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喝多少就趴下了,忒没用了!”蒋迪鄙视地扫唐逸飞一眼,站起身边催促着其余的男生赶紧走人,边对我说,“我们要去唱歌,没工夫收拾他,你看着办吧。”
“我没法看着办,你找别人去。”
蒋迪拿起桌上唐逸飞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理直气壮地说:“他手机里最近一个已拨电话是你的,最近一个已接来电也是你的,连电话簿里第一个连络人也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我当即哑口无言,怔怔地目送酒足饭饱的一行人离开包间,留下一个醉成烂泥的唐逸飞。
绕过杯盘狼藉的圆桌,我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不抱任何希望地唤他名字。想不到唐逸飞像被启动了的机关一样,一下子弹起来,白净的脸上泛着异样红晕,没有眼镜阻隔的双眸迷离不清。
看到我,他忽而扬眉,绽放出如孩童般纯真笑容,带着几分惊喜道:“心馨,你来了!”下一秒,又一头栽进圈起的双臂,醉死过去,任凭我怎么换八度叫他,用手指戳他,都一动不动。
无可奈何地在他身旁坐下,我双手托腮,郁闷至极,人醉成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给去买点醒酒药?学校附近好像没有通宵营业的药店啊!好吧,陪他跟这儿坐到酒醒算了。刚有了对策,就响起敲门声。我抬起头,饭店老板站在门口,急急道:
“姑娘,我要打烊回家了,你们啥时候走?”
我也急了,又推了推唐逸飞,仍没反应,只好一筹莫展地看着老板。他冲我耸耸肩,表示也没办法。大眼对小眼,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挺起小身板吼道:
“老板,帮我把他扶下楼,姑娘我背他回去。”
告别白日喧嚣,午夜时分的北京城,即使仍有车辆来往,也显得格外宁静。
微凉夏夜阵风中,幽幽橘色路灯下,一个拉长的身影,在慢慢挪动前行。
背后男生的头枕在劲窝边,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均匀,拂过面庞还带着清风吹散的淡淡酒气。
从上帝的视角来看,一切美好而和谐,可身为当事人,这全与我无关。我算明白了,小时候辛苦练武成就的一身童子功,临了全是给唐逸飞预备的。
又没有天生神力,硬背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我脚步颤颤巍巍,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不说,心里特憋气窝火,忍不住长气进短气出地自言自语起来,
“史上最悲催的人,怎么我也能排得上号。跟你一人身上失恋两次就算了,我自认倒霉。到头来你喝醉睡大觉,我还要背你回学校。得亏蒋迪找上我这个超人,不然换了莫莉雯,你俩就一块坐路边哭去吧。
我也真够蠢的,光着急出门,手机钱包样样没带。唐逸飞,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呀,遇到你准没好事!想我陶心馨,从小到大一路平平顺顺,怎么一遇到你就波涛汹涌了!”
“嗯,是挺平的。”
耳边突然浮起喃喃的话音,我一时无从反应,顿住脚步,错愕地扭头看背后的唐逸飞。
他原本埋在我颈项的头微微侧过一边,闲散地半眯眼盯着某处,嘴边挂着浅浅笑意,一副很是享受的惬意样子。
我知道被人背着,当压迫者的感觉很舒服,可他也未免太过舒服了吧!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我立刻炸毛,一股羞赧热气直冲天灵盖,无处发泄,憋得脸又胀又烫。
因为深弯着腰,我圆领T恤领口大方敞开,乍泄的一片胸前春光正好便宜了位置极佳的唐逸飞。
靠,我这明明就是平原风光,你怎么能从欣赏高原风景的角度评价它呢!
铆足劲儿,我拿头狠狠地把唐逸飞的脸顶开,气呼呼地说:
“你喝醉了,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幻觉,全是幻觉!”
也许酒意尚浓,唐逸飞整个人都变得与平时大不一样,耍赖般双手缠上我的脖子,撒娇嘟囔:
“心馨,你怎么能这么好!”
