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进一步触动他的心跳的话,你成功了。他几乎要跳了起来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轻松的戳破这层纸头,也没想过你会有这么敏捷的反应。在这一刻之前,他或许只是把你当作一个漂亮、神秘的孩子,这一刻之后,他终于把你当成一个在智慧上可以与他交流的朋友了。

也许他觉得有一点点害怕?他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孩。此外,他来这里看你是承担着危险的,当你不但漂亮、而且聪明的时候,这种危险就成倍增长了。

可是你仰头看他,目光中的感恩与依赖,越来越浓:“您…您是这样的身份,还来看我吗?简直就像是神仙——不,比神仙更伟大呢!”

内心深处你想作呕。神仙?天底下若有神仙,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污秽、不平和背叛。如果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能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指责,那么这神赐的声音也不过是无用的东西、这个世界仍然是可诅咒的存在。

伯巍可看不穿你的内心。在你的凝视下,他的脸越来越红了,不由得伸手去抓抓头:“没啦。我又没做什么事。——你真的从来不会讲话,突然一下子就会讲了?”

你认真的点头:“嗯,就像一直瞎眼,忽然看见了亮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您就是把光明带给我的人!”

他笑起来:“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要飘起来了。又不是唱戏,我哪有那么神奇的力量?想必是巧合。”旁边宣悦也笑起来:“殿下是否进屋去?这外头怪冷的。”

后头一个离他最近的年青随从鼓起勇气开口:“爷,时间拖久了,恐怕…”

你捉紧伯巍的袖子,死也不放。他恋恋不舍的看看你:“先进屋去吧。”怕你冷,伸手抱你在怀里。宣悦忙到前边为你们开门、打起帘子。

他的双臂很有力。你在他怀中,像只小动物,乌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忽然出声止住了他的脚步:“伯爷,不要进去了!”

他停住,对这个称呼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一时不知怎么纠正,只是问:“怎么了?”

“因为,您时间不够,必须要离开啊。”你的眼睛这么黑这么黑,“如果让您抱我进了房间,您走时我会更舍不得呢!所以请您现在就走吧。这样,我只当做了个短短的好梦,今后继续期待您来就好了!”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也曾抬起眼睛道:“那末大人,请您现在就离开吧。不然,我会舍不得。”对方长长叹出一口气:“不要这样说,连波…你这样一说,我更不忍心离开你。”)——所以你知道了?这种话多么的好玩。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么足够被感动得死去活来。可要是你什么也不信,它就只剩下肉麻和虚伪而已。

幸好伯巍不曾这么看破红尘。他放下你,慌乱的抓抓头发:“我是找机会来看你的。因为我很奇怪你怎么忽然会说话,而且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可是以后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一定可以的。”你安然微笑,“您给我写词、又给了我声音,我怎么会没有机会再见您一面呢?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您。”

你的安静体现着信任,这份信任给伯巍极大的快乐和压力。他又抓了抓头发,下狠心把斗篷帽子往头上一合,转过身,在随从们的保护下出门去。你忽叫道:“那个——”

他立刻回头:“什么?”

你牙齿咬着下唇,笑了一下:“下次见面,我是叫您伯大人呢,还是什么?”

他偏了偏脑袋,想了又想,没有回答。侍卫焦急的催促。斗篷再次遮了脸。走了。马蹄声没入黑夜里。

你的笑容抛在身后像月光里透明的花朵,这是值得一个男孩子反复想念的东西。晚风穿过他的手臂时,怀抱竟然有空落落的感觉,是因为你曾经呆在里面的关系吗?

一个怀抱,总要好好拥抱过一次,才会懂得寂寞的滋味。

他觉得自己从小郡爷的婚礼上偷偷溜出来看你,冒的这个险很值得;他吸取上次跟小郡爷出游时被人密报给爹娘知道的教训,绞尽脑汁调开了会泄密的随从,花的力气也很值得;他如果以后再为你做点什么事,大概也会很值得。“这个女孩子觉得我是神仙呢。”他把嘴埋进披风里,悄悄对自己说,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抱着被子,也在迷迷登登对着宣悦笑:“哇,他居然是王太子呢!我猜得对吧?我表现怎么样?没惹他生气罢。小郡爷也会满意是吗?”

