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无论他多么想她,想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起路来肯定笨笨的,他还是可以专注的将心思放在战场上。
可是,这次一离开京城,他就日日被恶梦惊醒,梦里,丹儿化成一缕幽魂,看着他的眼神无尽的哀伤……这都是她的错,那日为何要讲了那个怪异的梦?就是因为那个梦,他开始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双脚好像浮在半空中,而如今拥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跑进梦里瞧见的景象,若是摔下来,美好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不会有事,他只是越来越离不开她,她一不在身边,就忍不住担心挂念……不用担心,他暗中将卢方和卢钧留下来,就是担心府里若发生什么事,他们可以保护丹儿和小妞妞。
这时,戚明赫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明锋派人来传话,张公公说,方氏和戚元靖很可能去了洛城郡。」
戚文烨原本无精打釆的目光瞬间转为敏锐。「什么?」
「这是张公公刚刚隔着房门告诉明锋的,明锋没问,赶紧派人过来传话,王爷还是亲自审问,免得我们被张公公耍了。」
「我们走。」戚文烨激动的从书案后面跳起来,走出房间。
转向右侧的厢房,戚文烨没有等戚明锋开门,一脚将门踹开,大步来到床边,看着缩在床上的张公公。
「你说,李公公将方氏和戚元靖带到荆州郡,如今快到了荆州郡,你又突然说他们很可能去洛城郡,这是何?」
「我只是突然想到,太后很可能会改变心意跟朱公公去洛城郡。」
「突然想到?」戚文烨掐住张公公的脖子,好像准备掐死他的样子,可是就在他快要断气的前一刻,戚文烨突然松开手。
「咳……因为李公公想带太后和皇上去荆州郡,可是朱公公想带太后和皇上去洛城郡,两边争执不下,于是太后决定先去荆州郡,若是路上遇上麻烦,再改道去洛城郡,因此他们有可能去荆州郡,也有可能去洛城郡。」
戚文烨冷冷一笑。「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你可能不知道,荆州郡与洛城郡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半途从荆州郡改道去洛城郡,这绝不可能。」
「……太后真的是这么说的。」
戚文烨瞪着张公公,见他眼神闪烁,突然想起徐卉丹的怀疑——万太后想得到纵火烧死一群宫女太监诈死逃出宫,如今若是牺牲某人就可以将你们引开,为何她不这么做?若是她的猜测属实,他们只怕没去荆州郡,也没去洛城郡。
「你在玩什么花样?」
「王爷不相信,我们可以先去荆州郡,再去洛城郡。」
戚文烨抽出一把短刀架在张公公的脖子上。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可以在本王面前耍花招吗?皇上不想一登基就惹上凶狠的恶名,本王可不同,你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吗?你也知道本王这个人疯疯癫癫,在你身上留下千刀万刀,本王可是做得出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不要再跟本王耍花样,本王没有多大的耐性。」说着,戚文烨手上的短刀旋即让张公公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很快的,短刀又转过脖子另一边。
张公公并不怕死,否则也不会自愿来执行这项任务,脖子上传来的痛楚激起他的凶性,他突然放声狂笑道:「这会儿你知道也来不及了。」
「说清楚,什么来不及了?」戚文烨又立刻让张公公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张公公神神情疯狂,得意的说道:「她……她不可能杀皇上,也靠近不了皇后,但是要杀王妃就简单多了。」
「把话说清楚!」戚文烨惊觉情况不对,神色狠厉的逼问。
「早在你们杀进宫里之时,太后已经逃出京城,躲在京城附近的农家。原本我们也有意到南方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戚文怀不放过我们,派人翻遍整个京城寻找我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皇上病得很严重,必须回京里求医,太后越想越恨,因此就设下这个局,而我自告奋勇落在禁卫军手上,被带进宫里见戚文怀,在你们酷刑的逼供下放出假消息误导皇上。戚文怀最相信的是王爷,此事必会交给王爷,藉此将王爷引出城,好让他们可以对王妃下手。」
