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护国公李源收着消息便知这是天赐良机,叫昭贤妃那个贱人没有下场,当时就赶到了奉天府,恰好将要往承恩候府去的奉天府尹拦住,威逼利诱了番,逼得奉天府尹与他一块儿去寻了刑部尚书,章御史四人同来未央宫,夜叩宫门,参承恩候谢逢春父纳子妻,杀死凡人灭口两桩大罪。

乾元帝到后殿时,只看着护国公等四人跪在地上,殿中烧着牛油大烛,将四人眉目衣履照得分明。乾元帝看了护国公会,在御座上坐了。护国公正要开口,却叫乾元帝喝止:“朕没问你。”再问奉天府尹:“你与朕说。”

奉天府尹抖了抖,先瞥了眼护国公,再瞅了眼乾元帝,他知护国公是要借着这回的事钉死昭贤妃一系,可圣上素来宠爱昭贤妃,难不成要回护昭贤妃?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一旁的章御史已然叩首道:“圣上明鉴,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是承恩候?承恩候即有嫌疑,还请圣上下旨彻查,也好还天下一个清明公道,。”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脆响,一只青花红彩笔洗已从书案上飞了过来,落在章御史眼前,直跌得粉碎,里头盛的水溅了章御史一脸,就听着乾元帝怒喝道:“你这是说朕因一妇人而乱天下法?”章御史叩首如捣蒜:“臣不敢。”

乾元帝将章御史指了指,又指护国公:“好,好,好!朕倒是想请问这位忠臣,说承恩候杀人灭口,可是当场擒拿?可有人证物证?又在何处?”

护国公听着乾元帝这话,也就回道:“那宋柯在掌柜跟前宣扬着他与承恩候亲密,他的妹子是承恩候内宠,春风得意楼人所共知。宋柯忽然叫人杀死,偏将脸割得七零八落,又将屋子翻遍,正是欲盖弥彰的手段,要人以为宋柯是死与窃贼之手。可若是窃贼,如何连他枕下的银票也未取走?臣以为,承恩候必有嫌疑。只承恩候身为侯爵,奉天府与刑部都捉拿审问不得,还请圣上下旨。”

乾元帝如何不知护国公这是为着玉娘碍了他们,故意拿着这事发难,要将玉娘除去,本就有气;再看护国公步步相逼,竟是连着自家这个皇帝也不放在眼中的模样,两重气恼合成一处气恼,只气得额头突突直跳,痛得站不住脚,在椅上坐了,却不肯叫护国公等人看破,只坐在椅上冷笑道:“朕竟不知道,朕几时下了叫护国公代理刑部的旨意?”

一旁的刑部尚书忙膝行两步上前,叩首道:“臣以为护国公言之成理。如今这事在京中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圣上不令查此事,臣以为必将有损圣上圣明,还请圣上裁决。”

乾元帝哪里肯听,当时就令护国公等退下。护国公好容易拿着玉娘这个把柄,见乾元帝不允,当时长跪不起。乾元帝愈加发怒,掷了杯子喝道:“那你们就跪着!”当时就拂袖而去,到得宣政殿外,乾元帝按了按额角:“宣赵腾。”

到得次日早朝,参谢逢春的折子果然雪片似的飞来,其中自也少不了说谢逢春是依仗昭贤妃的势派,这才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不独父纳子妻更是杀伤人命。乾元帝虽是雷霆震怒,奈何禁不住众口一词,到底下了旨意,使刑部与兵部为正副使,彻查此事。