“是。你很乖、很可爱。”宣悦温柔的拍拍你,把自己的铺盖理好,再看你,已经睡着了。

可能扮演一个傻丫头对你来说胜任愉快,你的睡颜格外怡然。谁也不知道你这一次梦见了什么,不知道你又决定了跨出怎样一步。

新春里头,各地、各级的官员照规矩多要上表凑趣,说些吉祥话儿,能有些祥瑞的征兆上报那是最好,比如说枯井里又满了水啊、稻茬上早早冒出了双头的新芽啊、喜鹊身上出了五彩毛啊什么的,一概预示着政通人和、新春大吉。

这一天,就有这么份奏表呈到了翰林院的桌子上。初级审核人员检查后,判定它是呈报京城祥瑞的,并无弹劾、刺时事等言论,文字尚可,祥瑞事项倒很有些特别,是说除夕日,一个小哑巴恢复声音的事,又生动、又吉祥,大概会使王愉快,于是将它签为吉祥好本子,送到了“八大学士”之邱衍手中。

——话说我们故事中这个藩国虽小,总是朝廷,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少。王为了防止上级官员压制下级官员、哄骗中央的事情发生,规定各级官员无论品阶大小、职务为何,都有权直接上报。这个口子一开,各处蜂拥至御前的奏章刹不住脚,积累的数量难免多了一点。王哪里耗得了这个精神全部看过?又不放心点一个宰相替他全权负责——只怕家奴总管权责一大、冲夺了家主的地位——因此上,想出这个“选材抬轿”的主意来,丢任务给翰林院,诸学士们先将奏章审过一遍,将那些问题重大的、与国有益的、或无关痛痒的,皆分为几等几类,写个附注条子,交给钦定的“八大学士”再审一遍,草拟出办法,再交到御案上,王便省下许多力气。

一、微我无酒(3)
这法子还有许多妙处:一则,翰林院本是个闲职位,没有实权的,交给它辅佐职责,它一时也侵夺不了王权地位;二则,翰林院里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吃饱了饭没事干就要议论生事,索性丢点工作,让他们一展所长,少一点时间去组织空中楼阁的抨击言论,王的耳根也清静许多;三则是,朝中班子基本由六大家族掌控,寒士们进不去,但却可以考中举人、选了学士、进入翰林,一样参政议政,于是穷苦读书人有了盼头,草根阶层便稳固许多;四则是,“八大学士”由王直接说了算,因为只是个荣誉衔头,不像任免尚书之类的那么麻烦,但定下的人就可以直接为王把关、出谋划策,实在是个有力位置,众人都不免垂涎,王借着对这个班子成员的任免,还可以调整下属贵族与草根新晋官员们的势力对比,时而敲山震虎、时而市恩卖好,其中精髓着实妙不可言。[万书楼。。wanshulou_]

邱家前段时间没跟王搞好关系,就被敲打了一番,家中子弟几乎被排挤出大学士的班子,吓得他们赶紧夹起尾巴、小心悔过、老实做人,一段时间下来后,收效甚佳,虽然前头被人揪出尾巴的子弟还是退了学士职,但家里大房嫡系“行”字辈的邱衍再列八大学士;年前邱家与南郡王府的结亲,王也允了。新春里两家的联姻大礼,王太子亲自出席,且代表宫里赠给两位新人许多贺礼,这虽大半是看在南郡王的面上,但邱家毕竟受了荣耀,姿态里更表现出“受王大恩,诚恐诚惶,愿肝脑涂地以报”的意思。这种态度体现在邱衍的身上,就是他变得勤快了。

邱家身为武虎二阀之一,在翰林院中主要负责军务奏章,但军队里头纪律严明,就算有什么事,邱、关、北郡王三家,都心照不宣的“内部处置”了,除非三家内讧、或者有大战事发生,否则还真没什么军机奏折会呈到御前,他们子弟这学士混的就比较清闲。如今,邱家既然要摆姿态,邱衍当然要乖一点。盯准了年节时奏表数量猛增,他主动请缨,要求负责审阅京城一带的吉祥奏表。这本来是文阀势力垄断的活儿,但马、宋这两家文阀一商量:吉祥表没什么技术含量,有初审学士们审过文字之后,所谓的终审随便找谁看看都行,即使是武阀出身的邱衍,应该也能胜任愉快,何况他们自己的人手确实比较紧张:秋来收成不佳,奸商吴三爷的闹腾雪上加霜,虽端了他一个、暂解京城的粮荒,整个京畿地区吃饭形势依然紧张,有关此事的奏折自然雪片也似的飞来,马家急着找法子度难关、叶缔力主趁机整顿吏治、宋家长辈态度暧昧,草根文人们只管看风使舵、并没个准主意——文阀集团里正在焦头烂额,自然也懒得把事事都抓在手里。邱衍由此得到了终审京城一带吉祥奏表的权力。

