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我早前还听过些不靠谱的传闻。”她是有点提心吊胆的,怕惹了沈昙生气,但不问,日后想起来还得要想这岔子:“关于沈大哥在军中的。”
“喔?”沈昙好整以暇的睨着她,状似好奇道:“青竹说说。”
那副样子一看就是已猜出谜底的,却还托着下巴笑望着她,顾青竹深感自己一言一行都被摸的透彻,埋头再喝了口汤才道:“传闻沈大公子武艺高强,徒手劈过好几个山匪,还说是好男风。”说完,便把脑袋埋进碗里,不去看他。
沈昙闷声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一般,将脸凑过来道:“劈山匪的事儿还算所言不虚,可我要好男风,你岂不是要没处哭去了?”
顾青竹被他调侃的呛了口气,捂着嘴咳嗽半天,沈昙赶紧倒了杯温水给送到她嘴边,喝过水方才缓解了些,梗着脖子道:“我为何要哭,好男风并非做了甚恶事,反倒是那种品行不端的才得以口诛笔伐一番。”
沈昙却想不到她有如此眼界,不随便以偏见论人长短,愈发感觉自己挖到了块宝贝,忙顺着她道:“若娶不到你,该是我没处哭才对。”
羊汤热乎,两人吃吃说说足小半个时辰方用完,大锅里的汤早就让人分了精光,红日东升至顶,站在院儿里久了,还真晒的受不住,只墙角竹丛那块尚存着点凉意。
刘大人慌张张的急走到后院,正巧碰见沈昙和顾青竹从屋里出来,迎上去道:“大公子,昨夜里顾大人派人审讯了陆占,还真供出有用的消息,许家小姐现下被他们关在城里一处有名的庄子上,我们马上派人去围剿,如今先把您和顾姑娘送回许园。”
沈昙抬眼看了他,问:“哪个庄子?”
“福荣庄。”刘大人想了想,抬起胳膊指着东边道:“偏东点方向,原先开过客栈,后来被我们本地一位富商买下来,翻盖成园子,只招待有头有脸的客商,按理说掳人都是往偏远的山里带,人家却偏偏往这地方走,若非您昨日神勇把那陆贼捉住,咱们跑断腿也找不到许小姐啊。”
这福荣庄乃冯天富手下产业,沈昙查了他那么久,心里自然清楚,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是以笑着和刘大人道:“先把顾姑娘护送走,我随大人一同去庄子。”
刘大人昨儿就被吓的肝胆俱裂,恨不能双手把这位供起来,再让他去岂不是拿自个儿小命开玩笑,自然全力劝阻道:“您的伤可不轻,这烧热是不是真退,那得过了晌午才看得出来,万一您过去又烧起来,下官可真束手无策了。”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刘大人别无他法,只得默默清点出数十人暗中保证沈昙安全,而顾青竹临上马车前,也是愁眉不展,方才他们说话没好插嘴,现在再说什么为时晚矣。
朝中之事,沈昙暂无法和她细说,却笑了笑道:“晚上我想喝些白粥。”
这算是在变相安抚她了?
“我知了,万事小心。”顾青竹想说的话不少,可无奈医馆门口不能停留过久,只简单嘱咐两句,然后又问:“粥是要咸口还是甜口?”