虽乾元帝下了旨,到底梁丑奴与谢显荣交好一事群臣们都知晓,是以这道旨意多少还是回护了谢逢春。

又因玉娘父亲谢逢春出的这桩事,未央宫中很快也传遍了,众妃嫔们无不拍手称快,偏又装个温柔解意的模样,约好往合欢殿劝慰昭贤妃,实则要瞧她的笑话。无如合欢殿殿门紧闭,竟是凭谁来也不开,诸妃嫔们无奈,只得各自散去。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离着合欢殿远些还笑道:“罢了,罢了,左不过只能弄这几日的性子了,待得她父亲有了罪名,便是圣上再肯抬举她,御史们也不能答应的。”又有个美人附和道:“说来昭贤妃除了爱弄小性儿爱哭爱占着圣上,倒也没什么不好,真要叫圣上废了妃位,可不要哭坏了。”

话音未落,就听着人道:“还不知道承恩候是不是有罪呢,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先得意起来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昭贤妃进宫之前,圣上不曾瞧你们入眼过,如今即使昭贤妃失势,也一样轮不着你们。积些口德修修来生罢。”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原先开口的几个妃嫔循声看去,却是窦充容。虽窦充容也一样无宠,可论起份位在,充容为九嫔之一,在婕妤美人才人之上,她开口讥讽几句,也只得生受了。

又想着昭贤妃的父亲做下这等事,昭贤妃必遭拖累,她们得意的日子以后尽有,等着看昭贤妃倒霉罢了,很不必在此时多做纠缠,不想还没得意满一日,事情就天翻地覆一般。

第151章 真相
说来玉娘凡事都肯早做预防,她要送月娘还乡,一来是怕月娘在京叫人利用生出事来;二则是个引蛇出洞的意思。要看都有什么人盯着承恩候府。果然陈淑妃母子看着月娘一动,跟着也动了,就叫玉娘发现了他们母子手上的两个暗桩,到后来又从这俩个暗桩身上摸下去,更牵出一片人来,这是后话。

玉娘当初也不曾料着,她送月娘回乡的举动到得后来竟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叫她能趁乱设局,将护国公,高贵妃并陈淑妃一块儿套入局中。不管是哪个入了毂,都有吃不了的亏。

玉娘得知谢逢春与宋家那些事之后,立时宣冯氏入宫,将要谢显荣做的事儿告诉了冯氏知道。谢显荣与冯氏夫妇,算不得什么良善,名利心都甚炙,只好在看得明白,尤其谢显荣,正是个“他办事,你放心”的。

谢显荣果然依着玉娘吩咐立时将宋柯哄回承恩候府,又依言留下了个身量与宋柯相仿的小厮。

这正是玉娘不肯受制于人,是以索性设下的李代桃僵,引蛇出洞之计。宋柯订的房中一个死人,脸又叫人划得乱七八糟,牀上还有数百两银票后,谢显荣已明白,以常情来推测,必定以为谋财是假,杀人是真。可宋柯是一外乡人,做了什么要叫人杀死之后,还要将脸毁了?

于是玉娘安排下人手,预备喊破宋柯将妹妹先许谢怀德后嫁谢逢春。一来,一个把柄之所以能做把柄,总要不为人知,才好拿来用,一旦揭破也就没用了;二来,若是没这个说头,如何将杀人灭口的矛头指向谢逢春?

这是玉娘故意送到高贵妃等人面的把柄,如今只看这些人肯不肯吞了。哪怕高贵妃,陈淑妃等人机敏,不肯吞钩,与玉娘也没什么妨碍:宋柯没死,一查就好证明谢逢春清白的。即没杀人灭口一事,连着谢逢春父纳子妻也好说是被人诬陷,一并揭过,从此一劳永逸。可若是有人上了当,待得查证了宋柯未死之后,依着乾元帝的性子,这些人便不能全身而退。

这正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法,只玉娘起先布局,要哄入局的是高贵妃一系并陈淑妃母子。至于护国公李源,玉娘以为,以护国公的老谋深算,当初都能哄得沈如兰替他周全,以至于误了卿卿性命,且自家这回出手也算仓促,布局算不得精密,以护国公的精明,不至于能上这样的当,倒是没将他算入局中,却不晓得,第一个发难的竟然是护国公。

