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将陈淑妃看了看,自己回在书案后坐了,才道:“无心之言罢了,朕不至于这都要加罪你,起来罢。”

陈淑妃定了定神,谢过乾元帝,这才立起身来,这回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一点子声也不敢出。心上念头却是百转千回,若是乾元帝这回真赐了婚,那景和一番谋划便落了空。可只要开了府,领了实差,景和便好大展身手,好叫朝臣们知道他的贤明练达。陈淑妃想在这里,不由自主地瞧了乾元帝一眼。

乾元帝看过两道奏章,一边拿起第三道奏章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和景和可有钟意的女孩子?”陈淑妃正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听着乾元帝这句,小心地道:“妾久在深宫,哪里知道哪家有淑女呢。景和这孩子也知礼,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勋贵朝臣家的女孩子呢?”乾元帝听说,将手上奏章一搁,似笑非笑地瞧了陈淑妃眼:“朕怎么听说,吴大用家的女孩子颇得淑妃青眼。常做了针线孝敬你。”

陈淑妃听着这话才松了口气:虽吴姑娘送针线进宫的事儿陈淑妃也是瞒着人的,可若是乾元帝想知道,又怎么瞒得过他呢?这等事说来不大和规矩,可也没什么大碍,陈淑妃微微笑道:“回圣上的话。吴家姑娘在赏花宴时叫黑猫抓伤了,是妾替她宣的太医,又安排了内侍送她回去,吴姑娘倒是个感恩的,做了针线来谢妾,并没有旁的意思。”

乾元帝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照你这样说,吴家姑娘倒是个好的。”陈淑妃心上一跳,暗道不好,可才说过夸赞的话,又不好收回的,只得强笑道:“瞧着倒是个好的。”乾元帝口角微微一翘,缓声道:“你即喜欢,叫宸妃明儿召她进来瞧瞧,若是真是个好孩子,朕替景和赐婚也无妨。”

却是高贵妃那里叫玉娘挑唆得深恨陈淑妃与李庶人两个,如今李庶人家破身死,高贵妃的一口乌气也算出尽了,剩下的唯有陈淑妃母子。陈淑妃虽不得乾元帝喜欢,可她为人素来谨慎,竟是一点把柄也抓不住她,徒呼奈何。

只要计算陈淑妃的话,高贵妃倒也不敢到玉娘面前说,只怕玉娘听着觉得她心狠,到底日后要在她手下讨生活的,若是她有了防备,日子就要难过。倒是徐氏进宫探视时,看着高贵妃愁眉不展,拉了她到内殿,细细问了,便替高贵妃剖析了回。

徐氏道是:“大殿下也将十八了,圣上早晚要赐婚的,您可别怨我说话儿直,大殿下的那个癖好也改不过来,若是寻了个勋贵朝臣之女,哪里肯忍受丈夫这个习性?闹将起来,大皇子的颜面往哪里放?娘娘的颜面又往哪里放?倒不如寻个可靠人来,许以厚利,瞧在厚利份上,忍了也就忍了。”说着便引荐了她的娘家侄女儿徐清与高贵妃。

大殷朝女子虽自十四起便可婚配,可父母疼爱些的就有拖到十七八的,徐清却不在此例。却是徐清也是十四起议婚,彼时高贵妃还得宠,徐家辗转与高贵妃有亲,自然往高门里挑拣,选的是寿阳伯钟翮的庶长子钟恒,比徐清大了两岁。

钟恒虽是庶子,却也是寿阳伯夫人抚养长大,且徐家身上不过是个七品散官,若不是靠着高贵妃,也谈不上这门亲事,彼此都称心满意。两家正要过庚帖,不想钟恒身边有个唤作水秀的丫头,生得有五六分颜色,与钟恒两个日夜相对,早生了情愫。听着钟恒要定亲,水秀便在钟恒跟前哭了回,只说愿为奴为婢服侍新奶奶,只求一席容身。只怕新奶奶挟贵妃声势不肯容人,到时她如是生是死不要紧,只怕钟恒要吃委屈。

