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斯知道她暗示的是什么,他现在差不多知道整个儿真相了。
“而文生,将会在几年之后面临生死的考验,这恰恰关系着他的身世。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在他的身边帮他一把,但我很希望是那样。”
菲玛太太第一次对赛斯撒了谎,她知道那个时候,他也在经历着悲惨。
“您希望我把这些话告诉文森特吗?”
“啊,不…我想还是算了…沃勒先生,您赶紧去吧。”
“那么,”赛斯诚恳地点头,“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等一下,”在赛斯推门出去的时候,她叫住他,“我给克莱尔打个电话,丈夫的死使她受到了惊吓,您这么去,我恐怕她不肯开门。”
菲玛太太说着便拨打了电话,接通了很久,仍然无人应答…
第十五章 节外生枝
帕特罗侦探身上那件便宜的衬衫皱皱巴巴的,他挺着个大肚子,汗流满面。这就是一个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侦探,外观令人有些失望,但腰间挂着的标志证明了他不容置疑的身份。
侦探正和助手坐在租来的车子里,那个混蛋经理用并不低廉的价钱和美丽的谎言欺骗了他们,因为这破旧老家伙上面的空调只会吹风而不能制冷。
助手抱怨了几句,帕特罗则保持着相当的镇静,鹰钩鼻子下面那双褐色的眼睛仿佛可以洞察一切,而且时常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尽管车里呆了两个大男人,空气好像着了火,但侦探没有摇下车窗,他们正在追踪赛斯·沃勒,当然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他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领带也被扯松开了,那还是死去的老婆在十年前送给他的,上面有一大堆闪亮的圆圈圈。
他们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雪茄烟雾把车内弄得灰蒙蒙的。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要等的人从公寓里出来了,看起来行色匆忙。帕特罗盯着赛斯过了马路,吩咐助手上楼,自己则继续跟踪赛斯。他对从赛斯拜访的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不抱太大希望,他不能失去赛斯的动向,这得由他亲自来干。助手下了车,走进公寓,之前,他曾经跟随赛斯上了楼,远远地观察着,记下了菲玛太太的房间号码。
赛斯沿着街道快速地向反方向走着,直到他离开五十码左右,帕特罗才开动车子…
※※※
赛斯在长途巴士站等待着,他刚刚掏出克莱尔的地址又看了一遍。菲玛太太告诉他,他要找的人住在200公路外的马蒂科镇,这趟巴士可以把他拉到目的地。
十五分钟过去了,赛斯的衬衫湿透了,巴士仍然没有出现。他打开一盒冰冻牛奶,惊讶地发现入口的感觉有些温热。
一辆计程车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先生,要搭乘吗?”
赛斯抬头看看膨胀得巨大的烈日,他都快闻到沙滩的味道了。略微的犹豫之后,他决定乘坐计程车。他想起来克莱尔没有接听菲玛太太的电话以及在她脸上流露的不安神色,他得赶时间。
汽车上了高速路,赛斯赶到眼睛酸痛。他确实需要休息。
两个半小时的行程沉闷而枯燥,他在车上打着盹。他又一次梦到了络依丝,都是以前那些老场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有一种褪了色的模糊感。他也曾中间此次惊醒过来,脖子上的汗水直往下淌。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赛斯还在睡着。
“夥计,呵呵,你可真够疲倦的,我们到了。”
赛斯付了车费,连同几美元的消费,说了些客气话,然后下了车。
外面的阳光令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他粗略地辨别方向,而后向着路边的小饭馆走去。那里面的人告诉他这里确实是马蒂科镇的麦克考垂大街,但却没有谁知道西区的那栋公寓。赛斯再次掏出地址做了确认,他记得没错,但附近的人们就是不知道。
“年轻人,”一位老人这样说,“麦克考垂是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在它的南北两侧的确散落着一些住宅区,不过决不可能叫做西区,你要找的这栋楼我也没有听说过。”
赛斯又询问了几辆计程车的司机,只得到了类似的答案。
无奈之下,赛斯拨打了克莱尔的电话号码,期望她这时候能在家。
“你找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线路那边响起,赛斯愣住了。
“啊,我想请问,克莱尔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谁?”对方好像很惊讶。
“克莱尔小姐。”
“不,没有这个人,你打错了,这里是列文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那人有些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赛斯如坠云里,站在路边琢磨了一会儿。眼下,他除了相信菲玛太太的话别无他法。他沿着大街向西步行,并一路打听。
