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腹诽了文措半天,但还是听了文措的话去唤来了陆远。
也不知道陆远和苏灵蕴到底说了什么,看苏灵蕴和陆远的脸色都不太好。
秦前原本想问几句,最后看陆远一直心不在焉,那么多人在,他也不好意思问。
文措这事基本上就是尽力调解了。文妈妈倒是通情达理很好说话,苏灵蕴答应赔偿后文妈妈就接受了。领着很不服气怒气冲天的文措回家了。
陆远开车过来的,见文措要走,跟了上去要送她们母女。
还没走出门,苏母也跟了上来,死拽着陆远的衣服,眼里火气直冒:“你这是什么意思?跟上去送狐狸精母女这是要打我们的脸?”
苏灵蕴眼眸深沉地看了陆远一眼,不含任何感情,冷漠至极,她拉回自己的妈妈,淡淡说:“让他去吧。”
“你傻啊?怎么就这么没用?”
苏灵蕴没有理会苏母的教训,只是直勾勾盯着陆远说:“你尽可以走,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
“如果感情可以靠威胁就得到。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情所困了。”陆远无所畏惧,他有条不紊地对苏灵蕴说:“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当做没有听过。只要你愿意,你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苏灵蕴,我也真心真意祝福,你会获得最好的爱情。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苏灵蕴对他那些拒绝的说辞置若罔闻,她幽幽道:“希望你拒绝的话可以说到最后。”
“不管到了哪里,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苏灵蕴淡淡一笑,只轻轻抿唇,反问道:“是吗?”
苏灵蕴说规则若是两个人制定,就该两个人一同遵守,打破的时候也该是两个人一起。她不同意分手,并且百般偏执地质问陆远:“为什么你喜欢的人偏偏是她?为什么全世界都喜欢她?”
陆远看着苏灵蕴逐渐扭曲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难过。作为一个心理学研究者,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对苏灵蕴来说也是一种刺激,可当他身在其中的时候,他并没有坦白以外更好的办法。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从来都没有答案。”陆远苦笑着说:“她并不是我理想的对象,甚至不算是个很好的姑娘。可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道理可言。我不能和你继续,不代表你不优秀;我守候着她,不代表她比你更好。”
陆远想了想说:“在爱里,说来说去,大概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凭感觉。”
“去你的感觉。”苏灵蕴冷冷勾起嘴角:“这辈子我最不相信的就是感觉。陆远,不要妄图说服我,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用来说服别人的。”
……
陆远安静地开着车。文措枕在文妈妈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车里的气氛很平和。谁也没有说话,却也不会觉得尴尬。
文措睡得香甜,时不时砸吧嘴,文妈妈一脸宠溺的慈爱表情。
“醒着的时候竖起了一身的刺,睡着了倒是柔软得要命。”文妈妈说。
陆远笑了笑,继续开着车。
文妈妈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也谢谢你那位朋友。”她说:“为了不添麻烦,我准备带着文措搬家。”
陆远愣了一下:“您要搬去哪里?”
文妈妈笑了笑,大约是想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我从来不曾告诉她们我们家的地址。想来想去,她们大约是通过那个人知道的吧。”
“这么多年,我终于还是要承认我看人眼光奇差。不是我,文措不会过这样的生活。”文妈妈有些哽咽地说:“那么好的姑娘,在别家长大,一定会成为更好的人。”
“她现在已经很好了。”
“谢谢,”文妈妈说:“谢谢你爱我的女儿,谢谢你肯对她好。”
陆远看不得文妈妈陷入悲伤,故意逗乐说:“我这是革命还没成功,还得靠您和我里应外合。”
文妈妈轻轻吸了吸鼻子,眼角含泪,却还是笑着:“我这女儿看着没良心,其实比谁都重感情。以后就看你了。”
“我一定努力。”
文妈妈看陆远一副考试冲刺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件事过后,陆远和文措都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状态。虽然没有见面,但两人心照不宣地自然相处,倒是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
陆远的采访没有完成,文措没法写报道,就用工作号又加了一遍陆远。
加完了才想起上次问得那些丢脸的话,赶在陆远发现之前,欲盖弥彰地编辑了一条信息。
【这是我们公司的工作号,采访的公用的,我当拿到手用。】
【噢。】
看到陆远就回了一个字,文措立刻打电话过去。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你是不是在心里笑呢?”