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事成了,张公公便不再隐瞒,爽快说出一切。
「你们如何潜回京城?」
「张太后为人谨慎,她在坤宁宫暗藏一条密通,张家她的闺房也暗藏了一条密道。」看着戚文烨眼中担忧惊惧,张公公很满足的笑了,主子交代他的事他均完成了,就是立刻死他也不在意了。
「张家好大的胆子,皇上想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们竟然自寻死路!」戚文烨愤怒的举起短刀准备剌向张公公的胸口,还好最后一刻戚明赫拉住他。
「王爷,不行,张公公必须送回宫里交给皇上处置。」
戚文烨生气得举起脚,狼狠的往张公公踹过去,张公公立刻口吐鲜血的趴在床上。「明锋,我先回府,他就交给你了,带回去交给皇上,告诉皇上,若是丹儿出了什么事,我要亲自杀了这个下贱的东西。」
「是,王爷。」
戚文烨收起短刀,转身走出去,戚明赫紧跟在后的护送主子回京。
戚文烨的马狂奔了一天一夜回到京城,不过依然慢了一步。虽然秋莲的尖叫声如愿惊动暗卫,顺利逮住方氏和赵氏主仆,可是徐卉丹伤得太重了,一直陷入昏迷,尽管太医暂时保住她的性命,却无法让她清醒过来。
每日下朝回来,戚文烨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徐卉丹身边,为她的身子按摩,说着永远也说不厌倦的甜言蜜语,并且向她报告今日发生的事。
「方氏和赵氏差不多疯了,真正的疯了,不像我是装模作样的疯疯癫癫,皇上赐她们白绫,以后她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张家因为帮助逆贼逃离,张氏一族流放西南瘴疠之地。」
「我向皇上辞官,我想留在府里陪你,可是皇上说,你一定不喜欢我成日在一旁吃叨,女人不喜欢没出息的男人,还不如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多挣点金元宝,你醒来看到府里有好多金元宝,你就会更爱我。」
「我知道,四哥是担心我想不开,才坚持我每日上朝,可是我不服气,人家五日一休,为何我要天天上朝?
四哥说多出来的那一日,要我当两位皇子骑射的师傅,他会给我一个金元宝——你最爱的金元宝,我只好认了。」
「皇后娘娘想来看你,可是皇上登基不久,我想还是不要劳师动众,就请皇后娘娘别来了。」
「你知道吗?小妞妞今日会爬了,真的好可爱!」
「我想府里办喜事,你很可能就会醒过来,所以让卢方和卢钧准备娶老婆,你没能喝到他们的喜酒,就等醒过来之后,他们会补给你。」
「这几日我总是想起那夜的故事——你曾经是一个几百年后叫祝嘉苓的姑娘,无意间跑进大梁徐卉丹的身子里面——你开玩笑称之为‘徐卉丹的奇幻之旅」……可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不是梦,是真的,你会不会跑回去变成那位叫祝嘉苓的姑娘?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不管你是不是那位几百年后的祝嘉苓姑娘,你都不要回去好吗?没有你,我觉得快要没了呼吸……y你知道那种滋味吗?很痛苦很痛苦,觉得不如死掉好了,可是又死不掉。
「你不会丢下我,不会丢下小妞妞,你很爱我们对不对?我今日突然想起,你不曾说过爱我……你比我还狠,明明很爱我,却不曾说过一句你爱我。
「虽然你是个小没良心的,我还是很爱你……」
「王爷!」碧芳的声音在后方轻轻响起。
怔愣了下,戚文烨转头看着碧芳。「何事?」
「有,位自称褚先生的老人家求见王爷。」
戚文烨若有所思的皱了一下眉头。「褚先生?」
见他似乎不知道褚先生是谁,碧芳急忙解释道:「他说有急事求见王爷,奴婢说王妃病了,王爷不可能见他,他一听说王妃病了,就问王妃生了什么病,奴婢原本不说,但他自称神医,奴婢想试试看就说了。他就请奴婢转告王爷,他曾经向王爷许诺,将来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必会鼎力相助。」
戚文烨终于想起褚先生是何方神圣——就是当初被他弄回京城送进宫给二哥的隐士,不过,他记得他在宫里待了三个月就离开了。
「你请褚先生到……来逍遥苑,我在正厅见他。」
「是。」碧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戚文烨转过头看着依然沉睡的徐卉丹,兴奋的握住她的手。「虽然我不相信褚先生足以称为神医,可是他确实懂医术,而且医术高明,说不定他可以救你。」略微一顿,他俯下身亲吻徐卉丹的唇。
「无论要付上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救你,有你,就有我。」
戚文烨放下幔帐,起身走出去见褚先生。