颂平还在帮许郎中往车上拎东西,除了车夫在前头,并无其他人在场,沈昙自然而然的寻到顾青竹袖下的玉手,轻轻捏了一下,马上放开了,低声道:“随你。”
顾青竹哪儿见过这阵仗,赶紧把帘子拉下来,隔了他的视线,捂着心口暗道:莫不是原先了解不够,沈大公子居然是个这般脱俗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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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在福荣庄关的许如之,虽并没受太多苛待,可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般,连门窗吱呀的声音都能把她吓的钻进被中,两个丫头比她强些,但日日担惊受怕,面色也是愈来愈差。
许家小姐是他们手中的牌,不能随便动,但丫鬟的生死可就说不准了,是以百倍尽心照顾许如之,就想着许府来赎人,念在护主的份上,别把她们俩个扔下才好。
这日,福荣庄被一百多官兵死死围住,衙门几位大人亲自坐镇,指挥众人将庄子翻了个底儿掉,把许家小姐安然救了出来。冯天富在泸州城是数得着的人物,虽说现在世道,商贾仍被人瞧不大起,可银子是实打实的,他的产业被官府查办还是首次,不少围观百姓都存着看戏的心。
与此同时,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眼睛却粘在庄门前那位芝兰玉树的公子身上,他座下骑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随处可见的白袍,被人家硬穿出一股子谪仙气,举手投足尽是世家弟子的风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泸州民风开放,女子有属意的郎君,扔条丝帕砸个香果也是番趣谈,当即不少小娘子四处打听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知道沈昙身份的人少,许园的仆役也大概了解是顾大人的门生,许园那么大,仆役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有人还真就托关系问到了,夜里便有好几位胆子大的,结伴儿到侧门给那门房送些点心果子,请他将书信帕子什么的,给园中那位沈公子送去。
当地有这么个习俗,门房羡慕着沈昙有佳人投怀送抱,检查过,换班儿后拿着东西往客院跑了一趟。
顾青竹冥思苦想着在白粥里面加点花样,最后挑了猪肝,洗净拿油稍微过了,配着大米、花生熬煮,最后再加把菠菜,单瞧着就有食欲。
夜里凉快许多,顾青竹让人把石桌凳擦干净,引着沈昙在外头简单摆了桌菜,本地无鱼不成席,沈昙的伤需忌口,故而只从河里捞的鱼虾,做两盘小河鲜,清炒了把绿菜,一碟白糕,加上猪肝粥,倒也是丰盛了。
沈昙连累两日,先泡过澡才来找她,两人在园中对月吃席,自在的很。
直到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以敬佩的口吻对沈昙道:“沈公子,这些都是城里头爱慕您的小娘子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青竹:一脸冷漠。
沈昙:.....
第72章第七十二回
于常人眼中看,郎君出众如厮,有些个姑娘表露情意再寻常不过,沈大公子更是贵公子中的翘楚,实为名至实归,门房眼中的真挚做不得假,甚至怀着与有荣焉心情开的口。
顾青竹晚膳特意少用了些,眼下正对付着盘中一只河虾,闻言顿了顿,转过目光落到桌角那堆东西上:信件均是封好的看不出什么,绣帕香囊却花样繁多,玫红那条绣的小花兰草,月白那条则是海棠迎春,最上头放的好似还注了闺名:梅儿。
闺名都豪不避讳的绣在帕上,想来这位小娘子对爱慕之人的心日月可表了。
颂平伺候两位主子用膳,是以走不远,忍不住瞪了门房好几眼,心内埋怨他不会办事,这种东西私下送也便罢了,当着旁的闺秀面儿算怎个回事儿?
原先每逢七夕,顾明卓在街上转悠一回,还能收到不少香帕香囊,不过汴梁姑娘内敛点儿,单节庆时借机表达爱意,平时倒不多像这样送到人家门口去,总的讲,她也算见怪不怪。
灵光一闪,顾青竹却佯装闷闷不乐的将筷子轻放在碗边,拿眼儿睇了他,看到底如何把这事儿圆过去。
可沈昙仍旧专心致志的品着桌上的菜,还将半大条小鱼仔细挑过刺,蘸了汤汁夹到顾青竹碟中,从容道:“多吃点。”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青竹瞧瞧面前的鱼,肉质鲜嫩,汤汁儿裹的也恰到好处,不争气的决定先尝上两口,再说其他。
结果沈昙没给她秋后算账的机会,捏碗边放的布帕擦了擦手,忽的笑了笑道:“怕是你送错人了。”
“不不不,小的问过两遍才确认的。”门房拍着胸脯保证道:“说是主子请来的客人,如今在园子里住,姓沈,这除了您还会有谁啊!”
想当初沈昙刚搬来,园里好多丫鬟骚动过一阵,有几个为着能来客院当差,都快拧起来了,找来的小娘子又都是十来岁的娇花,即使不说姓氏,门房一听也能想得到客院这的沈公子。
沈昙微微收起笑,屈起食指扣着桌面重复道:“确实认错了,贵府主子前日才请过一位沈先生来园中小住,据说言谈举止不俗,又是扬州人士,想必是在哪儿放了异彩,引得女子慕名而来,劳烦你再去先生那边问一问。”
门房略略一想,还真有此人,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许芸请来做账房的,不过据说都成过亲了,再看看沈昙满脸的胸有成竹,门房恍惚也以为自己冒失的搞错了,只得连连道歉道:“沈公子恕罪,小的,小的这就去沈先生那边。”
沈昙红口白牙一说,桌角那团红艳艳的信件丝帕就这样被抱走了去,顾青竹看的瞠目结舌,把嘴里的鱼肉嚼完咽下肚,方忍不住道:“你把他打发走,呆会儿沈先生说不知道,岂不是还得折回来一趟。”
沈昙坦然喝着她亲手熬制的猪肝粥,淡笑道:“看来我在青竹眼里实在优秀的紧,不然凭着那套说辞,怎么能肯定就是送与我的?”