对于他的话我深表认同,“好吧,我也觉得我挺好的,就是运气太霉。”
“心馨,我…”
果断打断他,“我们说好的,不能再对我说对不起。”
片刻,唐逸飞又把脸贴过来,滚烫的唇吻上我的耳垂。心尖上一痒,我想躲开他的致命气息,他却倏尔耳语,我的人一下心神凝固。
他说:“其实我想说,我爱你。”
在我好像已经无望无求的时候听到以往日盼夜盼的三个字,仿佛是孤身飘零无人海域,突然望见前方若隐若现的沙滩陆地。激动惊喜之余,又害怕那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眨眼即逝。
按耐住悸动的感觉,我故意无所谓地说:“唐逸飞,你醉了。”
他突然从我背上下来,强拉我与他面对面,目光炯炯,固执地又一次重复,“陶心馨,我爱你!”
“你醉了!”
“我爱你!”
“你醉了!”
“我醉了,也爱你!”
“我爱你,我没醉!”
几番往来,说到这儿,我们俱是一愣,而后我先扑哧笑出了声,再合不拢嘴。唐逸飞也咧嘴陪笑,害羞地挠挠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等我笑够了他才拉起我的手,往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宿舍已经关门了,回不去。”
来不及考虑是不是又被他耍了,我急问:“现在去哪儿?高数老师家?”
“他带孙果果出去旅游,家里没人。”他凑近我,又给我那久违的狡黠犀利眼神,“我喝多了,想找个地方睡觉。”
我抽搐嘴角,警惕地看着他,“你先说好去哪儿,不然我跑啦!”
他顺势把我带进环里,紧了紧手,才不急不缓道:“酒店开房。”
闻言我肩膀跟上嘴角的节奏一块抽动起来,“不好吧,大家平时关系不错,不要整得太复杂了。”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他笑道,似乎并不认为有丝毫不妥。
好吧,陶心馨,你要承认,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别样兴奋的!
原来大家是一家
布置温馨的酒店房间里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此时不知属于几点的日光,正透过占据了大半边墙的窗户照了进来,热情拥抱着坐在床上的我。
从光照角度来说我的脸称得上明媚灿烂,可实际上我的表情已经从僵硬到了极限,无法变换。
对大床侧对面单人靠椅上那个正冲我笑的如沐春风的唐老爷子,我表示很不能理解,再看向从容淡定、笑意更深的他,我更是疑惑。
让我好好想想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我带着忐忑不安中参杂着一点儿娇羞兴奋的复杂情绪和唐逸飞去“开房”,结果刚走没两步,肚子就特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知道我一天没吃饭还为他奉献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后,唐逸飞毅然决然第把我领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使得我本就复杂的情绪更复杂了。
人家毕竟喝的有点儿高,我是不是应该先体恤一下,客气客气,说不饿,不用去了。可这么说吧,又显得我多么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共度一晚,连吃饭的心思和功夫都没有。
我被这个难题困扰着,消耗了我极大的心力。在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吃掉了两个汉堡、一盒方便面、一根火腿肠、两盒酸奶??????咳咳,这不是重点。总之最后我全身的血液迅速在胃部集合,导致我一路哈欠连天、昏昏沉沉地跟在唐逸飞屁股后头转。
至于怎么到的酒店,我又怎么会躺在屁股底下这张大床上一觉到天亮,我左思右想,还真一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了??????
“丫头,是不是看到我太惊喜,都不会说话了?”
我脑子不太好使,难不成耳朵也重听?怎么我这反应、这面部表情传递到你那里就被解读成“惊喜”了?你真是太让人“惊喜”了,唐老爷子!
我正想张嘴,试图传递正确的信息,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唐逸飞正眼也没瞧我一下,径自走进来冲靠椅上的唐老爷子低呼道:“爷爷,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先进来了?”
唐老爷子仰头,不急不缓地回答:“这房间不是你给我订的吗,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可是心馨??????”
“心馨怎么了?又不是外人。”唐老爷子突然抬手冲我一指,“你看,这丫头看见我多激动,嘴都合不上了!”
唐逸飞转过头盯着处于定格状态的我看了一会儿,不解地问:“心馨,你想什么呢?”
我一觉醒来,你们一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一个视我不见,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聊着聊着才想起我。这睡酒店睡天桥有什么区别?对了,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睡天桥底下不用付钱。
我慢腾腾地闭上嘴,幽幽开口感叹道:“幸好昨晚没脱衣服睡觉!”