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他只好继续向前走,直到麦克考垂最西边的路口。赛斯在十字路口停住了,他不知道该朝向哪边了。他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比如这条大街可能存在一条南北方向的分岔路,在那边会有西向的公寓。他可以一项一项地往下试,但靠双腿肯定不现实,他得打一辆车。
在无聊等待的这段工夫,一辆长途巴士从身边驶过,向北转了弯。
“巴士会把你载到那儿,车站离克莱尔的家不过步行几分钟的距离。”菲玛太太上午这样说过。
赛斯跟着车子跑起来,五分钟之后,他远远看见巴士在前面停了下来。
他赶到那里时身上的衣服可以拧出水了。
“就在那里。”路边烟店小伙计指着赛斯身后的那片公寓楼。
赛斯回头看时,立刻就明白之前问过的人全都不知道的原因了。这是一片新修建的社区,远处几栋形态各异的楼尚在建设中,周围的路面也还没有翻整。他搭乘那辆计程车实在是个错误,它只把他扔在了麦克考垂街的最东口。
赛斯穿过马路,按照地址找到了克莱尔居住的那栋楼。他走进楼门口,正碰上三个人向外走。中间的是一个女人,她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令人害怕,边上的两个男人贴得很近,隐约能看见其中的一个架着那女人的胳膊。
他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一个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三个人走到停在楼口的黑色车子前,一个男人把女人推进车子的后座上,他的动作相当粗鲁,她显然被弄疼了,“哎呀”叫了一声。
“闭上嘴,你这个臭婊子!”另一个男人拉开前面的车门。
这可不是好奇的时候,赛斯提醒自己,他转回身。他愣了几秒,没有迈动步子,那个声音,那个男人的声音,和刚才电话里的…
公寓管理员这时候战战兢兢地走出办公室,“天呢!”他也看出不对劲了。
“那女人是谁!”赛斯一把揪住管理员的衣服,把他吓了一跳。
“啊…先生,你说什么?”他面色如土。
“我问你坐在车子里的女人是谁?”
“那是…克莱尔。芬克太太…先生…请您松手…”
赛斯立刻转身向门外,跑去,那辆车子已经开动了。
“停下来!”赛斯大喊着,没有人理会他,赛斯发足狂奔。
帕特罗侦探刚刚走出自己的车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看见赛斯跑过来,赶紧又钻了回去。他从他的车边跑过去,没有看到他。
赛斯钻进了停在公寓门口的计程车,“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车子!”
“好的,夥计,你是混黑道的吗?”黑人司机油门踩到底,“坐稳了,我就喜欢刺激的。”
…
※※※
赛斯躺在床上,脑子一片混乱。下午的时候,他们应该能追上前面的车,如果没有那辆超速行驶横穿的大货车和之后该死的红灯。
现在,线索又一次断掉了,甚至唯一的线人都生死未卜。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上天对他的警告。赛斯啊,他轻轻对自己说,你就真的非要揭穿凶手,难道你就不觉得…该怎么办…忘掉这一切吧,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威廉很可能就像推测的那样死于早年的罪过,而简的死完全是个意外。你不需要调查什么,难道你知道还不足够多吗?死去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你能做些什么,难道你能使他们复活吗?他们活在你的记忆里,就像络依丝,你会梦到他们,跟真实没有分别。这是一场悲剧,你还非要再添上一笔…
赛斯给机场打了电话,预订了第二天早上回波士顿的机票…
就在赛斯打了退堂鼓的时候,命运再次捉弄了他。夜里十二点,他的手机突然大声作响,打破了沉寂的夜。
“先生,”下午那个男人的声音再度想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你要的女人在我们手里。”
“你是谁?”
“那并不重要,就像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一样,”他的声音透出一种冷酷,“二十分钟之后,我会在肯尼迪宇航中心东南面的大桥等着你,你可以见到那女人。”
“我怎么知道她还活着?”
“要不要听听她的欢叫?”男人残忍地笑着,赛斯感到反胃。
电话那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呜呜”地哼叫声,似乎被堵住了嘴。
“你们要保证她的安全,”赛斯的口气仿佛是他在掌握主动权,但实际上他根本听不出克莱尔的声音,“否则,你们将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菲玛太太说过,克莱尔的丈夫,那个警官很可能被人谋杀了。如果只是报复,这已经足够了,就算那帮家伙觉得还不过瘾,可能绑架克莱尔,奸污、虐待然后杀死她,但决不会给自己打来电话。他不知道他们的背景,也不会存在威胁,但他们找上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他们绑架克莱尔是要找到某种东西,因此怀疑赶来此处的赛斯可能拥有他们想要的,这绝不仅仅只是为了钱。克莱尔很显然不知道这东西藏在哪儿,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不然那帮家伙早就把它弄到手了。