当着颂平的面儿,顾青竹不好太过驳他,偷偷瞪了沈昙一眼,但用口型说了句:“油嘴滑舌。”然后接着吃起鱼来。
沈昙心情不错的又给她剥上两枚虾,修长的手指精准的去壳去尾,动作赏心悦目,小锅的猪肝粥顾青竹只用了一盅,其余让他喝了精光。
结果不知为何,那门房确实没再找过来。
凭借年轻身体底子又好,沈昙的伤养罢几天,好了近八成,许郎中为他拆完线,又耳提面命着不能碰水,这才放心提着药箱去王大人那边请脉去了。
也多亏负伤这几日,沈昙腾出空闲将课业又温习了遍,诗赋经义乃功底之科,策和论便需要多问多看,研究些当朝时论了,顾同山教导弟子向来主张自学,但像沈昙如此‘放养’的还无先例,留存的文章策论,只要有可取之处就让他研习,能灵活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算得上乘,而最后结果也未让他失望,这小弟子果真是块璞玉,值得好好雕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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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天富的福荣庄卷进许家小姐被掳的案子里,一时间成为泸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个别兜里不差银子的花重金去庄子里小住一晚,假如换换时候,冯天富还会乐呵着借东风再开个酒楼什么的大赚一笔,可现下,他却是对着桌上的运单唉声叹气。
那被扶了正的小妾姓甘,长的副娇小身材,肤色不似本地女子那么白皙,五官也不突出,硬说起来,嘴唇倒还生的有几分妖娆,笑起来有股子勾人的劲儿。
“老爷要沉得住气,城里的人谈论咱们庄子无非三分热度,过了十天半月决计再想不起来了。”甘氏见他愁苦,走上前笑着劝道:“明个儿派人把运单送去江岸口调换下,另约日子再送,若是那边周转不开,手上那批柳木倒可以先走了货。”
军械在手中一日,冯天富就安不下心来,本盼着赶紧把货运走了了心结,谁成想半路惹出这档子事儿!官府的人三天两头来他这询问,福荣庄也被里里外外搜的透彻,往常用银子疏通人情的法子行不通,也不知惹了上头那尊大佛,像是怀疑他跟掳人案有牵扯一般。
苍天可见,冯天富想挣钱不假,可掳人要银子的主意,真不是他能想的来的!
“等等等,万一官府那边隔阵子来找回麻烦呢?”冯天富攥起肥厚的拳头,狠狠锤着桌子,茶盏都被震的咣咣作响:“这么多眼睛瞅着老子,别说走货,我自己出府转上一圈,身后头就跟着群/交头接耳的,许家案子不完,我这脖子上就一直悬着把刀!”
甘氏又不是通天的佛祖,想的再周全也料不到许家这茬事,嘴上哄着,手上还帮着他捏肩:“您消消气,稍安勿躁啊。”
一番哄劝不顶用,冯天富被那几船货物闹的夜不能寐,思量了会儿,一把抓过茶盏把里头的茶倒入口中,连同茶叶嚼了进肚子,破釜沉舟的道:“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明儿白天就装货运走,光天化日,官府的人还真能是狗鼻子?”
