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不设宵禁,如此又耽搁近一个时辰,街边住户大都还点着灯,许园有些地方,婆子们还在院中支起小炉,涮点肉菜吃个夜食。
张姨娘那边儿照料顾同山,颂平颂安平日多在那听吩咐,毕竟人家府上的下人用不起来不如自己人顺手,顾青竹出门时,便没让她俩跟着。
仆从在前头打着灯笼领路,沈昙送顾青竹往她住的园子走,许是方才那番言语的关系,两人说话更随意了些。
穿过两扇圆门,小径旁竖着排竹子扎的低矮栅栏,草木茵茵,拐角处挂着只八角灯笼,顾青竹远远见许如之守在那儿,旁边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拉着她裙摆不知在说什么。
再说这许如之被自家小姑姑呵斥遁逃之后,关在房里大半天没吃没喝的赌气,怎么想怎么委屈。
她可是许家三房的闺女!何时受过这样的冤气,沈公子倒还罢了,她春心萌动又不是非他不可,天下那么大,好男儿还能就剩下沈昙一个了?她爹可是富甲一方的乡绅,多少俊俏郎君围她着转,还不是等着自己挑的?
让许如之接受不了的,反而是小姑姑不给她面子,现在只要有丫鬟婆子从她身边路过,总以为人家心里头是笑话她窝囊的。
结果许芸当天晚上还专程去看过她,带着本半指头厚的女戒,放在桌儿上,并告诫她好好思过,把女戒从头到尾抄三遍,才能解了禁足。
许如之哪儿抄过那种古教条的书?心里不愿意,嘴上便嚷嚷了不服,许芸凭借女子身,和各色商人较量间都不逊色,在十来岁的姑娘前面,不肖手段,几句话就把许如之教训的不敢再乖张。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丫鬟伺候着许如之抄女戒,往往是墨磨好了,她写上几笔,吃糕点喝茶却花个把时辰,转过头墨已经干透,丫鬟还要重新研磨。便是这样坚持两日,许如之也受不了,满门心思想要收拾行李提前回扬州,只觉得在家里才能没人拘束畅快些。
接着翻出珠宝匣子,往里头装满银锭子,收拾两件衣服就想先斩后奏的上路。
许如之手下丫头还是惜命的,苦口婆心的轮番劝她,扬州那么老远,纵使走水路也要半月了,几个姑娘带着那么多银钱,明摆着是任凭人咬的肥肉!再说她们连个路引都没办,雇车雇人都没得办法,黑路用银子到能行得通,问题是哪个敢露那个脸儿呢?
这些话许如之听了,气的摔了簪子,指着她俩振振有词道:“女子怎么就上不得路了,我小姑姑从小还抛头露面的和人谈生意,甚地方是她没去过的,她能行,我也能行,有银子还怕找不来人么?!”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许芸那样的女子世上能有几个?真是不明白这世间险恶啊。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仙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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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六十七回
许如之说完也不指望她们,把桌上摆的四盘点心果子统统用纸包起来,再拿了油纸伞,转圈儿想着该带的都差不多带了,零碎东西路上买来便是,左右有钱能使鬼推磨,难不倒她。
眼看着拦不住,大丫鬟换了副语气,就说今儿夜里半颗星都寻不见,想来明日阴雨,急急忙忙出门还走不了多少路,好歹派人打听了客船几时走,定下位置,拖个一日半日的也不碍事。
许如之听完勉强同意了,只叮嘱两人千万不能和刘妈妈说,否则她就自个儿回去,连她们都不带着。
刘妈妈从许如之一丁点儿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除了许三老爷和夫人,只她还能管束着,时不时说些提点的话,许如之心里清楚这事如果被她知晓,别说走不了,骂上顿都有可能的。
丫鬟嘴上答应着,出了屋便和刘妈妈禀过,她一听小姐这荒唐主意,顿时痛心疾首的直攥着拳锤腿:“这孩子这是要老奴的命哟!”
