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半年前的事儿。我们还是按时间的先后顺序说吧。老板是在什么时候和萧影发生关系的,具体日期他说不上来,反正应该就是酒吧被拆除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也可能避重就轻,但我觉得偷情这种事没什么必要,总之,按他的说法,是萧影投怀送抱,他也就却之不恭了。”
“又一个‘三不男人’。”麦涛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继续。”
“嗯,两人的关系没有持续多久,因为…”
“等一下,是不是因为她怀孕了。”
“对,你说得不错。萧影怀孕了,这让谢先生很是担心,因为这段关系一直背着自己的老婆,而他也惧怕女孩儿会以这件事作为要挟,所以不自觉地疏远了关系。奇怪的是,萧颖似乎对此并不以为然,看出他的冷漠之后,也没有再找上门来,也许薛婷婷说她有段时间经常喝酒,就是这个原因。”
“对,有可能,不过看来薛婷婷也没说实话,她不是信誓旦旦说两人没有不正常关系吗?”
“没准儿,可我认为最有可能是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她白天找工作不在家,而两人幽会的地点,也可能并非她们住的地方。我接着说,不久之后,谢先生新的酒吧开了也,或许出于歉疚的心理,觉得那女孩儿并没有为难自己,而他的冷酷实在不尽人意,所以事后还是打电话给萧影,希望她能回来,但对方断然拒绝了。”
“我觉得这没什么道理吧,像他那种不负责任家伙!”
“也许,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不管在这件事上,他是不是撒了谎,总之,他自称和萧影在随后的两年里并没有来往。而我按照他的说法,找到了新酒吧的两个员工,他们也证实了并不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儿。当然,我找到那两个人纯属偶然,因为新酒吧也关张了,原因是老板娘死了,老板深受打击,已经无心经营下去了。从他半年自暴自弃的生活来看,估计他并非杀妻的凶手,即使老婆性格倔强,他可能对此有些不满,但除掉了老婆,他理论上不该如此落魄。而我后来打电话询问刘队这件事,得到来自调查组的答复是,没有任何证据指明谢先生有制造这起杀人案的嫌疑。甚至,所有的线索一致地将他排除在嫌犯名单之内。关于案件的纪录是这样的,1998年底,就是圣诞节前夜,老板娘和几位女性朋友聚会之后准备回家。因为餐馆和住所的距离很近,她没有打车,告别了朋友之后,一人独自往家走。穿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区,在巷子的尽头,突然窜出个人,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将其杀死,而后逃离现场。当时有位男性目击人,看到了凶手的背影,认定是个男性,不过个子较小,大约1米6出头,肯定不会到1米7。凶手回头看了一眼就跑掉了,目击者说当时光顾着看被害人了,没有追踪凶手。而那个时候,甚至警察赶到之后,谢先生都一直在和他的几个哥们喝酒。在审讯过程中,他流露出的震惊和悲哀,在所有人眼里都不像是伪装的。老板娘的死因当然是被绞杀,然而现场不具备任何抢劫或是性侵犯的痕迹。警方起初怀疑是老板买凶杀人,但也仅仅是怀疑,没有任何线索,最后只能作罢,断定为仇杀,没有更多结论。”
“是啊,情杀、仇杀、过失杀人,似乎永远是老一套,”麦涛说几句,就停下来咳嗽几声,弄得个面红耳赤,“照你这么说,老板杀妻的嫌疑确实很低,另外,同样属于绞杀,老板娘之死应该是全部案件的开端。”
“很有可能,”艾莲要了第二瓶“柯罗娜”,把上一瓶剩下的柠檬片放在嘴里咀嚼起来,“虽然作案的手法有相似之处,但时间间隔太久,新的案件直到今天才牵扯出老板这条线索,所以警方也并没有把半年前的案子列进这个系列。”
“是啊…可她为什么要先把老板娘干掉呢?在这起案子中,凶手袭击护士的理由可能是医疗事故,比如说萧颖怀孕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这和老板娘有什么关系呢?当然了,老板娘可能在里面起到了某种作用,比如说她其实清楚老板和萧影的关系,然后采用了某种手段,实施自己的报复…”麦涛咳嗽得更加剧烈,一时间喘不上起来,憋得两眼都淌出泪水。
“瞧你这样子,”艾莲站起来,抢先付了帐,“最好去医院看看!”他一把搀起麦涛,走到酒吧门口。
“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麦涛的分辩很快被新一轮的咳嗽压了回去。
艾莲并不理他,招手叫来一辆计程车,把麦涛塞了进去,自己则坐在前面,“师傅,去北大医院…啊,等等,你的合同医院是哪儿?”