此言一出,我确定重听的是他们,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我正和他们坦诚相见一样呢?
唐老爷子一把拉住唐逸飞站起来,急不可耐地说:“我饿了,陪我吃早饭。”
唐逸飞也露出一副急匆匆的神色,边点头边眼不看我地交代:“心馨,我们在一楼的餐厅等你。”
不过点个头的工夫,房间内便只剩下我自己,我掀开被子翻下床,突然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大脑刚开始倒带,我脖子一梗,明白了??????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面对着眼前对坐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我猛地一拍桌子迫切地问道。因为克制不住内心的疑惑,嗓门稍稍提高了些,动作也稍稍夸张了些。
环境清幽的酒店餐厅里,本来只听得到杯盘相碰的细碎声音,被我这么一嚷一拍,彻底——安静了。我能感觉到自己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甚至能看到他们一致投向我的目光以及听到四周空气摩擦出的“刷刷”声。
我伸手指着鼻尖,憨憨地问唐逸飞:“我说错话了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默默点了点头把我按坐下来,再轻抚上我的头,和唐老爷子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用带点儿“再傻也是自家人”的口吻对我说:“你的意思我和爷爷都明白。”
看着他们的默契,更让我大为不解,我继续发问:“唐老爷子来北京为什么你会比我先知道?为什么会找你订酒店?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小时候你们应该也只在晨练的公园见过几次面啊??????”多年以前那副画面重现脑海,那时唐逸飞眼里我读不懂、看不透的情绪一下子明朗起来,“唐老爷子,唐逸飞??????”
我机械地摆动着头,左看右看,左看右看,跟念经似的不断重复他们的称呼,忽地灵光乍闪,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直接溜出了嘴:“唐逸飞,唐老爷子是你爷爷?唐老爷子,你是他爷爷?”
不等他们回答我这绕口令似的问题,我立刻跟火力大开机关枪般“突突”起来:“我说的是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那个爷爷,也就是说有唐老爷子,然后才会有唐叔叔,再然后才会有你唐逸飞,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唐老爷子接过我的话茬儿,眯眼笑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我,和蔼道,“我是他亲爷爷,他是我亲孙子。”
一句话的定论砸进我的耳朵,我又较劲儿,觉得难以置信,排斥地摇头不止:“怎么可能?不是通过我介绍,你们才认识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成亲爷孙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试图表现出被隐瞒、被欺骗、被当猴耍后的不满、埋怨甚至愤怒,却不想仅一秒钟之后,我苦苦营造的高亢情绪就瓦解在唐逸飞的一根手指头上。只因为他优雅地把一碗粥轻轻推至我面前,还配上了他惯有的云淡风轻的语气:“你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
我正纠结着要不要义正辞严地拒绝他的好意,唐老爷子又适时推过来一盘我最爱的凉拌土豆丝:“边吃我边告诉你。”
我不认破坏如此令人愉悦的和谐气氛,便顺从地举起了筷子。
“逸飞他爸当年当兵时发生的意外你都知道了吧?”
唐老爷子突然提起唐叔叔的悲伤往事,我稍愣了数秒,见他满面笑意的脸渐渐爬上淡然萧索之色,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为寻求援助,我下意识地看向唐逸飞,见他微抿着唇慢慢额首,我一时晃荡摇摆的心便恢复了平静:“嗯,唐逸飞都告诉我了。”
唐老爷子轻“哦”一声望向身侧的玻璃落地窗外,目光专注,长绵而悠远。我知道人们在回忆过去时总喜欢找一个毫无意义的点头长久凝视,仿佛只有一个静止不动的标的物才能让自己彻底冷静地走入过往,回溯记忆。
我和唐逸飞相视不语,默默地等待着唐老爷子开启那扇回忆之门。良久,他才如自言自语般轻言道:“当年如果不是我让他去当兵,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一直以为唐老爷子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和一颗永不会老的心,而此刻他的模样却如一位站在岁月山巅回头俯视山脚、既无奈又感叹的苍老旅人。我不由自主地覆上他置于桌边的手,与此同时唐逸飞也唤了声爷爷。
唐老爷子转过头,笑容又布满他面色红润的脸。他反握住我的手,看着我们慈爱的说:“好孩子,爷爷明白,天意如此,怨不得谁。可我儿子跟我一样,都是倔脾气的人。唉,和儿子的这场阶级内部冷战一打就是二十几年,我还真是当之无愧的老革命。
”明明知道他极不情愿,我还硬逼他参军。一颗心都不在军营里,怎么可能会专心训练?怪得了谁!他再埋怨,我始终是他爸爸,我清楚他希望我能为当年的事说声对不起,不然也不会让小逸飞和我见面,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要照顾救命恩人的家人,举家搬走吧!“
说到这儿唐老爷子的声调已经提高了好几度,我忙把他往回引:“怪不得他小时候不愿管你叫‘唐老爷子’呢。呃,该不会你当年给我开小灶,和我结拜都是为了和他见面故意安排的吧?”