陆远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微微有些细微的改变,有些陌生,也有些悸动。
“我确实在心里笑。”陆远说:“我很高兴你还在关心我。很高兴你会在乎。”
“我……”文措刚准备说话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说:“我都说了不是我发的,是之前的同事。”
“嗯。”陆远说:“无所谓,不管是谁发的,我就当做是你发的,这样我会比较高兴。”
文措撇撇嘴:“你要是觉得高兴,那我就勉为其难假装一下是我发的吧。”
“……”
接下来的一段电话访问,文措捡了些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的问题问了一下。确定写报道的素材大概够了,文措就开始假借采访之名问了一些她比较感兴趣的私人话题。
要不是她竭力忍着,其实她最想问的问题是:“陆远你什么时候再表白啊?你不表白我怎么答应你啊!”
*******
由于陆远迟迟没有表示,文措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文措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
上了一天的班,最大的安慰就是晚上就开始放假了。
这个城市忙碌又繁华,每周五总是热闹得如同什么节日一样,街上到处都是人。
下午两点,今天文措提前下了班,准备去挽个发型去见陆远。
她并没有和陆远约好,这是文措式牌理,为的就是一个惊喜,虽然常常会变惊吓。
理发师慢条斯理给她理完发,正在用电卷棒弄卷她的长发,然后一缕一缕向上挽,文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镜子,愁眉得觉得自己慢慢有点韩国明星的味道了。
正想着一会儿给那呆子一个惊喜,那呆子就发了一条信息来了。
【帮我看看穿这套衣服好不好看?】短信后面附了一张图片。
文措点开图片,陆远还是一贯的呆子照相方式,严肃着一张脸看着镜头。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搭了一件灰色的毛衫,下半身搭配着深色休闲裤,一双休闲皮鞋看上去让他有点英伦范。乍一看还挺好看的。
【你今天有约会啊?】文措小心着措辞回过去。
【对啊。】
文措看着那两个字外加一个标点心有点塞。
文措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堆脏话,心想这大半蒜不是说要照顾她要怎么怎么她的吗。怎么又有约会了?
打完了脏话,没法送,文措又都删除了。半天没想好怎么回就放着了。没想到她不说了,陆远却不依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不回我了?”
文措有点蔫蔫的:“噢,祝你今晚约会愉快。”
“嗯。”陆远说:“请问你今晚有时间吗?鄙人想约你吃个饭。”
文措一手把玩着指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激动的把指甲都给弹崩了。
“你今晚到底和谁约会呢?”
“我这不是正约呢?她要是答应了我就约到了。”
文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和我约会你打扮那么风骚干嘛?我还以为你要去勾人呢。”
“你不是人啊?”
“那不一样。我不用勾。”文措说完脸有点红,又补了一句:“就你这姿色,勾了我也不动心。”
陆远温和笑着:“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勾你也喜欢我。”
“你倒是敢说。”文措说:“你现在胆子贼大,还敢耍我。”
“不敢。”
“哪还有你陆远不敢的。”
“好吧,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文措抿着唇想了一会儿说:“从现在开始,24小时,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要说yes,绝对不许说no。你要是违背了就永失所爱。”
“玩这么大?”陆远说:“你不会让我当街脱衣什么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文措想:我顶多就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辈子给文措当牛做马?”“你愿不愿意一辈子不跟文措吵架?”“你愿不愿意,一辈子都不离开文措?”……
只许yes,不许no。
文措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个问题,下了很多指令。各种刁钻古怪。
可她最后却只说了一句,那么一句让陆远撕心裂肺的话。
*******
顶着美美的韩式发型。文措原本是要去陆远的学校,结果她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妈妈文静的车居然从马路对面急急开走了,堪堪和她擦身而过。
文措想,那一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天注定让她本能地顺着妈妈的痕迹看到了那家店,注定了让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注定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文措对那家店还是很有印象的。那是那个男人的面店。人入中年的男人落魄得可怜。可文措却始终对他同情不起来。
她知道那个男人曾几次偷偷来找过妈妈。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处理的,总之那个男人从来不曾出现在文措面前,这让文措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很多年前。
大白天的,男人挂了歇业牌。面店煮面的大锅足有七十几厘米高。腾腾冒着热气,让文措看不清里面。只听得见那几乎是争吵的声音。
男人怒不可遏,大声质问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个女人冷漠讥诮的声音响起:“你想要什么变化?”竟然是苏灵蕴的妈妈。
“当年我们明明已经协商好了离婚,也签好了协议。你骗着我,还偷偷毁了协议,最后到她那里去闹。她什么都不知道,错的都是我,和她没有关系。”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维护她。你们是真爱嘛?我知道啊,我就是不肯成全怎么样。她就是贱三,就是贱。”
“你……”男人气极,忍着发作:“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把我们的事扯到孩子身上。不是你一天到晚在灵蕴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会变成那样吗?你现在又到她家里去闹,孩子们是无辜的!”
