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性子温厚,却不是个蠢的,听着临安候夫妇这些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又想,到底昭贤妃只是个妃子,且不说她如今没有儿子,便是叫她生了儿子个下来,也是非嫡非长,名不正言不顺的,又怎么和他几个哥哥争,便将这疑虑与临安候说了。

不想临安候听说,倒是哈哈一笑,道是:“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只看当今是如何对万贵太妃的,再看她如今是怎样对昭贤妃的,便晓得了。”

先帝永兴帝时也有个专宠的万贵妃,万贵妃之子齐王比乾元帝还大着两岁,乾元帝不过占了个嫡出的身份,方叫永兴帝将他立为太子。待得永兴帝驾崩,乾元帝践祚,虽也封了万贵妃为贵太妃,却是将她软禁在清凉殿中礼佛。清凉殿顾名思义,正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夏日能避得暑气,冬日里却是十分难捱,万贵太妃有苦难言。

而如今的李皇后可是无所出,诸皇子都是庶出,那只好看母亲了。乾元帝自家是这么对前人的,偏又将那昭贤妃看做掌上珍一般,以他那爱者欲其生的性子,自然要为昭贤妃计算周全,更何况以昭贤妃的心计手段,种种可观,哪里会让落到那种境地。只要她能生下个儿子,后位也是能想一想的。

秦氏听着临安候的话,这才略略安心,又说:“即如此,若是我家老爷当真愿意,甥女儿也情愿。”

临安候与夫人姚氏对看一眼,脸上都露了些笑容,道是:“也好,正该与你丈夫好好商议。”说来临安候夫妇也晓得,参与夺嫡,若是胜了,自是有从龙之功。可若是败了,一家子前程也都折尽了。可只看着长安大长公主的遭遇,这还是大长公主在世呢,因不得帝心,乾元帝就把大长公主的嫡长孙拿来与人治气,待得长安大长公主薨了,那顾家在京中的贵胄圈中,只怕连个站脚的地也没有了。

再看自家,身上虽有临安候这个爵位,可这个爵位这还是平安大长公主下降时,延平帝赏的。平安大长公主弥留时上了一本,故此乾元帝格外开恩,赏金奋韬再袭一代的,日后降等还是好的,若是自家再无建树,朝廷收回也未可知。如今乾元帝看重昭贤妃,昭贤妃自家又是个有手段的,宗室中对她也并无恶感,印象赢面颇大,倒不如就在昭贤妃身上赌上一赌。若是输了,也不过是将本来就保不住的侯爵丢了罢了,可若是赢了,自家这个侯爵至少还好保得两代。

梁丑奴听着妻子回话,说是临安候也说可,便是说在宗室中昭贤妃的名声并不坏,也就放了心。因知女儿有些见识志气,不肯委屈她,倒还找了梁青容来,将此事与她透了,又说:“你若是不情愿,我便与圣上回了。你若是情愿,有句话也要放在这里,那位昭贤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其志非小,若是她得偿所愿,承恩候府自然是赫赫扬扬,谢显荣谢怀德两弟兄自能位极人臣,可若是败了,固然昭贤妃连个下场也没有,她的家人也跑不了,你意下如何?”

梁青容听着梁丑奴的话,想了会才道:“父亲即问女儿,心上多半就是愿意了。女儿信得过父亲。”

第158章 突变
又说如今谢怀德考中庶吉士,谢显荣也已升到了吏部左侍郎,更别说昭贤妃隐隐有立后之像,这样的鲜花着锦般是势头,哪个不侧目,上赶着到承恩候府奉承撞木钟的多了起来。马氏的出身是个商户,从来都是仰着看这些官太太们,忽然身份倒转,叫这些人奉承起来,如何不得意?不免格外炫耀起玉娘如何得宠来,又将玉娘从宫里赏出来的东西指给人看,还笑道:“如今不独是我,就是她几个哥哥都不如她有出息,有了这个女儿,我还愁什么呢?”

