却一直紧绷着。她看着铜镜的人,乱糟糟的头发,红肿的眼皮,要多憔悴有憔悴,这不是她的样子,科尔沁的明珠应该是永远光彩照人的。
哈日珠拉起身把昨天一直穿着的衣服脱掉,换成一件蓝绿色的翻领条纹蒙古袍。仔仔细细的洗过脸之后,拿起桌上她自己做的乳膏在手心细细的研磨,再慢慢的擦在脸颊、额头、下颌、脖颈。淡淡的花香带着一股宁静怡人的味道,很是好闻。
乱糟糟的头发也被她轻轻的梳顺,她那灵巧的双手在发间穿梭着,盏茶时间,左右两边就各梳成了两根小指粗细的夹着五彩丝线的辫子,辫子的顶端带了几朵绿色、蓝色和紫色的毛线做成的绒球,绒球下是用长长丝线穿成的米粒大小的圆形绿石。额头的头发也向后编成三股蓬松的辫子,齐腰的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背后。
哈日珠拉梳好头,又从妆匣里挑了一个绿松石做成的额饰,小巧圆润的绿松石带着浅浅的蓝色,和同样大小的铜色珠子串在一起,两指长的长度只能稍稍的盖住额头的上部。白皙的耳垂带着同样是绿松石做成的耳坠,只不过耳坠被打磨成了方形。
打扮好的哈日珠拉并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帐子里坐了好一会,拍了拍脸蛋,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笑容,这才收拾好心情才大步跨出帐子。
一路上和哈日珠拉打招呼的人很多,除了友善的女孩子之外更多的却是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小伙子。
科尔沁的族人们大多都很淳朴善良,他们靠着放牧过生,虽然吃的穿的比不上大明,甚至比不上后金,但是他们脸上却总是洋溢着质朴的笑容。
哈日珠拉觉得一下子就释然了,昨晚的伤心和难过好像在族人们的笑容里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是科尔沁的格格,她应该为科尔沁做出牺牲。
似乎这么一想,她沉重而紧张的心情也变得缓和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去看看娜仁,她的额吉肯定很难过,还有她的阿爸和祖父,他们都爱她,只是没办法帮她而已。
“额吉。”哈日珠拉虽然早就料到娜仁会难过,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帐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碎了一地,只有娜仁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双眼全是血丝,头发散乱,脸色带着不正常的嫣红。
娜仁在哈日珠拉心里一直是坚强的,好像没有人能把她打败一样,就连赛桑最宠爱别的女人的时候,娜仁也依旧是高贵的、淡然的。
她总是穿着红色的衣服,带着精致的妆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热情又不失礼的对待每一个人。而眼前的娜仁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助。
“额吉,额吉你没事吧?”哈日珠拉害怕的上前抱住娜仁,“额吉,额吉。”
“我没事。”过了许久,娜仁才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
“额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哈日珠拉半蹲着,无措的拍打着娜仁的背,希望能让她好过一点。
“我没事。”娜仁咳嗽了几声,动了动她早已麻木了的脚,在哈日珠拉的搀扶下坐到了床上。
“额吉…”哈日珠拉欲言又止,很想知道娜仁为什么会这样,但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却告诉她,千万不要问,一定不能问。
“哈日珠拉,你坐过来。”娜仁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既然已经颓废了一个晚上,就不会再萎靡下去。
哈日珠拉紧张的坐到娜仁的旁边,她预感自己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你已经知道你要嫁给林丹汗的事情了吧?”娜仁紧紧握住哈日珠拉有些发颤的手。
“是。”哈日珠拉艰难的点点头。
“你怎么看?”娜仁稍显暗淡的眸子紧盯着哈日珠拉,希望从她脸上找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没有别的看法。”哈日珠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是科尔沁的格格,我不能背离我的家乡、抛弃我的族人,我会嫁给林丹汗的,就在一个月后。”
“不!”娜仁像是被哈日珠拉的一番话惊到了一样,她猛地丢开哈日珠拉的手,激烈的拒绝道。
“额吉,你怎么了?”哈日珠拉也被娜仁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不,我很好。”娜仁深吸了口气,抓着床单,直视着哈日珠拉,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你必须逃,快点逃,不要理什么科尔沁,也不用管那个林丹汗,你必须逃!”