钟恒虽有十六,可叫寿阳伯夫人教养得颇为天真,听着水秀这几声哭,慨然起了丈夫气,竟是带着水秀私奔了。若是寿阳伯府即时将人追回,这事许就揭过去了,不想寿阳伯夫人叫庶子气得倒在床上,请的大夫嘴上又不大牢靠,将这事泄露了。如此一来,徐家与钟家的婚事只好作罢。

这桩婚事作罢,徐家倒也不好立时再给徐清说亲,倒像是急着嫁出去一般。只得缓了半年,又有人做媒,这回倒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子,身上也有了秀才功名,只是年纪略大,将将二十了,因为守孝耽误了。那时高贵妃声势还未坠落,徐家便不大中意,拖了段日子。不想对方年纪即不小,自然急着成婚,见徐家这里没回音,另外说了亲。

连着两回说亲不成,徐家便有些心灰,只觉时运不济,左右徐清还小,便想缓一缓,不想就是高贵妃失宠,连着景淳也关进了掖庭。自那以后,徐家瞧得上的人家都瞧不上他们,瞧得上徐家的人家,徐家又瞧不上了,以至于辗转耽搁到今日。

高贵妃听着,知道这样的人家做得皇子的岳父,便是吃些暗亏也能忍,必定不会生事。就是生事也弹压得下,就想答应。可转念一想景淳注定是与大位无缘的了,再娶了那样一个妻子,岂不是更加便宜了景和?

徐氏微微笑道:“娘娘在宫里不大知道,您哥哥收着个消息哩。说是吴大用的女儿常给她送针线。”高贵妃急问道:“吴大用是哪个?”徐氏按了按高贵妃的手道:“五品官儿,倒是有些实权。若是这位做得二殿下的泰山,二殿下的侧妃可就不大好找了。”

高贵妃到底也是行家,叫徐氏这一番点播,顿时领会,笑道:“既然淑妃早就瞧好了儿媳妇,我这做姐姐的帮她一把也就是了。”

是以,高贵妃求见乾元帝,暗示不愿为着景淳伤着了乾元帝颜面,情愿把自家的女孩子配与景淳,日后好不好的,自家亲戚也好说话。高贵妃这番说辞果然打动了乾元帝。高贵妃见乾元帝喜欢了,便又比出陈淑妃来,只说是她为着景淳操心,陈淑妃一样为景和操心,悄没声地已看了个好孩子,想是怕女孩子害臊,故此不曾提起。

乾元帝本性多疑,听着高贵妃这话便遣了人去查,果然确有其事。到底乾元帝是做久了皇帝的,只一眼看过就明白了陈淑妃母子心思,怎么肯成全了他们。

只说陈淑妃听着乾元帝就要指定吴大用之女,顿时有些着急,吴大用不过五品,他的女儿做得正妃,侧妃又要往哪里去寻?!品秩高过吴大用的人家,怎么肯把女儿给人做妾!能答应的人家,不是身份儿提不起,便是名头上提不起,这样的人家又怎么给景和助力。待要拒绝,可以乾元帝之多疑,他这会子开了口,多半是主意已定,明儿召进宫,不过个过场罢了。也是陈淑妃有些急智,当时就强笑道:“宸妃娘娘的眼光,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只是,景和是弟弟呢,哪有抢在哥哥前头的道理。”

乾元帝便笑道:“这事原就是贵妃在我跟前提的,她倒是自家看好了个,是她娘家嫂子的侄女儿,和景淳一边儿大。因身份上不般配,特地来求朕时顺口提了景和一回。若不是她说,朕倒还不知道你与吴大用的女儿走得近。”

陈淑妃听见高贵妃的名头,耳边如炸响一个惊雷一般,口中都有些腥甜,脸上还得笑道:“妾怕耽误了吴姑娘的名声,并不曾张扬,不想贵妃姐姐还是知道了。”乾元帝听着陈淑妃这句仿佛意有所指,眉头皱了皱,挥手令陈淑妃退下。陈淑妃虽心中恨恨,脸上一点子也不敢露出拉,行礼而退。

