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觉得你还年轻,没必要非得纠结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我觉得你想找个女人,真心不难。”
沈巡眸色黯了黯,落在骆十佳身上的视线如同一道激光束射到她身上,身上的皮肤好像达到了熔点,又焦灼又疼痛,让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我只是随口一说。”骆十佳视线瞥向别处。
沈巡冷眼相待,半晌才勾了勾嘴唇,语气冷漠:“我不需要女人。”
骆十佳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喉间一哽,让她自觉闭上了嘴。她摸了摸下巴,自知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继续了。
吃完饭,沈巡付完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没有当着骆十佳的面接。骆十佳也挺自觉,站在了另一个方向等他。
他这个电话接了挺长时间的,差不多有十几分钟。
很少见他和谁能聊这么久,尤其是他挂断电话再回来的表情,眼角眉梢似乎多了一丝人气,这倒是挺稀罕。
“你去找个酒店住,我去火车站接个人,回头和你汇合。”沈巡简单交待。
他走向那辆黑色自由客,正准备拉自己的车门,刚抬起的手却被骆十佳拦住。沈巡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你让我去哪儿,我没钱。”骆十佳咬了咬唇才嗫嚅道:“你去接谁?”
沈巡经提醒才想起骆十佳的情况,赶紧从钱包里拿钱给她。
“你去接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骆十佳仍旧咬着唇,他脸上的那点欣喜实在让她忍不住。
骆十佳的声音被风送入沈巡的耳朵,他只觉得那声音带着吴侬软意,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沈巡正在拿钱的手顿了顿,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男的。”他把钱包又放了回去:“你直接跟我车吧,反正你也没事。”
骆十佳鼓着脸有点别扭:“谁说我没事?”
“去还是不去?”
“那还是去一下吧。”骆十佳说完就回了自己车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沈巡的车。
沈巡看到她脸上偶尔流露的稚气表情,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西安站与四周古城的风格一致。建筑均仿唐风。和所有的火车站一样,迎来送往的人们,热情的商贩,匆匆的旅人是永恒不变的风景,广播里不断在播报着车次的出发和到达,播报的女声甜美,骆十佳听着那些地名,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真奇妙,这个国家这样大,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沈巡一直往出站口望着,不急不躁,骆十佳站得离沈巡有些距离。
小时候骆十佳很喜欢铁轨,老屋背后就是一条火车线。没有母亲耐心的抚慰,也没有父亲关切的宠溺,列车路过与铁轨合奏出来的声音是骆十佳唯一的安眠曲,只有枕着那声音她才能甜甜入睡。后来她长大了,仍喜欢坐火车,她喜欢那声音,也喜欢窗外一路的风景。程池不懂她的喜好,工作以后他就没什么耐心了,去哪里都要坐飞机。她偶尔买了车票,他都会怨声载道。
骆十佳沉默陪伴着沈巡,百无聊赖地一时用脚画着地砖的形状,一时又用眼睛四处打量。
“沈巡!”浑厚的男声操着一口深城方言喊着沈巡的名字。
骆十佳下意识回头。就见沈巡几步走了上去,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眼中有真心的笑意。那人手上拎着简单的行李,与沈巡一顿粗鲁寒暄。末了才正式走下台阶,骆十佳也是这才看清楚来人。
“骆律师?”
“韩老板?”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随后又一起回过头去,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巡。
这世界,原来这样小。
****
骆十佳一个人走在前面,她也算体贴了,留了空间给他们兄弟俩说话。
韩东看了一眼前面那道纤瘦的人影,忍不住好奇问沈巡:“你怎么会认识骆律师?”
沈巡的眼睛也看着前方的女人,没有回答韩东的问题,反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她一个同事是我熟客,把她也介绍到我这了。她那辆马自达呢?那车还是在我店里做的保养啊。”
沈巡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才回答韩东:“路上碰到的。”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以前是同学。”
韩东从沈巡说话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同学?除了长治,倒从没听说过你还记得你什么同学。”
沈巡低头自嘲一笑:“确实记的不多。”
韩东用肩膀顶了顶沈巡:“你孩子那事儿,可以找骆律师,我听她同事说,骆律师算是他们律所的头牌,只要她想,什么事都能给人办到。”
“嗯。”
“你要找了她,估计萌萌肯定就是你的了。”
沈巡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直接回答:“没钱请律师。”
韩东看看骆十佳又看看沈巡,一时奇思妙想起来:“她一路都这么跟着你?你说她会不会对你有意思?”韩东压低了声音说:“骆律师是个好人。我听她同事讲她最近失恋了,要不你趁虚而入?”