“灵蕴的病早好了,离开你这个不负责任薄情寡义的爸爸,她就好了!有病的是狐狸精和她的女儿!哈哈,一定是报应。你的两个女儿都有病。是报应!”
“你根本不配当妈妈。”
“彼此彼此。”女人冷冷说。
文措听得一头雾水,她有病可以理解,她确实曾经得过心理疾病。可是苏灵蕴是怎么回事?
文措还准备继续听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陆远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他说:“文措,我可能会晚一点到。”
“晚多久?”文措问。
“暂时还不知道,可能……不到。”
……
☆、第44章
文措很少听到陆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手紧握着手机,明明一直看着前方,却觉得眼睛好像失焦了一样,看什么都很模糊。
“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有种能让人心安的神奇魔力。文措曾无数次觉得,只要陆远还在,她永远也不会迷失自己,因为他会带着她找回自己。
陆远咬字清晰地说着:“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你没事为什么今晚你不来?”
“我临时遇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文措第一次觉得不依不饶是必须为之的事。
“等我处理好了我会告诉你。”
文措还准备再追问。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一阵人山人海一般的惊呼声。分贝大到隔了这么远文措都觉得很吵的地步。
“陆远……”
文措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陆远彻底打断:“我先挂了,等会给你回电话。”
“陆远……”
被挂断的电话已经恢复了常态。黑掉的屏幕如同镜子一般,文措看到镜面倒映出自己眉头紧皱的脸。身子不禁晃了晃。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
苏灵蕴站在天台的台阶上。六层楼的老居民楼。不算高,但是充满了记忆。
天台上有一片被顶楼的住户用来养花,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没有变。
小 时候妈妈总是在这里晒衣服被子,先把盆子里的湿衣服都挂好,然后再挂被子。理顺被角后,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把被子打松软,这样阳光晒过以后,晚上会很暖和。 妈妈忙碌的时候,苏灵蕴就蹲在旁边看花。她从小到大都是很安静的小孩,从小到大不论是老师还是照顾过她的长辈,都说她是难得的好孩子。
那段记忆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部分。是的,部分。因为她的人生大部分都充斥着不幸。
她的妈妈,她不想承认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曾经的那个妈妈,可她却偏偏是。她和那个男人通过介绍在一起,结婚前就见过两次面。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在婚后爆发了很大的问题。她的出生曾短暂缓解过这问题。可好景不长。
苏灵蕴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吵架。不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吵架。不,应该说是妈妈在吵架。因为那个男人不屑与她吵。
每天下班,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家里开始,妈妈就想尽各种理由刺激他,她内心里还是渴望他们之间有交流。哪怕是吵架。
后来那个男人终于无法忍受,于是他不回家了。据说他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那时候的妈妈经历了反抗,挣扎,绝望,最后选择了同意。签署了协议之后,他彻底不回来了。
那几年里,苏灵蕴时常可以看到妈妈发疯一样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她一生气就会打苏灵蕴,因为苏灵蕴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太过于懦弱,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着“爸爸”,那时候是多么天真,她还在希望那个男人回来救她。妈妈告诉她,不准喊那个男人“爸爸”,他不再是她的爸爸。于是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那个人。
后来,她从妈妈歇斯底里的电话谩骂里得知了那个男人的状况。原来他找到了真爱,他们甚至有一个比她小不了两三岁的孩子。怪不得他对和妈妈的婚姻那么抵触。原来他早已决定了要放弃,也包括放弃她。
这件事彻底刺激了妈妈。她撕掉了协议,恶毒地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她痛苦着,就要全世界陪葬,这个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
那时候她已经被她彻底打驯服了,对她言听计从,回忆起来,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自然也包括那件事。
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天台上的情形。妈妈在哭,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跪下,她求她“下来”,而那个人一直在旁边喊她,一声一声的。
她瑟瑟发抖地站在天台上,看着哭得像真的一样的妈妈。忍不住在内心里笑着。她逼着她上来,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男人回头。到头来却演了一幕慈母辛酸。
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乌云低压压的一片,似乎是要下雨了,天台上风很大,她很瘦,那时候,她感觉她快要被吹下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这样的生活过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有了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她甚至还不到十岁。不幸的家庭会让孩子过分的早熟。这句话是真的,因为她就是这样熟过来的。
