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歌妃互望一眼,歌妃一身锦贵,是今年皇帝才自南越国交还而来的雪绸,凌妃进门见了歌妃,神情不自觉一滞,歌妃原本便美艳如仙,雪绸为衣,更是旁人难以匹敌的姿容。
歌妃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凌妃瞥她一眼:“怎么了?那还要问问你生的好女儿,真是下贱!”
不知羞耻
她一语双关,瞪歌妃一眼,歌妃看向一边被兵卫压着的芷蘅,原本柔似春水的眼神豁然冷若冰霜:“芷蘅,你又做了什么?你怎么便不能洁身自好,好好的呆在无尘宫中反省。 ”
芷蘅心中一痛,母亲向来不问青红皂白,一味便认为是她的不是。
她看向父皇,父皇威严的脸廓被阴云笼着,眉心紧蹙,眼神如刀似箭,恨不得将她一箭穿心。
芷蘅心头冷透,这架势,又何须再说?
一定,是杨元鹤怎样说,他们便会怎样信了。
杨芷菡走上两步,亦拖着华贵的雪绸,璎珞蝶簪流苏荡漾,衬着她的娇艳。
她走到杨元鹤身边:“七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元鹤瞪着杨芷蘅,向皇帝禀道:“父皇,今儿个儿臣闲来无事,在宫中闲走,无意遇见九公主和侍女云儿,九公主见了儿臣,便言语勾引,儿臣想走开,她便扯了衣襟,若儿臣再敢走,她便大叫,她要儿臣随她回无尘宫去,儿臣怎么也不肯,那个鬼一样的地方,儿臣可不敢去,于是侍女云儿便将儿臣打晕,**要将儿臣拖回无尘宫,想必日后栽赃陷害,幸好成子赶到,叫人将儿臣救下,否则此时,儿臣一定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还哑口无言,没错,儿臣是喜欢女人,可这等下贱的女人,儿臣还没有兴趣。”
杨元鹤说的言之凿凿,那大义凛然的神情,便仿佛一五一十,毫无虚言。
凌妃亦道:“是啊,皇上,您可要给元鹤做主,您看元鹤的头后,那样大的一个包。”
皇帝阴着脸走上几步,轻摸元鹤脑后,果然有个不大不小的包。
皇帝龙目一冷,回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边的芷蘅甚至没有反应,已然红肿了脸颊。
那响亮的声音震人心房。
芷蘅举眸看他,父皇的眼光几乎将自己焚烧,这世上,仿佛再没有她,才好…
“不,不是这样的…”云儿哭着道,“明明是七殿下来到无尘宫,想要侮辱公主,还说…还说…”
“住口!贱婢!”凌妃上前一声呵斥,“哪里轮的到你说话?难道…那李昭南也是自己爬上喜床的吗?”
“皇上,歌妃娘娘…”
“算了云儿。”芷蘅低声叫住云儿,云儿看向她,芷蘅惘然一笑:“别说了,没人会相信。”
“公主…”云儿泪流满面,却只能闭嘴。
芷蘅扬眸看向父皇与母妃,面无表情:“父皇与母妃想要如何处置,尽管处置便是了,但,七殿下是我打的,与云儿无关,还请父皇、母妃明鉴。”
“不知羞耻!”皇帝一声低吼,“你连昭阳的一根头发都不如!还不知修身养性,尽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即日起,没有朕的命令,九公主…不得踏出无尘宫半步,否则…打入天牢,终身不得赦免!”
父皇的每一个字都坚决得毫无犹豫,芷蘅心底冷笑,自她出生,他们便剥夺了她的所有,如今连仅有的自由,也被夺走,她静静垂首,恭谨道:“谢父皇。”
皇帝甩袖,怒气难平,歌妃只是冷漠的望着,人人都说歌妃性子柔婉,心地纯善,最得天子之心,可是母妃,为何我却看不到你柔婉与纯善,看到得只是你的冰冷无情!
杨芷菡淡漠的看着她,不屑的转身至桌案前,勾画她未完成的画卷。
父皇说得对。
她,的确连杨芷菡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在父皇与母妃的眼里,她比着杨芷菡的一根落发还要更渺小。
芷蘅看着歌妃,对视的目光里,细碎的冰凌,暗自凝结。
无尽等待
芷蘅与云儿回到无尘宫,才踏进宫门,便觉得周身一软,她向一边倒去,云儿连忙扶住:“公主…”
芷蘅强自支撑:“快扶我到床上躺一下。 。”
昨夜的一场寒雨与彻夜未眠,早已令她身体难承,此时终于再也不能支撑。
云儿扶着她躺下:“公主,您怎么样?可要紧吗?”
