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坐在绣架后微微低头专心理线、绣花的她和平日精神气十足的孩子王完全像是两个人,沉静、优雅、温婉如仙,让袁漠痴痴的看着,痴痴的看着…,全然忘了时间,忘了身在何方。
035 一些旧事
袁漠也不知道自己是看了多久,只知道能这么远远看着她心里就很满足很幸福。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益州城的大街上,八抬大轿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听着四周人指指点点说新娘家真是阔气,他却在仔细观察花轿上繁复的刻纹,用眼睛看尚还嫌不够,干脆伸手在虚空描摹那刻纹,跟着花轿一路走一路比划。他整个心神全都沉浸在花纹的美妙线条中,从轿顶到轿身,从木柱到花窗。
就在这时候,花窗处的大红色缎面帘子突然掀开,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鹅蛋脸庞。白皙的脸蛋如同那新鲜剥好的鸡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长长的眼睫毛下忽闪忽闪的满是幸福和满足。那双眼睛也不知是看到了形如痴狂的袁漠还是新娘子本身就喜欢笑,那一瞬间眉眼弯弯,殷红的小嘴微微撅起,让看到这一幕的袁漠顿时如遭雷噬,只觉得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可等他回过神来,长长的送嫁队伍已经转过了益州大街往西街一路转去。那天,他破例向人打听了新娘子的身份,这才知道她叫“冯初晴”,是益州城唯一称得上“皇商”的冯家独女,要嫁的人家也不简单,家世暂且不说,“商潘安”的名号可说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优秀。那天,他第一次审视了自己的条件,知道了何谓云泥之别。
本以为自那之后再也没机会见到那张已经印在心坎上的幸福笑脸,谁知道一年之后却经人介绍去到了商家制作缫车。去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再见冯初晴会是个什么情景,然而做梦都没料到见到的冯初晴会是那副目光茫然的模样。
那日,商洛和他哥哥正来验收缫车成果,冯初晴随后就到了,手中提着个食盒,眼中只有商洛一人,当着满院子工匠下人的面就给商洛跪了下去,请求商洛原谅她的一时糊涂,害得他的妾侍惨死雪中。她不顾尊严面子,就为了求商洛一句原谅。
那时候,袁漠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那时候他就想,若是这样一个女人能为了他什么都不要,那他纵然是立刻死去也愿意!然而事实是他看到了商洛,和商洛说过话,知道商洛不是个空有潘安之貌的美男子,还是经商天赋的天才、知书识礼的秀才,他又有何德何能能让女子为他倾心!
他也想过,要是真的有冯初晴这样美好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他只会把她捧在手心护着爱着,又怎么会让她伤心让她哭呢?
时隔三年,再见到的冯初晴又换了副生机勃勃的面貌,但依然美得让袁漠无法自主呼吸,眼睛总是不由自主随着她转动,遇到她看过来又觉得心跳加速不敢和她对上。二月二十六那天,他实际上是打算走路回家的,就为了送冯初晴回家不但浪费了几文钱,最后还从止马坝又走路回了景山脚下的家,到家时都大半夜了。
明明益州城里找木工活要容易得多,鬼使神差的他就去了九陇县,还好老天爷还是疼憨人的,当真又遇上了冯初晴。能够和她在一个院子里吃饭、能够帮她做事情让她开心、能够这么远远看着她,就什么都够了!
“娘,木匠叔来了。”在院子里玩耍的穗儿最先见着在院门外像个傻子似的袁漠,起身对竹楼走廊上绣花的冯初晴大声叫了句,又冲着袁漠乖乖叫了声。
这下子,想要继续在这里好好看看冯初晴也是不行的了,袁漠只好挠了挠后脑勺,“嗳”了一声抬脚进了院子。冯初晴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下来,“袁木匠你过来啦,我又画了两样东西你帮我看看能做出来吗?”