“……”
“你要是追上了,说不定她不收钱给你把萌萌要到手。”韩东说着又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不对,哪有女人愿意给人当后妈。骆律师这样的怕是更不会。你要真和她好了,估摸着她第一个不准你要萌萌。”
“行了。”沈巡皱眉阻止韩东再满嘴跑火车:“别说胡话。”
他嘴里虽这么说着,眼睛却忍不住看了骆十佳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问题:她会喜欢萌萌吗?
还没想出答案,沈巡已经因为自己想到这样的问题,而忍不住开始自嘲。
几年前,他把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一样等着她来书写、他如同献祭一样把一颗心都捧给她她都不要,如今他离了婚带着孩子,事业也败了,她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疯了吗?
第12章
韩东一直在坐车,在火车上也没好好吃饭,所以一到西安,三人就直接去餐馆了。骆十佳午饭吃得饱,拿着筷子随便戳了一点,全程只安静听着韩东和沈巡聊天。
沈巡关心韩东的店,韩东询问沈巡这一路,都是些无聊的话题。
吃完饭找好了宾馆,三人各自休息了一会儿。骆十佳醒了以后就下楼找沈巡了。
韩东和沈巡住的一间,找一个等于找俩,倒也方便。
刚到房间门口,隔着紧闭的门骆十佳就听见韩东愤怒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并不算好的房间里传出来。
“你到这时候还为他说话!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等找到他再说。”
“你一个人就敢来,也是胆儿肥。你知道他们家的具体地址吗?上哪找知道吗?你还不要我一起来!”
相比韩东的恼怒,沈巡则十分冷静:“隐约记得位置,找找总能找到。”
“我不敢保证他家里人还在,更不保证人家肯不肯认你这个事。只能碰运气。”
“嗯。”
“叩叩。”骆十佳敲响了房门,终止了他们的对话。
三人出了宾馆,往古城钟鼓楼方向走去。
“晚上吃什么?”骆十佳问。
见骆十佳又这么问,韩东忍俊不禁,忍不住笑话她:“骆律师,你这不是中午吃什么,就是晚上吃什么,感情就想着吃啊?”
骆十佳眼眉低扫,表情倒是无比自在:“那当然,民以食为天。”
说着,一个人往前走着,就想着快些找到好吃的餐馆。韩东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沈巡走在最后。他一直无声地跟着他们二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自然看见骆十佳每次回眸浅笑摆手的秀丽模样,她那头俏皮的短发甩来甩去,很久没见过她如此朝气蓬勃的样子。
这一路,她在他面前一直粉黛未施,长刘海露出白皙的额头,眉尾被她修得细细长长,有几分凌厉模样,估摸着与她的职业有关。骆十佳皮肤状况很好,那种好是和周思媛那种涂涂抹抹很多层的好是不同的,是非常素净的样子,白里透着一点红。眉眼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了的,是她脸上的那点婴儿肥消失了,小脸变得更尖了,也因此能将她与那些青春稚气的学生区分开来。
多年过去,她不再是当年那朵气质独一无二的栀子花。她沾染了一些人间烟火气息,甚至是一丝俗气。可她始终是她,他见到她,依然会心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古城墙在彩灯装点之下还能乍现庄严肃穆的旧朝轮廓。古城的古韵与现代的华丽相结合,这是这座城市的特点。古城区里来往行人多为游客。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但人们的热情还是依旧。
沈巡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一抹清丽的影子。他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景深镜头,将她背后的一切光影所有的景致都变作斑驳,唯有她的脸庞清晰如昔。
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程池,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否会在恋爱多年后走入婚姻,他好好经营事业,她专注照顾家庭。他们会不会有一个女儿,长得像她一样漂亮,也像她一样古灵精怪?
如果……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屏幕上出现的名字终于还是将他从不切实际的梦里拉了回来。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一抬头,却再没有看见那抹飘忽不定的身影。
沈巡苦涩一笑。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充满了愤怒,沈巡连“喂”都没来得及说,她已经开始了连环质问:“沈巡,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萌萌?”
沈巡的魂魄渐渐归位,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终于渐渐从他脑子里消散。
对于周思媛的歇斯底里,他已经学会了平静面对:“我没有不让你见。”
“我不过是带着孩子吃个饭!你妈全程跟着我!你们家什么意思?”
“她不过是要保证,她把孩子带出去了,也能把孩子带回家。”
周思媛语气咄咄逼人:“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明白。”
周思媛不屑冷哼:“沈巡,我告诉过你了,我请了律师,我会通过法律的渠道,堂堂正正把萌萌接到我身边来。”她顿了顿,语气中满是洋洋得意:“我的律师在深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说起来还算你曾经的校友。政法大学的骆十佳!”