赛斯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他必须去,他把目标揽在自己身上,至少这样可以保证那女孩儿多活一会儿。
赛斯打车倒了约定的地点,他看了看表,十二点十三分。
他没有恐怖感,他知道,在没把想要的东西搞到之前,他们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因此,即使使用枪支,那帮人也不会打中他的要害,这就够了!他摸向腰间别着的匕首,把皮套上的扣子打开了。
赛斯环视四周,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行人只有零星的三两个,看起来正在赶路,他们还没有来。既然没有规定桥的具体位置,他也不会贸然进入黑暗的桥洞。
不远处有一家夜总会灯火通明,他向那边走去。没有那个绑匪会傻到把这么吵闹的地方作为基地的,那儿很安全。
赛斯背对着夜总会,无心倾听里面淫迷的叫声和刺激的音乐,他把自己的身子尽量伏低,观察周围。有一辆车子停在桥边,没有人走出来。他并不知道,那里面坐着的是帕特罗侦探。
十二点半过了,那伙人仍然没有出现。
赛斯走上了夜总会旁边的石梯,那通向桥的上面,站在高处更适合向下观望。
他登上去,才发现,这座大桥的上部是一条铁路,他没法站在那上面往下看。他只得又下来了。
赛斯沿着石梯走下来,左手侧是一段倾斜的高高围墙,笔直地指向桥洞的入口。
他走下来,悄无声息,踩到最末一节台阶后,他从高墙边上转过身,打算进入桥洞。
迎接他的是挂着风声的一条铁锤,好像女人们在厨房用来砍牛排的那种。这种大致方形的钝器前端还带有尖“齿”,刺到肉里可以留下许多深陷的齿印。那凶器握在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手里,他把它砸向赛斯的肩膀。那男人的边上还有一个矮个子,手里抓着一把枪。那家伙没有动,赛斯的分析是正确的,他们不想要了他的命。
那就足够了!赛斯抬起胳膊。钝器砸在日产镀钛潜水表上,发生尖利的声响。它把它砸碎了,尖“齿”插进他的手腕。
那男人有些吃惊,但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赛斯举手的同时右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他对旁边那支手枪似乎毫不在意,没有任何犹豫,尖刃插进对手的肋部,在第七根和第八根肋骨之间。赛斯插得很深,差不多只剩下刀柄。
枪响了,子弹却打中高个子男人的背部,赛斯扎伤他的同时,知道刀子被插得太深,不可能一下子拔出来,于是以自身为轴,把那个可怜的大家伙带了过来,挡在枪口和自己的中间。
赛斯从高个子身后蹿出,向持枪者扑了过去,那条铁锤还牢牢地镶在他的手腕上。他把它拔出来,交在右手,他的左臂还能动,抓向那把手枪。
枪声再次响起,那个矮个子站立不稳,在倒下的时候开了枪,子弹贯穿了赛斯的左小臂的尺骨。
赛斯也失去了中心,扑倒在他身上。他的右臂没能挥开铁锤,他攥得太紧了,倒下的时候戳伤了右腕。
赛斯感觉不到疼痛,但他理解这个时刻的危急,枪还在那男人手里!他不等对方反应,他张开嘴咬向他的劲动脉,咬得很深,差不多扯下了一块肉。
帕特罗侦探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发动了汽车。不幸的是,车子熄火了,他们完完全全被那个小破公司的该死经理给愚弄了。
侦探二人咒骂着跑向出事地点,等到他们到达时,赛斯已经开车离开了,那车子原本为了方便绑架赛斯就停在边上。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帕特罗蹲下去翻看着,找到了一把警察专用的科尔特手枪…
※※※
房间里有三个人,如果那小子说得没错的话,他被赛斯击中后劲,无力的混在车子里。
赛斯的右手伤得不重,还能够把枪端稳。对手是缉毒警察,他告诉自己,而且有三个!
他在狭长走廊里面靠着枪,手里握紧科尔特。45口径手枪,这东西威力不俗,如果不出意外,弹药也绝对够用。
那家伙的身上没有钥匙,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叫里面的人打开房门,不过这样也好。
赛斯开始扣门,那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十几秒钟之后,他听到有人趿拉着鞋子走过来,还有提裤子时皮带发出的响声,这令他很愤怒。
“谁?”是下午的那个声音,赛斯有点儿兴奋,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连续两枪,一枪打门的中央,另一枪射向左侧,紧接着,赛斯扣动扳机,第三发子弹射向门锁。
他顺势撞开了门,感觉有些阻力,那个混蛋倒在门边了,腹部阴出一大滩血。
卧室的门开着,一个赤裸着下身的男人正在拿枪,赛斯抢先击中了他的腕部,另一枪打在大腿上。他紧贴着墙壁猛地探了一下头,克莱尔在里面,但是没有第三个人。
背后的房门开了,没有发出响声。枪口对准了赛斯的后心,一只手指扣动扳机。
枪声再次响起,赛斯惊讶地回头,背后的男人胸口有一个小洞,他显得很震惊,眼角眼光瞥向房门。帕特罗侦探的手枪冒出一股硝烟…
※※※
回波士顿的日期被推迟了,赛斯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他的左臂接上了,但不再像以前那么灵光,这里留下的硬伤导致他后来彻底失去了左臂。