官府中人是没有狗鼻子,可沈昙却像掐指会算似的,在听过沈靖对冯府动向的呈报后,捧起自个儿刚写出的文章,对着上头轻轻吹了口气,墨迹慢慢干透才懒懒开了嗓子:“明个儿全日值守江岸货口,鱼儿要上钩了。”
商陆这回却学聪明,不做那出头椽子,每次都被自家主子嗤笑,好似他天生脑子欠灵光,转过脸挤眉弄眼的和沈靖递眼色,可那位更绝情,看不都看他,颔首对沈昙回了个‘好’字,这场没头没尾的商议戛然而止。
次日撞上阴雨天儿,雨势不大,延绵起伏的群山笼着层雨雾,江岸边除了日常货运的船只,客船减少了一半,零零散散的有人从船上下来,奔跑着到岸不远处的茶棚子里头。
这茶棚是附近的独一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单卖茶水,简单的面食饼子都有,沈昙如上次一样,头顶压着个斗笠,坐着观望外头的情况,还不忘向小二要了两碗面。
当面端上桌时,商陆抹着脸上的雨水也坐到桌边,咂嘴对沈昙道:“公子你真...料事如神,沈靖正清点着货物呢,那冯天富居然还亲自过来看,被查到,便吓得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沈昙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挑了根儿面送到嘴里,凉凉道:“无端浪费月余,他再不从龟壳子里钻出来,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情陪他玩了。”
日子过得飞快。
山崩之事有了些眉目,圣人瞧着案上的折子,一口气派了五位官员下宜宾,誓要将坏掉的根儿连土都给挖出来,新派的官员接手顾、王两位大人的差事,顾同山接到的急信上说,队伍不日抵达泸州。
断断续续下了阵子雨,天儿愈发炎热起来,泸州附近的荔枝林熟了果子,个个红的娇艳欲滴,压的枝头低垂,有人道当年杨贵妃爱吃的荔枝便是由泸州加急进贡到长安的,如今还有人专程为这儿的荔枝起了名字,叫妃子笑。
荔枝在开封府也有得卖,便是宫里品相好的,也比不上立在枝下,随手摘来的新鲜香甜。
顾青竹每日吃上几颗,尤嫌不过瘾,有次在半山散步,站在山头眺望城边那抹青绿色的山林轻叹了口气,心内想着,若能身临其境,抬眼就瞧见一树红果,体会那手可摘星辰的妙处多好。
此想法在脑中盘亘没多久,沈昙便提出带着顾四爷和顾青竹他们,去南山荔枝林游玩半日,顺便采上些荔枝买回来,也算不辜负来了趟泸州,回去路上好打打牙祭。
此行游的怡悦,顾青竹自个儿摘得半筐,沈昙却仗着臂膀伤势未痊愈,只捏她筐里的,一路跟着捡漏似的尝着果子,顾青竹自不与他一般见识,回去让颂安洗洗,端去给未能去的父亲和张姨娘。
既然回程的日子差不多定好,张罗行李又成了件头疼事儿,来时简单几个箱笼包袱,眼下可翻了翻儿,收拾起来费事不少。
顾青竹倒也不急,汴梁来的大人和父亲交接还需时间,左右赶在前头一点点弄完便可,所以这日用罢晚膳,着手翻箱收拾东西,先打开的是装贵重物品的匣子,盘点完后不经意一眼,发现盒底有叠书信,待打开来,方才想起临走时,赵怀信追到城外送给她的。
十多封信分毫未动,顾青竹拿着想了想,复又准备塞进匣子,手还没动,耳边却传来了沈昙的声音:“怎么放了那么多信函?”
作者有话要说:赵三表示,他再不露露脸儿,估计就没人记得了(笑哭)。
第73章第七十三回
纵使许园挨着半山而建,夏日的热气依旧聚集不散,平日里穿件单衣已热的发汗,唯夜里还凉爽点儿。
小院没有旁人,丫鬟仆妇也恪守规矩,没有传唤是不会往门边儿凑的,为着能凉快些,顾青竹屋子的门窗基本敞开着,她闻声便把沈昙请进屋,那叠子信还未来得及放好,就那么摊在一旁的小几上。
赵怀信用的信皮儿与普通的没甚不同,只在右下角印着个红色带圈的‘赵’字,顾青竹没刻意挡着,是以当沈昙走的近些,随意扫了眼便记在了心里。
顾青竹犹疑了下,借着沏茶的时候思考是否应当和沈昙坦言相告,其实若非收拾东西看到这些信,她都把这事儿忘了个精光,一来不去宜宾,呆在泸州有二伯前后打点,需要她操心的只有父亲的身体;二来程家百日宴上,赵怀信说的那番话,她却没当得真。
“出城那日赵公子给我的,说是里头有不少宜宾当地乡绅官员的介涵,若有需要,可以请他们帮助。”她坦诚将信函用途交代了,轻微咬了咬唇,又解释说:“我爹遇山崩的事情,圣人虽未公开,但朝中知道消息的大人还是有的,赵大人府上恐怕也从他处偶听到了。”
言外之意,赵怀信雪中送炭的举动,未尝不可能是经赵大人授意。
沈昙伸出两指夹起最上头那封信,复又看了一遍,扬唇笑着道:“怀信兄听见你这么把功劳推给他爹,怕是要伤心落泪了。”