芷蘅闭目,泪水自眼角滑下来,她不语,只是双唇颤抖,云儿看着,不由得心酸:“公主,为什么你不解释,为什么?”
解释有何用处?还不是徒劳?也许反遭羞辱。
“公主,你到底要紧吗?您说句话啊。”云儿焦急道。
要紧又怎样?从小到大,没有御医愿意为她诊病,只要她没有病得快要死掉,只能独自忍过去,熬过一次算一次,所幸她并不常生病。
“公主…”云儿摸着芷蘅的头,“公主您定是受了风寒了,头好烫。”
“没事云儿,你看能不能去弄些清粥来。”芷蘅终于说话,云儿道:“好,我这就去。”
芷蘅头疼欲裂,晕眩得想吐,周身绵软无力,阵阵心悸。
自己这是怎么了?说是风寒,却比每一次都来得猛烈。
心中莫名凄苦万端,不禁设想着春暖阁中的情形。
此时此刻,杨芷菡又在做着什么?是执笔而书,还是抚琴吟诗?
父皇和母妃一定赞许得看着她的表演,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
不久,云儿端着托盘进来,小心走到床边:“公主,只有…只有这些…”
芷蘅睁眼看去,托盘之中,一些残羹剩饭,咸腥的鱼味儿令她一阵恶心,她轻推开云儿,想要呕吐,却吐不出什么。
云儿放下盘子,轻拍她的背脊:“公主,怎么样?”
芷蘅摆摆手,云儿却惊讶道:“公主,你全身都在抖。”
芷蘅也感觉身子越来越冷,云儿将无尘宫所有被子都裹在芷蘅身上,也抵挡不住她身上的寒气,她依旧颤抖不已,云儿哭道:“公主,我去请御医来。”
芷蘅勉强一笑:“云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御医会来无尘宫诊病。”
“可是公主,您抖得厉害,云儿好怕…”云儿哭得伤心,芷蘅忙安慰她:“云儿别哭,要是我死了,你就去伺候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是最得宠的了,一定能让你有好日子的,对不对…”
“不,云儿只跟九公主,她们…她们都是坏人…”云儿哭道,“云儿八岁就跟着公主了,云儿不想离开公主…”
芷蘅笑笑,难得这宫中还有云儿这样待她之人。
“云儿…”芷蘅也再哽咽难言。
她望着天际冷透的夜空,忽然说:“其实…如果我死了,也许一切都会好了…”
“公主。”云儿惊恐的看着芷蘅。
冷月里,芷蘅忽然看到一张冷峻的脸。
“不日本王便会迎娶你回大沅朝。”
心尖忽的剧痛。
遥远的北方是大沅朝朗朗星空。
长夜无声,唯觉漫漫。
一个多月过去,这句话已经变作了一句笑柄,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昭南,看来,我果然信错了你。
恨意忽然随着寒气占据了整颗心。
我要活着
她恨这个皇宫、恨父皇、恨母妃、恨杨芷菡、恨杨元鹤,还有…李昭南!
那个一夜风流,然后消失不见,让她在耻辱里更加耻辱的男人。
“云儿,我要去大沅朝。”芷蘅望着冷月凄凉,点点凄冷,萧瑟在月光里。
月是他乡月,人是他乡人。
在这个世上,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她只有自己,只有云儿…
“公主…您说什么?”云儿不明所以。
芷蘅看向她:“我要去大沅朝,我要亲口问问那个人,他这算是什么?可算是仗剑沙场的热血男儿?可是一言九鼎的天将军所为?”
泪水含在眼里,是他让她更加耻辱的活着,是他,给了她一个梦,又亲碎。
“公主…”
芷蘅掀开被子,披衣下床,云儿忙拦住她:“公主你去哪儿?你还在生病?而且皇上…皇上他…”
云儿咬唇没有说下去,芷蘅却想起了父皇的金口玉言。
“云儿,我要活着,我必须活着!”芷蘅看着她,目光坚决,她推开云儿向外走去。
“公主…”云儿追上去,芷蘅却用尽仅剩的力气,一步步向春暖阁走去…
我不能死,决不能!