在遍体鳞伤的克莱尔基本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之后,她把八年前发生的时间和盘托出。波士顿的警方因此确定嫌疑犯的身份,开始了搜索。
络依丝失踪的第十四日中午,赛斯回到了研究室。帕特罗并没有与他同行,他还必须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发生在卡纳维拉尔的这场流血案件很快水落石出,警署缉毒处的一些腐败警察在几年前开始贩毒,他们一直做得很小心,但还是被克莱尔的丈夫发现了漏洞。为此他们做掉了他,但却找不到那份记录着罪行的清单。他们严密监视克莱尔的行动,先后几次潜入她家都没能找到,故而认为是她给藏起来了。这是一场愚蠢的犯罪,因为那个正直的年轻警官还没有掌握他们的全部罪证,他没有把这消息吐露给任何人,那份所谓的清单也根本不存在…
赛斯只对文森特提起手伤的原因,却没有说到自己调查的结果,他不愿意再提起这个案子。
生活似乎重回往日的平常,赛斯和文森特一起工作,整理那些关于“恐怖的脸”实验的数据。还在上大学的帕西成了文森特的女朋友,她时常做些好吃的食物带给他们;她有空儿就和他们呆在一起,讲起校园里发生的种种趣闻。赛斯看似一切正常,只是说话和笑容变得更少了。
他不再看什么侦探小说,在无人的时候,他坐在床上,彻夜难免。他发呆或是冥思,手里夹着香烟,墙角散落着无数的空烟盒…
第十六章 天堂,只有那么远
赛斯·沃勒终于见到了络依丝·菲尔,两人离得很近,脸和脸不过一臂之隔。
他和她只有一臂之遥,她未加修饰的眼眉,消瘦白皙的手臂,染成褐色的头发,窈窕的身材,像以前一样。
他和她只有一臂之遥,他一语不发,眼神蔓延着悲哀,嘴唇轻轻地抖动,希望能靠得她更近一些,触摸她温热的手臂,像以前一样。
他和她只有一臂之遥,她平静地宛如一位圣女,他却难过的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说话,时间里穿梭着某种心酸的气味。她默默地等待了很久,也许并不久。
她也没有说话,她的脸庞开始抽动,似乎有眼泪滑下,他两眼朦胧,看不太真切。
他不愿意开口,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只是对她更多的伤害,她已经禁受得够多的了。
赛斯抬起手,伸向络依丝的手臂,把它拿到桌上面。她还戴着那枚戒指,那枚赛斯从中国带来的精巧小小玛瑙戒指,他送给她的唯一礼物,从来没有摘下过。黑色的光泽闪现着忧郁,也反射着两个人的脸庞。噢,那手冷冰冰的。
赛斯取下了戒指,把它套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有一些紧…有一些不自由…他再次合上眼,以至于里面红色的液体不至于涌出来…同情和可怜,这人世上最具有伤害的感情,让它们滚远些吧。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赛斯站起来,转身。他的右臂被她从后面拉住了,他的左手开始颤抖,那是受伤之后的后遗症,但这一次抖的格外厉害。她的手拉着他的胳膊,而后慢慢的松开了,他能感到它慢慢滑落肌肤的迷离。
他走到了房门口,帕特罗侦探长长叹了口气,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离开了络依丝,这是络依丝失踪的第二十三天上午。
昨天,络依丝·方达在机场的大厅里被捕了,作为谋杀威廉·洛维加的凶手被捕了,她手里攥着那张飞往田纳西的机票,被汗水浸湿了。
阿尔·格兰特是一周前被捕的,眼见事情败露。他便极力辩解是自己绑架了络依丝,为了报复威廉,在事成之后又杀掉了络依丝。他无法解释为什么绑架络依丝而不是简,也不能说出络依丝被掩埋的地点,不过这都不重要,警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帕特罗知道谁才是真凶。阿尔确实面临审判,却不会是谋杀罪名(在美国,杀人罪和谋杀罪是不同的)。
赛斯和帕特罗去了威廉和简安眠的陵园,在坟墓前放上一朵小野菊。威廉曾经有罪,但他是真心爱着简的。赛斯并不恨他,眼下,只有深深的无奈。
从陵园出来,他们到一家小饭馆用了午餐。菜肴丰盛,却没人有食欲。几个流氓在那里闹事,随行的几名便装警官愤怒地把他们揍了一顿。
回到警局,帕特罗递给他一支雪茄,赛斯摇摇头,取出一只“骆驼”。
直到香烟燃尽,没有人说话。
“沃勒先生,我…”帕特罗鼓足了勇气,然后用力咬了咬下嘴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还年轻,我可能会理解你的悲哀。但现在,我得对你说声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没什么,”赛斯平淡地说,“你是一位侦探,尽了你应尽的指责,这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赶到,也不知道案件的真相,你会不会揭发真相…呃,对不起,我想这是个残酷的问题,你可以不回…”
“我想我不会的,我也许不能帮助络依丝逃跑,但我至少可以做到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我有一些后悔,后悔那次在络依丝的家里,我抢先发现了那双血手套,引起了你的注意。”
“哦。”侦探点点头。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赛斯再次点烟。
“还有一个问题,你最开始怀疑的是阿尔·格兰特吗?”