后来她自然是被救了。那个男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回归了家庭。他们曾有几年在她面前出演着恩爱夫妻,自以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里的伤痕。
可那伤痕已经那么大,就像妈妈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裂痕一样,早就无力回天,无法修复。
他们后来还是离婚了。曾经风光的男人生意失败,穷得一贫如洗。在最穷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离婚。那时候她已经大了,他认为他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这一次,妈妈没有再死缠烂打,她心里隐隐有得意,因为她得不到的,那个女人也得不到。
她渐渐成为一个偏执的疯子,她偷偷关注着那个男人的生活,她发现那个男人又去找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这一次,她彻底疯了。
苏灵蕴知道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好,可她选择了忍耐。因为她没有任何亲人了,她真的没有能力在承受失去。
可人不是神,人有忍耐的极限。她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仿佛真的生活在阳光下。她不清醒的时候,她自己也不记得做过什么。
貌似和她妈妈一样吧,打砸东西,发泄情绪。心理医生说,她得了病。偏执型人格障碍,并伴随着躁狂症表现。
她努力让自己控制自己,所以她和妈妈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
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孩,那个曾在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女孩,她的“妹妹”。
苏灵蕴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嫉妒,可这嫉妒像一条毒蛇,一直在无止尽地吞噬着她的内心。
她始终记得小时候,她躲在房间里偷看着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小心翼翼的哄着,那么温柔。他说:“文措你要乖,爸爸出差了,等爸爸回去了给你买你喜欢的蝴蝶发卡好不好?”
托她的福,后来苏灵蕴也有了蝴蝶发卡。感谢那个男人的“公平”,他有两个女儿,他是记得的。可苏灵蕴却并不觉得幸福,那个男人走后,她踩烂了那发卡,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嫉妒。
后来她长大了,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她不再恨他。所以她去那个小面馆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过得穷困潦倒,却依旧视那对母女为神祇。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还偷偷摆着那个女人的照片。像是在哪里旅游的照片。
苏灵蕴看得有些呆怔。原来基因是那样神奇,她们长得那么像。
那个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表情很尴尬,开口解释说:“你的照片我也要了,你妈不肯给我。”
“嗯。”苏灵蕴善解人意的笑着,仿佛完全没有不开心一样。
……
苏灵蕴想,如果没有陆远,这股旷日持久的恨意是不会被点燃的。
她并不爱陆远,可她恨文措,恨到骨子里。
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终不懂,已经有了她和她的妈妈,为什么还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妈妈呢?
如果没有她们,她一定不会过那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报复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样,一点就燃。
****
老旧的社区还有曾经辉煌的影子。这里曾经是城里有名的小区,里面有好几栋高知楼住着当时江北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因为拜访者甚众,所以能在这个小区里住,曾是江北有钱人的象征。
可惜时光荏苒,随着各种高楼大厦高档小区的建成。这个老旧的社区已经不复当初的辉煌。陆远从外走进来,看着好几栋外墙剥落的住宅楼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拆迁。这里已经在规划中要拆掉了。
属于很多人的记忆也要一起拆掉了。
很久不曾有什么生气的小区今天格外的热闹,却不是因为什么喜事。而是一个女孩要跳楼。她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已经近一个小时,既不跳,也不动。仿佛在等待着谁。
片区民警已经到场,但女孩拒绝和民警交流,只是告诉民警要找一个人。
很没有悬念,被找的人正是陆远——一个将要走红的心理学专家。
陆远赶到现场的时候,那栋楼的楼下已经围满了人,由于人一直没有跳下来,大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和起哄。有人在揣测,有人在议论,有人在劝解,也有人在刺激……现场乱如一锅粥。
陆远挤入人群,在和警察讲明身份后获得准许上了楼。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曾成功劝过很多轻生者的“专家”,陆远第一次感觉到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底。
这次的这一个情况实在特殊。棘手到了极点。因为苏灵蕴这样做的目的十有*冲着他来的。劝成了他是坏人,劝不成他身败名裂。好像怎么做都是错。可他却不得不做。这是他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的责任感。
