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很多很多年后,已经老了当上祖母的冬草回想起这一幕都还会落泪。
“小姐,这是城东铺子里的,何掌柜已经都重新校对过一遍了,说是没问题,但还是要请小姐过目。”增光恭敬地把账本递过来。
“放下吧。”燕云旗想了想,道:“以后城东的铺子就不用送来了,何掌柜为人和善厚道,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倒是青州分庄的怎么还没送来?”
燕家家大业大,在全国都有据点,而这据点又分成了以京城燕府为中心的四个分庄,正好是东南西北。每个分庄都由燕云旗亲自挑人接管,分别收起各地的账簿并做成册,于每月的月底快马送到京城燕府。其他三庄的都已经送到,只有青州分庄还没消息。
“回小姐,青州分庄已经送到了!”
伴随着声若洪钟的回应,一个背着行囊的高大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姐,我顺路把青州分庄的带回来了,还有庄主给您的信,青州闹了瘟疫,正焦头烂额呢,所以迟了几日,卫庄主说等事情告一段落便来京城亲自向小姐请罪。”
燕云旗点点头:“没事便好,待会儿让增光去请大夫来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多谢小姐关心!”秋勉笑着应了下来。“小姐,您要我办的事我都办好啦!”说完拍了拍行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要找的。”
增光和青奴好奇地伸长脖子看,见秋勉只是拿出一本书,顿时都露出失望的神色。燕云旗看见了,忍不住莞尔:“我让秋勉给你们带了些礼物,增光,你去请大夫,青奴,去让下人准备热水给秋勉梳洗,然后再问他要。”
“多谢小姐~!”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还一路拌嘴。
见青奴和增光走远,秋勉走上前问:“小姐,您让我找的这书真的有用吗?”
燕云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有方法,总比无能为力好。”
秋勉不再讲话,安静地站到一边,心里百感交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下午难得清闲,在府里花园赏花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莲生。
荷花早就谢了,梅花倒是开的灿烂,枝头怒放,春意十足。春天很快就要来了,积雪都已经开始融化,太阳似乎也暖了些。
燕云旗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昨儿个明明才下一场大雪,年关将近,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个好兆头。过了今年,她就十七岁了,也不知道够不够时间把徽音调|教上手,燕家的产业她一个人实在是忙不来,虽然现在还游刃有余,但总有不堪重负的一天,徽音若是能乖乖受教,她也能轻松些,不用这么忙了。
莲生也瞧见了她,怯生生的小少年走过来行礼,声如蚊讷的叫了声小姐。
燕云旗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坐罢。”示意青奴看座。青奴心里不郁,她向来不喜欢燕徽音,觉得他太浪荡轻浮,又不知体谅小姐,所以对于他的那些红粉蓝颜知己也都看不顺眼。如今这莲生忒地不知好歹,不仅在燕府住了下来,还奢望能跟少爷在一起,完全不顾少爷和燕府以及小姐的名声,她没冲上去赶人就不错了!
也就是小姐性子好,有容人的雅量,换作是她呀,早挥舞扫帚撵人了!
啪的一声拍石凳,拍的手掌生疼还要表现出一副鼻孔看人的样儿:“莲公子请坐。”一个小倌儿也好意思叫莲,别侮辱他们家小姐最爱的花了!
莲生小脸羞红,有点胆怯地看了青奴一眼——她不喜欢他,他知道,只是不知为什么:“谢谢姑娘……姑娘叫我莲生就好了。”他哪有资格被称作公子。
这谦卑的态度让原本想给他来个下马威的却没愣了一下,随即抿抿嘴退开,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人家都好言好语毕恭毕敬了,她总不能冲上去指着人鼻子骂吧?那到时候别说小姐,就连增光都会嘲笑自己的了。
燕云旗没有说话,只是喝着热茶,她静静地望着枯萎的荷花池,心底有些叹息,眸子里透出遗憾的色彩来。
莲生察觉到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是不安——曾几何时他跟燕云旗这样的大人物坐在一起过?因为过分瘦弱,所以在蜂巢里他的生意并不多,不过这样也好,即使过的寒酸了点儿,好歹还能保留些许尊严。“小、小姐……”见燕云旗把视线投过来,他竟被吓得一激灵,然后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给忘记了!