“是的,阿尔的出现是个巧合,我想他和络依丝谁都没有预料到那起车祸,这纯属意外。他们没有策划这个,它却帮了他们的忙,使得报复变得更加容易了。不过我开始根本想不到这个,我只是对威廉为什么回家感到不理解。”
“是的,他爱她,他会提前下班,赶到医院看望简。”
“嗯,我一开始也觉得凶手是为了灭口才杀死威廉的,这能和简之前的车祸联系起来。后来再仔细想想,就发现这里面有些不对劲了。威廉没有理由回家,却这么干了,这是为什么。他和简真的了解凶手的真面目吗?即使有,那也应该是某些厉害关系,比如说谁曾经与络依丝有过节之类的,他想到了应该报告警方而不是回家。实物证据不可能出现在威廉和简的住所,他也不该回家取这些东西。我起初的怀疑是,他可能和什么人勾结,打算除掉简,但这也不合理。他和她的爱情暂时放在一边不理会,如果他真的有这种预谋,那他就更加不该回家了,这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结果威廉不仅回家,而且被人杀死了,这是为什么,我想凶手可能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干了。他把目标指向络依丝和威廉,先绑架而后杀人,但这也解释不通。威廉被害的现场根本就没有经过伪装,这有两个解释,一是凶手干脆不必伪装,他没有威胁二是他没有时间这么做。我搞不清是哪种可能,又把这个想法放在一边了。后来我开始回到之前的问题,就是威廉为什么会回家。我想到他的性格,那时候他最关切的就是简的安全,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对我说过,他要报复开车撞简的那个混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给威廉的公司打了两个电话,那个人告诉他,他知道了肇事者的身份。也有可能不是身份,比如说发现了那辆汽车之类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威廉接电话时愤怒地骂着什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按照这个继续思考下去,威廉应该直接找到车主,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回了家。我猜那个人一定说了这样的话‘你不能一个人去,那太危险了,在家里等着我,我很快赶到’。他们没有约在医院,因为我和文森特会制止这种愚蠢的作法,所以威廉没有怀疑,这是合理的。文森特一直呆在医院,不可能跑到市中心打公用电话,我自己没打,那就只剩下阿尔了。当时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场,其他人不可能编造这个谎言。但是,阿尔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不可能亲自去杀人,而且这个想法过于疯狂,也不是全面的假设。”
“但你还是打算去证明。”
“那是后来我想起了阿尔说过的话,他无意中吐露了自己的家乡,这让我很奇怪。络依丝、阿尔以及威廉都在那里长大,但他们却从未提及此事。我马上想到了阿尔的破绽,他不能去杀人,但他可以给威廉的公司打电话。他开车到市中心,打了两次电话,后一个是在七点一刻,然后急忙返回家里。他给女朋友打了电话,告诉她七点半的时候给他家来电,有事商量,借此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你无法证明这种假设,听起来也有些牵强,为什么还要去卡纳维拉尔查找证据呢?”
“是因为我想到了三个人里剩下的一个——络依丝。在那之前,我就怀疑安德鲁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安德鲁,是啊,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差不多都快忘掉他了。”
“我们这帮朋友,都没有见过安德鲁。我没有见到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那个家伙爱吃醋,又有些暴力倾向,我们形成了三角关系。简也没有见过,络依丝把安德鲁说成一个不爱与人交际的人,加上他之前打过她,我们谁也不愿意接触这样的人。使我诧异的是,络依丝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很优秀,为什么还要和这种家伙在一起呢?我把它归咎于爱情的魔力,但后来,我在络依丝没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日记本就太不合情理了。”
“那次的潜入者果然是你。”
“是的,我在发现血手套的前一天进入了她的房间。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曾和络依丝一起住过,我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没有注意到她是否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无论如何,这个日记本都不该放在一个不上锁的抽屉里!安德鲁是个擅妒的家伙,实在没有理由不去翻看这么轻易就能拿到手的日记。日记的内容,我大概浏览了一下,里面有不少关于我的内容,这就更加引起我的怀疑。依照他的性格,如果看到这本日记,一定会打她的。但是,他们有过的几次吵架都没有听说是起于这个原因。根据管理员乔的说法,安德鲁是个‘深居简出’的人,这样的话,他该有更多的时间能呆在家里,络依丝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她是否有可能记日记都是个问题。当然,络依丝有可能把它放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在最后的这次分手才拿出来。但这也不正常,一个因为失去恋人而感觉痛苦的女人,有可能在上午分手之后,想起把日记本转移吗?