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老满布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凄凉和绝望。原本就白了头发的他此刻看上去更显老态了。
于江江忍不住喉头哽咽了:“崔婆婆会好起来的,你们一定能按我的策划顺顺利利地结婚的。”
饶老摇头:“等不了了。我不能再等了。这辈子都是我欠她的。”他顿了顿说:“都是我造的孽,是我负了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
从乡下回来的几个月,饶城山用尽各种方法向父母表达了想要娶崔冬梅的决心。被关了几个月后,饶城山去参加了高考。
高考放榜,他考上了当时全国的一等学府。爸妈给他收拾行李,要送他去北都。他几次找机会想跑去找崔冬梅都被抓了回来。
他算是被父母押到北都的,在家里的严厉管教下,饶城山妥协了,由起初的叛逆,到后来的顺服。
大学里,他选了农学相关的专业,一直致力于农业生产和发展。功课辛苦,除了做研究还是做研究,每天光着脚在试验田里忙碌,和庄稼为伍。
不知道崔冬梅如何了。在那个时代,女孩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嫁人了。饶城山回不去,她大约也不可能一直等他。被他那么害了一通,不知道她嫁的好不好?这么想着,心里酸极了,饶城山以为,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在他对人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遇到了他后来的妻子,他老师的女儿,医学院的学生。
相近的家世文化背景和差不多的兴趣爱好,让活泼可爱的妻子渐渐进入饶城山的视线。起初饶城山也曾挣扎,可那份心心相知的感情还是击中了他。热情细心的妻子很快填补了饶城山心里的空缺。
饶城山的父母对这个准媳妇疼爱有加,两人还没毕业就打了结婚报告,饶城山的父母花了很多心思,送了不少那个时代想都难想的好东西。
这段婚姻不激情如火,不浪漫非凡,却很细水长流,善良贤惠的妻子先后为饶城山生了四个子女,两人相扶相持走了四十多年。
直至妻子去世。
于江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一段,饶老先生的讲述无疑是让她震动的。
毫无疑问,对饶老亡妻来说,他也许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对崔冬梅来说,他完全就是个负心渣男。
可五十年过去了,那些爱与恨都已随风而逝。崔婆婆还愿意嫁给饶老先生,就说明这段感情在她心里始终还有重量。
她不忍心去劝崔婆婆,即使这爱情让她盲目了五十年。
于江江轻叹了一口气,心里堵得慌。她良久都没有说话,看着老泪纵横、悔恨和遗憾交接的饶老先生,于江江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会和医院说明的,等崔婆婆醒过来,就在医院里办婚礼吧。地点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饶老先生,希望这次,你是真的有这份心意。”
……


第十四章

崔婆婆这次昏迷得格外久,她的病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只是她意志力坚强,才一直好好活到今天。肝癌晚期,原本也是药石无灵的绝症。听医生的意思,之前她做过几期化疗,也做了肿瘤切除手术,但癌细胞还是全身扩散,后来大约是她自己放弃了,没有再继续化疗放疗,而是选择了出院。
于江江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一个七十几岁的癌症老人大老远从何西到了北都。
也许是五十年的执念吧。
崔婆婆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非常虚弱,说话声音小到于江江有时候要靠猜口型才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饶老一辈子也没伺候过人,在病房里也做不好什么。护工忙前忙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跟着。
于江江见此情形,将他叫住:“饶老先生,您别忙活了,过来坐吧。”
她给崔婆婆理了理被子,又用自己的手给她一直在输液的手捂了捂,增添一点暖意。
“崔婆婆,”于江江说得很慢,试图逐字逐句都让崔婆婆听清:“我和饶老商量过了,我们决定在医院里给你们举行婚礼。”
崔婆婆一直有些无神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很快,里面便积满了很多眼泪。
于江江见此情形,也很动容,跟着红了眼眶。她安抚着婆婆,摩挲着她的手背。
直到良久过去,崔婆婆才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无力,语气却很坚定,“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饶老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冬梅,你不要担心你的病,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崔婆婆虚弱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昨天,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我告诉我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该清醒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
……
崔婆婆的决心比于江江想象的还要坚决。一连做了几次工作都没有没有结果。于江江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于江江怎么都想不通一直对饶老痴心一片的崔婆婆居然会拒绝和他结婚。
什么原因呢?太奇怪了不是吗?想来想去,于江江只想到了段沉。从中作梗的,除了他,真想不到别人了。
还在上班的于江江准备找段沉问清楚,一打听,原来他也去了医院。
于江江下班后坐车到了医院。被崔婆婆拒绝的饶老看着老了一大截,再也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病房里,比生病的崔婆婆看上去还要无精打采。
于江江实在不忍心,还是想要挣扎挣扎,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她把一直忙前忙后的段沉叫到病房外。
于江江组织了一会儿用词,在多种表达方式里,最后选择了有话直接问。
“你是不是和崔婆婆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突然不愿意结婚了?”