于是第二日到底没如她的愿,刘妈妈嘴上不说,可从早到晚就没从屋里出去过,半步不离的陪着许如之,明显是有人报信儿给她了。
许如之也犯起倔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真个预备着自己走,假装熄灯睡下,偷偷拿小包袱溜出了门,不想半道正巧遇见打水归来的丫鬟,那丫鬟瞄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怎还能不清楚,扑通的跪在地上,说什么也得阻着她。
顾青竹却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只以为是主仆间起争执,以许如之的性子,她和沈昙在这多停一刻,怕落在眼里都是那种看笑话的人,所以略微顿了下,便低头过去了。沈昙则素来不爱管闲事,何况是不待见之人,眼皮子都没抬,伴着顾青竹继续往前头走。
谁也不会料到,两人如此‘视而不见’的举动,给许如之心头添了把火,无论如何都要拉着丫鬟走,就算今晚在城里随便找家客栈住下,也比在这儿寄人篱下犯堵来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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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季节,正是送花神的日子。
年初因为朱凤珊遇着歹人闹得人心惶惶,京师闺秀连花朝节都忽略了去,顾青竹只带着听竹苑的丫鬟们剪了彩筏,再用红绳系在枝头,赏看几眼。
本以为送花神也会敷衍而过,没想到许园上下每个院子都分了捆七彩绫罗,晨里用过早膳,便开始裁裁剪剪扎成花旗,有的索性扯出一条条两指宽的带子,绑在园中的树上,一时间满眼的桃红/春/色,煞是喜人。
顾同山伤势有了不小起色,由张姨娘和顾青竹搀着可以在院子里走上几圈,这日顾二爷来访,两人在房中商议要事,顾青竹不方便在一边儿听,泡好茶就推门出去了。
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正摆着裁好的彩条子,颂平颂安坐在桌前忙活,张姨娘垫着脚往墙边小树上扎,顾青竹笑着走到跟前顺手拿几条彩带:“我也来掺合一脚罢。”
三老爷伤情稳定,颂平颂安才真是长呼出口气,人家给送来绫罗彩线本要帮忙把院里小树扮上,却被颂安婉拒了,几人凑着忙会儿做消遣也是极好。
这时,外头急忙忙奔走来一位婆子,但看衣裳布料,就知是在许园掌几分权的体面人儿,手腕上还套着个小指粗细的银镯子,见着顾青竹先是福身招呼道:“顾家小娘子!”
顾青竹认得她在许芸身旁伺候的,又是满脸的急色,便点点头问说:“您可是有事儿?”
徐婆子喘了两喘才开口道:“我们府上如之小姐不见了,主子让我来您这院里打听打听,看有谁瞧见过没?”
许如之不见了?
乍一听,顾青竹倒没甚惊奇,自然而然猜想着是否出府上街去了,送花神这几日寺庙集市均热闹的很,稍微逛逛要花个把时辰的,于是劝道:“您别急,我这就让丫鬟去下头问问看。”
颂平颂安一个去小厨房,另个去隔壁王大人院子打听,顾青竹安抚着徐婆子先坐下,思索片刻,又问道:“许小姐房里的丫鬟还在么?会不会往寺庙或者其他地方去了。”
张姨娘也颔首道:“我虽没出门子,但听得帮厨的小丫头说最近城里不少人家都去拜佛上香,可问问门房那边有马车遣出府没。”
徐婆子心内真真儿一堆苦水难诉,别说门房,这许园里里外外跑遍了,马车半辆没少,守门的一个个盘问,均说没见着小姐的影子,丫鬟倒跟着少了两个,正是许如之贴身伺候的,但以往小姐纵然有什么心血来潮,那俩丫鬟也会想办法禀告过才跟着出府的。
“家里的角角落落俱差人寻遍,恨不能掘地三尺了。”徐婆子苦叹一声:“若是您这边两个园子再打听不出一星半点儿消息,就得去城里找找看。”
半晌,颂平颂安前后脚的回来,均是徒劳无获,徐婆子也坐不住了,小跑着到前院暖阁找许芸商量法子。
“这都怎么养出的小姐性子。”颂平快人快语,忍不住皱眉道:“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找她,夜里头睡觉也能心安?”
颂安拽了下她胳膊道:“终究不是咱们府上的事儿,少议论两句。”
张姨娘为人谨慎,只笑笑忙着手上的活儿,顾青竹又往树枝上绑了挑条鹅黄的彩带,打了结,恍然忆起昨夜在前院小径是碰到过许如之的。
琢磨半晌,她决定见见许芸,无论能否帮到忙,好歹将知道的说上一说。
许园前院东暖阁不大,在正堂后头,中间隔着道木格拱门,两边垂了明黄布幔,成百本子的账册铺在两张书桌上。许芸正坐在灯挂椅上,由于生意方面的杂事一宿没睡,天亮又听说侄女跑的见不着踪影,顾不得换件衣衫便把府上管事召集到这,分配人手去寻。
顾青竹没等多久便被请进去,如实把见许如之的情形讲给许芸,只见她垂首在屋内踱了几步,随后叫来刘妈妈又问一遍:“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发现小姐不在房里的?”。
刘妈妈见实在瞒不住,愧疚道:“确实是今儿晨里,但我之前听丫鬟说小姐闹着想回扬州,所以昨日一直跟着她,睡前还好端端的!”