虽说承恩候这个爵位都是因着昭贤妃得宠,是乾元帝格外加恩的,可靠着女儿裙带扬眉吐气,但凡要些体面的,都不能拿在嘴边说,马氏这样举动,多少夫人都笑,有明白谢家来路的,倒是笑道:“这也正常。承恩候从前不过是阳谷城一个商户,见识有限也是有的。倒是昭贤妃,生得这样乖巧机敏,真是异数。”也有为夫人知道些外头的故事,便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只看她两个哥哥也就知道了,一个榜眼,一个传胪,若是连着他们家那个女婿,一门三进士,虽有贤妃的颜面在,到底也是一路考上来的,也是有些能耐的。可见承恩候府当真是有些运道。”

话虽如此说,到底马氏这副嘴脸还是叫人瞧不太上,冯氏又不太好劝,悄悄地告诉了谢显荣。谢显荣听着自家母亲那些话,也有些恼,过来寻了马氏道:“娘娘如今得宠,可也招人怨,多少人盯着娘娘,只盼她出错呢,可谓是步步惊心。我们不能为娘娘分忧,也不能给娘娘添麻烦.,母亲说的那些话,知道的,是母亲性子淳朴,不知道的,还当母亲轻狂呢,要是传扬开去,固然母亲要叫人看得轻了,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马氏还不太服气,只道:“玉娘是我女儿,我还能拖累她不成!”谢显荣就笑道:“母亲自然不能拖累娘娘,我这不是怕外头有人生事吗?到时倒坏了母亲与娘娘的情分。”马氏尤不肯听,还强道:“我是她娘哩,她要嫌我没有体统,不怕人说她不孝吗?”

还是谢怀德知道自家娘的脾性,这是从前与孟姨娘的怨结得深了,看着玉娘得意,格外要摆个母亲派头。虽孟姨娘和玉娘看不着,也算出了口气。可玉娘又岂是好相与的?旁的不说,只看玉娘是如何对月娘的,又是如何在宫中站住脚的,便晓得若是马氏真惹着了她,她也不是不敢收拾了马氏,管保还没人能说个不字,便也又警惕马氏道:“在宫中有多少眼睛看着娘娘呢,娘可不能拿着在家时的嘴脸对娘娘,要是招惹人疑心起来,莫说是妹妹,便是娘与爹爹也有罪名。

这些话唬得马氏警惕起来,咬了牙道:“罢了,她即做了娘娘,我便说不得她了,我省得。”

是以当玉娘接着梁丑奴答允了亲事,将马氏与冯氏宣进宫之后,马氏见着玉娘,也堆了一脸的笑,再不敢拿着母亲身份说话,只在凳上捱了半边,小心地道:“娘娘宣我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玉娘笑微微地道:“我上回请嫂子回家说,二哥哥的婚事且放一放,母亲可还记得?”马氏忙点了头道:“是呢,娘娘即吩咐了,我们岂敢不听的,没说呢,不独没说,就是相看也没有的。”玉娘听说转眸看了眼冯氏,冯氏也就笑道:“夫人说得是。二弟前些日子要备考,哪里虑得到这些,也就耽搁了,只是男人倒也不拘年纪的。”

玉娘听说,一笑道:“我瞧上了兵部家的嫡长女,也问过了圣上,圣上答允了。母亲与大嫂子回去后,寻个媒人上门提亲罢。”

马氏听着兵部尚书的女儿就有些迟疑,无关其他,不过是她想着谢怀德媳妇到底是次媳,却是二品大员家的千金,日后要想叫她如冯氏一般奉承自家只怕不易,可玉娘已开了口,又是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哪里敢说个不字,还要赔笑道:“这倒是好。不瞒娘娘,您二哥哥的亲事,一直是妾的心病呢,如今有娘娘做主,可是好了。”冯氏听着是兵部家的千金,因她也知道自家爹爹冯宪与梁丑奴有交情,倒也有些喜欢,只是这样的人家,又是在乾元帝跟前挂了号的,寻常媒人哪里上得了门,就道:“这样的高门大户,媒人可是不太好找。”