他打开前面所述那封特别的奏表之后,几乎要“哼哼”的笑起来。

真奇怪,这份东西里面除了那些空话套话外,统共只说了一件事:有个孩子在除夕时开口说了话,听说这是神仙的帮忙。所谓哑巴孩子,自然指你了,而邱家七爷邱衍,莫非是在饮酒应酬时知道了你,还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情谊?否则怎么笑得这么愉快!

他很悠然的把初审学士标着“好”的签子扯下来,丢到一边,嘴里不出声的给自己哼着调子,很快将这本子拟为陈词滥调、聊表吉庆、并无新意的中下之本,排在他手头一大摞奏折的中下方——如果王要在这一类中抽几本看的话,那是最不容易被抽中的部位。

时辰快到了,他让侍从捧起今天审完的奏表,往“呈奏车”走。这是一只高约四尺、长有尺半、宽计九寸、内设复格、外饰护板的书架类物件;以八宝嵌刻出饕餮与蕉叶纹、示其慈悲威严;下有滑轮,可以方便推动。每日晨昏两次,翰林院将审完的折子放到这里,以车上自带的滑板固定、并做好分类标记,再将整个车子推入特制宫车中。宫车里常年放着一只精钢箱,呈奏车推进去之后,落了锁,旁人不得开启,须是笔直送入宫里,进了御书房,值事太监开了锁,将它推到御案边,伺候御览。翰林院拟的批复办法,都是墨笔,御案上却摆着朱砂,王将这整车的本子,以朱笔或加批注、或只是打个勾,发还下去,这叫“请过朱批”,就可以照着办了。倘若王上的朱笔不点,凭你奏文喊得多么火烧眉毛、墨笔拟得多么天花乱坠,都是枉然。

这邱衍摇摇摆摆,与侍从行至呈奏车边,负责审议诸行省应时奏表的宋二老爷也正悠悠然过来。两人目光相接,交换了个隐秘的眼色。宋二老爷很客气的让邱衍先请。邱衍推谢一番,叫侍从先放下了本子,滑板一夹、宋二老爷的本子再一压,邱衍这一摞东西到了角落里,就更不醒目了。

其他人的折子也陆续批完,时辰到,大锁落上,车子碌碌行入宫中,穿过高大威严的顺义门、沉稳含蓄的永宁门、秀雅端庄的琼华门,在御书房前的院子里停下,通报了,两个掌书太监上来,将它引至侧门,开宫车门、开箱锁,将呈奏车推出来,提溜着进了御书房。王已经在那里了,几十年欢娱的生活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痕迹,但他的身板还是健壮得很,意志也还是坚强,有的人也许会暗暗抱怨他刚愎自用,是的,但既然他的智慧和权威一直没得到挑战,他就继续这么刚愎自用下去,时而沉默冷酷、时而纵情咆哮。总体来说,他的固执和坏脾气都一样出名,这名声甚至不仅仅局限在他的小小藩国之内。

今天他坐在书桌边,脾气好像比以往更坏,满脸写着不耐烦,手里拿了一枝笔,也不写,单把沉香木的笔管在桌边敲着,发出些单调沉闷的声音。


一、微我无酒(4)
呈奏车推进书房了,王“嗯哼”一声,站起来,做个怪相:“什么,已经巳末两刻了吗、还是三刻?”架子上的水晶大滴漏忠实指示着时刻,但王没有回头去看。[]掌书太监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也没有回答。王的很多问题,是不需要按字面去回答的。

他把笔一丢,边顺手捞起一柄天然木雕嵌玉双头如意,搔着脖颈,往呈奏车走去,随便拣起最上头的一个本子,抖开了,瞄几眼:“哼哼,没饭吃。没饭吃去年种粮食的时候干嘛去了?文官自己失职。叫他们自己想办法,想出的办法不奏效,扣他们的俸禄,再不够,炖了他们的肉去赈灾去。我养这一班人是干嘛的?”