苏灵蕴站在天台的水泥栏杆上。栏杆很窄,只容一脚宽,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站上去的,旁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偏偏她还不老实,时不时站起来看一看。她每动一下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在她威胁下,民警们都站得很远,陆远一上来,众人脸色凝重看着他,也没有说什么,你讲苏灵蕴指给了他。
天台风很大,下面围观的嘈嘈切切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但相对来说天台已经安静许多。这也让陆远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苏灵蕴。”陆远不带任何情绪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苏灵蕴闻声回头,头发甩到了她带着微笑的脸上,那画面,不知情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你来了?”她笑眯眯地说:“等你很久了。”
“嗯,我来了。”陆远用着惯常的拖延手法开始与苏灵蕴周旋。
苏灵蕴看着陆远,眼中短暂有过几秒温和:“你这个人真的很简单,有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份简单。一有寻死的你就来了,和警察差不多。”
陆远笑着,还是寻常语气:“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来,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不,正因为我知道你回来,我才会选择站在这里。”
“可我并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
苏灵蕴笑着:“你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希望看到我。”
陆远继续拖延着时间,与苏灵蕴攀谈:“做不了情人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并不需要朋友。”苏灵蕴说:“我经常想,如果你喜欢的是我那该多好。其实我比文措更需要你的救赎。”
“我并不是神,我无法救赎每一个人。”
“我也并不是每一个人。所以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救我。”苏灵蕴顿了顿,有些失望地说:“可是你不愿意救我。”
不想继续这种会刺激苏灵蕴的话题,陆远转话题问:“你想对我说什么?”陆远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什么你下来我们好好说,好吗?”
苏灵蕴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那表情竟天真得如同一个孩子。可一转眼,她就冷声呵斥住了陆远,表情冷酷如鬼魅:“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陆远停下了脚步。他现在距离苏灵蕴不远也不近。这个距离很微妙,他们说了什么,远处的警察也听不见,想必是她算好的距离。
“你不要急,我想对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说,可不是现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灵蕴笑笑说:“等她来了,你就会明白。”
“她?”陆远立刻皱起眉头,紧张了起来:“你还要谁来?”
“你说谁呢?”苏灵蕴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只爱的那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噢,文措。”
☆、第45章
从苏灵蕴嘴里听到文措的名字,陆远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脸上的表情更加肃然了几分。
“你这么做,想要得到什么呢?”陆远说:“你活着还有无限可能,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灵蕴笑笑,冷冷说:“那是我的事,陆博士。”
“既然都是你的事,为什么要叫我来呢?”
苏灵蕴眨了眨眼睛,反问:“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为什么一个电话你就来了呢?”
“因为我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陆远说:“当然也包括你。”
“那么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一定会来,所以我叫了你。”苏灵蕴转身看了看远处,淡淡道:“你不来,文措又怎么会来呢?”
……
*****
文措握着挂断的电话,转身正准备走。面馆里突然一阵慌乱。
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手举着手机,一边哭着一边对着电话里喊着:“我这就去找她,妈妈发誓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我一定把人给带到,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冲出来,那个男人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脸惊慌失措。
那女人原本错过了文措身边,却又突然折了回来。
那男人看到文措在那,表情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人一看见文措立刻死死抓住她:“你在这里太好了。跟我走!现在马上跟我走!”
文措本能地想要甩开那个女人的钳制:“你放开我,你想干嘛!”
见文措反抗得厉害,那女人一改往日趾高气昂的样子,哀求着说:“求你了,跟我走一趟,就这一次,当我求你了。”
文措马上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那男人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文措说:“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是今天,请你跟我们去一趟。灵蕴她要跳楼,她点名要见你。”
“我凭什么?”文措冷冷的话还没说完,脑海里突然想到陆远那个莫名挂断的电话,和电话里传来的嘈嘈切切的声音。
内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明确,恐惧感也越来越深刻。她突然抓住那个女人,几乎一声怒喝:“她在哪里?!”