……
西安鼎鼎大名的回民街就在鼓楼边上。长约五百米,南北走向,明清仿式建筑,主营回民清真美食。骆十佳以前去北都出差,特意去品尝过北都的回民美食,骆十佳惊叹于回民在吃上面的功夫和心思,在那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到了西安,自然也是要好好体验一番。她走在最前面,看见回民街的标志后就忍不住兴奋,要回来叫沈巡。
她快步往回跑,发现沈巡身影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起。
两人隔着一条很窄的小道,对面而视。
沈巡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脸色有些冷峻。骆十佳只顾着兴奋,没注意到他的不同,只对他招招手说:“回民街就在前面,回民的东西都好吃,晚饭就去那边吧。”
沈巡嘴角动了动。骆十佳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扫一眼发现他是在打电话。他冷冷看见骆十佳来了,将手机收了起来。
“你怎么了?”骆十佳意识到沈巡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方才还好好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看向她的目光,怎么会变得这样……冰冷?
沈巡浓眉紧蹙的时候看上去有些骇人。尤其他那双眸子,越来越深沉,几不见底,他死死凝视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
“骆十佳。”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冷得如同冬天的寒霜陡降:“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谁,对吗?”
骆十佳抬起头,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直直与他对视。
“你知道周思媛,知道萌萌。”沈巡的声音那样冷。
他嗤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她。骆十佳眼睁睁看着沈巡,看着他眉宇间的熟悉感慢慢消散,她是那样无力。
“骆十佳,你到底想要什么?”
骆十佳没有动,她是那样执拗,那样死死盯着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我能从你这里要什么?”
沈巡嘴唇动了动:“我不会放弃萌萌。”
“嗯。”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沈巡吐出了三个字:“你走吧。”
他的话如同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咚咚都砸在骆十佳身上,骆十佳身上痛,心脏也跟着一缩一缩的。
她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强忍着胸口的窒闷,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抖。
“随便你。”她转身就走,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是骆十佳,不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她可以不要命,却不能不要她的骄傲。
骆十佳身上没什么钱,还是那么百来块,一直没花。其实就这么走了,她心里也没什么底。
在西安街头没什么目的地开着,一路开一路咒骂。明明满满都是愤怒,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眼泪都咒骂出来了。
方向盘前面的挡风玻璃似乎被一层水汽蒙住,她有些看不清了。
沈巡怀疑她是为了周思媛的案子接近他?!
为了那万把来块钱,她至于吗?这么长时间,在他面前上演真人无间道,就为了那么点钱?
她疯了吗?
骆十佳气了一路,气累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停车,找了家小超市买水。
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她直接站在超市门口,一整瓶灌了下去。
冰凉的矿泉水平衡了她身体里的怒气。再抬起头,她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转身准备回车里,刚走出两步,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佳小姐。”
骆十佳循声回头。脸色瞬间黑了。
“好久不见。”来人笑意融融,那样和善,仿佛是失散已久的亲人。
“周叔。”骆十佳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闫总在楼上开会,您等一会儿,他开完会就能见到他了。”
骆十佳抬头才发现自己开来了CBD商务区。怪不得一个超市都找了那么久。
骆十佳微微笑:“可是我并不想见他。”
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眼底却有刻骨的冷,骆十佳冷冷一笑:“理由么,周叔您还能不明白吗?”
第13章
骆十佳踩了好几次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在攀升,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那种恐惧感如影随形,不论多少年没有正面迎战那人,她依然会害怕。
遇到周叔还不到半小时,骆十佳果然接到了栾凤的电话。
栾凤,骆十佳的母亲,一年打不到两个电话的人。
骆十佳的手机连在车里,栾凤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传来,环绕感那样强,像肆意疯长的蔓藤,渐渐将骆十佳缚绑。
“听周叔说,你回来了?”
骆十佳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栾凤却不气不恼,似是撒娇一般说道:“为什么不回来看妈妈?”
妈妈?这个词骆十佳听起来就觉得有点讽刺。
“今晚你回家吧。正好我让你闫叔叔也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听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名字,骆十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胸腔里几欲要迸射出来的恨意驱使她的口气也变得刻薄了起来,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和他算是哪门子的一家人?”