第233章 进见
陈淑妃才出得殿门,整个人就似失了力气一般,心上却是有一把火在烧,口中将高贵妃的名字咬牙切齿地念着。璎珞看着陈淑妃脸上神色有异往日,一眼瞥见昌盛那个义子正看过来,忙将陈淑妃一扶,轻声道:“娘娘,娘娘。”陈淑妃叫璎珞叫得这几声才回过神来,扶着璎珞的肩上了肩舆。

陈淑妃素来冷静,虽叫乾元帝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转眼也就定下神来,细细思忖了回,如今乾元帝即开了这个口,吴大用好不肯,可他们母子退拒不得,不独不能退拒,还得欢欢喜喜地答应,方能叫乾元帝喜欢。

陈淑妃想在这里,愈发地怨恨到乾元帝跟前搬弄是非的高贵妃:从前高贵妃得宠时,连着景和读书习武比景淳出色些都要撩脸色,酸言醋语地说上一大堆,逼得景和小小年纪不得不韬光养晦,何等可怜。如今她母子都这样了,竟还要拖着人与她一起倒霉,实实的可恨。只不知道拖了她母子下水,于高贵妃有甚好处。

不说陈淑妃这里正愁如何将消息递给景和,景和那里却先遇上了景淳。

说来高贵妃与徐氏要将徐氏的侄女儿配与景淳为妃,一来先要乾元帝首肯,下旨赐婚;二来,到底景淳性子不同寻常,若是他不肯叫强压着头做成了这桩婚事,早晚生事来,是以景淳自家是个什么意思也要问一问。

景淳受了那样一场教训,性子不比往日跋扈嚣张,听了自家舅母那一番剖白,再想想自家母子如今危如累卵的处境,倒是取这样一个毫无助力的王妃更好些,也就点了头。

高贵妃见儿子肯答应,先松了一口气,又拉了景淳将她如何在乾元帝跟前提的吴氏说了回,还道:“你瞧,要不要与你父皇说哩?”

从前景淳身为庶长子,乾元帝又无有嫡子,奉承他的人不少,待他进了回掖庭再出来,莫说宫里那些无根的东西,便是外头的朝臣们对着景淳也不如往日恭敬,倒是都翻转脸皮吹捧起景和来。若只是翻转脸皮,景淳或还能忍耐一二,无如高贵妃是与景淳哭诉过陈淑妃母子在景明之死上的不清白,是以景淳早对景和母子厌恨,只是陈淑妃母子狡猾,寻不着出气的由头。

这回景淳听着还有这个故事,略想了想,纵然景淳从前任性胡闹,可到底是皇长子,也曾受过乾元帝亲身教导,只一听高贵妃与徐氏的话就明白了,就道:“既然二弟悄没声地给自己找好了媳妇,父皇省些心也没甚不好。”说了这话,景淳脸上便笑了开来:吴家有意攀龙附凤是一定的,陈淑妃母子瞧着吴大用官位虽不高,却是个有实权的,见吴家靠过来,自然笼络,却不肯许以妃位,景和的正妃,陈淑妃母子多半还想往世家大族里找呢,这是要妻族助力呢。如今父皇知道了这段公案,依着父皇的性子,又怎么肯叫他们母子如意。

景淳到底从前跋扈惯的,便是肯改过,也一时不能尽改,是以高贵妃那头求见乾元帝,他这里堵着了景和,对了景和脸上一笑,他原本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瞧着颇为孱弱,这一笑脸上也似乎有了些红晕。

景和对景淳素有戒心,叫他这一笑,先站下与景淳行礼问安。景淳含笑道:“二弟将要大喜,为兄的先给你贺个喜。”景和听着景淳没头没脑的这一句,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一点子不露,还笑道:“哥哥开甚玩笑,我哪里来的喜事。”