虽然相隔三年多了,戚文烨却不见褚先生身上有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依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那头白发泄露了他年纪不轻了。
「听说褚先生懂医术。」戚文烨可没有心情与他寒暄。
「是,四处行医,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也救了不少人。」
「褚先生也知道本王妻子病了,能否为王妃诊治?」
「可以先让小人看看王妃吗?」
戚文烨看了碧芳一眼,请她先进去做准备,他起身拱手做了一个请,带着褚先生走进内室。
两人进了内室,戚文烨请褚先生在锦杌坐下,而碧芳已经将徐卉丹的手拉出来,只露出手腕,并搭上帕子。
褚先生细细诊脉了一会儿,要求检查徐卉丹的眼睛、气色,戚文烨只好将幔帐拉起来,褚先生再细细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有了答案。
「褚先生可以让本王的妻子醒过来吗?」戚文烨顿觉心跳得好快好快。
褚先生轻轻一笑。「王妃的身子很虚弱,但无大碍,而王妃之所以不能醒过来,是因为王妃的三缕魂魄散了。」
「三缕魂魄散了?」
「王妃不愿意回去过去熟悉的世界,又找不到回这儿的路,因此魂魄在其他地方游荡行走,必须有人将她的三缕魂魄带回来。」
若非徐卉丹曾经说过那么一个故事,戚文烨只会将褚先生当成疯子,可是这会儿他却很严肃的说:「本王要如何将她的三缕魂魄带回来?」
褚先生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王爷相信小人的诊治?」
「若是能救本王的妻子,本王愿意试试看。」
「小人想与王爷谈一笔交易,王爷帮小人照顾一个人,小人就将方法告诉王爷。」戚文烨想到先前碧芳说的,褚先生原本是有急事找他……这种感觉真是不妙,可是为了救徐卉丹,他必须接受交易。「褚先生要本王照顾的人是谁?」
「戚元靖。」
果然很不妙!「戚元靖为何在你那里?」
若按着张公公所言,戚元靖应该跟着方氏一起潜回京城,可是方氏被逮住后,口口声声说儿子不见了,为何不见呢?根本问不出来,而赵氏也说了,是李公公找上她,她再将方氏窝藏在春临苑,当时就不见戚元靖了。
于是他猜想,戚元靖会不会病死了?皇上暗查所有医馆,并未收到一个像戚元靖一样的病人,至于李公公和朱公公,只怕早在方氏进入硕亲王府之后就从张家密道逃离京城了,因此无法从他们口中证实戚元靖是否病死了。后来皇上决定,此事暂且搁下。
「小人离京之时,原想向王爷说声恭喜,王爷所愿之事终于成真了,没想到会遇上戚元靖,他病倒在硕亲王府外面。小人猜想他是来这儿寻找王爷,因为知道唯有王爷可以救他。」
戚文烨怔愣了下,嘲弄的唇角一勾。「唯有本王可以救他?」
「王爷是真正没有野心的人,可以明白他的心情。」
戚文烨不发一语,眼神转为深沉。
「相信王爷心里很清楚,戚元靖从来只是一颗棋子,他无意皇位,可是身边的人为了权力逼着他不得不坐上那个位置,要不,今日他不会病得快死了还从方氏身边逃离。」
「这是他告诉先生的吗?」
「王爷忘了吗?当初是王爷送小人进宫,小人还在那儿住了三个月,也因此得以认识戚元靖。若小人一直待在宫里,我们必定成为忘年之交。」
「你相信本王吗?今日本王可以答应你,但是妻子救回来,也许就会将他交给皇上。」
「戚元靖何以相信唯有王爷可以救他?因为曾经听袓父评论诸位儿子——先皇曾言,六儿是不曾恋栈过权力的侠义之士。他听进了,一直搁在心上。」
「不曾恋栈过权力的侠义之士——这是父皇对我的评论吗?」他突然发现不曾认识过父皇,可是父皇」直很清楚他。
「这是在宫里的时候,他亲口告诉小人的。」
戚文烨看着床上的徐卉丹,就是赔上自个儿的性命,他也要救她,何况是向四哥要一条人命……他豁出去的道:「好,本王答应你。」
褚先生给戚文烨一道符带在身边,他就可以看见徐卉丹的三缕魂魄,至于那三缕魂魄会在何处游荡行走,这就必须靠他自个儿去找了。可是褚先生也给了提示,魂魄会去的地方通常是对她最有意义的地方,也是她最眷恋的地方,换言之,这有可能是拥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说到拥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戚文烨第一个想到的是哈尔国,两人在此确定彼此的心意,他要她成为他的妻子,因此他来到哈尔国,果然,在木达海为他们准备过年晚宴的皇家别苑里,她就在那儿。
接下来,他想到的是西北,他们同心协力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她带着他翻山越岭找玉矿,给这地方的百姓寻找更多的商机,当时,她笑得如此灿烂,连天上的艳阳都失色了,果然,她就在这儿。
第三个魂魄会在哪儿呢?