……
文措想,时间真的很奇妙的东西。
十几年前,文措因为想爸爸,用纸条包裹石头,投掷到那个男人家里,砸碎了窗户。砸破了那个男人女儿的脑袋。
那天也是在这个小区。那个女人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污言秽语地骂了她骂了她妈妈,还动手打了她。可那个男人除了拦着以外,几乎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话。
那时候的文措年纪还那样小,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无法走出那次阴影。时至今日再来这栋居民楼还是会感到胆怯。
那栋那个男人曾住过的楼房楼下已经围满了人,内圈里有警察和消防兵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文措什么都看不见,只跟着那个女人和警察一起上楼。
没有电梯,每一级楼梯都走得很慎重,越往上文措越觉得脚步很沉,可她还是走上去了。
因为陆远也许在这里,不论如何,她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率先走了上去。两人惊慌失措几乎大哭着求着苏灵蕴下来,场面一团混乱。而文措却始终很平静。
走上天台的那一刻,听到动静的警察纷纷回头,也包括站在最远的陆远。
那个女人对着女儿喊着:“你要见的人妈妈都给你带来了。你下来吧,算妈妈求你了。”
哭声太大了,合着各种声音让文措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她默默对看向陆远,陆远也正好看着她。还是那样温和的眉目,脸上却带了肃然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来?”陆远也有点急了:“赶紧走。”
文措知道他是不愿把她卷到事情里来,毕竟事情闹得这样大,最后就算处理了,舆论也足以把他们淹死。
“我来不来,也逃不了被骂。所以我必须来看看你。”
两人之间特殊的默契让他们相视一笑。陆远对待文措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我好好的,没什么好看的。”
文措说:“我知道不好看,可是就是想看看,大概是瞎了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更加刺激了苏灵蕴,她冷着脸说:“你们说够了吗?”
文措鄙夷看着她,第一次从心里觉得,苏灵蕴连当她的对手都不够格。
也不管是不是刺激,更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会上来拦她,文措冷漠地说:“你要跳就跳,叫我们来围观你的死状吗?矫情。”
苏灵蕴眼睛暗了暗,几分愤怒被她强压下去。她高昂着头对文措说:“上天安排我们俩有这样的关系,小时候抢父母,长大了抢男人。”
“不,除了陆远,别的我根本从来没有在乎过。”文措说。
“是吗?”苏灵蕴轻蔑嗤了一声:“若是你不在乎,你又何必上我们家丢纸条?”
说起过去,苏灵蕴突然嘲讽地笑了笑,对那血缘上的父亲说:“被你这么珍爱的女儿这么评价是什么感受?”她顿了顿说:“当年如果不是我要跳楼,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还不等那个男人说话,苏灵蕴就抢先自答:“不会。你不会。”
苏灵蕴如此说着,苏母已经彻底崩溃了,“对不起灵蕴,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糊涂,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你没有错。”苏灵蕴淡淡扯动嘴角:“不是你,我不会发现,原来跳楼还真的可以达成一些愿望。”
陆远抿唇看着苏灵蕴,若有所思:“你不是说,是你做了大手术你爸爸才回到你和你妈身边吗?”
苏灵蕴迎着风,眼中只剩冷漠:“对我来说,那确实是一场大手术。那场手术把我心里对家的渴望,对爸妈的爱都彻底割除了。”
陆远听完没有再说话。那个男人听见苏灵蕴如是说。沉默地低下了头。脸上有无法掩盖的自责和失落。
“灵蕴,一切都是爸爸的错,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听到“爸爸”两个字,文措有微微觉得有些刺痛。她不回头,不去看那个男人,也努力不去想。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回应。
苏灵蕴对那个男人的话置若罔闻,她回过头来,看着文措说:“今天我要是跳下去了,陆远的未来就彻底毁了。他会因为我的死被人议论、唾骂,他自己会自责、会愧疚。”说着,她勾唇一笑:“你不是说爱他吗?你希望他被舆论杀死吗?”
文措因为她的这些话彻底勾起了警觉之心,她严肃地问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其实你很怕死,就像你说的,因为你还会爱人,所以你会怕死。”苏灵蕴说:“真正不怕死的人,是我。因为我不爱任何人了。”她顿了顿,又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我恨你。”
“从头到尾你都恨错了人。”文措忍不住反驳道:“遇到陆远之前,我和你并没有区别。”
“也许是。可是你现在和我有了区别。凭什么你可以走向阳光,而我却只能一直在阴暗里腐烂发臭。”
文措原本还想与她辩解,可想到她说的那些话……
看了一眼陆远,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有多么善良。如果苏灵蕴真的出了事,他一定会很自责。他心里还是有惶恐,也自动把苏灵蕴这些行为归因于自己。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到了这里。
她不能让苏灵蕴得逞。不能让苏灵蕴用死来威胁他伤害他。
“你下来吧。”文措闭了闭眼说:“我和你换,怎么样?”