燕云旗忍不住掩嘴而笑,风雅至极。莲生看着那与自己心爱之人如出一辙的笑容,不由得痴了,还是青奴狠狠咳嗽了两声才让他回过神。这一回神,也想起先前想说什么了:“小姐若是不嫌弃,能否把这池菡萏交由莲生照料?”小姐救了自己,这已是天大的恩泽,现在自己又住在燕府,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当名食客,良心也难安。
“你懂养花?”燕云旗打量了他一番,这小小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荏荏弱弱的,能照料好这一大池的荷花吗?
“莲生略通一二,在未落风尘前,家里是卖花的,莲生跟着爹娘学了不少。”只是后来爹娘病重而死,家里的银两都拿去安葬两位老人家了,他才被叔婶卖到蜂巢,算来,到如今亦有九年之久。
望着远处的花,燕云旗点头道:“如此甚好,府里便不必再请师傅了,以后这些事情便交给莲生吧。”
青奴应是。
苍白的俊脸流露出些许的红润,莲生显然很高兴,他紧紧绞扭着双手,虽然嘴巴抿着笑的很含蓄,但看得出来他的兴奋和愉悦。
不知为何,见他开心,燕云旗也觉得心底似乎有水温软的滑过,荡起涟漪一片。她微微一笑,掩住心底悸动,只觉得自己十六岁了才动凡心,还是对着这么个身世曲折坎坷的孩子。更何况……他喜欢的还是自己的胞弟。
真是太荒谬了。
茶水快凉了,青奴连忙吩咐下人换掉,燕云旗眺望着远方,她其实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因为燕徽音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惹麻烦,有无数的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所以偶尔这样的闲暇时光都成了奢求。平时她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但今儿身边多了个清秀少年,却也不觉得违和或是哪里不对,心里……甚至还有不少喜悦。
这种喜悦所为何来?他是胞弟的情人哪!她若是有些理智,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哪怕是她自身的原则与脾性,莲生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对燕云旗来说,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她这一辈子都献给了燕家,而这一辈子正在无休止的延长。莲生是她目前为止第一个心动的男子,但偏偏这男子却有着龙阳之癖,岂不让人尴尬。
这种好感是不对的,应该马上掐断才是。
燕云旗是个冷静至极的人,但对于感情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所以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她握着茶杯,心里天旋地转一番,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连语气都没有丝毫改变。若是不会读心术的人,那是万万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
起身,青奴立刻拿过大氅将她盖住,莲生见燕云旗要走了,连忙起身行礼:“莲生送小姐。”
微微点下头:“不必了。”
脚步依然悠闲自得,心底却已想的太远。府里的雪扫的干干净净,踩了一路也不会把绣鞋弄脏。燕云旗心里有事,却不知从哪里抽丝剥茧,她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解决,哪怕遇到拦路虎也绝不向旁人求助。事实上,她能向谁求助呢?谁能比她更聪明,谁能帮得上忙,能为她解答疑惑?
也罢,暂时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日后再想也不迟。再散会儿步吧,散完步便回房去小憩一会儿,她昨夜睡得并不好,外面的风太大了,她在闺房隔着个偏厅都听得着。
年关将近,很多事情都需要立刻准备了。
第247章 并蒂花开,爱莲者谁(下)
大年三十的前天晚上,燕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身着大红色的披风,身形高挑偏瘦,明明是个男子脸上却还涂着脂粉,正是蜂巢里的爹爹。
像是他这种算不得客人,他也没想着以自己的身份能来见燕府的主事者,他来只是想把自己的人带走罢了。
可没想到门房通报完之后他却被个娇俏的婢女带到了书房,说是大小姐要见他。大小姐……燕府的大小姐,那个名闻天下精明睿智的少女?