他为此伤透脑筋,她还能去哪儿呢?回想过去,还有何处拥有他们共同的回忆?从他们的初相遇开始想起,马车上的第一眼不算,接着是聚宝斋前面,她欢喜得左摸摸右摸摸,恨不得扑上去抱住那个金元宝……难道在那儿吗?
心跳在飞扬,戚文烨跳上马,一路狂奔回京,也不管侍卫们是否跟上了。
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天,换了多少匹马,终于来到聚宝斋,他看见她了,眼泪狂奔而下,三缕魂魄收齐了,她回到他身边了。
转眼间,他又上马奔回硕亲王府,几个侍卫不是很清楚主子在搞什么鬼,但是见到主子的表情就知道了,王妃没事了,他们得救了。
飞奔回硕亲王府,戚文烨不由得却步了,真的醒了吗?会不会半途出了什么事?
越接近逍遥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却反而慢下来,期待、害怕,终于,见到一张张欢喜快乐的笑容,接着一道道恭喜的声音响起,原来慢下来的脚步转为飞驰,一路冲进内室,看着脸色苍白却已经坐起来的徐卉丹,英雄泪再一次落下。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他们却有如分开了一世纪,好久好久,久得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久得以为会因为过度思念而停止呼吸。
碧芳将手上的茶碗递给侍立的秋莲,松开搀扶徐卉丹的手,两人悄悄退下。
戚文烨慢慢走到床前,举起右手,轻柔的爱抚她痩得不像样的容颜。
「你真是有够狠心,怎能教我找得如此辛苦?」
徐卉丹艰难的举起手握住他。「对不起,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很容易就迷路了。」
「碧芳都告诉你了吗?」
「是,王爷在哪儿找到我?」
「你猜呢?」
徐卉丹的手虚弱的垂落下来,戚文烨连忙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徐卉丹轻声笑了,想当然耳的道:「我最爱金元宝了,只要有金元宝的地方,就一定找得到我。」
戚文烨真是傻眼了,她第一个猜到的竟是他最后一个想到的,这只能说,他太过低估她对金元宝的喜爱了。
「不是吗?」
「你坐在聚宝斋前面那个金元宝上,笑得像个小财迷。」
徐卉丹可以想像当时的画面,笑得更欢快了。
「还好聚宝斋外面的金元宝没有因为京城的动荡而毁损,要不,上哪儿找那么大的金元宝?」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堂堂的王妃竟然喜欢如此俗气的金元宝!」
「金元宝再俗气,人人还是抢着要,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可爱啊!」徐卉丹咯咯咯笑得更欢快了。
他好喜欢她的笑声,即使听起来很虚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你还有两个地方没有回答我,猜猜看,是哪儿?」
徐卉丹甜甜的一笑,充满回忆的道:「当然是哈尔国和西秦郡。」
「一个是我们定情之地,一个是我们辛苦流下汗水的地方,是吗?」
徐卉丹轻轻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哈尔国还是西秦郡,我连梦里都会思念。」
「皇上已经承诺每年给我三个月了,你想去哈尔国,我们就去哈尔国,你想去西秦郡,我们就去西秦郡,你高兴就好。」
其实,他根本不想带她去哈尔国,她最好别再见到那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王上,可是,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好。
说到承诺,徐卉丹突然想到一件事。「碧芳说,你与那位隐士褚先生做了交易,褚先生方才告诉你如何救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是王爷的妻子,无论何事,我们一起携手面对。」
他真的不愿意她担心,可是如她所言,她是他的妻子,他们要携手走向未来。
「褚先生要我保住戚元靖的性命,允他一生太平。」戚文烨细细道来褚先生提出的要求。
徐卉丹微微皱起眉头。「你要如何保住戚元靖的性命,允他一生太平?」