苏灵蕴轻蔑地看了文措一眼,不屑地问:“我凭什么?”
文措不紧不慢地走近,非常平静地说:“如果我死了,我们都得不到幸福,你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文措,你给我回来。”陆远听见文措说的话,又见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怕她以身犯险,一时也急了:“不准过去。”
文措停下脚步回头来,对陆远绽放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那是她那一刻唯一想要对陆远做出的表情。陆远给与她的安全感让她在这一刻毫无恐惧。
“我们说好了的,今天只能对我说yes,不准说no。所以现在你不准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文措说:“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这是我和苏灵蕴的事情,你让我们自己来解决。”
这么说着,她更往前走了几步。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让陆远记得你。”文措对苏灵蕴说:“其实我也和你讨厌我一样,非常讨厌你。”
文措走到天台的栏杆边上,苏灵蕴居高临下看着她,倒是没有阻止她。也许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与文措同归于尽。
文措一撑一跳就爬上栏杆,坐在苏灵蕴身边。她对陆远使了个眼色。陆远和警察都会意了过来。
一直讨厌文措的那个女人也看清了形势,哭声小了一些,她仍在劝着苏灵蕴,一边也观望着情势。
文措想了想,对苏灵蕴说:“也许你说得对,从前我多次站得比现在还高,却从来不会害怕,现在是真的有点怕了。”文措自嘲一笑:“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管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要活着,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很幸福。”
苏灵蕴一直站着,文措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想听你这些肉麻的表白。”苏灵蕴讽刺她:“你说你可以为了他去死,可是你只是坐上来拖延时间。有本事你就真的跳啊。”
“我真的没本事。”
苏灵蕴睨文措一眼,怨毒地说:“你想的那些,我都不会成全你。你和你那个妈一样,你们都是可耻的小三。如果没有你们,我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可怜。你们毁了我妈和我。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们。”
文措见苏灵蕴情绪越来越激动,试图冷静她的情绪,试探性地说:“我想和你和解,我们一起下去,怎么样?”
“下去?跳下去吗?”
“也算吧,”文措抿了抿唇说:“往天台里跳。”
苏灵蕴冷笑一声。
“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你和解。”苏灵蕴突然转身,张开了手臂:“我死了,你和陆远就没有可能了。只要你不幸,我就值得了。我只要这个而已。”
就在苏灵蕴要往下跳的电光火石的一刻。一直伺机的警察突然从栏杆下面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苏灵蕴。
“放开我!”被抓住了脚的苏灵蕴尖叫着呵斥。文措上前要抓住苏灵蕴。苏灵蕴眼中满是怨毒。她狠狠地甩开文措抓着她的手……
天台的栏杆只有一脚宽,文措本就没有站得多稳,苏灵蕴的一甩手让她彻底失去了平衡。
那时候,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苏灵蕴身上,没有谁注意到文措。
整个人向后仰的那一刻,文措看见天空中好像都有陆远的面孔。
“文措——”陆远和那个男人的吼声同时响起。那个女人也因为亲眼见到这样的悲剧而尖叫了起来。
文措只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他们,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她的手无力在空中划了好几下,最终却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的时候。她的身体却突然被用力一扯。
有一双温暖的手死死抓住了文措的手。文措感觉他的手指头用足了力气,几乎都要抠进她的肉里了。
“抓紧我!”陆远一只手死死抓着文措,一只手抓着五楼住户家的晒衣架。
文措掉下来的时候,陆远命都不要了,跳了出来抓住了文措。
在下坠的时候,陆远幸运地抓住了晒衣架,阻止了两人的快速下坠。
这一切都像是动作电影里的镜头。惊险得让围观的人都惊呼了起来。高高的楼房外墙上,两人如同浮萍一样在空中晃荡。
警察够着脖子告诉陆远和文措,五楼的住户家里没有人,他们在想办法,要他们在撑一会儿。
可晒衣架根本不足以承担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眼看着原本应该扎在墙内的螺丝一点一点松开。文措对陆远说:“放开我,一个人的重量还好,两个人根本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
陆远不说话,只是更加抓紧了文措:“抓紧我,警察马上就会来救我们。”
陆远这么说着,上面的警察和那个男人都喊着:“抓紧了,千万别放手啊!”