晚风清淡,并没有冷月似的寒,可芷蘅却感到越发乏力,走到春暖阁宫门前,已再难支撑。
她摔倒在地,云儿扶住她:“公主。”
芷蘅望着守卫,一字一顿:“我要见歌妃。”
守卫迟疑,道:“歌妃已然安歇了。”
春暖阁内,明明有悠扬的曲声传来,明明有丝竹绕梁的欢愉,芷蘅强撑住身子,面色惨白:“我要…见歌妃。”
云儿亦道:“这位大哥,求您…求您通禀歌妃,便说九公主患病,求见歌妃娘娘。”
守卫终究心生恻隐:“好吧。”
“多谢大哥。”云儿连声道谢。
芷蘅却支持不住倒下去,冰冷的石地,透骨的寒意,芷蘅撑着不闭眼,眼角处有冷月清辉淡薄的洒在石地板上,春色旖旎,星色也华,唯有我,这世上最卑微的人,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
芷蘅想着,那守卫走出门来:“九公主,请回吧,歌妃娘娘说…她已经歇下了,且,皇上今日才下了口谕,她叫我告诉公主,请公主自重。”
芷蘅心中冷透,看着春暖阁内荡漾的**晚色,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她强撑起身子,竟一声嘶喊:“母妃,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不想死啊,你想要我死,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
这句话,她放在心里十余年,晚风吹开她如墨长发,她一身白衣胜雪,终于晕倒在春暖阁冰冷的宫门前。
心内还有细碎的悲伤撕扯着她的心,一分分的,疼痛不已,她仿佛置身在高高的悬崖,整个身体摇摇欲坠,身后,忽然有无数双手一齐推向她,她跌落万丈深渊,然后,粉身碎骨!
最后的意识,只有云儿一声声的哭喊,一声声的凄凉…
身怀有孕
头胀烈难忍,鼻息间呛人的香气,令她胸口拥堵。
全身疼痛得不能动弹,好似每一分骨骼都随着淡淡升起的香烟一分分断裂。
怎么了?
是死了吗?母妃终归没有救我,是不是?那么…这里又是天界,抑或是炼狱?
“这可要怎么办?这…”
是母妃的声音,她低声的哭泣,是为我吗?芷蘅自顾的想着,却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母妃何曾为她哭泣?何曾为她落泪?何曾为她忧虑至此?
“奇耻大辱,真是我北冥国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
是父皇,芷蘅豁然睁开双眼,只见四周静静垂着的帘幔透着淡淡烛辉,帘幕外,依稀有四个人影,婀娜美好的身量,华贵的衣衫,那是母妃,赤金纹龙绣袍,挺身而立的,是父皇,云儿跪在一边嘤嘤哭泣,旁边还站着一位老者,他是谁?
这里,是春暖阁吗?
芷蘅伸手触摸躺着的床榻,床榻铺陈的锦帛触手清凉,丝质顺滑,只是这一触便知乃上等布料。
该是母妃的床榻吧?
难道,我还没有死?
芷蘅看着帘外,却大气不敢出一声,父皇的怒气即使背身于她,依然那般凌厉。
“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从小到大,父皇不止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芷蘅已经没有了泪,这话对于她,已经稀松平常。
“皇上开恩。”
这次,是云儿的声音,云儿哭着说:“公主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无尘宫求医,实在是…皇上念在公主怀有身孕,身子虚亏,禁不得天牢的阴湿,便饶过公主这一回吧…”
什么?!怀孕!
躺在榻上的芷蘅几乎震惊得掐断指甲,她紧紧攥住双拳,指甲刺进手掌,剧痛令她无比清醒。
云儿说的…是我吗?
芷蘅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父皇冷哼一声:“哼,怀孕?亏你说得出口!那是李昭南的孽种,是我北冥国的耻辱!若她今日死了,也便罢了,可她偏偏活着,她活着,就是我北冥皇室的笑柄。”
云儿只是磕头,朦胧帘幔,她看不清父皇的面容,却可想见他愤慨至极的样貌。
难道…是真的。
我怀孕了!李昭南一夜风流的骨血!