冯初晴这次画的是两种益智玩具,一种是很多带了齿状可以随意组合的小圆片;一种是用木头做的斗兽棋。去万年镇的时候她打听了一下,因着万年镇有许多作坊线厂,逢三六九赶场的时候比九陇县热闹多了,听冯处暑那意思,冯正柏初六铁定是要去万年镇找常定坤的,她打算一起去,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给人孩子带两盒玩具也不错。
袁漠向来把冯初晴的事情放在最前面,将就着院子里剩下的木柴就比划起来,冯初晴旁边看了会儿就放心地出门往余德禄家走去。
余德禄回来后正为着今后蚕茧的销路发愁,听冯初晴一说倒是挺感兴趣的。止马坝交通不便,要是能够将蚕茧变成生丝再出售会便利很多,关键是生丝的销路得十拿九稳。要是冯家兄妹能够保证这一点,他倒是可以想办法筹到二十两银子入一股。
这么一算,冯正柏三十两、余德禄二十两、袁漠十两,她至少也要出个二十两银子,弄成十两银子一成股份,袁漠有手艺算两成,几人分了下来剩下的一成到时候分给干活儿的工人。
冯初晴在余家都还没走,冯正柏就风风火火地到了,三人不但商定了出银子占份额的事情,就连盖缫丝作坊的地也一起定了下来,就在余德禄家旁边再起个院子。
冯初晴觉得自己性子就算急的了,谁知这两个大男人比她还要急。她前脚才刚刚回了竹楼,后脚余德禄和冯正柏就分工合作,一个组织人手建院子,另一个则挨家挨户去说收蚕茧的事情。价格可以比万年镇商会的高两成,但第一批会压一半的钱不付,之后交一次结清一次,有余德禄出马,止马坝的村民们自然是毫无异议,也算是让冯正柏松了一口大气。
初六这天,冯初晴早早就把穗儿寄放到了余姚氏家,不到四岁的穗儿和六岁的余家宝在这些时日一起玩玩具、一起做游戏,已经培养出了坚固的友情,只要有玩具和几个姐姐陪着,就不用再抓着冯初晴的衣角不松手了。
冯正柏拿了家里仅剩的两匹贡缎,袁漠又背了个大背篓。前两天冯家院子在砌墙,袁漠干脆铺盖一卷住到了新起的缫丝作坊里,反正今后他的活儿都是在里面干,早些一个人住进去还自在些,而且,还能离得冯初晴近一些。今天去万年镇他也背负着巨大的任务,那就是去常家作坊里观摩缫车,以便回忆起缫车的做法。
036 不要后娘
冯正柏以前去过常家,径直带着冯初晴和袁漠就找到了常家门外。常家的老下人倒还认识冯正柏,带着三人直接就到了常定坤老夫妻俩居住的正房堂屋,别的人倒是没看见,就只有常满夏依旧笑得和气生财的样子迎了出来。
常满夏倒是真心想要分家单干,这几天没少在常定坤耳边吹风。树大分杈、业大分家是必然道理,常定坤想了许久也算是默认了此事,就等见过了冯正柏后下最后决心,常满夏怕兄弟在家搅合好事,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另外三个兄弟姐妹给支出门去。见了冯正柏和冯初晴的表情也是知道事情成了十之八九,笑得更为真诚爽快了。
一番见礼后,得知袁漠是冯正柏特意请来观摩缫车的,常定坤心里暗赞冯正柏会连忙让老家人带了袁漠去不远处的丝线厂看缫车,领了冯正柏兄妹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冯初晴刚刚坐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凳子好像有些摇晃。不过看常定坤夫妇正和冯正柏叙旧,常满夏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她也不好露出什么异样,只得理了理裙摆,沾了凳子的一角坐着。
常家在万年镇也不是什么豪富大家,一大家子人就只有常定坤夫妇身边留着一对中年夫妇打下手,男的领袁漠出门去了丝线厂,女的自然就留家里端茶递水。见客人都坐定,手脚麻利地将刚才沏好的茶水端起来送上。
“多谢!”冯初晴道了声谢,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茶碗掀开盖子。
突然,里面一只黑色东西动作迅猛地从盖碗茶缝隙中蹿出来,以冯初晴都还来不及尖叫的速度跳到了地上飞快爬走。
冯初晴真的是还来不及尖叫,而且她胆子也没那么小,虽然是吓了一跳,但也不至于尖叫出声,只是短促“啊”了一声,便将茶碗放到了身边木几上。
这下子,前边几个人的寒暄都停了下来转头望来,冯初晴却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莞尔一笑:“刚才我听满夏哥说打算和我二哥开个织锦作坊,突然想起这地方为什么不选止马坝呢?不管是土地、人工这些资源肯定都比万年镇便宜。而且万年镇这地方的丝线业和布业都达到了饱和,再开不一定能够竞争得过人家,为什么不另辟蹊径走九陇县或是景山、牛心山这些地方找销路呢?”