“你这家伙,还记得合同医院的事儿啊?”麦涛笑声里透着喘息,“行了,别去医院啦。送我回家,喝几口水,吃两片药也就得了!”
艾莲无奈,只好吩咐司机调头往回开。
一路上,尽管嗓子不舒服,麦涛的话可是一直不断。从他在大学当老师的无聊生活,又说到眼下这起案子,人的情绪不佳,牢骚自然也就多些。话题渐渐被引向了调查,“我说,艾莲,你可一定得答应我,护士的事儿去查问一下。用你的方式…咳咳…谁也不会怀疑的,再说你又是美籍华人,谁想得到你跟中国警方的关系。最好来它个‘美男计’,反正你有的是个人魅力,把她弄得晕晕乎乎,躺你怀里还不有什么说什么!…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为了工作嘛!…对了,这我倒是忘了,你一个大男人不可能跑到妇婴科去…你等我想想啊…这么办吧,找个女孩儿一起去…嗯,就刘颖得了…”
“喂喂!”艾莲打趣地插话道:“你疯啦!我都二十七八的人,她才多大?人家看着不新鲜啊!”
“这有什么的?这叫时尚!你跟美国呆了那么久,这还没见过?等等,又不对了,你要是带着刘颖去检查,叫那护士碰上就不好勾搭了…对了,你是华人,行,就说这是一老朋友的孩子,你来照顾一下,行,就这么着吧!”
“什么这么着啊!”艾莲噘着嘴,从反光镜里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不干,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我有自己的办法。”
麦涛也笑了一阵,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兄弟,你知道吗?队里边有些人对咱们的印象不怎么样!”
“没有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是看不出来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反正都一样,咱们是外行人,不论帮他们破了多少案子,都不能算是他们的一分子。也许,这辈子在他们面前,咱们都是用成绩和魅力来说话,一帆风顺还好,你办错了几个案子,立马就完蛋!谁他妈也不搭理你了!这事儿你还不明白,现在你回来了,这案子咱们可以自己调查,到时候给他们看看,省得有人老说咱们指手画脚的。”
麦涛说的事,艾莲并非不明白,只是由于他感情淡漠,从来不肯深想,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下面这话,我不说你肯定也清楚,这案子,尤其是对这护士的调查,她不可能一上来就对你实话实说,有些内容可能也很是隐晦,你回头跟我讲讲,咱们俩一块儿分析分析。”
艾莲点头称是。车子很快开到了目的地,艾莲扶着麦涛走进小区。
“对了,我这儿有个录音笔,SONY的,小巧灵便,你穿件夹克,谁也看不来里面藏着这东西,录了音回来…”
麦涛的话还没说完,艾莲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他担心又是陈芳,便假装没有察觉,不去理会。
“行啦兄弟,你跟我就别装啦,震得我都听见了!看看是谁,怠慢了别人总不是件好事。”
艾莲无奈,只得掏出手机察看,一边解释,“要真是陈芳,你可别误会我,我…嗯?刘队的来电?”
两人均是一愣,接听后,话筒传来刘队急切的询问,“艾莲,麦涛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我给他打了电话,他不在家,我又打手机,说是关机。”
两人相视一眼,麦涛也拿出手机,“哦,还真是关机,看来没电了。”
“你们赶快过来吧,”刘队不由分说,继续说道,“新的尸体被人发现了,用同样的方式处理过!去运河与四环主路相切的桥边,我会派人过去接你们!”说完,便挂断电话。
艾莲一阵紧张,该不会,凶手又抢先了一步,把那护士也干掉了吧?!