景淳慢慢地抬头看看眼当头的红日,又瞧了眼景和:“好弟弟,我在掖庭那些日子,我听说你待景明甚好,好人有好报哪。”景明是怎么死的,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人比景和更明白了,是以听着景淳这话,眉头不禁微微一皱,脸上露了些不耐烦的神色,说是:“景明也是我弟弟,照应他也是应该的。”景淳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所以,二弟你有好报,能得偿所愿。”

景和听着景淳这句“得偿所愿”,心上忽然狂跳起来,抬起眼瞧了瞧景淳,口中却道:“哥哥知道弟弟的愿望?”景淳拢着双袖忽然身子向前一倾,景和只以为景淳要说甚,景淳却是哈哈两声,竟是转身就走。

景淳自掖庭出来后行动多少有些阴测测地,可今日这样的举动却还是头一回,景和眯了眼瞧着景淳离去的声影,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捻了捻,却是猜着景淳说的泰半不是什么好事。可即不是什么好事儿,又说什么得偿所愿?

到得傍晚,景和就收着了陈淑妃递过来的消息,饶是他素来沉稳也将书桌上笔墨纸砚统统扫在了地上,再一抬头瞧见墙上挂的那副水墨洛神,眼中仿佛钉入一根刺一般,眼瞳猛地收缩了回,抬手就想将洛神图撕下,可手指触到画像上,却还是张开了手指只在画像上摸了摸,颓然垂下。

几乎同时,合欢殿内侍总管金盛奉宸妃娘娘之命,宣召刑部左司郎中吴大用之嫡长女吴芳蕤次日觐见。

要说宸妃虽是隆宠无双,乾元帝又一意要立她为后,可到底还没下册后旨意。便是下了册后旨意,只消一日不曾祭告太庙天地,一日不受内外命妇朝贺便算不得皇后国母。即不是皇后国母,召见自家女眷使得,召见个品秩不如她内命妇也使得,可召见外命妇,却是逾矩了,何况吴芳蕤连外命妇也不是,不过是个臣女。宸妃为人素来谨慎,如何在这个当口张扬起来?偏不是用在旁处,而是自家这个微末小官身上?莫不是,宸妃从谢侍郎处听说了甚,要拿他父女作伐?

吴大用想了回,虽是摸不清头脑,好在他也是个镇定的:如今正是宸妃立后的要紧时候,只消宸妃不是个蠢货,再不会在这个当口生事。而宸妃若是个蠢的,又怎么压过高贵妃,李庶人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吴大用想了片刻就拿准了主意,叫了吴芳蕤来,吩咐她道:“宸妃娘娘为人外宽内紧,又有帝宠,千万不好得罪。只我想,以宸妃娘娘的聪明,再不能无故为难你。只你也不好为着她看似宽和,就轻忽了,小心为上。”

吴芳蕤倒是在赏花宴上见过宸妃,那时宸妃还只是昭婕妤,娇花嫩柳一般的人物,半点也瞧不出厉害来,如今回头再想,这瞧不出厉害的厉害才是真正的厉害,是以听着吴大用的话,满口答应。

到得次日就有宫车来接,吴芳蕤一早装扮得当,她是臣女又无品秩,进宫便是寻常装束,也不能带丫头,孤身一个上了宫车,虽有吴大用安慰嘱咐,到底有些心慌。

宫车到得司马门外,按例停车受侍卫盘查,因赶车的小内侍拿着是合欢殿的腰牌,侍卫轻易就将宫车放了过去。因吴芳蕤无有品级,进得未央宫只好步行,才下得宫车,就听着身后车声辚辚,吴芳蕤回头看去,却是另一辆宫车驶来,在吴芳蕤乘坐的那辆宫车旁停下,车帘一挑,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鹅蛋脸面,合中身材,说美不美,说丑倒也不丑。