信封面儿的‘赵’字,别人不知,沈昙却是见过的,赵怀信私件上才有,那字是比照他自己笔迹刻出的章,规规矩矩的楷书,一撇笔锋向下收,最好认不过。
可再往深处琢磨,沈昙本含着笑的唇角沉了沉。
赵怀信此人,对有兴趣的事物能拿出十二成的行动力,但如果没兴趣,敷衍了事的法子多得是,赵大人就是说到脸儿上,他也会寻个稳妥的旁人把事情办掉,自己绝不搀和其中。
顾青竹话间又用的‘出城’两字,临行前,知道消息不久写下这些书信,亲自赶到城外给了她,横竖看着俱意有所图。
赵怀信称得上他在汴梁城少有的投缘之人,兄弟风流这种事儿,沈昙向来划分的清楚,自不干涉,好比我吃素也不能阻着身边的人全都戒了肉,但想染指到顾青竹,便要好好论上一论了。
顾青竹听他副深得其意的口气,顿时鼻尖哼出一声:“你倒是挺了解他,不然怎样,还要督促着我回去向赵公子谢礼不成?”这话故意带着点儿小脾气,想避开再深入聊赵怀信的话题,左右两人以后也不会再有多余的交集。
沈昙把信往小几上轻轻一扔,转头看了顾青竹,不由失笑着拿拇指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我还没说什么,青竹的气性倒愈发大了。”
被这么说,她不好意思低了头,赶忙捂着半边脸道:“我就那么一说,你莫要生气,赵公子的好意我心领着,回家拜托大伯母想法子还个人情。”
顾青竹待人温和,素来多体谅别人几分,沈昙对于她随性而出的话乐见其成,起码说明她慢慢不再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不用。”沈昙不想让顾家长辈因此事有别的猜疑,想了想道:“你若肯的话,这信函交给我,由我寻个机会还给怀信兄,至于感谢,大不了城里最好的酒楼请他一顿,又有何难的?”
顾青竹眼睛一亮,心头难题遂解决大半,随即又迟疑着问:“如此去办,可合适呢?”
沈昙挑眉笑了声,自觉的把那些信拢到一起拿在手里:“别忘了,回到汴梁我家长辈便去你府上提亲,我这未婚夫不能出面替你感谢他,还有谁更合适?”
圣人派的五位钦差在泸州逗留三日,然后匆匆奉命去了宜宾,顾同山额头和胸口的伤恢复不错,许郎中说途中多注意,行程慢着些便对身体无碍。
以往年份里,再过半个月泸州会提前入暑,到时候雨是一场接着一场,酷热难耐,且蚊虫也多。顾青竹这几日腿上还有点发红想起疹子,晚间痒的更凶,太医郎中均是男的,许芸过来帮她看了眼辨出是潮疹,别说外地人,本地人热天也许多长这个的,找来郎中给配出药膏抹着,才勉强耐的住痒意。
如此一来,顾同山众人便不再耽搁,启程回汴梁,而沈昙因为科考在即,也同他们一起上了路。
来时半程的水路另顾青竹记忆犹新,颂安提前为她装了好几袋干梅子,杨梅黄梅都有,新鲜的荔枝也空好水,用竹篓子装了好多,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最后顾同山跟她说,这次要走另一条道,途径陕西路再往东到京城。
这日清早正赶上凉快天儿,顾二爷带着官府众人还有许芸将他们送到了城外,话别一番后,车队缓缓朝群山深处驶入。
马车是许园管事准备的,宽敞结实,每辆车下铺的垫子足有两寸厚,顾青竹坐上便感觉出不同来,颂平还哎的一声,弯了腰用手探了探,忍不住咋舌道:“这许家真不愧是富商,棉花压的这么结实做成厚垫,竟然拿来放在车里踩。”
颂安也掀起最上层的小毯,朝下头摸了一把,朝顾青竹道:“还真是棉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在泸州结识许芸,见她身为女子却在商路上行的那么远,闯出一番天地,让顾青竹有了不少感悟,笑叹着道:“记得回府便提醒我给许姨去封信,这些日子受她照拂良多,以后若到了京师,我要好好尽地主之谊才是。”
来时一心惦念着父亲伤势,路上再美的景儿,也看的索然无味,而现在,因车队行的慢,每逢穿过溪水山谷阴凉的地方,顾青竹便下车随着走上一段儿,就这么慢腾腾的行着,到了临近乞巧节,终于到了京兆府。
印象中的西北之地应是风沙肆意、黄土漫天,出乎意料的是,顾青竹目及之处,街道青砖干净整洁,店肆鳞次栉比,几乎每家酒楼客店门前都竖着冲天高的杆子,上面挂着幡旗,那些旗子和京师的大相径庭,展起来怕有半人多高,仿佛不大就瞧不见似的。
推车卖吃食的商贩也十分抢眼,胡饼之类竟比其他地方整整大上一圈,一碗面的分量怕是两个顾青竹都吃不下的,处处透出豪爽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