玉娘正要说话,就听着殿门外一片请安声,却是乾元帝过来了。忙站起身来,带了马氏与冯氏接出去。

乾元帝看着玉娘脸上就带了笑,在她拜下去前就将她扶住了,又一眼扫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冯氏与马氏。冯氏他从前见过,马氏倒是头一回见,因笑问:“这位就是承恩候夫人?起罢。”

马氏这是头一回见着皇帝,她心中有病自然胆怯,听着乾元帝叫起犹手脚发软,若不是一旁的冯氏扶了一把,几乎站不起身来。乾元帝原没将马氏看在眼中,因见她跌跌撞撞不由多看了眼。

叫乾元帝这么一扫,莫说是马氏,便是冯氏也有些心惊,还是玉娘知道马氏心思,忙在一边笑道:“您瞧您一来,妾的母亲和嫂子就是个手足无措的模样,妾都没眼看。”乾元帝听说就笑着将玉娘的鼻子捏了捏:“你这是笑我呢还是笑你娘呢,真是个坏孩子。”玉娘笑道:“妾哪里敢笑圣上呢。”说话时瞥了冯氏与马氏一眼,冯氏十分知机便拉着马氏便告退了。

乾元帝看着马氏婆媳出去,便将玉娘抱在怀里,笑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呢?看着我过来就散了,可是不能给我知道的?”

玉娘便道:“妾正同母亲说,梁尚书已答允了亲事,正商议请哪个做媒人呢,您就过来了。您即来了就替妾拿个主意罢。您也知道我们家从前都是在阳谷城的,在京中又认识谁呢?。”乾元帝道:“这有什么。叫长安大长公主走一回罢。要论起来,你那个未来的二嫂子的曾外祖母还是大长公主的姨母,也是亲眷。”这话倒是正中玉娘下怀,却还故意推辞道:“到底是大长公主,如何能劳动她老人家。”

乾元帝笑道:“这个你不懂,有姑母出面儿,我日后下旨赐婚才相宜。”玉娘倒是没想着乾元帝肯下赐婚旨,张着水眸看他,乾元帝便在玉娘脸上香了下,笑道:“傻孩子。”

这回昭贤妃二哥的婚事,由唯一在世的大长公主出面,待得两家议定,他再下旨赐婚,再结合前头护国公府与长安大长公主府婚事作罢,明白些的都能知道,乾元帝是动了废后的心思了,到底立后废后半是国事半是家事,乾元帝虽有扶玉娘为后的心思,到底也要摸一摸宗室的底。

玉娘却也明白乾元帝心思,只故意装个不明白,还道:“您不教妾,妾怎么能明白呢?”乾元帝正要说话,就听着咿呀声传来,却是景琰醒来找娘,保姆将她抱了过来。

玉娘便从乾元帝怀里起身,走下宝座从保姆手上将景琰接过,景琰如今也有五个多月,看着自家娘亲就张了小嘴笑了笑,咿呀了声。乾元帝看着玉娘走下去,也跟了过来,将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拢在怀里笑道:“阿琰倒是越长越不像你了。”玉娘娇嗔道:“妾也不明白,妾吃了那许多苦头,可这孩子却是不肯像妾,妾只不服。”

乾元帝先从玉娘手上接过景琰,玉娘救娇嗔道:“不像妾也就罢了,您还不许妾抱。”乾元帝笑道:“阿琰如今重了,略抱回就好,仔细手酸。”又在玉娘耳边道:“都说儿子像娘,你若是生个儿子,就能像你了。”玉娘斜斜睇了乾元帝眼,口角带些笑影,又是娇媚又是俏丽,看得乾元帝格外心软。