「我不可能隐瞒皇上。」若皇上只是皇上,他可能会选择隐瞒,可是这个皇上偏偏是最信任他的四哥,他无法欺骗四哥。
「皇上若不同意,逼你交出戚元靖呢?」
「不会的,四哥会答应的。」
「凡事总要做好各种准备,王爷还是有个对策,若是皇上不答应,王爷如何说服皇上答应?或者,王爷必须拿什么与皇上交易?」
戚文烨不愿意相信四哥会拒绝,但是又不能不承认徐卉丹的顾虑是对的。是啊,他应该先想想看如何说服皇上,或者,拿什么与皇上交易……一想到他与四哥必须如此斤斤计较,这种感觉真是令人难受。
徐卉丹明白他的心情,当今皇上在他心中不全是皇上,而是值得他敬爱的哥哥。
略一思忖,徐卉丹代戚文烨做了一个决定。「王爷不是一个恋栈权力的人,若是王爷不得不远走四方,我和小妞妞会伴随王爷左右。」
「我们不是只有一家三口,还有戚元靖,还有一大群人。」
「我们很会赚钱,应该养得起一大群人。」
「真的可以吗?四海为家对你而言太辛苦了。」褚先生说了,这一伤,丹儿的身子比常人虚弱,必须娇养个两三年再怀孕。
「我们也不见得要四海为家,只是到一个没有人相识的地方住个几年。南方有好山好水好天气,你还可以将我养成一只小肥猪。」
「我还真想将你养成一只小肥猪,你就跑不掉了。」
徐卉丹双手圏住戚文烨的腰,螓旨埋在他胸前。
「除了你,谁有本事将我带走?」
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两人十指相扣,戚文烨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道:「好,大不了离开京城,待我见了戚元靖,与他详谈之后,我就去见皇上。」
徐卉丹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睡睡醒醒,中间穿插着进食,一点一滴,先从汤汤水水开始,待她完全恢复正常作息,已经过了七日了,她才想起戚元靖的事,王爷不知道与皇上达成协议了吗?
念头刚刚转过去,就听见丫鬟喊着「王爷回来了」,转眼之间,她刚刚放下手上的书,都还来不及从炕上站起,戚文烨已经冲进来,站在她面前,雀跃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声说:「皇上答应了!皇上答应了!」
这个结果令人太惊讶了,徐卉丹怀疑事情的经过并非如此简单。「皇上一口答应的吗?」
「我将此事来龙去脉向皇上说清楚讲明白,皇上一口就答应了。」戚文烨忍不住得意的扬起下巴,他的四哥就是有这样的肚量!
徐卉丹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的胸襟够宽阔。
「可是四哥也说了,戚元靖不能再当戚家的子孙,一来他的身分不宜暴露,二来为了避免他被有心人利用,因此戚元靖改名方天青——关于他的过去都过去了,从此他雨过天青。」
徐卉丹理解的点点头,也很同意皇上的决定,戚元靖唯有全新的身分才能展开新生活,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戚元靖……不,方天青以后要在硕亲王府生活,她要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当过皇帝的孩子?
「为何皱眉?」戚文烨伸手抚着徐卉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方天青以后是我们的责任,他要跟我们生活。」
「那又如何?不过是府里多了一个人,我们要多关心一个人。」
「闷题是,他曾经坐过那个……令人害怕又令人渴望的位置,我要如何待他?」
「不是说那些都过去了吗?过去就忘了。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若能待他如自个儿的孩子,那是最好。」
「这不是问题,可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若是在现代,这可是最叛逆的年纪……她都还不习惯当小妞妞的妈咪,如何带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
「你不用想太多了,只要记住他是我们从西北带回来的孤儿,因为你无意间救了他母亲,他母亲临终之前将他托付予你,请你照顾。」戚文烨随即转身对着外面一喊。
「橘香,将方少爷带进来。」
徐卉丹惊俜得瞪大眼睛,怎么不给她时间准备一下呢?