这姑娘正是徐氏的侄女徐清,徐清见吴芳蕤看过来,小心翼翼地对着吴芳蕤一笑,口角边露出个笑涡来,倒是添了几分颜色。

吴芳蕤见徐清对了她笑,便也回以一笑。世上人情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两个年纪相若的女孩子互相一笑之后,虽说不上亲近,却也熟识了不少,因同同是往合欢殿去,便相携而行,只是在宫中行走不可擅言,故此未通名姓。直至合欢殿外报名请见时彼此才知道名字身份,不禁又互相瞧了眼,隐约都猜着了对方来意。

片刻,合欢殿内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女官,将徐清与吴芳蕤看了看,含笑道:“娘娘宣徐姑娘吴姑娘。”

徐清与吴芳蕤打起了精神拾级而上,进得合欢殿,却见正中宝座上端坐着宸妃,罗衣服华裾,瑰姿艳逸。两侧设有座位,各自坐着个妃嫔,正是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

却是今日宣吴芳蕤进宫原是乾元帝的意思,要看吴芳蕤为人,若是个举止大方的,给景和定下也无妨。还是玉娘劝道:“巴巴地只宣她一个进来,她一个小女孩子,岂有不害怕的,便是不慌张也慌张了,还能瞧出什么来?妾以为,倒不如将贵妃说的那个女孩子一并宣了来,两个女孩子也好做个伴,倒还镇定些。”

乾元帝听说,哈哈哈大笑,玉娘便瞥了乾元帝眼,嗔道:“难道妾说错了么?您就笑妾。”乾元帝在玉娘香腮上摸了把,笑道:“你才多大,就满口地小女孩子,那吴氏论起年岁来只比你小三四岁,快别装大人了。”玉娘啐道:“莫说是小了妾三四岁,便是大了妾三四岁,这会子妾替二皇子相看,妾就是庶母,怎么不是长辈了。”

乾元帝吃了玉娘这句顶撞也不以为忤,还笑道:“哈哈哈。好,我错了。你是长辈。”玉娘不知乾元帝如何这样喜欢,斜睨了他眼,将脸转了过去,口中依旧道:“您若是答应,妾连着徐家姑娘一块儿宣了?”乾元帝托着玉娘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在她雪腮上轻轻一香:“这样就闹脾气了,还说是长辈。你想宣就宣罢,明儿将贵妃与淑妃也一块儿叫来,是给她们选媳妇,也叫她们过过眼。”

第234章 不喜
若是依着玉娘本心,景淳与景和的婚事她再不肯兜揽。一来,依着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人性情,若是景淳景和日后夫妇和顺,未必就肯念她的好处,若是不好了,只怕要认作她有意为难。二则,景淳与景和俱是乾元帝之子,玉娘哪能生出好感来。只不过乾元帝发了话,她不好推罢了,这才勉强从了。

玉娘不得不担了这个责任,正发愁如何将高、陈两个拉了来叫她们自家闹去,就听着乾元帝让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过来亲自相看,正中下怀,满口答应,当着乾元帝的面就吩咐了下去。

一般接着宸妃宣召,高贵妃倒是满心喜欢。虽徐清是她嫂子的女儿,可是丑是俊,是贤是愚,她也从未见过,能亲眼瞧一瞧也是好的。

与陈淑妃来说,却是咽不下吐不出的一口乌气。虽吴芳蕤为人陈淑妃原也看得入眼,到底身份上差了些,叫她占了正妃位去,陈淑妃到底不甘。这时听着玉娘宣她亲去相看,原欲回绝,到底碍着乾元帝,还是做出一副欢喜地模样答允了,又重赏了来宣召的内侍,笑说:“请上覆宸妃娘娘,妾明日必至。”

转到次日,高贵妃早早就到了,自玉娘求了乾元帝将景淳从掖庭释出,高贵妃在玉娘面前素来和顺,并不敢仗着资历说话,尤其今日要相看徐清,倒还有些忐忑,与玉娘道:“娘娘也知道妾脾性急,倘将女孩子吓坏了,可有什么面目见我嫂子呢。”玉娘只与高贵妃笑道:“令嫂还能不知道你脾性吗?”高贵妃听说先笑道:“娘娘说得是,妾在家时倒是多得嫂子照拂。只到底妾,妾”