掌书太监还是没有说话。王不希望御书房的下人们干预政事,于是他们就又聋、又哑,呆立着不动,仿佛某种动物。

王抓着手里那份奏折没有放,回到书案边一屁股坐下,两个太监立刻动起来,把呈奏车推到他身边,停下。王已经捋过笔,到早已磨好的朱墨中舔饱了,将翰林院试拟的处理意见稿拖到面前,草草批个“可”字,丢到一边。太监捧起来,小心摺好,放进专门的大盒子里,让它与所有已批好回复的本子呆在一道,王又已经批好了另一本。

“照你们的意见办吧。要是出了事,我撤你们的职。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嘴里一直这样嘟囔着。

王在做文案工作时,总是有点不耐烦,所以有些不雅的小动作和嘟囔,也是常态。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格外焦躁。

满满的本子,其实并不一定要在上午处理完的。他完全可以把它们留到下午、或者晚饭以后,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如果是特别疑难、或者特别无关紧要的本子,他甚至可以把它们扣上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他似乎特别不愿意把事情拖下去。就像是他急着去办什么大事,而在那之前,必须把所有琐碎烦人的小事都完成了,省得给后面造成负担。

蘸了朱墨的笔不断飞舞,有时在翰林院的意见上批个“可”字,有时直接在下臣的折子上批个“准”字。后一种情况时,掌书太监就要把翰林院的意见稿撕掉。王的速度那么快,他们都配合不上了,批好的本子高高在案头堆起来。

终于轮到了报吉祥的那堆奏表,王的鼻尖好笑的拧起来:“哦,这不是我们的甜点吗?”不知高兴还是鄙夷。他拿起前头的两本翻了翻:“凤鸟、瑞芽…胡扯,凤鸟要是能跑到穷山沟里,怎么从来没飞到我的窗台上?”对这种源远流长的小把戏,他或许是看得透了、懒得花力气追究,招招手,叫太监把翰林院给这批东西出的意见全抽出来、钉在一起,他总批了一个大字:“可”,忽然偏偏头:“这个乐声,是不是王妃那边开宴了?”

太监们回答不出来。王的鼻孔里气咻咻喷出一口:“没用的奴才。”不知在骂谁。

心情显然非常不好,他把翰林院意见拿回来重新翻了一遍,不过是奖赏,吉庆时上祥瑞表凑趣会换得赏赐已成了惯例了,区别只在赏的轻重而已。王皱皱眉,忽而倒笑了,提笔把“可”抹去,改批为:“如何赏,交礼部议。如有折子内容过于荒谬者,当加申斥,以诫奸滑言风。”

“都想要钱。赏?赏也没那么容易!”王得意的笑笑,看看窗外,还是皱起眉头,无聊的往那些已经批好的奏折里瞄一眼,随便拎起来一份重看,是叶缔要求整顿吏治的折子,整整齐齐提了九条办法,而翰林院的意见不知是谁拟的,比较谨慎,只建议暂时推行三条办法,推行的具体方式且有待翰林学士商榷。王本来是批了个“可”,这时想想,又加批一条办法准其推行,推行方式移交礼部及吏部合议。

“交给你们学士?商榷个鸟!有办法还不早提出来…有些人的骨头是要收一收了…”王自言自语着,又看了看窗外,低下头,目光在所有本子上扫来扫去,没有决定是不是还要拿一本看看,如果拿的话,又该拿哪一本。

呈报你的事迹的奏表,就呆在它们之中,静静的,并不比任何本子更显眼。

王的手伸出来,犹豫着,随便在它们上面一抚,指尖从你那个本子的角上抚过去。

外头有谁来了?传进一个条子。王见了,“霍”站起来,满脸都是喜气,再不管什么本子不本子了,大步出去。掌书太监难免困惑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外头来的那人,是王上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公公,姓吴,唤作吴宝康。王上大踏步出去,对他埋怨道:“怎么这么慢?干什么去了!”吴宝康早躬身笑着回道:“王妃娘娘道,有时候没见着四小姐了,搂在怀里着实疼了一番,她一时哪儿得空过来!”