橘香带着方天青走了进来,福身道:「方少爷来了。」
徐卉丹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望着怯怯的站在橘香身后的方天青。
「橘香,你先出去。」
橘香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天青,这是我的妻子。」戚文烨鼓励的对方天青一笑。
方天青走上前行礼。「王妃。」
徐卉丹很难以想像此人曾经高坐龙椅,他看起来像一汪清水,完全无法与宫廷那个流满了臭水的地方扯上关系……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她要视他为亲子。
「虽然你是我与王爷从西北带回来的孤儿,是你母亲临终之前将你托给我照顾,但是对我而言,你就像自个儿的孩子,不要喊我王妃,喊我姨母比较亲切。」
顿了一下,方天青看了戚文烨一眼,戚文烨的目光始终温柔的看着徐卉丹,他只好又转向徐卉丹,不安的道:「这会不会给王妃添麻烦?|徐卉丹摆了摆手。「不要烦恼这些有的没有的事,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帮助你走到今日的许多人。」
方天青缓缓的露出笑容,用力点点头。「姨母。」
「你喜欢什么?读书?习武?」
「我喜欢丹青。」
「你喜欢丹青?」徐卉丹很欣赏艺术家,虽然令她相当意外,不过也总算明白他为何能够如同一汪清水了,艺术家通常活在自个儿的世界——他的世界若是扭曲,他的作品就是扭曲的;他的世界若充满色彩,他的作品就充满色彩……这当然是她个人浅见,但是在她眼中,艺术家是很独特的。
见徐卉丹很感兴趣的样子,方天青两眼不由得亮了起来。「对,袓父说我是继沈吟啸之后最好的画师。」
一顿,徐卉丹非常诚恳而且充满了求知欲的问:「请问谁是沈吟啸?」
「他是袓父御用的画师,他的丹青是无价之宝。」戚文烨回答道。
徐卉丹突然发现方天青变成一个很大的金元宝,看起来超级无敌可爱,因此表现得更亲切了一点。「这么说,青儿的丹青将成为无价之宝吗?」
戚文烨显然知道她的脑子在转什么,举起右手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一个画师的丹青要成为无价之宝,那岂是你夸上几句就可以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给他开个画展,想法子帮他抬高身价,他的画早晚会成为无价之宝。」
戚文烨对徐卉丹稀奇古怪的言语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是也不同意她随意挂在嘴边。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没……」她的嘴巴被他捂住了,他用眼睛瞪她,教她稍微节制一点,难道要让人家都知道她从几百年后来的吗?
这个时候,小妞妞的哭声传了进来,过了一会儿,郛大娘抱着小妞妞走进来,小妞妞一见到母亲立刻破涕为笑,双手向母亲卖力的舞动。
「王爷、王妃,小妞妞吵着要找王妃。」郭大娘无奈的道。
徐卉丹伸手将小妞妞抱过来,拿出手绢为她檫眼泪鼻涕,自从她醒过来之后,这个丫头黏更紧了。
小妞妞撒娇的在母亲怀里钻来钻去。
「这个丫头越来越爱撒娇了。」戚文烨嫉妒得咬牙切齿,那是属于他的位子。徐卉丹不理他,迳自向小妞妞介绍。
「小妞妞,这位是哥哥,跟哥哥打声招呼。」小妞妞转头看着方天青,歪着小脑袋打量一会儿,开心的咧开嘴巴。
「哥……」戚文烨和徐卉丹同时被雷劈中了,女儿说话了,可是第一个喊的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哥,还是一个陌生的哥……父母的心严重受伤!小妞妞无视于父母的心出现裂痕,再给予重重一击,张开胖胖小双手,欢快的对着方天青喊。「哥……哥哥……」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小妞妞的父母忙于收拾碎了一地的心,无视于方天青投来询问的目光,方天青索性自作主张回以小妞妞灿烂的笑容,喊一声。
小妞妞的父母一致认为这是巧合,绝对是巧合,要不,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个丫头是个「小色迷」
戚文烨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哀嚎,妻子爱金元宝,女儿好男色,为何他总是排在后面?
徐卉丹觉得好苦恼,人家喜欢哥哥的明明都是欧巴桑,而她的小妞妞还是个幼齿的阿!
尾声 代代相传的秘宝
三年后,徐卉丹怀了第二胎,戚文烨紧张兮兮的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带着走,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她如同一只玻璃花瓶……不不不,如今的她身材变形,哪有当花瓶的资格?她真正成为这个时代为生孩子而存在的女人呜,她的人生为何变得如此悲惨?