“不,我不能逃。”
哈日珠拉没想到她的额吉会叫她逃跑,她也是有过这样的念头,自私而懦弱的一个人离开,不用去想被当成弃子之后的生活,也不用去考虑要怎么样才能讨好部落的敌人。
但是她不能对不起生她养她的双亲,疼她爱她的族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给科尔沁招致灾难。
而像逃跑那样阴暗的想法就应该永远的被扔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让它慢慢的潮湿、发霉,而不是让别人窥见,发现科尔沁的明珠原来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你不懂!哈日珠拉你根本不懂你要面临的是什么!”娜仁冰凉的手就放在哈日珠拉的手背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以为你只用讨好他就可以了吗?没有那么简单的,林丹汗是想要你的命!”
“他不过是想用你去威胁你的祖父,让你的祖父知道,科尔沁和后金一旦结盟,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攻打科尔沁!”
“而你,就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林丹汗会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你身上,他会害死你的!”
“科尔沁根本没办法帮你,除了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之外没有人会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男人们的战争却要踩着女人们的骨头,这是什么道理!”
“哈日珠拉,你还小,你根本不懂一个男人狠心起来有多恐怖,不仅仅是责骂,侮辱,还有鞭笞、酷刑,你受不住的。”
“哈日珠拉,快逃吧,快逃,额吉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就这样死在察哈尔。”
说到最后,娜仁泣不成声,她捂着脸,泪水划过手背,滴到枣红色的被单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哈日珠拉惶恐的看着哭泣的娜仁,一双杏眼里全是恐惧的光,好不容易平静的下来的情绪,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心,就在娜仁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分离崩析。
她摸着自己的脸颊,这张漂亮的脸蛋应该会为林丹汗增加不少的乐趣,听说很多男人都喜欢折辱长得好看的女人,想必林丹汗也会乐意看到她哭泣讨饶的脸。
她其实在昨晚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被林丹汗侮辱,被他的女人们欺负,被察哈尔部的族人们唾骂,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心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族人,有她的家,这些都可以支持她活下去。
即便人生就此阴暗,至少她还能活着,或许有一天还能活着回到科尔沁,再看一眼她的阿爸和额吉、她的哥哥和妹妹。
可是命运总在人以为已经最坏时再给人迎头痛击,原来昨晚想到的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但还是得昂首挺胸的走下去。
想到这里,哈日珠拉忍不住小声的呜咽起来,她告诉自己,就哭一会就好,明天她又是那个活泼开朗的科尔沁明珠。
她哆哆嗦嗦的靠近娜仁,伸手紧紧的环住娜仁的腰,把头靠在娜仁怀里,安慰着娜仁,“额吉,不会那样的,我不会死的。”
娜仁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的身子总算不再颤抖,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她推开哈日珠拉,“我这就去给你准备东西,今天晚上就跑!”
“不!”哈日珠拉手里拽着娜仁的裙摆,哀求道,“我不能跑,我不会跑的!我跑了的话额吉怎么办,阿爸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死了也不可惜,可是你还小,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娜仁恢复了一贯了冷静,她的脸上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冷酷。
“你必须听我的!我不会让你留在这儿的!”
“额吉!”哈日珠拉没有拉住娜仁,她就像一阵疾风一样消失了,帐子里只剩下了哈日珠拉一个人。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帐子,想去把娜仁找回来,可眼泪止都止不住,眼前全是薄薄的迷雾,身边好像有人在和她说着话,但是却又像远在天边的那样模糊。
虽然害怕的全身都在哆嗦,可是哈日珠拉还是努力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脚步虚浮地走到小河边,蹲了下来,双手撑着泥泞的土地,把头埋进寒冷的河水里,希望这样能让她更清醒一些。
没想到才刚刚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她就被一个人用手狠狠的拽了上来。
“你在干什么!”拽着她的人声音很洪亮,就像是雷鸣一样,身量很高,她踮着脚尖也只到他的胸口。
哈日珠拉被男人的铁臂紧紧扣住,她不自在的动了动,眼睛上面的水花让她根本没法看清眼前人的摸样。
“你是谁,你快放开我。”鼻尖全是成熟男人的气息,还带着一股汗味,即便是心情郁闷,哈日珠拉也不禁羞红了双颊,她使劲的在男人怀里挣扎着,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不认得我了?”男人的声音变得危险了起来,双手的力气也更大了。
“我,我根本看不清。”哈日珠拉抬起小脸,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晶亮的水珠,就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也在阳光下发着光,一双上挑的杏眼紧紧闭着,透着一股脆弱和可怜,紧紧抿着的苍白的嘴唇更像是等人采撷的甜美花蜜。
男人的心一阵悸动,他咽了咽口水,用蒲扇般的黝黑大手轻抚着哈日珠拉的脸颊,大拇指划过她微颤的眼皮,擦干了她脸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