便是此时,就听着殿门外脚步响,却是金盛疾步走了进来,来在乾元帝与玉娘面前双膝跪倒,磕了个头道:“圣上,娘娘,五皇子殿下在广明殿出事了。”

玉娘听着这话,脸上就没了笑模样,黛眉也颦在了一起,道:“五殿下出了什么事儿?”金盛瞥了眼乾元帝,见他脸上不辩喜怒,一时也吃不准,然景宁再不得乾元帝重视,到底也是皇子,他受了伤再不能瞒着的,只得硬着头皮道:“五殿下昨儿在广明殿摔了,今日腿已肿了,走不得路。”

五皇子景宁自出生起就住在椒房殿养在李皇后膝下,是玉娘借着宋柯与赵腾两事叫乾元帝彻底厌了李皇后与护国公,不独夺了李皇后的宫权,更将景宁挪了出来。将景宁安置在广明殿,虽是乾元帝的意思,可景宁摔着,乳母没来报给玉娘知道,固然乳母有罪,如今掌着宫务的玉娘多少也有个监察不力的过失。

第159章 查问
玉娘这番话看着是认作自家疏忽,却是不经意地点出了景宁身边服侍的人依旧是李皇后当时择定的。即是李皇后当时择定的,便是看着李皇后失势,转而投向昭贤妃一脉,可一个皇子身边有四个乳母四个保姆,又有四个宫女,太监若干,难不成这没几日就都叫她昭贤妃收买了去,连一个忠于旧主的都没有?自是不能。是以这景宁摔了一跤,却没个人来回话,其中自然大有蹊跷。

乾元帝在对着玉娘时爱犯糊涂十分护短,可旁的时候也好算是明察秋毫,在听着景宁摔得不能走时,就没疑心着玉娘,在乾元帝看来,玉娘不过性子爱娇些,最是温和婉顺,凡事都肯与人为善,不是她的错也肯应承,这样的人哪里是为难个奶娃的人。再听玉娘这番含泪的诉说,便觉得这个糊涂孩子又将错往自家身上揽,旁的还罢了,这样轻忽皇子的罪名如何能揽得,若是有了这个罪名,待得日后玉娘生下儿子,立她为后时,大臣宗室们也好拿着这个罪名来谏。

乾元帝就抚着玉娘的肩道:“你这是做什么?查也不查,就急着往自家身上揽错,宫里几时有你这样的笨蛋!罢了,我随你一块儿去看看。许是摔了跤,小孩子家家的怕疼撒娇不肯走路也是有的。”玉娘抬眼看着乾元帝,水眸中含满了泪,盈盈看着乾元帝,只道是:“是,有您在,妾也安心些。”

说来,乾元帝虽是个皇帝,可首先也是个男人,举凡李皇后,陈淑妃等无一不拿他当着皇帝敬畏,便是高贵妃对着乾元帝,也是自居在妃子的位置上,多少有些君前奏对的拘束。唯有玉娘,对着乾元帝时那一副小女子做派,正经时也是一派端庄,又常露些撒娇耍赖的媚态来,倒像是寻常有情男女一般,乾元帝对玉娘的宠爱本就别有因缘,哪里经得住她这样作弄,自然渐渐泥足深陷,将玉娘看得处处可爱可怜,时时需要他的护持起来。

今番也是这样,玉娘只一落泪,又说了几句话,就叫乾元帝一心要为玉娘撑腰起来,帝妃两个合坐在乾元帝的御辇上,片刻就到了广明殿。

如今的广明殿住着景和、景明、景宁三个皇子。景宁摔伤了在自家殿中,景和与景明领着太监宫娥们在殿前跪着接驾。

景明从前也是叫乾元帝宠爱过的,虽自乾元帝得了昭贤妃后就将他们母子放低,到底养成的骄纵性子还在,看着玉娘坐着御辇同来,这是自家母亲也没得过的体面抬举,脸上就有些不好看,还是景和在他面前挡了一档。景和只觉得昭贤妃的眼光在自家身上转了两转,先道:“儿臣景和给父皇,昭母妃请安。”乾元帝瞥了他们兄弟一眼,道了声:“起。”自家却回手拉住了玉娘的手,携她进了广明殿正殿,景和与景明兄弟两个一起跟了进去。

乾元帝携玉娘在宝座上坐了,方问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太医到了没有?”