段沉疑惑地皱眉,“她不愿意结婚了?”那表情,显然对这个消息也很意外,本能地问:“为什么?”
于江江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你真不是装傻?”
段沉眉头蹙成一团,严肃的表情让于江江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婆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撑一个月,她目前的状况,也肯定出不了院了,我想给他们在医院办婚礼。”
段沉没有说话,静静陷入沉思状。
两人都对这突然的大反转感到疑惑和无法适从,于江江对此毫无头绪,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崔婆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护工出来喊了她的名字。是崔婆婆点名要和她单独说话。于江江没想到她居然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于江江轻手轻脚地进去。原本一直睡在床上的崔婆婆,破天荒地坐了起来,精神头看上去也不同寻常的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病容了。
明明是好事,不知道为什么。于江江却觉得有几分奇怪的感觉。
见于江江进来,崔婆婆展露出了一贯慈爱的微笑。
“小于,坐。”
于江江心底有疑惑,也不懂崔婆婆此刻是要做什么。她有些忐忑地寻了椅子坐下。宽敞的病房里,此刻只有于江江和崔婆婆两个人。
崔婆婆往于江江的方向移了移,温和地伸手,吃力地抓着于江江的手,来回摸索,慢慢地说:“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替我的白日梦奔走。”
于江江赶紧摇头,连忙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崔婆婆笑着,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有于江江看不懂的表情。
“我知道,我这个决定一定让你们都很困扰。”她抿了抿唇,继续说着:“五十年了,这桩心事,终于要随着我入土了。”
她眼眶中满含着泪水,声音颤抖而哽咽:“我该去赎罪了,这一次终于不用等了……”
零零落落的句子从崔婆婆口里说出来。于江江觉得这二老的故事就像连续剧一样。她一直不断地在追更新,不断获得更多细节,这故事在她脑海里也越来越完整。
可这完整,却显得那么悲伤。早不是当初那遗憾而感人的故事。不是误会,不是错过,也不是命运,没有凄美的诀别,甚至没有任何交待。
崔婆婆摩挲着于江江的手,用仿似平常的语气说:“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我没等到他,反而把肚子等大了。那个时代容不下我,村长要拉我去沉井,我姆妈替我挡着村民的拳打脚踢,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那时候多傻,觉得他可能被什么事耽误了,总会回来的。”
“我一个人生下孩子,那么多年,来往了那么多批知识青年,可是就是没有他。我不甘心,带着孩子沿路讨饭到了北都。我要找到他啊,问问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他知不知道我的人生因为他发生了些什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居然在医院碰到了他。”崔婆婆苦笑起来,看着于江江,眼底竟是痛苦:“你说巧不巧?我孩子病了,我求医院的大夫给孩子治病,那真是个善良的大夫,又年轻又漂亮,给我孩子治了病,还给我垫了全部的医疗费。我白天去火车站给人挑担子,晚上照顾孩子,攒了钱还给她,还特意买了点苹果,要给她送去。然后……”她哽咽着:“然后我就见到饶城山了。他来接那位女医生下班,身边还跟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结婚了。”
“我好恨他,恨他忘了我。我想报复他,想去组织揭穿他,可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骨气,还是希望他能好。他很有眼光,那女医生真是个好人,她连不认识的孩子和女人,都能那样善待,对饶城山,肯定更好。”
“我一个人回去了,孩子走了我都没有再去找他。五十年了,所有的事都挤在我心里。医生告诉我,我可能还能活半年。我还是不能就这么走,所以我又来了北都。”
崔婆婆艰难地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热泪,叹息着说:“我就像只小船,他就像码头,我总想靠岸,可码头里挤满了船,我等啊等,几十年过去,还是等不到。我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我能靠岸的码头,我走错了,可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了,不亲自走一次,又怎么知道是错的呢?”