说来也难怪李源上当,曾有数位大臣在皇长子景淳被废后,上书请乾元帝早立太子,以巩固国本,都叫乾元帝掷了回来,最近那回的折子上更写着:“尔等欲事二主么?”唬得上书的大臣脱帽在宫门外请罪。外臣们不是很清楚,护国公却是明白,如今乾元帝批折子,都叫昭贤妃那个妖妃伴驾。必然是那妖妃看见折子,从中挑唆使得乾元帝大怒。如今这妖妃还没儿子,若是她有了儿子,只怕是一刻也容不得李皇后。要除李皇后,自然不能放过她的母家护国公府,是以护国公也早想除了昭贤妃。

只是昭贤妃做事也算谨慎,还知道约束家人,竟是一时没下手的地方,便是要再送个人来与她分宠,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到。而自从李皇后丢了宫权,李琅又叫乾元帝做媒许了个一无所长,一事无成的白身男子之后,唐氏日日与护国公哭闹,只说:“为着个劳什子爵位,你折了彰儿进去,如今怎么样?!眼看着连着阿嫒也保不住了!要是阿嫒叫废了,我也不活了,我同你一块儿死,一块儿到地下与彰儿赔罪,都是你害了他!”

护国公叫老妻这样闹着,也是头痛欲裂,心烦意乱,偏那妖妃虽心如蛇蝎,做事却谨慎,竟是抓不着漏,正是烦恼的时候,忽然老天送了这么个把柄到眼前。只消证实承恩候谢逢春父纳子妻为妾,又将妾兄杀人灭口,谢逢春自然性命难保。而有了这么个父亲,那妖妃还有什么前程?便是叫她生下儿子,除非乾元帝儿子死绝剩下他一个,不然绝坐不到大位上去。是以护国公不及和幕僚们详细商议,当晚就进宫,逼着乾元帝下旨彻查。

又说玉娘听着护国公过来,顿时惊喜,只是她如今颇掌得住,虽心中欢喜,脸上依旧没带出痕迹来,反能做出副委屈的模样来,哄得乾元帝怜惜她。看着乾元帝出去,玉娘脸上戚色收了些,只坐在方才那盘棋前,慢慢地收棋子,宫娥看见要过来接手,却叫玉娘挥退了。还不待玉娘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进棋罐,就听着殿外脚步响,进来的是金盛。金盛走到玉娘身边,弯了腰轻声道:“护国公请圣上下旨查问承恩候,圣上大怒,将护国公留在了宣政殿,出来后宣了神武将军。”玉娘听说,口角微微一翘,叹道:“这回倒是意外了。”

金盛顿了顿又说:“圣上头痛又犯了,去了温室殿歇息。”玉娘拣棋子的手停住了,这回同上回不一样,不能去。乾元帝上回头痛是昌盛在她跟前说走了嘴,她知道了走一回,也好显得关切。可这回乾元帝故意往温室殿去,也没遣昌盛来说句,分明是不想叫人知道,贸贸然过去,岂不是显得在他身边有人?以乾元帝性子泰半容不下,反倒生了嫌隙。玉娘过得片刻才道:“知道了。”金盛看着玉娘不去,倒也不劝,又躬身退了出去。

到得次日,乾元帝在早朝上下旨着刑部、兵部与奉天府尹共查承恩候谢逢春一案,玉娘那里转瞬就得了消息,当即就命关闭宫门,凭谁来也不见,只叫人以为昭贤妃是为着她父亲一案烦心,也不过是玉娘为这一场局做的一点子补丁罢了。

又说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到得承恩候府。承恩候府开了正门,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奉天府尹请到福厚堂,请承恩候谢逢春出来说话,只以外头消息传得这样沸沸扬扬,谢逢春说不得也要有些惊恐。不想谢逢春出来时,依旧是官袍履带,步履舒缓,一点子惊慌也没有,白生生的脸上还带了些矜傲,领完旨之后,缓声问:“不知本候犯了什么法,劳动得几位大人过府询问?”刑部尚书也是问案行家,看着谢逢春的模样便知他是有恃无恐,正不知这位承恩候是觉着有昭贤妃这个女儿在,凡事都要有人与他收场,还是是个无辜的?