心底忐忑,这既是荣幸又是种危险。
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才思敏捷仅凭二九年华便将偌大的燕府撑起来的少女,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美貌柔弱。她长得跟燕少爷很像,但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燕少爷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而燕小姐则十分自律,神色虽然温和,却教人忍不住心生敬意。即使是在风月场所打滚多年的他也禁不住为之心惊。“小的见过燕大小姐。”
“无须多礼。”
连声音都是如同白雪般清冷动听。“大小姐,小的今儿来是为了莲生的事情……他是咱们蜂巢的相公,前些日子偷偷跑了出来,小的派人找了许久才知道是在燕府,还请小姐让小的把他带回去。”
带回去……是呀,是应该带回去的。但是为什么……她的心头却有一丝犹豫呢?
那爹爹忐忑不安地低着头,鼓起勇气壮着胆子看了她一眼,他是见过燕徽音的,燕云旗的长相与燕徽音没有区别,但是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燕徽音容貌绝色,但性子轻佻放荡,可燕云旗不是,她的气质让人忽视了容貌,只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带回去过后,他会怎样呢?”
那爹爹愣了一下,似乎并没反应过来燕云旗的问话,幸而他也是极其精明的人物,知晓在燕云旗这样的人面前是不能说谎的,便老老实实答道:“擅自逃离蜂巢,又惹怒了贵人,自是要受惩罚的。”大颂本是男尊女卑的国家,男人们的自尊心都极强,那些来了蜂巢的,要么是被家人卖进,要么是因为犯错被流放,和女人不一样,男人需要更严苛的对待,同样的,当他们犯错的时候,也少不了严酷的惩罚。
燕云旗便不再问了,她自是知道莲生若是回去,定然是没好果子吃的,之所以问,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找点借口而已:“这孩子很会种花,我瞧着挺不错的,你将他的卖身契拿来吧。”
燕家乃是大颂首富,要买个小倌儿自然不在话下,尤其莲生样貌平凡身段也一般,在蜂巢里其实并不受欢迎,所以这爹爹万万没想到他能入了燕家大小姐的眼,当下哪有不应之理,很快便跟着管家退下了。
待到房内只剩下燕云旗与青奴的时候,青奴问了:“小姐,你为何要买下这个莲生?此人对少爷一片痴心,将他留下来会很麻烦的!”
燕云旗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只是瞧着他可怜而已。”
可怜?
青奴眨巴眨巴眼,觉得这个回答不是特别靠谱。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总觉得在面对莲生的时候,小姐脸上的笑容总是会多一些,眼神也会更温暖一些。想到这里,她突然惊悚了,难、难道……青奴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燕云旗:“小姐!您不会是——他可是小倌儿呀!”
燕云旗看了她一眼:“别说出来。”
青奴张大嘴巴,有点语无伦次了:“他、他——小姐,您、您……您该不会真的——他、他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您呀!”别说是配了,就连入赘,都轮不到他呀!
她震惊不已,看不出来那个莲生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家小姐如此上心。
得知自己被燕家买下后,莲生十分高兴,忍不住跑来跟燕云旗道谢,泪光闪闪的,将燕云旗看做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贵人,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燕云旗只是看着他,眼神带笑,青奴却将莲生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仍然不知道自家小姐看上此人哪一点。若说长相,莲生的确好看,可这世上好看的男子那么多,他一点都不出彩。若说身子,莲生瘦弱纤细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说才气?算了吧,会种花算什么才气?说身份地位……青奴都不好意思提这个话题!所以他们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着了魔?