“可不是吗?贤侄女说得正是这个道理,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么一来,满夏也不用和他那三个兄妹争得淡了感情。”常定坤诧异地打量了冯初晴一阵,又回头教训起两个晚辈来,算是揭过了冯初晴无端惊叫的事去。
借着假装斯文捂嘴浅笑的机会,冯初晴往角门那看去,果然见着一双骨碌碌的圆眼睛在门缝里“嗖”的一下闪到了一边。她就有些纳闷了,这事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啊!可藏在门后那孩子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坐这个凳子、会端到那杯茶呢?要不是蒙的,那孩子也忒聪明了一点吧?
殊不知,门缝后面的常守信更是郁闷透了!小男孩今年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从去年开始他就知道,每当爹爹穿着打扮一新就是祖母又给张罗了女子来相看,要是相看成功了他就会多一个狠毒的后娘,就像后街小狗蛋的后娘一样。成天不让他吃饭玩耍、逼他挑水砍柴做苦工。
每一次,带到家里来的女子就会坐下首那位置装模作样看他爹爹,他一点都不喜欢!所以,他都会想法子把事情给搅合了!
谁知道今天却遇到了硬茬子,没从凳子上跌下来出足洋相、也没被他偷偷放茶碗里的蟑螂给吓得打碎茶碗,这下子,祖母不会嫌弃她太胖压坏了凳子,也不会嫌弃她打碎了茶碗不吉利,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出大招?
常守信正抓耳挠腮时,堂上众人正商量好要转移地方一起去缫丝厂看看别人的劳作方法,疼爱孙子的常夫人忙招手冲着角门唤道:“守信,乖孙子,赶紧出来,祖母带你上街买糖角子吃去。”
“守信没去念书?”常满夏平日对孩子有些疏忽,看向角门时脸色晴转了阴。
常夫人自然见不得孙子受委屈,因着常满夏妻子早逝,常守信几乎就是常夫人手把手带大的,自然要疼爱几分,看着一步从屋里挨出来的常守信,嗔怪地瞪了常满夏一眼:“你这做爹的也是,孩子老是叫牙疼牙疼的连饭都吃不下,瞧瞧都瘦了!今儿是我特意留他在家吃点好吃的补补。”
“祖母,我要吃麦芽糖。”常守信总算是挪到了常夫人的身边,一只手捏着另外一只的衣袖,甜甜地招呼了常定坤夫妇俩。
“诶,乖,待会儿祖母给你买去。”常夫人宠溺地帮他整了整衣领,转身介绍道:“这是你冯二叔和冯三姨,以后啊,你爹要常常去他们家,也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家的弟弟妹妹。”
“祖母,我可不可以不要去他们家?”常守信脸色都变了,这么看来,祖父和祖母还有爹爹都是满意这女人的?看冯初晴的眼色满是排斥和不善,瞪得冯初晴莫名其妙。但对于小孩子,她得耐心明显要比对上大人好得多,只是很友好地夸赞了一句:“守信这么聪明,一定会是个好哥哥。”
“初晴妹子可别太夸他,待会儿都不知道姓甚名甚了!守信,冯三姨给你带了两盒玩具,去谢过冯三姨。”常满夏也客气了一句,想起人带来的礼物,自然要让孩子亲自道谢方显诚意。
常守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依言三两步跳到了冯初晴面前,突然伸腿往其中一根凳子腿一踹。
冯初晴见他靠得太近眼神也不善便有所准备,他刚刚踹出那脚她便“恰好”站起身子,摸了摸常守信的发髻:“守信不用客气。”
与此同时,常守信正好把凳子腿给踹得飞了出去,高声叫了句:“你真沉,凳子都给我们家压坏了!”
“哎呀,守信力气真大,凳子腿都能踹断!长大了去考个武状元回来。”冯初晴也是狡黠一笑,闪身让到了一边,顺手端了方才那杯茶送到常守信嘴边:“守信,冯三姨听人说过个治牙疼的秘方,把热茶含一口在嘴里凉了再吐掉,指定会舒服很多,你试试!”
037 恶意恐吓
此时冯初晴的样子在常守信看来,和后街小狗子的后娘完全重合在了一起,眼见着茶杯越来越近,完全忘了里面的茶水被他换成了蟑螂此刻也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去,猛地往后面躲到了常夫人身后:“祖母救我!”