她在当天晚上就失踪了啊,根本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我和文森特在她失踪之后就开始寻找安德鲁,手机号码是错误的,所在学院是错误的,那时候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制造假身份的男人身上。后来我才开始反复考虑日记的漏洞,并重新理解了乔所谓的‘深居简出’。管理员大多数时间都在注意进入公寓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这么做。在管理员的休息时段里,安德鲁就有可能偷偷溜走。然后隔几天再出现在公寓里,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一直呆在家里,实际上,安德鲁根本就没有一次留在络依丝的住处过夜。他和阿尔很简单地制造了误导,使所有人认为安德鲁这个虚拟人是真实存在的。现在想想,那个日记本之所以放在不上锁的第一个抽屉里,是为了更快的被警方发现,从而证明络依丝确实是失恋而后被人绑架了。”赛斯又感觉到了人生的戏剧效果,如果没有在葬礼中文森特接到的那个电话,他可能都无法把一切怀疑串在一起。那个投机取巧的被试,一个人营造出了两个身份。这给了赛斯一种暗示。
“是的,那个时候你是我的焦点,我没有想到请乔来辨认络依丝的这些朋友。所有的线索分开来完全没有意义,但是,一旦串联起来,它们就指向了一个危险的假设。络依丝的误导很巧妙,我完全没想到她割开自己的静脉,让血染红手套。”
“焦点”这个词刺得赛斯一阵心痛,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但历史是没有当初的,人生也没有。
“因为仇恨…”帕特罗感谓着,苍老的脸庞布满悲凉,“她把自己的血…威廉强奸了她之后,她打掉了那个胎儿。那时候她的母亲带着她到了新泽西,她跟随继父,改变了姓名,她想忘记原来的放浪生活,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她努力地考上名牌大学,找到一份优越的工作,到头来,她却再次看到了他,因为她的变化,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她变得如此彻底,在机场接我的时候,我只能隐约地认出她。”
“即使他发现她很像当初那个受害的女孩儿,又怎么能提起呢?他和简那么好,快要结婚了…”
“如果…如果络依丝没有这个新名字,如果…”帕特罗擦擦眼睛,说不下去了。在这个悲剧中,他无法说情到底是谁做错了什么,他觉得很疲劳,三十年的探案生涯宛如过眼烟云,留下的只有心中一抹淡淡的哀伤和褪了色模糊不清的记忆。
“一周后的听证会,你会来吗?”帕特罗把赛斯送到大门口。
“我会的,尽管不能改变什么。”
“噢…这是她给你的信…”侦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赛斯看到那上面络依丝娟秀的字体,曾经那么熟悉。他把它装好。
整个下午,他都在街上游荡,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整个晚上,他都浑浑噩噩的,直到下起了大雨,他坐在发廊屋檐下的台阶上,展开了那封信。
…
※※※
“亲爱的赛斯:
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也许我现在讲出来太迟了,但是,我爱你,宝贝儿!
我记得以前问过你人生是什么,你就笑着对我说:‘那就好像是胃壁,每个人不过是上面小小的一个细胞;没有谁能决定其他的什么,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从嘴里吃进来的东西;也许有美味的食物,但也会有苦味的药,所不同的是,人们接受的苦涩更多一些;他们只能面对这些,然后尽自己的能力消化,包含了新陈代谢,这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了。’那是你14岁时候说出的话,我比你大3岁,但却不能理解,那个时候,你就像一个成年人了。
我清楚地记得你说的这番话,那阵子,我的中文和现在一样糟糕,你的英语水平稍好一些。我永远无法忘记你说话时候蹩脚的语法和奇怪的词汇,真的很可爱。你重复了很多遍我才慢慢理解了,多年来,我也一直像一颗小小的胃壁细胞品味着人生。但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也错了。你是与众不同的那一颗,深深地吸引了我,包括我现在犯下的所有罪行。如果你能爱上我,我不知道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从我们见面一个月之后,我发现我就爱上了你,暖暖地,从胃里升腾的感觉叫人痴醉。我感谢我们两所学校使我见到了你,真的,到现在我也好不后悔。
记得上次,我问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还年幼的那段时光,我们最亲密的举动是什么?你说你不记得了,可是宝贝儿,你说谎话的样子早就出卖了你真实的感情。我明白,你当然也记得;我明白你为什么那样回答,为什么岔开话题。我记得,我喜欢,那次我偷偷亲你时你那面红耳赤的傻傻模样。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来往,但是,那一段时间,我见不到你了。我就只能对着自己说:忘了他,永远不再想他。我开始胡闹,开始淡忘,开始堕落。但是最终,老天安排,我必须再见到你!从机场认出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你变得更加迷人了,你有着健硕的身躯,温柔的笑容,那些还都不重要,在我的记忆力,你保存着很多男人无与伦比的关心、热心与责任。
也许你没有看出来,在共度我25岁生日的那晚,我好想把你骗到床上。依稀昏暗的灯光,轻轻抚摸你的伤痕。只是你软软淡淡的笑让我不能那么做。我能看得出你早已不是个男孩儿,但你清纯地维系着我们当年地感情,我又怎么忍心毁掉?