栾凤刻意保持的温柔声音终于冷了下去。她在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通过车载音响四面八方向骆十佳袭来,那样幽怨:“他已经一年多没来看过我了。估计是有新欢了吧。他现在有钱有地位,而我却老了。”
栾凤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在劝慰,却隐隐带着几分哀求:“十佳,他一贯喜欢你,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回来,他肯定会回来的。”
骆十佳冷冷一笑。这话由她的亲生母亲说出来,她只觉得齿冷。
****
多少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
别墅外墙的枫藤经了这些年已经爬了一满墙,如今季节已过,葳蕤的繁盛没有了,只剩枯枝残叶等待来年春天再度重生。墙内那栋红墙尖顶的别墅犹如电影里的鬼屋坐落在这个高档的住宅小区里。毫无人气,寂静清冷。
这里是一座牢笼,金丝牢笼,而她,是一只从来没有真正飞出去过的鸟。被那人折了翅膀,背负着诅咒,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站在那扇欧式黑漆雕花铁门前,犹豫了许久都没有按下门铃。
最后是栾凤拉窗帘时看见了她,亲自来开的门。
“你回来了。”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眼中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思念。
明明习惯了不是吗?为什么骆十佳还是会心痛?
保姆正麻利地准备着饭菜。厨房的声音,客厅的声音,此刻是最美的奏响曲,让这栋“鬼屋”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多年优渥生活,让栾凤脱胎换骨,她不再是下街老屋为了生活卖/身的下等妓/女。
她的一头卷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一袭黑色的长裙,露出白皙的颈项,明明是在家,脸上的妆容却依旧得宜。她像个阔太太一样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的英式茶具里有腾腾热气的花茶。
母女俩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却并没有很多话要寒暄。栾凤没有,骆十佳更没有。
饭做好了,骆十佳和栾凤对立而坐。
保姆的菜刚上桌,他就回来了,果然回来了。
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手臂上挂着西服的外套,身材保持得很好,也没什么中年人的气质。此刻他在玄关处换鞋。栾凤热情地过去帮他拿西装外套。
一切都很守礼,骆十佳忍不住觉得,他们三个人好像真的是一家三口。
栾凤亲自去把西装挂好,然后吩咐保姆给他添饭。贤惠得如同一个甘之如饴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回来了?”他一眼没有看过栾凤,只是径自坐在骆十佳对面,用略微低沉的声音与她说话。
“嗯。”骆十佳低头吃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对面这个男人如今堪堪四十二岁的年纪,比栾凤还要小三岁。在西安,乃至全国都遍布着他的产业。骆十佳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公司,不知道他涉足多少行业,更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钱。
对骆十佳来说,这个男人的能力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
栾凤上桌,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话。多是娇滴滴的抱怨和信口一说的安抚。骆十佳看着男人道貌岸然的样子,忍着作呕的冲动。强自咽下那些饭菜,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保姆手艺挺不错,骆十佳却觉得这些菜难吃到了无法下咽的地步。
“这次回来了,还走吗?”撒完娇,栾凤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很久没回来的女儿。
“明天就走。”骆十佳扒掉了最后几口饭,毫不客气地对栾凤说:“给我点钱。”
栾凤许久没见女儿,一开口就是这态度,她忍不住蹙眉,但当着那人的面,她自然不会发作,只是一副慈母样子问骆十佳:“要多少?”
“一万。”骆十佳想了想又说:“还是一万五吧,我欠别人钱。”
栾凤放下碗筷,从包里拿了两沓钱递给骆十佳,连数都没数:“你明天要去哪里?”
“宁夏。”
栾凤重新坐下:“去宁夏做什么?”
骆十佳抬起头,先看了一眼栾凤,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最后冷冷一笑:“去给我爸收尸。”
一字一顿,充满挑衅。
栾凤的脸色瞬间青红一片,十分难堪。她紧抿着嘴唇盯着骆十佳,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走了。”骆十佳拿了钱和自己的衣服,几乎毫不留恋地就要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也跟着起身了。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昂贵的手表,泰然自若地说:“我晚上还有事,正好送送十佳。”
……
骆十佳头也不回,从那个牢笼一般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许久没有见面的母亲,不挽留自己的女儿,却拉着闫涵的手不放。
骆十佳疲惫地闭了闭眼,仰着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让那些不值钱的眼泪都流回去。
栾凤留不住闫涵。事实上,谁都留不住他。他那样的人,从来只听自己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一个到处打混投机倒把的二流子一步步变成今天的样子。
骆十佳走得很快,可她走得再快,始终是个女人。而闫涵,西北的土地孕育出了他的高大个头,再加上常年的锻炼,他体力极好,不论她走多快,他始终紧逼着她。
他像个运筹帷幄的猎人,看着骆十佳这个急于逃窜的猎物,在他的天罗地网里苦苦挣扎,他一定觉得这画面十分逗趣。
“你那个爸爸也是个没福气的。”闫涵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讽刺之意:“你要去,我就让你去。等你回来了,我们再谈。”
黑夜里的树木花丛只有浅浅的轮廓,静静林立在道路两侧。欧式的路灯昏黄微弱,让这条路看上去又恐怖又漫长。
骆十佳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闫涵,眼底尽是嘲讽:“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