闻言,许芸怒极反笑:“她是翅膀硬长本事了,劳我兴师动众派了那么多人手,好,好的很,随她去罢,给我那三哥捎封信,就说他教的好闺女胆识过人,以后再不必求着我带她!”
刘妈妈立即慌了神,哀求着许芸不要动怒,好歹先将人找到再说其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青竹不好插话,功成身退的准备出门,结果正巧门房小厮满头大汗的过来说,有个小乞儿送了封信,指明要给许芸的。
这信一拆不当紧,上头白字黑字,要银子换许家小姐的命。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芸能把府里人的嘴巴封严实,从外面传来的却防不胜防,你一言我一句,许家小姐被掳的信儿不胫而走,连同在江边亲自盯梢捉冯天富的沈昙,也从商陆口中听说了。
沈昙是何等聪明的人,联想到和顾青竹回院子时看见的那幕,立时猜的通透,轻轻撇了嘴角,问道:“银子?要了多少两。”
商陆挠挠头,蹲下说道:“还没说呢,单让许家主子把现银备了,瞧着胃口挺大,我出门前头个一万两已经叫人拉出去了。”
一万两并非小数目,普通人家多少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有胆子咬下扬州许家这么大口肉,可不是三五十个贪财之徒能吞下的。
沈昙没说什么,压了压头顶的斗笠,将目光重新调转到岸边正在装船的木材上头,一眨不眨。
商陆原想竖着耳朵听听自家主子的高见,人家却闭口不言起来,顿时心痒难耐的追问:“您倒是说个想法啊!这会是谁干的?那么老多的银子,怎么运走,怎么花?”
“好事。”沈昙瞟了他一眼,从容道:“贪钱,总比要命好。”
江岸口聚集着二三十条货船,码头工把一根根木材抬上去码好,足足费了大半天功夫,泸州府衙的官兵穿着常服,乔装打扮的蹲伏在附近,只等着沈昙下令查他个人赃俱获,无奈从晌午到天快黑了,别说号令,沈昙自己都溜达到岸边的小贩旁,要碗茶水悠哉喝起来。
商陆愈发的坐不住,沈昙却笑着拍了拍衣袍,对他说:“告诉他们今儿撤了吧,再等等消息。”
“这,这船可要走了!”商陆瞠目结舌道。
沈昙微微挑起眉:“货船吃水太深,木料定是没有钻空填上军械,冯天富可没这试探的脑子,让沈靖去探探,他家那位小妾是不是回泸州了。”
别说,冯天富那精明小妾还真在府上坐镇,劝阻着他先运上批真货,如果万无一失,随后再脱手把军械转手。
不过沈昙当前难事不只这桩,眼下顾家二爷、四爷和许芸都在花厅里头坐着,包括顾青竹也被喊了来。
沈昙朝她递来询问的眼神,可惜顾青竹也不明白二伯所谓何事,只得微微摇了头。
顾同生捏着眉心请沈昙坐下,温言道:“你手上那件事如何了?”
沈昙撩起袍子坐下,面带微笑道:“回师父,还差点火候,需要再耗几日。”
“那便先放放,有件事情却是非你不可的。”顾二爷看了他一眼说。
第68章第六十八回
原来,许芸按照传话人的要求将一万两银子装箱,派人送去城郊一座流民落脚的残庙里头,这庙还是前朝所建,年久失修已破败不堪,唯一可取之处是地方够大,能容得百十口人住下,所以附近流民渐渐聚集到那,相互间也能照应。
许家送银子的仆从,有位原先在陕西路参军,因额头被重物所伤波及至眼睛,目不能视,不曾料卸甲后脑伤渐好,眼睛也恢复大半,许芸见其身手强悍特请来做了许园的总管,眼下有祸事他自然当仁不让。
这仆从本以为能暗中抓住一两人,带回来细细盘问,怎料到装银子的车刚停在庙中,几个流民便围上来,也不知谁先开口喊了声‘车上全是银子’,剩下的流民闻风而至,身手再好也做不出以一敌百的伟绩,他们被挤的连车轱辘都摸不到,只眼睁睁的瞧着整箱银钱被哄抢一空。
对方显然经过周密计划,那么多人往不同方向奔逃,谁还分得清楚?显然是宁愿一次少拿到些银子,也不愿露出半点尾巴,好让人顺藤摸瓜的找到他们。
事情固然可恼,但并非全然无获,仆从认出其中一个扮作流民的汉子,好似是先前供职陕西路军的修武郎陆占。此人左手缺了三指,因克扣军饷被人告发,押送回京路上擅自逃了,至今不明其下落。
沈昙在六叔沈原麾下混的时候不短,对陆占倒真见过几面,在听过顾同生的描述后,沉吟了会儿道:“师父的意思是,这件事和三爷遭人暗算有所牵扯?”