是以青奴一直不喜欢莲生,这种不喜欢直到她临死都没有丝毫更改。
伴随着莲生在燕家一天一天的过下去,他与燕云旗之间也算是彻底相熟了。虽然大小姐总是不爱说话,面容严肃沉默,但对莲生而言,她却是很好的人,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怕自己会触怒她,后来相处久了,他才发现,原来大小姐是这样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却并不骄傲跋扈,甚至经常接济穷人。
可惜的是莲生很少有机会能够见到燕徽音,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不着调了,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书不读字不写正事不干,就知道到处惹是生非,寻花问柳。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直到有一天,燕徽音从外头带了个女子回来。
那女子像个良家妇女,身段却娇媚的能掐出水来,更是生得一双桃花媚眼。燕云旗经商多年,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自然毒辣的很,一眼便瞧出此女是个不安分的,奈何燕徽音不知着了什么魔,硬是要娶了这女子为妻。在不清楚事情经过之前,燕云旗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让他们在府中住下了。
莲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失魂落魄的,还跑到燕徽音的院子里去看,见燕徽音对那叫十三娘的女子温柔体贴言听计从,不禁悲从中来。他负气跑到荷花池边,在那儿流了一整夜的泪,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没有跟任何人说。
经过秋勉的调查,燕云旗才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十三娘竟真的是个良家女子,只是她在出嫁前与自己的未婚夫争吵,一气之下,被人哄骗到了青楼,机缘巧合之中,被燕徽音给强了。这女子虽然看似容貌只是清秀,却生了个**的身子,直把个燕徽音给弄得神魂颠倒,痴迷不已,也不知是喝了什么**汤,竟嚷嚷着非要娶这十三娘为妻。
若但从身世来说,十三娘没什么疑点。但燕云旗却觉得这未免也太巧了,刚好跑到青楼,刚好遇到当时喝了掺有媚药的酒水的徽音,刚好被徽音毁了清白……谁家清白女子在失了贞洁后不是寻短见或是想方设法杀了那害了自己的贼人,这十三娘却是一觉睡到天明,还恰巧又在燕徽音醒过来的时候窝在被子里哭泣?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出仙人跳。
于是燕云旗命人去查了十三娘夫家的情况。果不其然,她那未婚夫看似是出身书香世家的秀才,其实却是犯了痨病的病秧子,十三娘的爹娘贪图秀才家的银子,便不顾女儿的反对定下了这门亲事。
说起来,这十三娘之所以接近燕徽音,的确是抱了目的的。宁可与千金一掷的燕家大少爷一度**,也不肯嫁给一个病鬼。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十三娘却不甘心与燕徽音只是露水夫妻,所以便演了这么一出戏。她有个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是青楼的龟公,那龟公屡次给燕徽音引路,很熟悉这公子哥儿的软肋,便与表妹商量了这么条计谋。
燕云旗从小管燕徽音管习惯了,这孩子虽然平日里做事不着调,但却很听她的话。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命令他与那十三娘分了,莫要再在一起鬼混。却没想到,以往听话的弟弟却突然变得叛逆起来,不管她如何苦口婆心的说教都不肯听。甚至要学那戏文里的富家小姐与穷酸秀才私奔的戏码,被燕云旗命人抓回来好几次,姐弟关系一度闹得十分僵硬。
燕云旗哪里能知道,十三娘虽然是个农家女子,心肝上却比旁人多生出十七八个窍来,她一早便看出燕徽音心中对燕云旗其实是颇有不满的,因为只要是他喜欢玩的,她总管着他。所以十三娘便顺着燕徽音的毛摸,这枕边风吹了这么久,若是还没效果,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十三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这燕家,说到底那都是燕徽音的东西,燕云旗总要嫁人,继承燕家的自然是燕徽音。所以,十三娘要做的就是把燕云旗逼走,或者是让他们姐弟俩反目成仇,从而分家,不管哪一种,都比留在燕家成日看燕云旗的脸色强。
燕徽音素来是个不着调的纨绔,他哪里能分辨十三娘的心思,只觉得这女人处处为自己着想,不知比只会管教自己的姐姐强上多少倍。当下便于燕云旗闹得更僵,若说燕徽音是个傻子,那倒也不是,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与直觉都相当的犀利。
在燕云旗又一次命令账房不许给他支银子的时候,燕徽音怒了,他怒气冲冲的来到凉亭上,指着燕云旗的鼻子怒骂了一通,见莲生在旁边,便羞辱燕云旗只配喜欢他扔掉的破鞋。
莲生是头一回听说燕云旗喜欢自己,还没等到他惊讶完,就又被燕徽音的话伤透了心。
燕云旗只是沉默不语,她从未想过要让莲生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想到今日却被燕徽音一语道出,恐怕也是天意。她淡淡地望着这个弟弟,心底有一种酸楚想要流泪的感觉。然而她是燕云旗,她永远都不会哭,燕家还要她来支撑。
见惹不恼燕云旗,燕徽音一把抓起莲生,问他:“你还喜欢本少爷吗?”