唐老爷子冲我特童心童趣的一笑,翻出了陈年的猫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世间难得的武学女奇才,原来到头来都是梦一场啊!
高手真会把握时机,我刚想抒发一下我的惆怅,唐老爷子两手一抬拍向我和唐逸飞的肩膀,态度坚决地说:“就算真有错,也是我和我儿子的错,跟你们小辈没半点关系。要你们去担这个责任,纯属扯淡。放心,我永远和你们站在同一条壕沟里!待会儿我就和我那倔儿子好好谈谈!”
唐逸飞身子一凛,立即问:“爷爷,您要跟爸爸谈?”
对唐逸飞过于惊讶的反应,我有点儿莫名其妙:“难道唐老爷子不是你搬来的救兵?”
“当然不是。”他摇头否认,又对向唐老爷子,“爷爷,您在电话里不是说只是来北京参加战友聚会的吗?”
“对啊!”唐老爷子也挺直腰杆,一板一眼地道,“当年我和你爸都隶属于同一个部队,和他见面,当然也算占有聚会。”
且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单冲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连连称是。唐逸飞却穷追不舍,仍旧不依不饶地问:“爷爷,您当真要和爸爸面对面地谈?”
傻小子,不面对面谈,难道背对背谈吗?”唐老爷子含笑说完,又轻拍了一下唐逸飞的头顶.
敢情“拍头”这样的习惯来自于家族遗传啊!深感如果不加入唐老爷子的行列,会错失良机,于是我也大胆地把手探向唐逸飞,附和道:“就是,就是,又不是‘背后的故事’,当然要面谈拉。”
我自认动作不慢,谁知他比我还要快,在我的指尖碰到他的发梢的瞬间,他不仅头一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还伸出手握紧了我的手腕。小心机没使成,我不乐意的耍赖道:“让我摸摸嘛!”
他没说话,唐老爷子先跟着我起哄:“给陶丫头摸摸,脑袋哪儿那么金贵。”
唐逸飞那张好看的脸上连根汗毛都没动半下:“不行。”
我冲老爷子一眨眼,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起身,四只手齐齐扑向唐逸飞,忽然一个严厉有力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算不得熟悉却严厉十足的声音,仿佛迸发出一道电流瞬间通过空气击穿我的身体,使我动弹不得。我努力掩饰自己莫名的慌张,转头看向来人用尽全力扯出一个应该不算太勉强的笑:“唐叔叔,您好。”
唐叔叔好像根本不愿在我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他只淡淡地扫我一眼,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便直看向唐老爷子。只片刻,他又全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转投向唐逸飞:“是你妈让我来的。”
从他说话的内容到节奏,听起来都不太对劲儿,分明是说给唐老爷子的嘛。果然,唐老爷子也如辩解般急急忙忙冲唐逸飞说道:“乖孙子,我也是被你妈请来的。”
儿时记忆里那个漂亮的、成天笑眯眯又爱给我奶糖吃的唐阿姨的形象一下子清晰起来,清晰地就像此刻她正在唐老爷子和唐叔叔中间,笑得那么温暖和平和。
唐逸飞看了看两人,面颊边泛出浅笑:“爷爷,爸爸,我们回房间谈吧。”
唐叔叔又一声淡如水的应承后,先有了动作。可唐老爷子却一屁股坐回来原位,头偏过一边谁也不搭理,高跷二郎腿,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等小曲儿终了,他才不紧不慢、自顾自带点儿凄凉感慨,又掺和点儿酸溜溜的味道说:“哎呀,这么多年不见,连该怎么叫人都忘记了!悲哀啊,悲哀啊!”