麦涛执意要同去,艾莲考虑到他的情况,坚持叫他回家休息。
麦涛也没有太固执,只说不需要艾莲送他上楼,叫他还是尽快赶到现场。
艾莲走后,麦涛一个人走回楼道中,忽然想起忘记让他拿上录音笔,转回去的时候,车子早已开远了…
第十二章 吻痕
艾莲亦即赛斯·沃勒的亲吻,一如美国联邦调查局头号通缉犯的指纹,属于珍贵的收藏品,算得上是崇拜的对象。假如你有幸获得一次亲吻,建议立刻购置一套发光酶检验装备,回到家在不洗脸的情况下,取得吻痕的模块,在夜光下盯着那片蓝幽幽、模糊不清的图片回味激动的情绪;要是你觉得那套设备过于昂贵,那么这里有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建议——说服艾莲在吻你之前涂满口红,回家后你就可以直接使用廉价的保鲜膜来对这珍贵的痕迹进行定型处理了。
博得艾莲一吻珍贵的原因有两条。第一,不论在中国还是国外,他的个人魅力总能吸引大量异性的注意,而他所采取的不冷不热的客气态度,虽然会叫一部分人望而却步,同时也让另一些人更加为之痴迷;另一个原因是,直到他三十多岁抛弃妻子离家出走之后,据称只和两个女人有过关系——其中之一他的妻子,另一个则是他在美国的情人——而那个情人据讹传后来被他干掉了。因此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与这家伙亲近不但难上加难,而且十分危险。可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中国也曾经轻易地献过一吻,当然,这在那天的调查展开之前,无非是件小小的插曲而已。
那一天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小商场里的最后一批客人被催出了门。部分顾客在离开时都感到商场高耸的广告招牌在他们背后留下阴影,于是不得不回头流连忘返地再看了一眼——也可能是看店里面的商品吧。正在这个时候,艾莲告辞生病的麦涛,钻进计程车。车子从后面的楼区开出来,绕过小型商场,呼啸着开远了。
他原有的对于那位护士小姐的担心,上车后突然一股脑地消失了,如果凶手真的把第二个可能的线人也灭了口,那倒至少证明了麦涛看似毫无理由、异想天开的猜测有了真实的可能。
他的眼睛有些酸痛,便一直眺望着车窗外、河岸边青翠茂盛的树林。他的出发点是运河的一头,目的地并不太远,在运河的另一头。道理笔直又顺畅,不一会儿就开到了。
艾莲本以为接他的人会是陈芳,要不然就是老雷这样熟识的朋友。可当他一下车,看到那里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那制服和两周前他从机场出来被带走时警员穿得一样——新款的黑色代表了凝重,他多少有些吃惊。然而不管他做何想法,那两位警员,必然是刘队派来接他的。
虽然艾莲没能记起这两张曾在刑警队会议室出现过的面孔,那两个人倒是一眼认出了他,冲马路对面招招手,“艾先生,这边。”
其中一个笑了笑,对艾莲继续说道:“这一次又要看您的啦。”如果换作麦涛可能会听出其中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来,可艾莲十分友好地客气了一番。另一位警员很显然不太善于交流,只略微点点头。
三人一起穿过大桥,向着案发现场走去——即使无人带路,就连最迟钝的人也可以发现不远处发生了大事——警灯闪耀、人头攒动。
艾莲刚到一所小区的大门口,有个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艾哥哥,你来啦。”
他很意外地回了头,只见身后站着个女孩儿——因为雨后天气凉,这次穿了件深绿色的紧身短外套,长长的袖口边团了几簇柔柔的小绒毛,算是这紧张场合下唯一的亮点;她的眼睛因为见到艾哥哥,很俏皮地眨了眨,又说道,“我就知道你或者麦哥哥会过来的,要是你们一起来,那就更加好玩儿啦。”
好玩儿?艾莲可不这么想,他又回头看看带路的警员,示意他们先过去,自己马上就会赶到。那两位中眼尖的,认出这女孩儿是队长家的千金,也识趣地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艾莲问,把女孩儿拉到大门边。
“我不能来吗?再说,是吵闹的警笛把正在散步的我吸引过来的,这可不能怪我。艾哥哥,是不是死人了。”
艾莲不知道刘颖轻巧的说话态度,是出自她的少不经事,还是如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带有一份要命的近乎冷酷的好奇心;只得淡然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刚刚过来,”随后抱起双臂,“这种热闹不是你该看的,回家吧。”
女孩儿“嘁”了一声,双手换住他的腰——这动作叫艾莲又有些紧张——这场面要是刘队看到了,自己该怎么解释?