王“嗯”了一声,悄声儿问:“她知不知道什么事?”吴宝康笑了,忙拿袖子掩住,媚声道:“那不得王上告诉她么?”王也笑了,骂一声:“奸诈的奴才!”两人就往后头去。

这院子有两进,前头是批奏章用,后头空着,备会客所需。王进去,里头已有个少女,衣饰娇艳,衬出红粉菲菲的双颊、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来,见着王了,忙俯身拜道:“臣妾见过王上!”口齿稍微有点儿不清,带点儿鼻音,愈显得娇嗲。

王忙叫她起来,看着笑道:“都是一家人,私底下别那么拘束。坐下罢。按着家里的叫法就行了。四妹妹有段时间没见,一发可人疼了。”

这少女原来是王妃的幼妹,家中姓孙,她小字季薇,乳名却叫粉儿,因生下来就是一团粉粉的小东西,极招人爱,故此得名的。她们姐妹的娘虽生下她不久就死了,但一家人都怜她、疼她,故此她不仅没吃过什么苦、反而着实给宠坏了,坐在王的面前,果然不拘谨,叫了声“姐夫”,双手握着脸道:“大姐姐说粉儿还像小孩子呢!二姐姐也帮她。粉儿连‘字’〔注〕都取了,怎么还是小孩?实在长大了呢!姐夫你说对不对?”

王站在桌边,俯身看她,满面是笑:“都有了‘字’,怎么还叫自己的小名。你说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

孙季薇双颊飞红,顿足道:“姐夫也笑人家,人家不依啦!姐夫叫人家出来,原来是取笑人家的!”

王凑她更近了点,轻轻道:“你出来,没叫你姐姐们知道?”孙季薇张着大眼睛看他:“姐夫传话叫我偷偷的溜来,我当然偷偷的溜来啊!干嘛要给她们知道。”王轻声笑了笑,站直身子:“我站在这里,你怕不怕?”孙季薇还是天真无邪的张着眼睛:“姐夫一直对粉儿很好很好。为什么要怕啊?”王的笑意愈浓,手落在了她肩上,嘴唇凑在她耳边道:“那姐夫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怕…”

吴宝康已经悄悄退了出去,把那些小太监轰得远远的,从外头锁上了门,自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头少女正倒吸一口冷气,片刻,是断断续续的娇呻,又移时,少女忽痛呼了一声,这呼声给堵上了,传出些别的声响,连吴宝康都有些听不下去,摇摇头,走开了。

他看见太监们又将呈奏车提溜出来,锁进宫车里,运走了。

关于你的那份奏表,就与所有的奏折一起被“辘辘”送走。而锁死的房间里,少女还在呻吟
二、道之云远(1)
吉祥奏表转到吏部及礼部的当天晚上,叶缔就招待了一位客人:宋家二老爷。[万*书*楼]

他是叶缔夫人宋白仙的亲叔叔,宋白仙自幼与他感情不错,叶缔自然更不敢怠慢,礼数之周全是不用讲了,也难为他,虽然书房里头公务堆成了山,坐出来说些“请用茶”、“二叔近来可好?”这种废话,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

宋二老爷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拉扯两句,重点是询问吉祥奏表。叶缔知道他提携的官员里面也有上了表的,心里寻思:“莫不是怕我收着王家口袋,不给他们赏么?”就索性说开了道:“二叔,侄女婿虽然有时候办事刻板一点,老是让长辈们操心,但在这节骨眼上,绝不会不讲道理的跟人为难。喜庆时节上表致贺的官员们可得奖赏,这是惯例,侄女婿并没有意思要破了它——就有这个意思,吏部须不答应!二叔尽可放心。何况如今的问题是粮食库存紧张,并不干银库的事,原应鼓舞百官士气,致力春耕才是正理,侄女婿岂能不明白?”

宋二老爷听得果然满意,拈须笑笑,投桃报李,给叶缔提个醒儿:“不过王上特别批示,要使‘奸滑者戒’什么的,也很有道理。贤婿你看看,有些人吹得太没边儿的,该敲打还是得敲打。比如我听说有个人吧,写哑子复声,那哑子可是青楼丫头哪!拿青楼给王家上祥瑞,这是个什么主意?照这个本子,就得直接给他驳了,省得人人都跑到青楼看祥瑞,说起来还是为王家凑趣,像什么话?你说是吧!”

叶缔呆在了那里。那一大叠祥瑞本子,他确实还没全看下来,忽听宋二老爷这么一提,他不知怎么就像给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呆住。直待宋二老爷最后一问,他才回过神,忙乱拱手道:“是,是!这个有伤风化…不成体统。下官必定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