顺着唐老爷子亦真亦假的悯天哀号,我抬眼偷瞄向唐叔叔,赫然发现自己遮遮掩掩的动作纯粹多余,人家根本没有半分尴尬。
唐叔叔像早预料唐老爷子会耍性子一样,面带从容表情平静。像在等唐老爷子玩够收场,又像在暗地跟他较劲儿,故作不知。
年岁加起来过百的两位长辈在俩小辈面前硬碰硬,杠上了,对这种事儿我真没经验,六神无主间我又很自然地寻上唐逸飞。还好,他看起来明显比我镇定得多。
一番简单的肢体暗示后,我立刻心领神会,他计划采取逐个击破的方法打破僵局。他负责唐叔叔,而我主攻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的性子我了解,得像对待孩子似的好好哄。我一矮身子蹲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唐老??????”
到嘴边的“爷”字还未出口,我脑子先转了一下:本来在唐叔叔的眼里我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毛丫头,要是再当着他的面叫唐老爷子,估计我在他眼里的形象就彻底毁干净了,还是赶紧改口叫爷爷吧。
我心里自顾自感叹还好关键时刻长了回心眼儿,好死不死眼睛正好瞟到唐老爷子背后的墙上高挂的电子日历,那个在嘴里含了半天的“爷”字终于破口而出:“呀!”
高数老师约我今天勾下周秦末考试的重点,只此一次。离约定时间仅剩不到一小时,我这缺心眼儿,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陶心馨,你喊我爸什么?”
我都说了我缺心眼儿,现在只关心我的高数重点,哪里有工夫多想你的问题。一“不知”我就“无畏”了,于是冲唐叔叔直接回道:“唐老??????”
好像今天这个“爷”字特别跟我犯冲,对上唐叔叔自上而下的犀利目光时,它又被我噎回去了。刚才我好像也没把它说出口吧?糟了,我好像说成??????
太惨烈了,我语不成字,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便不忍多看唐叔叔。
唐逸飞亦是一脸的意外和惊讶,那双黑白分明、布满问号的眸子都够给《十万个为什么》做商标了。
“哈哈——”
划破僵局的一阵爽朗大笑引得我们三人同时将目光聚焦在径自乐得合不拢嘴的唐老爷子的身上。
“因为姓唐,所以陶丫头帮我起了个洋名叫Tom。”唐老爷子收敛起笑容,表情别提有多认真!他望向唐叔叔,更正经了几分,完全像个在和同行讨论严肃学术问题的资深学者,“你知道吗,动画片里那只唐老鸭也叫Tom。陶丫头平时都这么叫我,多亲切啊!”
也许是唐老爷子的话说的太顺溜,也许是唐叔叔根本不知道Tom其实是只猫,不是鸭子。反正唐叔叔竟认同地点了点头,没再深究,只低头对唐老爷子说:“爸,我们上去吧。”
然后唐老爷子朝我挤眉弄眼,唐逸飞冲我比大拇指,我就彻底混乱了。请问,我以后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唐老爷子呢?
“别发呆了,走吧。”
直到唐逸飞牵起我的手,笑意浓浓地催促,我又重拾起高数重点大计,压低嗓门说道:“那个,我不去了,学校还有事儿要办。”
唐老爷子回过头:“什么事儿非得现在办?”声音之大,引得唐叔叔也侧目于我。
虽然我也把握不清自己到底却不缺心眼儿,但我还是觉得找老师勾重点这样的事情在唐叔叔面前难以启齿。可如果真因为没勾成重点而挂科,我家那位母亲大人估计会气的咬牙切齿。
我左右衡量数秒,嗫嚅道:“高数老师找我有点儿要紧事,不能耽误。”
以唐逸飞对我的了解,如此低段数的潜台词他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他忍俊不禁,毫不顾忌地亲昵地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柔轻言:“嗯,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