……
于江江并不是容易感动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于江江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五十年,不是七年,不是十年,是一个女人真正的一生。
一个平凡的农村老太太,竟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等待一个已经被遗忘的承诺。
女人的傻真的是没有底线的。于江江心疼极了,也难受极了。
除了流眼泪,于江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就在于江江哭得不可自抑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段沉扶着饶老进来了。段沉的表情很是沉重。他抬头看了一眼崔婆婆,又深深地与于江江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他们一直在门外听着。此时此刻,饶老脸上满上泪痕,水汽留在已经起了褶子的皮肤纹理里。仿佛是一条长河,流过那些曲折坎坷的岁月。
饶老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整了。
他也和于江江一样,第一次从崔婆婆口中听了那些他走后的故事。
悔恨,愧疚,遗憾……五味杂陈的情绪已经彻底将他击溃。
他蹒跚地过来,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一枚很古朴的黄金戒指。
“冬梅,我当年……是真的想回去的……”
看着那枚带着年代的戒指,崔婆婆无声地落着泪。
她拒绝了那枚戒指,也真正拒绝了饶城山老人的赎罪。
那么遗憾,也那么绝望地说:“这么多年,我没有后悔当初跟了你。只是如果有下辈子,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
大概一切都有预兆吧,当天晚上,崔婆婆突然病发,抢救了六个小时无效,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于江江想,也许,这才是她真正最幸福的时刻吧?一切终于解脱。这一生,她真的活得太累太累了。
两次孤身上来北都,可北都什么都没有给她。这个世界对她总归是太过残忍了。
和她的解脱相反的,是饶老身上背负的沉重枷锁。
崔婆婆去世后,他们之前闹得结婚风波、家庭内战也随之落幕。
段沉顺利拿到了二十万,而于江江也毫无悬念,在那场打赌里输了。
耗费了两个多星期的案子,明明最后一无所获,可于江江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得到了些什么。
赢了打赌的段沉看上去心情并不算太好。两个人都在两位老人身上耗费了时间和心力,起初可能只是工作,甚至是好玩。可后来,他们是真的将心放了进去。
这样的结局,不管是于江江还是段沉,都有些不能接受。
没有和段沉握手言和的于江江在崔婆婆的葬礼上碰见了他。
看着以未亡人身份为崔婆婆守灵的饶老。于江江一声叹息。
她问段沉:“男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变心?女人又为什么这么死心眼?你说崔婆婆会不会后悔用一辈子去等这样一个男人?”
段沉沉默地站在原地,也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前方,他的侧脸此刻看上去冷峻又清隽,让人觉得似乎和他有种无形的距离感。
半晌,他突然对于江江说:“如果会后悔,那就不是爱了。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大概就是执迷不悟吧。”


第十五章

段沉那认真的表情,让于江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感慨。
其实于江江对段沉已经有了不少改观。和他表面的玩世不恭不同的是,段沉是个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人。对女孩子很体贴也很包容。任何时候都很遵从于lady first的原则,即使是和于江江的竞争。
从生活中一些小细节来讲,段沉很像欧洲那种旧贵族绅士的感觉。但他似乎并不喜欢于江江关注到他这些难能的优点。每次于江江稍微有些感动,准备道谢,他总会说出让她翻白眼的话。
每次碰到于江江,被于江江揶揄完了,段沉都会送于江江回家。偶尔也会主动打电话“问候”几句,非得把于江江惹得抓狂骂他几句他才高兴。
对段沉这样的尿性,于江江只能用一个“贱”字来形容。
比如此刻,气氛环境都刚刚好,他刚说出那么富有哲理性的话,把于江江勾得也想起了自己和陆予那些事。
她轻叹了一口气,赞同段沉,说道:“也对,我就挺执迷不悟的。”
段沉认真打量她两眼,原本以为他准备说点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却不想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本正经说道:“不,你那只是单纯的脑残。”
“……”纵使于江江是崇尚和平的人,也忍不住动了武。
崔婆婆的葬礼过后,饶城山老人把她的骨灰带回了何西。遵从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在了何西那条养育了无数何西人的母亲河——西午河。
他回北都后,按照当初和于江江签订的合同,向于江江的公司支付了所有婚礼策划的全款。
于江江知道以后非常意外,毕竟除了写策划书和定制服装,她并没有做那么多事。
饶老先生整个人都老了一截,也沉默了许多,对于于江江的疑惑,他只是很平淡地说:“在我心里,一切都已经举行过了。”
饶老离开的背影在于江江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她突然很感激自己拥有这样一份工作。让她能看到这个浮华世界里,更本质的东西。对于这个案子,于江江也无限感怀,可她无力去改变这个结局。
人的力量很强大,可以运用科技和智慧离开地球、解决战争、改变天气、勘测海洋,可人的力量也很渺小,面对已经变故的人心,怎样的努力都是徒劳。
因为这个案子的收入,经理亲自和老总求情。于江江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老总让步,将她的试用期延长两个月,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表现良好,就让她转正。
于江江因为这个消息一下午都在兴奋,不得不说,这是她毕业回国以来,得到的最大的肯定。她完全高兴得停不下来。一下午,她对每个人都热情到谄媚。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公司这样有爱顺眼过。