你对我谈起19岁时在中国交的那个女朋友,一个出台女郎,你同情她的遭遇和她生活在一起。但她最终惨死与胃癌,你说在她时日不多的时候,当她脱下上衣,你能清晰地看到胸部薄薄的那层皮肤下面凸起的一块块肿瘤,她那干枯的手臂和苍白颤抖的吻…她也是一个不同的细胞,影响着你。你从那次伤害之后变得冰冷了。你也因此不愿意给我你的爱,不敢轻易再许下诺言,我傻傻的幻想这些安慰自己。
你没有对我说起她的模样,而我却时时猜测。我多么想成为她,即使死去也好。可我也没有勇气说出口,至于你,永远也不会说。你在多数女人面前都是这样:几分可爱,几许优雅,也带有一丝倔强,甚至还会有些凄迷。你很迷人,但你对她们又是那么被动。我从未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不会追求你喜欢的女性。我能看出来,你至少还是喜欢我的。但是那一次我的过激表露之后,我能感到你在悄悄远离我。
为了避免尴尬,为了不至于你以后不愿意再见到我。我对你说,我有了男朋友。不晓得是由于你不太相信而没能察觉还是故意不说,你从来没为我们几个出去玩儿时不带上他而怀疑什么。起初,我为了这个形象而不断说谎,甚至编造他的性格、爱好,以至每次我和那个虚幻之间的诸多争吵、拌嘴。那时候,你会安慰我,鼓励我,但从来不会叫我离开他,和你生活在一起,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的宝贝儿?
但在那些谎言之前,我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我从没有想到我会再见到那个令我悲伤欲绝的男人,而他居然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简·方达的男朋友,我无法饶恕他!我必须报复,却不能告诉可怜的简,威廉是个卑鄙的强奸犯!我只能等待时机。眼前的世界里,对你的爱和憧憬,渐渐被仇恨和报复取代。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是我们各自回国之后的事儿了,我变得很放荡,成天和那些混混泡在一起。而威廉那个畜生,就是他们的老大。当然,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会是那样的家伙。我那时喜欢学校里的一个男孩儿,他有些像你,有着足够多的知识和幽默的谈吐,但比你少了许多独特的气质。我把心底的这个秘密告诉威廉,他竟然找到了那个男孩儿,叫他表态。那男孩儿显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想和我交往,于是,威廉揍了他一顿。我认为他像你也是一个错误,他回到学校,把这些说了出去,我在人们的眼里成了一个暗恋男孩儿未遂就勾结流氓报复的人渣。我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苦恼之余,我再次找到威廉,向他吐露心声。我忘不了那夜,他强暴了我。
我必须报复,我彻夜难免,因为自己,也因为和他交往的简,她根本不知道在他谦和外表下隐藏着的恶魔。我必须报复,为此我不得不设计整个计划。当然,这计划的实施需要有人支持,为此,我找到了阿尔·格兰特,他是个有才华的人,以前也和威廉一起混过日子。为了我被强奸的那件事,他退出了帮派。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便开始利用他。
但这还不够,我想起了我对说起那些关于恋爱的谎言,这是可以利用的。从此,我的谎言开始卑鄙,我在利用你,赛斯,我在欺骗你,我的宝贝儿。
若不是因为妈妈和那个倒霉父亲离了婚,致使我改了名字,那个混蛋早就认出来了。时装、化妆是这世界上人类创造的一项奇迹,而年龄,抹去了记忆中的最后一点痕迹。
做这件事时,我也曾犹豫,因为一旦出了破绽,我就再也不能见到你,我害怕那样,更害怕你同情的目光。可事实却是,我心底藏着的愿望不会实现,你不会爱上我,我的心被复仇攫获了。
我发现,那个最初的谎言竟然可以辅助我的计划。它可以给我一个失恋的机会,并借此形成一个失踪了的机会,这样,警方就不会怀疑到我了。我开始精心地准备,为此,这个虚拟的男朋友必须真的存在以骗过细心的管理员乔。我请阿尔帮忙,他是一个好人,没有因此诈取我的肉体。利用管理员的休息时间,我们轻易就制造了一种同居的假象,没有人怀疑什么。接下来,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伪造那个日记本,这为失恋做了充足的掩护。接下来,我可以开始实现这个计划了,但当我对你谎称最后一次失恋时,我仍然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个机会。我想等你,在‘六指’酒吧等你,如果你能来,我会不顾一切把这些告诉你,我们可以远走高飞,永远地离开这个令我伤心的城市。可是,宝贝儿,你没有来。我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和我一起离开的人是阿尔,那一天老板不在,我是事先调查好了的,阿尔从没跟我们一起去过那个酒吧,这也不会叫人怀疑。我们两个一起回到家,然后营造了一种被人袭击并从窗户逃离的假象。这完全是混淆视听,从外面爬上来不容易,但是下去却很简单。
我不能取走银行的存款,因为那会破坏失踪的假象。但那也没关系,杀掉威廉之后,我会重新开始,阿尔借给我的钱足够用。