张让忙从走上几步,在帝妃两个脚前跪了,战战兢兢地道:“到了,正在五殿下房中替五殿下看诊。”

景和冷眼里看着乾元帝微微点头,转脸去看昭贤妃,这便是叫昭贤妃问话的意思了。昭贤妃过来时与乾元帝同坐的御辇,虽是逾矩,偏又是在景宁摔得不能走的时候,分明是乾元帝要告诉内外臣子们,至少说明到这会子,乾元帝依旧信着昭贤妃。景和想在这里,不禁又瞧了眼昭贤妃,昭贤妃仿佛哭过了,眼圈儿微微有些红肿,羊脂白玉一般的鼻尖也带了些胭脂色,一副梨花著雨的娇态,想乾元帝正是叫这副模样迷惑了,这才连幼子受伤也没放在心上,却是急着给她撑腰。

昭贤妃接着乾元帝的眼神,脸上略露出几分迟疑来,还是乾元帝拍了拍她的手,这才道:“五皇子昨儿是怎么摔的?”

张让听着昭贤妃问话,低着头道:“回昭贤妃娘娘。昨儿五殿下是如何摔的,奴婢并不知道,是今儿五殿下的一个保姆来回的奴婢,说是在后殿摔的,昨儿五殿下只是哭了几声,并无大碍的模样,便没惊动娘娘。”

玉娘听着这话,脸上就涨红了,连着手也有些抖,指着张让道:“好你个奴才!你是御医么?还是你会诊脉看病?五皇子有没有什么关碍,你竟敢一言而决!这是五皇子他摔了腿,要是摔着别处,你也这样轻忽,有个什么关碍,你一家子有几条命赔!”

这也难怪张让等人,景宁虽是皇五子,奈何生母不过是个采女,生子死后才追封的才人,从来不在乾元帝眼中,养过他的李皇后也形同被废,不足三岁就挪在了广明殿自家住着。若是乾元帝看重这个儿子,哪怕不将他交予昭贤妃看顾,未央宫中无子无女的妃嫔也多了,还能选不出一个来吗?乾元帝偏将他扔到广明殿,分明是不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一个无母无宠又外家的皇子,哪里还有什么前途,能平安长大就不错了。未央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个个都有双势利眼,看得出风水,看轻了景宁也是有的。是以当景宁昨日摔了那么一跤,他的乳母们看着无大碍,也怕回了昭贤妃,昭贤妃为了博个贤名将他们发落,便起意瞒了下来。

这时看着昭贤妃发怒,张让哪里敢辩白,连连磕头道:“奴婢糊涂,奴婢有罪,娘娘饶奴婢一回,奴婢日后再不敢的。”

玉娘哪里肯听,又含了泪道:“五皇子襁褓失母,何等可怜,你们不说看顾怜惜一二,竟这样轻忽!你们的心可是铁石做的吗?”

这话说得乾元帝也有些动容,他一般也是幼年丧母,亏得乳母窦氏格外关爱,处处周全,这才平安长大。若是他当年也遇着张让这般人,莫说是帝位了,就是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未可知,是以玉娘这话正说到乾元帝心中痛处,愈发觉着玉娘心思纯善,起手将玉娘的手握着。却不晓得玉娘正是知道了乾元帝这个过往,这才故意说这番话与他听。