这对好动的她来说实在太痛苦了,还好,听说早她一月有身子的皇后娘娘也是如此,皇上索性搬进椒房殿,除了上朝办公,其他的时间都在椒房殿,大臣们为此议论纷纷,只差没说出「皇上太不像话了」,无论如何,她因此平衡了一点。
因为太闲了,成日胡思乱想,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一直卡在她心里的问题——真正的徐卉丹去了哪里?会不会与她交换,去了现代?虽然这个猜想很离谱,但若果真如此呢?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要戚文烨写一封代代相传的家书。
「为何要我写一封代代相传的家书?」突然被推到小书房,要求写一封家书,戚文烨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要管,只要言明这个盒子里面有个秘宝」,直到家中有人遇到名为‘祝嘉苓’的女子方能开启。」
戚文烨一直很清楚她就是祝嘉芬,她的古里古怪是因为她不属于大梁,也因此明知道他已经将她带回来了,内心深处依然潜藏一丝不安。
「你赶快写啊。」
「我写,可是,你是否应该告诉我秘宝为何?」
「你写,待会儿就会知道了。」徐卉丹走到一旁多宝格,取下一个木制盒子——很像海盗放金银珠宝的盒子,只是比男子的巴掌大一些,上头没有镶宝石,里面当然也没有藏什么宝贝,不过,盒子上面雕刻着各种姿态的牡丹。因为原主非常珍爱这个盒子,藏得很严密,直到前些日子她重新清理箱笼时方才发现。
戚文烨是个听话的好老公,赶紧按着娇妻的意思磨墨,再执笔蘸墨,写下一封代代相传的家书。
徐卉丹带着盒子走到戚文烨面前,戚文烨稀奇的看着盒子,她解释道:「碧芳说,这是芍药第一次为徐卉丹制作的盒子,不过这盒子可是有机关的,有了密码方能开启,而密码唯有芍药和徐卉丹知道。」
戚文烨知道她口中的徐卉丹是谁。「你能够开启吗?」
「我打开了。」
戚文烨两眼一亮。「你打开了?」
徐卉丹嘿嘿一笑。「你别想知道密码,我不会告诉你。」
「你真小气。」
「这是要放密宝的盒子,谁都不能知道如何开启,唯有祝嘉荟可以打开。」若是真正的徐卉丹成为祝嘉苓,便能打开这个盒子。
「不能告诉我如何开启,至少让我知道秘宝是什么?」
「两封信,外加一个胖嘟嘟的金元宝。」一封信给爷爷,请爷爷倾听这个全新祝嘉苓的故事,将她当成亲生孙女儿好好照顾;另一封信给真正的徐卉丹,请徐卉丹告诉爷爷关于她的故事。
戚文烨困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这有何含意。
「两封信是在说一个故事,而胖嘟嘟的金元宝代表的是我。」爷爷只要看到金元宝就知道是她,而她终于可以完完全全放下现代的一切。
戚文烨还是不明白这之间的关连,但他也知道不必搞得太明白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真正属于他了——从今以后,她已放下所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一切。
番外:一辈子守护你
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之后,她看见的是令人不敢直视的亮白,因为太剌眼了,她直觉的举起右手挡住光亮,脑海中不断思索先前发生的事——她被徐卉英推进玉荷池,她努力挣扎,扯着嗓门喊救命,最后却只是无止境的黑暗袭来,她想,她死定了,可是她不想死,不是因为她还年轻,而是芍药还没有恢复身分,她死了,芍药如何是好?
当她忙着与自个儿脑中的思绪纠缠时,一道非常低沉的声音响起。
「祝嘉荟,若是你能打开我手上这个盒子,我会用一辈子守护你。」
徐卉丹缓缓移开右手,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大俊挺,就像她在书中看见的将军,一时,她竟然忘了羞怯,失神了。
「怎样?你没办法打开盒子吗?」戚家有一封代代相传的家书,而戚言畯第一眼看到手上这个盒子,就莫名其妙迷上这个盒子,从此,他偶尔会梦见一个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他见不到她的容貌,但知道她柔情似水,是人家所说水做的女人。
徐卉丹的视线被他手上的盒子吸引住了,这个盒子她记得,因为这是芍药在她面前一点一滴做出来的。
念头一转,徐卉丹伸手取过盒子,转动密码——流传了几百年的盒子终于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