高贵妃原想说的是,妾如今只得景淳一个,也只能相看这一回了。话到了唇边,心上便如刀扎一般疼痛,脸上现出几分郁色来。偏听着太监唱名,却是陈淑妃来了,脸上的悲戚立时转为厉色。

高贵妃的神色转换只在片刻,玉娘端坐在上,正收在眼底,口角微微一翘,依旧是个若无其事的模样,反同高贵妃笑道:“淑妃也到了,她那个吴姑娘,你还不知道罢?若是我没记错,你从前也见过呢,来过赏花宴的。”

吴芳蕤是哪个,高贵妃如何不知道?还是她将此人推到了乾元帝眼前。可当着玉娘的面儿,高贵妃却也不敢认,还得强笑道:“是上回赏花宴吗?那日淑女甚多,妾已记不清了。”玉娘又故意做出个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恼的模样来,与高贵妃道:“我竟忘了当日。贵妃勿怪。”这话意指着景淳是在赏花宴当日出的事,故此高贵妃着恼,不肯记得人也是有的。

玉娘这话说得精妙,虽说在高贵妃看来,赏花宴那日是李庶人“陷害”景淳,可真要认真追究,若是没有陈淑妃陷害玉娘在前,当日李庶人也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再如法炮制一回。何况这样一闹,废了景淳,倒是把景和显了出来,以高贵妃的性子哪能不恨。

果然陈淑妃进来,先与玉娘请安,而后与高贵妃见礼时,高贵妃只淡淡道:“淑妃与我见礼?这可不敢当。二皇子日后是有大前程的,到时只怕我还要与淑妃问好见礼了。”说了这句,抿了唇坐在一旁。

陈淑妃叫高贵妃这话一刺,心上起火,脸上竟还笑道:“原该谢谢贵妃姐姐吉言,只是宸妃娘娘在上,我们哪个越得过娘娘去呢?”高贵妃脸上一红,忙看了玉娘一眼,正要回话,就听着徐清、吴芳蕤两个已到了殿外。

玉娘看着如今的陈淑妃渐渐有露出锋芒的意思,只不知她是耐不住性子了还是胸有成竹,正要说话,听着两个女孩子到了,便笑道:“罢了,你们俩客气来客气去的,倒叫人家女孩子在外头等。”说了便命宣。

少刻,徐清与吴芳蕤两个并肩而入。

说来徐家出身是个平民,徐氏嫁高鸿时,高鸿也不过是个低级军官,徐家自然没什么沾不着什么光,至多仗着高鸿手下还有几个人,不叫人欺负了而已,只能安稳度日。到了高贵妃进宫得着乾元帝喜欢,高家有了权势,徐氏才能照拂家人一二,央了高鸿替自家哥哥安插了个极小的官来做,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年,因此上徐清见识上有限些也是有的。即见识有限,举止多少有些拘谨,若是徐清面目娇柔,倒还好说个楚楚可怜。可徐清本来面目又普通,站在美貌的吴芳蕤身边,叫她比得一丝颜色也没有。

高贵妃起先叫徐氏说动,这时见着徐清模样儿平平,心上就后悔起来,看着徐清过来与她行礼叩首,脸上勉强一笑,又看在嫂子徐氏份上,亲自拉了徐清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转与玉娘道:“瞧着倒是个温柔文雅,懂事的孩子。”这话不褒不贬,叫人听不出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徐清来前,只听自家姑妈说了贵妃是首肯的,故此满心期待,不想听着高贵妃这句,心中不由一沉,只她本就性子温柔,再在婚姻上受过波折,更加胆怯,连着委屈也不敢露,将头愈发低得低了。

陈淑妃因叫高贵妃一言坏了景和日后的姻缘,正含着恨呢,听见高贵妃这句,反笑道:“徐姑娘初初进宫,胆怯些也是有的。娘娘,您说可是?”后头那句问的自是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