“你这孩子,人冯三姨都说了这是个治牙疼的秘方,试试又何妨。”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换牙的时候,常守信又爱死了甜食,长期下来,牙齿不疼才怪,常夫人也总是因为这个头疼不已。听冯初晴那么说也是当了真,还伸手把常守信往冯初晴面前拽,急得常守信满脸通红出了一头的大汗。
见也把孩子吓得差不多了,冯初晴这才放下了茶杯,“其实守信只要少吃甜食,多喝清水、勤刷牙就会好很多。”
不准他吃甜食!常守信十成十确定冯初晴完全是后娘!扯了扯常夫人的袖子:“祖母别信她。”
几个男人说说笑笑走了前面,冯初晴和常夫人走在稍微后面一些,常夫人见冯初晴说得认真,也听得仔细,家里的孩子好几个,换牙齿闹牙疼的眼下就守信一个,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谁牙疼,冯初晴是念过书,进过大户人家的,指定就有普通人家不知道的法子。没管孙子的恳求,反倒是追问道:“刷牙?牙齿还要刷?”
常夫人不说,冯初晴倒是忘了,益州这儿稍微讲究点的人会用手指头沾着青盐洗漱,不甚讲究的大不了就含一口水漱漱口了事。像常家这样的家境以及常夫人宠溺常守信的情形看来,常守信就算漱口用糖水也未尝可知。
念及此,冯初晴便将甜食摄入过多会导致蛀牙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并建议从现在开始,尽量不给孩子吃甜食、用柳树枝咬破沾了青盐每日坚持早晚刷牙漱口。
常夫人本来是普通庄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偏偏她又有些小虚荣不愿别人知道她无知;以为冯初晴说的这些都是益州城那些大户人家里主子的规矩,冯初晴说得言之凿凿详详细细,她哪有不听之理。当即在常守信盯着卖麦芽糖的小贩流口水的时候断然拒绝了他,还叮嘱了一路相随的下人以后都莫要给常守信再买甜食,见他吃也要立刻制止。
看常守信吃瘪的模样冯初晴不由暗笑于心,趁常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对他眨了眨眼,气得常守信又捏了捏袖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坚定。
常家的丝厂其实分作几处,离家最近的是常家发家之时置下的产业,现在只是放了几架缫车,留了几个手脚麻利的缫丝工人正在缫车边忙碌。一行人到达时,袁漠已经拿了纸笔用木条沾了墨写写画画,他不识字,但画画却很有一套,尺寸什么的不用标注自然有他的特殊记法,他画出来的图就算是被别人捡着怕也看不懂。
“怎么样?”冯初晴算是最关心袁漠能否照着样子做出缫车的人,反正小孩子换牙期间的注意事项都给常夫人说清楚了,至于做还是不做她自然没那个义务叮嘱,快走两步到了袁漠边上。
冯初晴的距离太近,嗅到她身上幽香袭来,袁漠心神一阵恍惚,连忙退后两步站到了缫车另外一边,“和三年前我做过的那几架大同小异,要是有人帮忙打个下手,两三天做一台应该没太大的问题。”
两三天?冯初晴不得不为袁漠的老实憨厚再暗叹一声。也幸好袁漠这么老实憨厚才能“落”到自己手里,否则就这手艺要发家致富还不是短时间的问题。缫车二三十两银子一架,他倒是说得轻巧。
“真的?”冯正柏也高兴地凑了过来,常满夏更是兴趣大增也跟着到了边上:“那你还会做纺车和织机吗?”
“纺车…”袁漠正想点头,冯初晴却是突然咳了两声,“满夏哥,凡事得有先来后到啊。”她一开口,袁漠立马闭嘴看向了地面,就像是地上有朵花似的再不开口说会做之类的话。
常满夏被冯初晴抢白只得讪讪一笑,凭钱财常家现在比冯家多,他也无心抢袁漠一个木匠。
冯初晴这才满意地开始打量这古代原始的缫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要把蚕茧变成最原始的生丝都需要经过索绪、理绪、集绪、捻鞘、络交、卷取、干燥等工序。缫车是由锅灶、钱眼、缫星、丝钩、軖等几个大部分组成。常家这缫丝车需要六个人分工合作,烧灶一人,将灶上大锅中水烧开用来煮蚕茧;在锅边索绪一人,用棍子不断搅动锅中蚕茧,一旦有蚕丝浮起线头立马牵出;再由两人将线头穿入机器,剩下两人一个开始手摇丝軖,一个在边上随时帮忙整理。
吓着冯初晴的便是最后两人的动作。在她的印象中,后世的灶台被蒸汽器具取代、缫车的改进也是越来越大,现在虽然实现不了机器推进生产力,但至少也不用花费这么多人力来手摇的吧?她就说这个世界是架空的吧,在她的那个世界,脚踏缫车出现得还是比较早得,大大提高了生产力,减少了人力支出。现在眼前这简陋落后的手摇缫车是在和她开玩笑的吧?!