事情曾经差一点儿败露,为了把失踪和遇害做得更加真实,我割开了自己的静脉,染红了手套,制造了被杀害的样子。我利用中午年轻管理员疏忽的时段,化了装亲自把它搁到洗手间,总会有人发现的。我砸断了门上的挂链,看起来像是有人闯入的样子。但是,我没想到简会在那个时候过来。好在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公寓后面向上观看,我正好在窗子边上看到了她。我吓了一跳,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逃跑。我撞到了她,不过她没有注意。
接下来,我要找机会杀死威廉,我先前的设计是这样的:想一个办法把简支出去,然后找到威廉。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会很惊讶但不会怀疑什么。我悄悄按动手机上的预拨号码,他家的电话会响。然后他就会进屋,走进那个狭长的过道接电话,他不会注意我在后面做了什么。为了取消电话记录(作者注:基本上美国所有电话都带有录音),我在几个月之前就找人反复拨打这个电话,并留下一些下流的录音,这样他们在一个月之前就拆掉了录音机。当然,杀死威廉应该过一段时间,我不想警察发现我的失踪和他的死亡离得太近。
但是,简的意外车祸打乱了我的计划。我的脑子有些乱,于是,作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称这个机会干掉威廉。我当时以为这注意也不错,阿尔负责欺骗他。而我用刀子抹过那混蛋的脖子时,心里没有丝毫怜悯。我把他的尸体弄成那样,完全是因为憎恨。这样,两个案子虽然连在了一起,但是,谁也不会怀疑是我这个消失了的人干的,阿尔也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唯一的后悔就是,没想到简会因此自杀,那个可怜的女孩儿,是我害死了她…
我自认为做得十分精妙,甚至包括了让阿尔给我的妹妹不停地打骚扰电话,好转移注意力。
可是,我最终没能骗过你。利用你对朋友也好,对喜欢的女人也好,还是只是对我而产生的关怀来制造的假象,终究骗不过你因为同样原因而产生的,对朋友失踪和遇害内幕不断的查找和探索。唉,我的宝贝儿,你真的像极了路易(《夜访吸血鬼》中布拉特·彼得扮演的男主角),迷人、强大、更可怜可悲,你终究因你的爱而丧失,为你的追求而伤心哭泣。你和他的生命一样:首先是不断遭受苦难;然后,在那些痛苦中,永远无法死去,这是你们的伟大和悲哀之处…我知道,做你的女人很幸福,也很难。很可惜,我不是能为你撑到最后的女人。记得吗?我也曾说过,人生历程中那些逝去的人终将逝去,因为他们是被这个世界所淘汰的人,是新陈代谢的失败者;这话听起来有些残酷,就像胃壁,但我倒也波澜不惊,因为我也将是其中的一员了。
我最爱看的影片,你知道——《肖申克的救赎》,安迪之所以成为安迪,因为他心中存在着希望,而我没有!我多么憎恨我们身处异国,更憎恨再次见到你时的自己的懦弱。我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为自己,为你,为简。
我又想起了你的女朋友,希望自己是她。我曾经设想逃跑后的生活,一年,也许是两年,我会给你写信,把一切都告诉你,就像现在做的这样,渴求一个机会,哪怕你会告发我也在所不惜。我也知道,我害怕简会落入威廉那个混蛋手里,又怎么会让你跟我这个心似蛇蝎的女人在一起…
我对你的爱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但是,现在,我求不来你的爱,只好求得你心中的位置。我懂得这对你的伤害,不过,听我说,赛斯,我终究不是你的女人,别为我哭泣。
我比不上曾经得到或将来终会得到你的人,可是我,是一生只爱你的女人。
我忽然之间明白你为何这般坚强了,因为你的生命中还有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晚安,亲爱的,明早一切将好,也许,这是你最后的伤疤。
致
人生最美妙的祝福
维妮特·丽塔&络依丝·菲尔”
背面又即:
“说真的,亲爱的赛斯,我想为我的愚蠢而哭泣,其实,对我来说,天堂,真的只有那么远…
替我问候帕特罗那个老伙计,他是个很不错的家伙,是他给了我在这个审讯室里写信的机会,我想,也许你们会成为朋友吧。”
赛斯拿着信纸,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缓慢,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无力得好像僵尸。永远没有那一天了,天堂…他对自己说,仿佛预见了已经发生的一切。
看守惊慌地看着倒在房间里的那具尸体,络依丝的手腕上嵌着一只锋利的刀片,她把它藏在了裤兜里。她的表情和温和,双眼睁着,眺向天花板,似乎看到更远的地方。只是这一次,鲜血铺满了这个房间,那样的绚丽…
赛斯·沃勒继续呆呆地走着,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他的头上,肩上,手里拿着的信件很快被浸湿了,那上面的字迹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下流的笑声,打骂孩子的哭叫声,以及夫妻打架的吵闹声、摔打声,雨声和其他的一切一切,徘徊在他的周围,汇集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雨水冲湿了他的身体,也冲化了他双眼下的两条血线,空气中仿佛弥漫了信纸上飘散的淡淡的幽香。原来,天堂,只有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