梁丑奴将刑部尚书瞥了眼,转脸对谢逢春笑道:“侯爷勿急,请问侯爷认不忍得宋柯?”

昨夜谢显荣就将有人要拿着宋柯姐弟陷害他,进而好威胁昭贤妃的事告诉了谢逢春知道,父子三人又商议了一回对策,是以听着梁丑奴这话,谢逢春脸上就有了怒气,气哼哼地道:“知道又如何?”梁丑奴含笑道:“宋柯昨儿叫人杀死了,侯爷知道不知道?”

刑部尚书是问老了案子的,听着梁丑奴这话问得暧昧,不禁转头瞪了他眼,正要说话,就听着门外有人道:“放屁!你才叫人杀死了!”就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进来,黑脸上长了许多麻点,一双眼又小,论起模样来,实在算不得端正。

刑部尚书叫这句话气得脸上发红,转向谢逢春道:“本官奉圣上旨意查问侯爷杀死宋柯一案,侯爷就是这么应旨的?”

“杀死宋柯?杀死我?”宋柯站在福厚堂中,将一双小眼张大了,看看堂中诸大人,脱口道。原是刑部尚书在门上宣旨时谢怀德就听说了,当时就走去寻了宋柯,将他引到了福厚堂,果然只一露面就叫刑部尚书呆若木鸡。

宋柯这一露面,所谓的承恩候杀死宋柯一案自然不存在,刑部尤不肯罢休,又要问宋怜儿事,不想宋柯为人虽有些无赖,倒也不笨,知道自家将妹子先许妹子,后送老子的事传扬出去,固然承恩候脸上无光,自家的脸面丢得更大,哪里肯认,一口咬定了从头到尾说的就是谢逢春,又装模作样地用袖子遮了脸道:“几位大人,小的虽没个功名,也是念过书,知道些礼义廉耻的,如何能干这等辱没祖宗的事?!必然是有人嫉恨承认侯府富贵,造出谣言来污蔑。大人们要给小人做主啊。”说了,又哭几声。

梁丑奴看得有趣,转头与刑部尚书笑道:“赵大人怎么看?”

刑部尚书这回已是双手都是冷汗,若是查准了谢逢春果然有罪,一切好说,虽圣上有意回护昭贤妃,可也不好枉法。可如今谢逢春杀死宋柯一案竟是根本没有的事,又怎么交旨?刑部尚书到了这时不由埋怨起奉天府尹了,倒是与奉天府尹道:“府尹连着苦主也没查清,就立了案。定了疑凶了?你到底是怎么当的父母官?!怎么审的案?!本官一定要实情回奏与圣上,请旨查问!”

第152章 浇油
奉天府尹匍匐在地,“臣有罪,臣并不敢辩驳,只是臣原也不敢断定,是国公爷,是护国公说此事即与承恩候有涉,理当奏明圣上,请圣上定夺,臣这才,这才回奏圣上,并不敢说承恩候必是有罪的。”

乾元帝冷笑道:“你们这是回奏朕?!你们这是逼朕!打量着朕不知道你们的心吗!朕若是答应得缓一点,朕就成了贪恋女色的昏君!贤妃就成了祸国的妖妃!你们也好逼着朕割爱!”这话一出,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奉天府尹齐齐叩首,口称不敢。

乾元帝将三人背影,一个个看过来,脸上露了些阴测测地笑容:“奉天府,你即肯听着护国公的话,朕也不为难你,今儿起,你就到护国公门上做个长史罢,奉天府的差使,就不委屈你了。”