公主和亲
芷蘅紧紧咬唇,心内悲苦再也不能忍耐,泪水滚落,忆起那人缠绵时的意乱情迷,满足后的惊人之举,和一去不复返的冷酷绝情。
她几乎哭出声音,却只是隐忍着心内的剧痛,依然听着外面的对语。
那一直站着的老者此时开口说话:“皇上息怒,皇上召微臣来时,微臣本便有急奏,现在想来,却是有了法子。”
“刘爱卿,还有什么急奏急得过我北冥国开国以来闹出的最大笑话?”父皇很是不耐,“如今,这孩子必须打掉,九公主…也不能活!”
芷蘅一惊,身子顿时冷透。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云儿无助的恳求,父皇只是不理。
说话的该是宣抚使刘裕,他曾帮父皇夺取太子之位,乃父皇心腹,北冥力虽弱,但父皇依旧派了最信任的人出任宣抚使,督察军事的重任。
刘裕道:“皇上,且听臣一言,臣来前,便得到前方消息,大沅朝在一月以前密令天将军李昭南率军十万向南越国推进,想皇上已然听说,李昭南兵不血刃便拿下了两座城池,现已直逼南越都城,南越与我仅一山之隔,若大沅有心吞灭南越,那么我北冥又怎能独善其身?大沅国力日益强盛,便有雄霸天下,一统江山的野心,现如今,唯有北秦可与之一争高下,但,北秦如今内乱堪忧,更顾不得外战,大沅朝以我等小国着手一统大业不无可能,领军的李昭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来乃是我北冥不可抵挡的。”
父皇略微沉吟:“刘爱卿的意思是…”
“皇上,九公主此时身怀有孕,岂不是…天助我也?”刘裕一言,惊得芷蘅冷汗涔涔。
“皇上,若我北冥提出和亲,更有公主腹中之子,想来大沅朝不会拒绝,若能以公主与她腹中之子换得我北冥百世太平,岂不也是一段佳话?”刘裕的规劝,听似字字真挚。
父皇踱步坐在椅榻上,母妃走在他的身边站定:“皇上,依妾看刘大人说的在理,与其留她在宫中,倒不如送到大沅去,也图个清净不是?何况…还能为我北冥赢得几时安宁。”
“那么此事,便由你去与她谈吧,朕不想再见到她。”父皇说完,便转身而去,母妃跟上两步:“恭送皇上。”
两面三刀
刘裕亦施礼告退,只有云儿依然跪在地上,母妃看她一眼:“起来吧,你先下去。”
云儿许是听事有转机,便起身退下了。
母亲渐渐走近床榻,挑开淡黄色织帘,略微一怔。
芷蘅已坐起了身,长发披散在肩上,两眼含泪看着她。
“你醒了?”歌妃今日似格外温柔,然芷蘅却晓得,她是有所图谋。
芷蘅冷冷的笑:“要我嫁入大沅是吗?”
歌妃眸光一转,淡声道:“芷蘅,女子若被破身,自是跟了那个男子的好,又何况你如今怀着身孕。 ”
歌妃眼神流转,坐在床榻边,看似语重心长:“你也知道,若是你留在北冥国,自只会遭人唾弃,母妃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芷蘅流泪切齿,盯着母亲绝色倾国的容颜,她曾听许多人讲,自己像极了母亲,才有这妖媚的容色,可为何同是美貌,母亲便被冠以高贵端秀之名,自己却只能是妖媚风骚之貌。
“母妃,从小到大,你可有为我好过?此时此刻,却说为我好?”芷蘅语声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是她的眼神更幽静得可怕,甚至照不见床畔烛辉。
歌妃略微一怔,随即道:“这世间总有些事是万般无奈的。”
“万般无奈?”芷蘅泪水一颗颗掉下来,盈盈苦笑,“那么…若你与父皇如此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又何必生下我?然后将我遗弃在无尘宫,不闻不问,唯有将我当做工具,嫁给残疾的赵昱卓,或是将我远嫁他方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母妃,为什么你要生下我?为什么…你要让我到这人世间受苦?”