莲生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眼角犹泛着泪光。
见状,燕徽音露出一抹恶意的微笑,他斜眼看着燕云旗,说:“姐,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将莲生打横抱起,问他的房间在哪里。莲生指了后,他便将人抱了进去。很快地,屋里便传来被翻红浪的声音,夹杂着莲生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
燕云旗坐在凉亭上静静地听着,直到一个时辰后,燕徽音从里头趾高气昂的出来,她才松开已经攥的出血的手指。
第二日,燕徽音便很有骨气地留书一封,扬言与她断绝姐弟关系,也不再是燕家人,带着他心爱的十三娘离开了燕家。
然而这十三娘又岂是个安分的主?
她之所以缠上燕徽音,为的不是燕徽音的俊美容貌,也不是他的幽默风趣。她看中的,是他身后庞大的燕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可这傻子,竟然留书一封,跟燕家断绝关系?!初初得知这个消息的十三娘,险些气得背过去,但她不肯就这么服输。燕云旗有多么宠爱这个弟弟,她是知道的,燕徽音是个什么样的败类,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坚信燕云旗一定会将燕徽音接走,或是燕徽音一定会忍受不住在外生活的苦楚,一定会回到燕家去。
她抱着这个心思足足等了三年,终于死心了。于是,在经过一场与燕徽音的大吵之后,她丢下了年仅半个月的儿子,与一名年过半百的富商走了。
燕徽音也是个倔脾气的,他知道自己错了后,爱面子也不肯回去,硬是咬牙要在外头闯荡出一番事业。而且他也没脸回去,因为听说燕家大小姐失踪,所有的事宜都交给燕家大少爷来处理的事情。
为了他,姐丢弃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就只为了保住他的名声。燕徽音抱着儿子,有点想哭,但他没有哭出来。
他将身上最后一块玉佩卖掉了,换来一千两银票,就用这本钱做起了生意。
从小父亲就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没定性,成不了器,所以把一切希望都压在了姐姐身上。燕徽音想做出个样子来,给已逝的父母看,也给远在燕凉的姐姐看。
出乎意料的,他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的,虽然比不过原本的燕家,可也称得上是一方大贾了,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甚至成了皇商!
他给儿子取名叫燕旗云,字改之,把自己心中的愧疚和悔恨,都寄托在了这名字上。
燕徽音不知道姐姐跟莲生之间怎么样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打听,好像只要不知道,他就能永远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一样。
后来,燕家开始秘密收集一些讯息,燕徽音控制不住地去关心,才知道姐姐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异姓公主在谋划这么危险的事情!即使心中不赞同,但燕徽音还是暗中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再后来,再后来……他的事业越做越大,但心却越来越空虚。他越发想念小时候赖在姐姐怀里撒娇,想念犯了错误姐姐替自己求情和解决,想念姐姐的笑容和温柔,想念她唤自己名字时那轻柔又纵容的声调。
他想家了。
可就在他决定要回家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姐死了。
燕徽音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快马加鞭的带着儿子赶回了燕凉,燕府一派庄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燕徽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当他进了府,才发现,虽然外头没有迹象,里头却挂满了白幡,所有的下人都穿着素色,神色严肃,没有一人打闹嬉戏或是大声说话。
燕徽音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见到那个姐一直在帮助的公主,她很不喜欢他,燕徽音感觉得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那个从小带着他,宠着他,对他好的不能再好的姐,就躺在漆黑的棺材里,面色苍白如雪,安静地就好像睡着了。
只有青奴跪在一边,却不见增光与秋勉。后来,燕徽音才知道,就在自己离家那一年,秋勉出去寻他的踪迹,路上遇到了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他打抱不平,为了救个姑娘,死了。而增光,在十年前得了天花,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