景和与景宁站在殿中,听着昭贤妃这些话,在景和,他常将昭贤妃言行来回揣摩几回的。在乾元帝从来以为玉娘怯糯软善,一日也离不得他的护持,不然就要叫人欺负了去。景和却知道这位看起来娇滴滴软绵绵的昭贤妃的心思可说是九曲十八弯,说是心狠手辣也不为过,今日这番话自然故意说与乾元帝听好博他欢心的,只他年纪虽不太大,性子却隐忍,虽知昭贤妃是惺惺作态,却也能忍得住不出声。

偏他身边的景明,年纪即小,小时候又是叫乾元帝宠爱的,竟抢先开口道:“昭母妃即怜惜五弟,不若亲自看顾五弟,也免得这些奴才们狗眼看人低,再将五弟欺负了。五弟才不到三岁,昭母妃倒也放得下心。”

景明的话音才落,句听着一声脆响:“放肆!”却是乾元帝掷了杯子。将景宁挪在广明殿住院是他的主意,这会子小小年纪的景明却说了这番话,臊着的自然是乾元帝,而不是玉娘。

乾元帝掷了杯子,景和与景明哪里还敢站,双双跪倒,连着玉娘也站起了身。乾元帝看着玉娘起身,倒是将她手一握,又冷着脸转向景明道:“你那些话是哪个教你的?”

说来景明也不到十岁,从来又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自然说不来那番讥刺玉娘假慈悲的话。这样明讽暗刺的话,多半是有人教的,偏又说得粗俗,在乾元帝眼中,除着贵妃高氏,还有哪个?无非是高氏嫉恨玉娘,在景明跟前多有诽谤之言,景明这才学了来。

景明这话却不是高贵妃教的,高贵妃性子虽有些跋扈,手段也不甚高明,却是个爱惜子女的。她嫉恨玉娘是真,如今只剩了景明一个儿子,又怎么舍得将他推出来。景明这些话,却是听着服侍景宁的那些保姆们说的。

服侍景宁的保姆们是李皇后千挑万选出来的,也都有些家世,原以为跟在皇后身后,服侍皇后养子,到得日后,总有前程。皇后养子,再次再次一个亲王总跑不了,乳母等皇子三岁就要打发回家的,可保姆不一般,皇妃们通常不会亲自抚育照料孩子,就由保姆们负起照料的责任来。十几年下来,或多或少总有些母子情分,待得皇子们成年,便是只做个亲王,他们的保姆也有体面,若是更进一步,那风光那还了得,与老封君也差不少了什么。

可这皇五子的境况,生母已亡,养母失势,皇帝不喜,若是那位昭贤妃日后生下皇子来,这个差不多大的五皇子,没有护持依仗,只怕先就叫昭贤妃不费吹灰之力地除了。跟着这样一个皇子,哪里有前途可言,一个个都灰心丧气,是以昨日景宁摔了,她们才没上紧。

又说这些乳母保姆私下议论时,不敢谤及乾元帝,便说是昭贤妃看着温厚,却将个五皇子随意放置,分明是心怀鬼胎等等,颇多怨愤之语。不晓得如何,偏叫景明听着了。景明虽小也知道,自家母妃失宠是为着昭贤妃的缘故,故此那些话很听得入耳,又信以为真,今日当着乾元帝的面就说了出来,不想就招得乾元帝大怒。

第160章 过失
玉娘叫乾元帝握着手敛眉垂目立在他身边,虽是一声不出,可几滴泪水落在乾元帝的手上,就将乾元帝的怒气愈发的激得高了,指着景明道:“你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恶毒,若是再长些,如何了得!岂不是连朕都不在你眼中了!”

景明虽有些任性,到底年幼,看着乾元帝这般眉竖眼立的模样,哪有不害怕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道:“父皇你不喜欢我了,也不喜欢我娘了,您从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她,都是她!”又想起第一回见着这个害得自家母妃常常流泪的昭贤妃时,她正在昭阳殿前罚跪,还是他在母妃面前求的情,高贵妃才放过了她,顿时后悔,拿眼瞪着玉娘:“早知道你是这样坏心的人,我当时就不该理你,就该由着你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