“初晴妹子,有什么不对吗?”常满夏本来就正和冯初晴搭话,见她瞪着缫车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关心的问了句,丝毫没注意到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儿子悄悄钻到了缫车下面开始动起了手脚。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具体的脚踏缫车是什么样子冯初晴并不知道,只是记得像是多了脚踏装置,用脚代替手,使缫丝者可以用两只手来进行索绪、添绪等工作。但这些东西她认为不该在这里说,还是回去再找袁漠说下吧。
“守信,你在那…啊…”这时候,关心孙子的常夫人正好瞧见常守信蹲在缫车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刚刚问了半句就发现这常守信手边上蹿出一条黑梭梭的影子,细竹竿粗细,长长的,分明就是条半大的蛇,吓得尖叫一声就往后跳。
常守信在遗憾地哼了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站起来将袖中藏了小半天的蛇抓着尾巴抛向了冯初晴,并大叫:“我不要你做我娘!”
038 小孩好骗
冯初晴也没想到常守信还有这招,也是被吓了一跳,匆忙中只得往边上急退,才刚刚退了两步就感到自己被一只手臂给抓着往一个敦厚的胸膛一揽,还没来得及看清人是谁,耳边上就传来常满夏气急败坏的呼喝:“守信你做什么?”
啪嗒一声,常守信手里的蛇就被他爹扯住一头用力一拉,蛇脱手了不说,人还被大力拉得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扑倒在缫车上撞个满头包,离他最近刚才被吓蒙的冯正柏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避免了他白嫩的脸蛋和结实的缫车做亲密接触。
然而常守信现在可顾不上道谢,身子都还没站直就瞧见他爹竟然半抱着冯初晴,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顿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爹爹,我不要后娘!后娘都是坏人,她会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衣服穿,还要打我骂我奴役我!你不要给我娶个后娘回家…呜呜…”
事情发生得太快,袁漠刚才因为心里发慌离冯初晴远了些,现在只能看着冯初晴倚在常满夏身边一副惊魂未定小鸟依人的模样恨不得挠墙,可最终他还是啥都不敢做,反而捏了捏拳头转开了眼。眼睛虽然转开了,却是挡不住满心的胡思乱想。
常守信的话像是个讯号,刚才匆匆一眼袁漠也能看出来常满夏长得白白净净、人也知书识礼,不正是冯初晴一直喜欢的那种人吗?而且,就算他心底酸得冒泡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站在一块看上去还真是相配。
“之前你冯三姨的板凳是你动的手脚?”常满夏也像是突然被蝎子咬了一口似的急急忙忙放开揽着冯初晴的手掌,将蛇给抛到了院墙外,上前两步就要从冯正柏手中夺过儿子开揍。
常守信不躲反倒是硬着脖子迎了上去:“你打呀!打死我我就不会锯掉凳子腿儿,不会在茶碗里放蟑螂,不会给饭菜里下泻药,不会放耗子、蛇吓人了。”这孩子倒也光棍,这时候竟然把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全都给招了出来。
想起以前相亲见过的女子后来都无疾而终,纵然常满夏没什么失落感也是被儿子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巴掌直接就扇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不听话的孩子!”
这巴掌自然是扇不下去的,人在冯正柏手里,不管孩子是对是错他都不能让他平白挨这么一下,抱着孩子退了几步躲了开去,“满夏哥别打坏了孩子。”
心疼孙子的常定坤和常夫人也是急急忙忙上前挡着儿子护着孙子,“守信是做错了慢慢教就是,你干嘛打人!”
冯初晴此时也正好从后面拉住了常满夏,“满夏哥别打他。”这年纪的孩子心思最是敏感,特别是男孩子,你越是对他实施棍棒教育越是会得到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