芷蘅说得激动,便连连咳嗽,她感觉五内剧痛,几乎被自己震碎了。
便纵是此时歌妃也未曾安抚她的痛苦。
歌妃只是冷了脸色:“毕竟是一条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
“好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芷蘅打断歌妃,忽然冷冷嗤笑,“若我腹中所怀不是李昭南之子,你和父皇…又可会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适才,她分明听见父皇要这个孩子去死,要她这个北冥皇室的耻辱去死。
可笑的是,不过几刻?他的爱妃却堂而皇之的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这就是命
歌妃绝色容颜暗淡,冷冷说:“你生来便是这样的命,便当认了。”
她起身站在织帘外,背影纤瘦,月光照在她华贵的裙裳上,似流过潺潺细水,如此婉约娇柔。
难怪母妃可以平民之身宠冠后宫,难怪时至今日,歌妃仍被称作后宫第一美人,即使她不再年轻,可她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芷蘅有一阵恍惚,可惜这样的人,也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好!我认。”芷蘅起身下床,雪白衣裙绵长似水,这一身锦贵并非她的裙裳,想来该是母妃的。
白如霜,凉如雪,这一身裙装在月色下格外凄凉。
“母妃,告诉我,为什么?”这是萦绕芷蘅心头十余年的结,恐怕也是母妃与父皇心里的结。
可是为什么…她始终不解。
“你问的太多了。”歌妃走到外殿,捧一杯茶,芷蘅跟上来,站在她的面前质问,“我有权利知道。”
歌妃猛然起身,手拍桌案:“芷蘅,今天你的话太多了,你若好些了,便与云儿回无尘宫歇息,明日刘大人便会修书大沅朝,将你与李昭南和亲一事陈明,不出半月你便该起身了,还是好些养好了身子,准备上路吧。”
“母妃…”
芷蘅叫住她,不**离去:“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如此而已,也许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相见,我只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为什么你和父皇的心里就只有芷菡,而…”
“住口。”歌妃面色沉凝得可怕,转身看着她,“你有什么资格与芷菡相提并论,芷菡是如何高贵的人,我想在这北冥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生来便卑贱,这就是命。”
“难道我不是母妃与父皇之女吗?”芷蘅泪眼如星,摇摇**坠,可她分明与母妃有着如此相似的面容,不是吗?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好,芷蘅,只怪你生得卑贱,在这皇宫之中,弱肉强食,无可奈何。”歌妃似乎感慨,眼神怅然。
芷蘅却忽的冷笑,上下打量着如今矜贵高洁的歌妃:“好一句生得卑贱,可是母妃当年不也只是阳城城郊一介歌姬,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放肆。”歌妃杏目惊怒,一掌挥在杨芷蘅苍白脸颊上,她目光寒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别再问了,再问下去只能自取其辱,我说过了,这就是命!”
说完,歌妃闪身离去,留下芷蘅一个人默然流泪,她看着母亲离开的方向,看着烛辉跳跃在窗棂上,月色晃乱了窗外碧水莲叶,打在窗上的,只是凌乱不堪的影像。
这就是命。
好一句这就是命!
可是母亲,我早已不信命了。
自从我住进无尘宫的那一刻,我便不再相信这世上所谓的命定,若这一切果真是命定,那么…人更常说命运流转,可为什么,我的命运却始终受人操控,不得超生?
远嫁大沅
次日,刘裕便修书大沅,言辞恳切,字字动情,大沅不久便予以回话,答应与北冥国和亲,迎娶北冥九公主杨芷蘅嫁为奕王侧妃。
李昭南的军队如长刃破雪,长驱直入,轻取南越国都,军队行至北冥与南越交界处不再前进,南越自此向大沅称臣,北冥国积极筹备公主大婚,李昭南暂时驻守南越,直待大沅派人接管。
而北冥公主和亲队伍却要途径南越,直到大沅,舍近求远,方能与李昭南完婚。
半月后,九公主于朝堂拜别皇帝,拿了和亲文书,接受百官朝拜。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尊重,当然,她知道,没有一个人是由心的。
这一身和亲妆容,更是她生平未见的华美。
一身胭脂红薄丝石榴裙,外罩一身纯白隐花云织纱,长裙曳地,玉带流苏荡漾其间,裙摆宛若浮云流水,似雾朦胧,纤丝镂空金凤簪将乌发高高挽起,只余几丝柔软青丝纠缠着珍珠耳坠,直垂肩际。
芷蘅纤腰婀娜,步态蹁跹,一派北冥公主的华贵风仪。
国色天香的样貌直令百官发出阵阵惊叹,他们之中,甚至有人从不曾知道,北冥国竟还有如此天姿绝色的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