和于江江的兴奋相反的,是主管和组长。得知于江江居然又获得了一次考察机会,两人都愁眉不展。
于江江看他们沮丧成那样,忍不住开口安慰:“别这样,其实有我这样的下属也挺好的,可以增加难度。以后你们不管遇到多么难的案子,都能轻易解决了。”
主管和组长一人赏赐她一个销魂的白眼,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于江江笑眯眯地跟了上去。人嘛,脸皮厚才能成功。这是于江江的职场经验。
下班后,为了庆祝,于江江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公寓。
一路哼着歌,看到每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邻居都热情地打招呼。试图把她的好心情传染给每一个人。
于江江住在北四环,地段相当不错,小区的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她的公寓位于十八楼,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装修得还算温馨。
在北都这种水涨船高的房价之下,于江江的爹妈还是毅然决然给她买了这套房子。怎么都舍不得宝贝女儿租房子和陌生人当室友。
于江江几次失业都动了出租一个房间糊口的想法。她把信息PO到论坛,很多人找上门,筛来选去,实在找不到看得顺眼的室友,于江江最后只能加紧脚步找工作养活自己。
要不是不用交房租,于江江也不能以三千的工资在北都这样的大都市生存。
手上拿满了东西,于江江吃力地拿出钥匙,电梯门开,她实在没有手了,只能用嘴叼着钥匙。拎着大包小包,赶紧冲出电梯。
刚一走出电梯,她就看见了家门口靠着一个男人。再走近,于江江嘴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陆予原本背靠在墙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钥匙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来人是于江江,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Hi!”陆予的声音仿佛带着阳光。
于江江傻傻地站在原地。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笑着走了过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钥匙,然后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于江江手上的大包小包。
单手拎着那么多东西,一手很是熟练地用钥匙开着于江江的门。
他站在于江江家门口,回头喊她:“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于江江赶紧跟了进去。回自己的家,居然还觉得有几分拘谨。
陆予站在玄关,于江江赶紧给他找了双拖鞋。无印良品的米色拖鞋,男女款于江江各买了一双。说起来,这还是自买以来,第一次有人穿。
看着陆予换上拖鞋,不知道为什么,于江江觉得有点感动。
“这些放在哪里?”陆予拎着于江江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问她。
于江江赶紧去接:“放厨房里吧。”
并不大的厨房里此刻站着两个人,略显得有些狭窄,于江江觉得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暧昧。
把暂时不吃的东西都放进了冰箱。只留下了晚餐。陆予看了一眼食材,问她:“土豆牛腩,糖醋排骨和煎三文鱼?”
于江江点点头。
陆予笑。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青菜都不喜欢吃。营养不均衡,怪不得长不高。”
于江江笑得有些僵,她顺手接过了陆予的外套,拿出去挂在了客厅的衣架上。再回到厨房,陆予已经在熟练地切菜洗菜了。
陆予认真下厨的侧脸是于江江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她只是贪婪地看着,连说话都忘了。
最后是陆予主动开口,两人才有了一点对话。
“那天你是怎么了?”
于江江疑惑:“哪天?”
“给我打电话,又不说话的那天。”
于江江抿了抿唇,“没什么事,我说话了,大概是电话出了问题吧。”
陆予也不揭穿她,似解释也似交代地说:“前几天我去上阳出差了,今天才回来的。”
于江江此刻脑子转得有点慢,也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不对劲,就呆呆地“噢”了一声。
陆予手脚麻利地做了一桌子菜,于江江一盘一盘地往餐桌上拿。陆予在洗手,于江江给她和陆予各添了一碗饭。
那画面,实在温馨得有些过头,让于江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就在陆予进饭厅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表情略有些尴尬,随即走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于江江捧着饭碗一直等着。她手里的碗从最初的烫手变成只剩一点余温。
陆予终于打完电话回来。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于江江一眼。
于江江的心像千斤的石头沉入海底,越沉越深,直至什么都看不到。
灰姑娘的魔法果然只到十二点,于江江不得不醒来。
她扯着不自然的笑容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走?”
陆予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和歉疚:“对不起……朋友上医院了。”
“那你快去看看吧。”说着,于江江放下碗,去推陆予,“别耽搁了。”
沉默地看着陆予换鞋,开门,于江江努力忍着眼泪。
陆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于江江,于江江扯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走了。”
“嗯。”
陆予转身的那一刻,于江江还是忍不住,“是女朋友吧?”
陆予宽厚的后背僵了一下。这画面太过熟悉,多年前也发生过。他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她胃炎犯了,对不起,不能陪你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