听到这儿,本在小口饮茶的顾青竹惊异的望向自家二伯,她可完全没听出两者间有甚干系。
许芸补充道:“最近,顾三爷和王大人安置到许园后,似乎来附近走动的商贩行人变得多起来。”
许园在半山之上,走街串巷的商人平日可不爱往这跑,路远不说,到了还不定有谁光顾生意,所以大都每逢月初、十五定期来一趟,如今突然频繁,实在令人生疑。
“敌暗我明,总要提防些。”顾二爷攒了眉头叮嘱沈昙:“对方明日再要一万两送到城西荔枝林中,你便偷偷跟去,只要确认那人是否陆占,其他事宜交给我衙门官兵即可,万不能涉险。”
沈昙欣然应下差事,次日换上许园仆从穿的黑布大袍随车一路向西,但他长的副天妒容颜,纵使穿不起眼的粗布衣,也能凭生别的倜傥之意,商陆嘟囔着拿炭笔在他眉毛处涂的浓黑,再用厚粉将脸擦的黑黄,如此折腾完,站在后面好歹一眼瞧不到的。
而呆在许园的顾青竹也不得闲,昨日二伯提醒了她,近些日子照料父亲时,最好饮食起居不加以他人之手,若有人想针对顾同生,总要先千方百计接近他们的,小心行得万年船。
这样一来,厨房里头便离不开人,汤药也搬到隔壁厢房来煎,各种活计俱过目盯着才放心,顾青竹忙活的团团转,直到晚间,颂平扯了她袖子欲言又止的说:“姑娘,我方才从王大人那边回来,说沈大公子今个儿出门,被刀伤着了,刀上似乎还沾了什么毒,许郎中正在城里头的医馆为他诊治呢。”
尽管理智告诉她沈昙大概是无碍的,不然凭他的身份,出了岔子怎能没人过来通报一声?怕早就鸡飞狗跳了,即便如此,明明夏热的天儿,顾青竹竟生出遍体生寒的滋味,抱着空空如也的药碗楞了许久,才抖着唇问道:“严重吗?毒可能解?”
颂平也觉察到她的失态,自家姑娘是那种越到大事儿上面,越拿的住的人,除了像三老爷这样的至亲,哪会吓的愣住那么久,眼瞧着手上的碗都端不住了。
“具体的婢子也不清楚。”颂平懊恼着不该随便张嘴说给她听,起码把消息打听仔细了,于是赶紧又安慰道:“姑娘不必太忧心,我这就去找许郎中那个小徒弟再探探!”
顾青竹木木的点了头,目送着颂平一路小跑的穿过院子,方才找着连廊边坐下,把药碗往侧身一放,心里头乱腾腾的,什么思绪都理不出来。
须臾,颂平鼻尖儿满布着汗赶了回来:“小徒弟只见着许郎中被接出去了,其他倒也不清楚。”
顾青竹轻轻答了声:“好。”
颂平见她不说话也不动作,急的不行:“沈公子是有善报的人,定会逢凶化吉的。”
若是福运说多了能成真,顾青竹也愿意在这给他念本地藏经的。
“你再去请那小徒弟,询问他可否带咱们去城里头的医馆。”顾青竹思前想后仍觉得坐不住,那边干脆去瞧个清楚,好坏有了谱儿才能安心。
医馆在城西,离荔枝林不远,路过永宁河时,两岸街边依旧那么热闹,顾青竹坐在车里掀起帘子往外头瞧了眼,河水潺潺,却没有生辰那日和沈昙结伴而游时看的惊艳,变得索然无味。
她叹息着收回手,才知古人诚不欺我,情根深种果然是件要命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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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不大,药材还算比较齐全,泸州衙门里头别人不认得沈昙,宋大人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故而当陆占那斯大刀砍向魏国公府家大公子时,整个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能飞过去以己身替他挨上这刀!