她靠在他身上,并不说话,暖暖地枕着他坚实的胸膛。这动作,在数年前艾莲还没有出国,刘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做过了无数次。可眼下,却叫艾莲既紧张又担心,他很清楚,这是个独立的女孩儿,在没有自己的四年里,依然生活得不错;可他越是想到她对自己的这份亲昵不是出自依赖,就越是觉得这里面包含了更加深刻而复杂的感情,因而也就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的缺陷,因为这种缺陷的存在,他就不愿意伤害那些对自己的好感的女孩子;然而由于他的另一个该死的态度,他又从来不愿意硬生生地拒绝。
可这工夫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表现机会,他让她抱了一会儿,尽量柔柔地说道:“好了,乖,回家吧。出了大案子,我要过去看看,听话。”
不料,女孩儿抬起头,泪眼潸涟,“艾哥哥,我害怕。”
害怕?艾莲有些机械地打量着她,什么意思啊?她是故意这么说么?看起来不像,可…
他当时并没有想到,刘颖的担心,日后也和这错综复杂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好啦,等我办完事,就去看你,好吗?”
这算什么?一个愚蠢的补充!别人可以瞧不起你,但你永远不能瞧不起自己;别人可以吹捧你,你却永远不能自吹自擂。艾莲,你以为你是谁?你认为近乎奢侈的抽出时间分身去看看那个满心希望的女孩儿,就是对她最有人情味儿的一种怜惜?艾莲在中国犯下最为严重的错误,就是他的冷酷把刘颖最终推上了不归路。
刘颖仰着头,忽然闭起了眼睛,“艾哥哥,我听你的,可是,你得亲亲我。”
在女孩儿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艾莲也就明白了会有这样的要求,“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嗯?”刘颖不断闪动着惊讶的大眼睛,满怀乱撞的小鹿随着艾莲下面说的话很快磕在墙上撞死了。
“我希望你能和你爸爸和解。”
女孩儿失望地叹了口气,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强装了笑脸,“好吧,只要是艾哥哥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艾莲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好像完成一个交易似的,把嘴温和地凑了过去。
是的,一个交易,伴随着讨价还价,却不论如何完成了刘队交给自己的任务——而不管做父亲的是不是希望有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艾莲会不会感到如释重负?
艾莲缺乏感情,因而就不会在这时候像麦涛要命的咳嗽一样,把自己惹红了脸;他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在接触她的睫毛时,他感觉它们微微地抖动了一小会儿。
可既然是一个交易,兑现的时候总得稍微认真一点儿,他于是并没有太过敷衍,以免待会儿被罚再来一次。他碰触了她的皮肤,反正又不是要接吻,他觉得这样做恰到好处。
这样奢侈地亲热了一小下之后,艾莲总算没有大伤风景地再次提起自己的那些要求,来提醒交易对象。他低声耳语了一阵,女孩儿满是幸福地点了点头,终于不再紧紧地依偎着他了。
艾莲又是几句叮嘱,便转身离开了。
“艾哥哥!”女孩儿忽然在背后叫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现场看看?”
“啊?”艾莲这次再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皱起的眉头了,“那怎么行,现场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就是去看看,反正有你呢!”