他们正说着,晒衣架的螺丝又往外松了几分,带出来的水泥灰落在文措脸上。文措眼睛里进了灰,眼泪立刻被逼了出来。
“陆远,你放开我,晒衣架撑不住两个人的。”文措倒抽了一口气,狠狠对他说:“我们说好了的,今天你只准yes,不准no。”
就在文措说话的时候,晒衣架又松了几分。
往上看,警察正尝试着从旁边的住户家里爬过来。往下看,气垫正在一点一点被充起来。
文措咬咬牙说:“放开我,你能撑到时间的。”文措目光笃笃看着陆远,从未有过的坚定:“陆远,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以后也许没有机会了,可我现在还是说不出口。太肉麻了,你懂就行了。”
陆远看一眼上面,又看了一眼下面。
明明是那么紧张的时刻,他却突然对文措笑了笑。
“你不说,我真的不懂。”陆远眼神那么温柔,看向文措的时候,眼中的情深如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今天我答应了你,你说的话、你提的要求我都只能说yes。所以我必须要遵守诺言。”
墙上被带下来的水泥灰一直扑扑落在文措的脸上。
文措一直在眨眼,只能从很小的眼皮缝隙里看到陆远。他面目温柔,表情笃定。
文措的身体在晃着,可心却如磐石一般坚定。
她想,她曾遇到过陆远这样的男人,已经不枉这一生。
“我十五岁,二十五岁和二十八岁都分别看过《泰坦尼克号》,从来没有觉得有多感动。因为我是个没有爱过人的人。”陆远说:“今天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那句经典台词‘youjump,ijump’,竟然就理解了这份矫情。原来就是这样的心境。”
“如果救不了你,那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掉下去。”
那一刻,文措还没反应过来,陆远就突然松开了手。一直被拉扯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下坠,那种下坠带着一种失重的绝望感。全身所有的毛孔突然都张开了,所有的内脏却有仿佛突然紧缩了。所有的感官感受都被放大。
尤其是陆远紧紧抓着文措的那一只手。那种不容拒绝的力量让文措不再恐惧。
耳畔只有他的温柔絮语。
他说,他只能对她说yes。
他说,如果救不了你,那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掉下去。
他说:下辈子别喜欢万里,一心一意等我来找你。
他说:文措,你觉得肉麻的话,我替你说。
他说……
我爱你,文措。
文措终于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的眼泪没有恐惧,也没有慌乱,只带着感动炙热。
陆远的手温暖得如同冬日的暖阳,融化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冰雪。
她想就这样紧紧握住他的手。直到世界灭亡。
当然,世界并不会就此灭亡。
预想到的疼痛和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五楼坠下,万幸的是气垫已经充了一半,两人落在气垫上,被气垫完全包裹住。
陆远紧紧抱住文措,两人在气垫上滚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文措手臂和后背一阵剧痛。她强忍着疼痛去拥抱陆远。
这一刻,陆远的体温对她来说,是氧气一样的存在。
一幕幕惊险还心有余悸,文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住:“感谢老天,感谢你,我们都没有死。”
陆远也没有急于爬起来,只是紧紧抱住文措。
文措抹了抹鼻子,破涕为笑:“我以前从来不怕死,因为你,你看我变得多么胆小。”
“别怕。”陆远温柔地吻了吻文措的眼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有我在。”
“有你在有什么用啊?”文措撇撇嘴。
劫后重生,陆远爽朗笑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治愈你,谁让我是治愈专家呢?”
“哪有专家,治愈‘砖’家吧!”
“都一样,反正包治百病。”
“……”
文措虽然嘴上不平,心里却十分服气。
没有哪一个专家能像陆远这样,为了“治愈”一个病人,搭上一辈子。
还有什么毛病治不好的呢?反正有一辈子的时间。
这一路走来,看过了那么多的人和事,经过那么多风景。
唯一笃信不变的,只有与她同路的那个坚定不移的男人。作为一个一身毛病的“病人”,她很庆幸遇到了陆远这样耐心的专家。
没有一种失去是不疼的,可生命的意义,是继续走下去,总还是会有新的希望和惊喜。
失去一段感情也许是痛的,可新的感情总是会来临。
如文措和陆远,也如这世界上所有越爱越勇的男男女女。
用心治疗,因爱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