沈公子在这若丢掉性命,任他有多少条命都赔不起!
万幸万幸,最后一瞬沈昙像背后长了眼般,略微扭过身子,刚巧躲过那致命一刀,只臂膀上划出倒两指深的口子,他这脑袋暂时能保住了。
但当得知那刀上居然有毒,刘大人哭丧着脸摸了摸自个儿脖子,妈的,这果然还是保不住么。
马车赶到医馆时临近深夜,顾青竹和颂平从车上下来,小徒弟抓着门环重重扣了几下,里头探出个脑袋,警惕的看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小徒弟把许家的木牌给他看了,解释道:“来找我师父的,许郎中。”
门里的人用方言喊了声,紧接着再把门打开,一路将他们带到内院,顾青竹抬眼看见不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的坐着好些人,大都围靠在一起熟睡了去,偶尔还能听见打鼾的动静。
颂平更是跳着步子往前走,生怕没留神踩了谁的腿。
正堂,许郎中在药柜前配着药材,见自家小徒进门脸色就沉了下来,再看随后跟着的顾家七姑娘和丫鬟,更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儿道:“谁让你过来的?”
小徒弟正想解释,顾青竹先笑着鞠了礼:“许郎中不要怪罪他,是我硬求着他引路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府千金求情,许郎中也说不得什么,只是替他们忧心道:“多事之秋,七姑娘万事都要小心。”
顾青竹可不会贸贸然做事,在许府挑足足挑了十个护院仆从,路上前后分两批走,安安稳稳赶来的:“您说的是,我来是想问问沈公子的伤情如何,我二伯他们也挂念的很。”
此话虽掺了水分,但也不假,只不过是顾青竹主动请缨,顾同生应允罢了。
“伤倒是小伤。”许郎中招手让小徒弟过来帮忙称药材,自己则拍了拍手掌,将药方给顾青竹瞧:“就是毒不大好解,对方大概刀砍过甚有毒性的藤草,不是有意为之。”
顾青竹不懂药理,却能认得药材,速速览了遍,细眉蹙了起来:“这有些药,泸州怕不好找吧?”
徐郎中惊讶的看着她,京师闺秀琴棋书画精通不稀奇,能熟悉药材的可就凤毛麟角了,接着颔首道:“不错,但许家主子人脉广,一两天可调的差不多,不妨事。”
简单交流过,顾青竹略微平复了先前慌乱的心神,起身到后院探望负伤在床的沈昙。
空荡荡的屋子,一张铺着薄褥的罗汉床,顾青竹环视一周,没看到半个人影,桌儿上的茶壶摸着仍烫手,再跟人打听过,说屋里的公子到后院洗漱去了。
她狐疑的找去后院。
天边满月朦胧,月光洒在地上如同笼了层白霜,院角的假山上头布着根长长的竹管儿,不知从哪引来的山泉水,顺着竹管儿流到地上的池子中。小池四周由石头堆起来,沈昙/赤/裸/着上身,下头穿了条月白的束脚裤子,旁若无人的低头用水冲着自个儿的后脑。
街巷里有时能见着做苦工的汉子光膀行走,顾青竹倒瞧过几次,印象中男人胸脯都是黝黑发亮,裤子扎的紧了,腰间那坨肉便明晃晃的堆在外头,半分美感全无,当然,这种难于启齿的见闻,她是任谁都没说过的。
但眼前的人却白的出奇,那后背直对着她,竟泛着莹润的华光,浑身上下看不见分毫的赘肉,肩宽腰窄,那副模样如果被汴梁闺秀们领略过,怕是色字当头,纷纷呼喊着但求一嫁沈家郎了!
美色当前,顾青竹瞬间怔松了下,羞怯尴尬丢到脑后,心中微微腾起股子怒气,谁家挨过刀还跑到外头冲那冷水浴,他是嫌伤的不厚重吗?
“沈大哥。”顾青竹板着脸,微微低头责备道:“你可是刚刚受过刀伤的人,岂能如此糟践自己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1、终于,终于写到可以露肉了(捂胸口)。
2、对,明天可以尽情撒狗粮了,我要好好调制下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