天呢,一块橡皮膏药!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孩儿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胳膊,拽着就往楼群里走。
正在这时候,刘队怕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从出事的那栋楼后面转了出来。
刘颖也看到了父亲的到来,赶紧躲在艾莲背后。
刘队走到近前,脸色僵硬得吓人,这在平时并不多见。即使谁都不难看出,近日来队长的心情很糟糕,都是被案子搅得;可当他面对艾莲的时候,总之要从硬绷绷的嘴角边会心地挤出一个微笑来。
可这一次,他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直视着艾莲的脸,“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麦涛呢?”
艾莲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听到对方提起麦涛,忙不迭回答说:“麦涛生病了,我先过来看看。”
刘队点点头,这时候才借着亮光看到艾莲身后还有个人,“这是…”待他看清是自己的女儿后,出于震惊而近乎责备地大声说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我…”艾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那不怪艾哥哥!”见到艾莲窘迫,这平日里恐惧父亲威严的女孩儿,早已过去了的青春期那份逆反情绪得以爆发,“是我找来的!那又怎么啦!”
男人是好面子的,特别是在人前受到了孩子的顶撞,叫人不能容忍;可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当着不少警员的面,他与孩子吵闹,则更加有失身份;刘队同时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对艾莲有些抱歉,这时候也就僵住了,不知怎么收场。
艾莲赶忙插话,“好了,颖颖,你先回家吧。刘叔叔,这事儿也不怪她,好了,我们走吧。”
女孩儿不再坚持,一转身掉头跑掉了,忽而又突然转身,“艾哥哥,有件事…不,算了没什么…”她欲言又止,最终消失于黑暗中。
一个错误:你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显示出自己比一个做父亲的拥有更多的说服力?遗憾的是,美式文化已经在艾莲心底悄无声息地扎了根,他竟然没有意识到。
好在刘队与艾莲多年交情,不会因为一点小事翻了脸——可谁又能小瞧了潜移默化的威力,敢担保再好的交情不会因为一件件接连不断的小事而最终土崩瓦解?不过眼下有棘手的工作,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份不快来。
艾莲的到来,总算是给刘队吃下了半颗定心丸,他一边走一边介绍案情,可艾莲一头雾水。
“死了个女的,不是小人物,出版社的总编。挺惨的,但谁都能瞧出来,还是那家伙干的。这一次倒是省了事儿,都不用怀疑她丈夫了,男的是某电视台的记者,正跟国外采访呢!用不着怀疑,一起出去的同事可以作证明,再加上非洲离这儿远隔万里!啊,对了,没找到照片,这有点儿奇怪。我接着说,还是被勒死,舌头也不见了,戒指丢了,跟着那手指头一块,这倒是和最初的案子差不多。尸体高度腐烂,不过还没到白骨化的程度,房间里的味道就不用说了。她正在休假…好了,我们到了,嗯,你能闻见什么吗?”
“不能。”艾莲用力摇摇头。
“妈的,要是谁再敢说这种新式建筑隔音不好,我就抽他嘴巴,连味儿都隔,别说声音了。”
艾莲觉得这逻辑有点儿问题,声音是可以透过墙板传播的,气味却不行。不过一想到刘队此时的心情,他也就没当回事。
一路上,他早就注意到这是一栋新式建筑。十分宽绰的走廊,一间间紧闭的巨大房门,冷色调处理过的墙壁,隐隐还挂着施工装修的味道,也许半年前,至多一年前交的工。绝对有钱人住的地方,环境也还不错,如果能把河岸对面的破旧平房推了,房主大人们也许更加满意。楼下停着的车子以及楼上人们的衣着,嗯,金领人士们的最爱。
又是由于他的特性,总习惯按照各行各业的角色来思考问题。他想到死者及其丈夫的职业,便认为住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是在没出命案之前——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因为他对中国新兴事物还不完全熟悉,因此考察也就不能面面俱到。
他又瞥见楼道里似乎正在哆嗦的两个人——一个几近中年,衣着得体;另一个很是年轻,穿着管理员的制服。
艾莲的视线从两人以及做记录的警员边上掠过,在门口停下。灰色的房门半开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弥散出来。
“好了,我们到了,”刘队在侧面一站,“做好心理准备,里面的玩艺儿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