虽奉天府尹与国公府长史一般都是从五品,到底奉天府是朝廷命官儿,一步步的,日后少不得还要往上升,另一个虽也有品秩,却是隶属护国公府,日后再没晋身之阶。奉天府尹数十年辛苦,一朝飞灰湮灭,连着领旨谢恩的话也出不了口,已瘫在地上,几个太监过来将他拖了出去。

倒是梁丑奴笃定得很,他素知乾元帝性子专横,十分不喜叫臣子们这样逼迫,便是谢逢春真有罪,依着乾元帝的性子回过头来也要找由头发作,何况这回查实谢逢春是无辜的,自然更有由头处置当时这些将他拿着昏君逼迫的大臣,听着他对奉天府尹的促狭发落,虽是低着头,口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刑部尚书听着乾元帝将奉天府尹这样发落,想及自家昨夜的义正词严,手脚都有些发凉,只觉得乾元帝的目光冷冷地盯在自家背上,迟迟不出声,心上越发沉的利害。只盼着着护国公能念着自家替他出头,过来一块儿请个罪。他是皇后父亲,又屡立战功,乾元帝不好如何发落,即放了护国公过去,自也不好将他过分责难。

正忐忑间,忽然听着书案上有行笔之声,过得片刻,就听着乾元帝道:“护国公,战功狄狄,伤痕累累,如今春秋已高,朕不忍使其劳累,着即日去上都护职,赏贡缎百匹,银五千,无诏就不要进宫了,在家荣养吧。刑部,你替朕走一趟,宣了这旨。”

刑部尚书即肯和护国公一块儿夤夜进宫请旨,可见与护国公是一系的。如今奉天府尹叫乾元帝调成了护国公府长史,护国公又去了实职,倒是刑部尚书依旧在尚书位置上呆着,还由乾元帝特遣宣旨,凭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刑部尚书出卖了护国公,这才保全了自家。且护国公绝不是个宽宏大量,肯听人解释的,如此,护国公一系又怎么肯轻易放了刑部尚书过去,便是刑部尚书为了自保,少不得也要调转枪头来与护国公一系为难。这也是乾元帝的心胸狭窄处,谁给了他不痛快,他必定也要叫人不痛快。

刑部尚书虽也知乾元帝这是个离间,依旧不得不领旨,不得不随着乾元帝心思去做,这是后话。

又说,乾元帝也知玉娘自觉羞愧,将合欢殿门紧闭,一个人也不见,为着叫她放心,得知谢逢春无辜之后立时叫昌盛往合欢殿报信,待得料理完政务再摆驾合欢殿时,合欢殿的殿门已开了,夕阳下,殿门前,站着个丽人,体态袅娜,衣袂临风而动,仿佛飞仙一般,正是玉娘,看着乾元帝仪仗过来,正款款下拜。

乾元帝见状,急命停舆,不待昌盛过来搀扶,自家下了舆,快走到玉娘身前,双手将她扶住:“这是做什么,我早叫你不必接驾。”却是扶不起,再一看,玉娘素着脸儿,眼儿微肿,粉红融滑,连着鼻尖也带些胭脂色,显见得是哭得狠了,心上便似叫针刺了下一般,又听玉娘含泪道:“妾险些无颜见圣上。”

这话儿说得可谓妙到毫巅,如今即已证明谢逢春是冤枉的,乾元帝又发落了主张彻查此案的一系人,连着护国公身上的实差也一并削去,只余一个空头国公,虽起因是乾元帝不喜护国公等逼迫,间接已算是为玉娘出了气,再哭诉委屈,要乾元帝主持公道,便是得理不肯让人,这会子乾元帝心疼头上许不计较,回头想起来未必喜欢。可真要大度地说个不计较,更显得虚情假意。实在不如这句“妾险些无颜见圣上”,一面儿诉说了委屈,一面又显得将乾元帝爱重尊敬,才能讨乾元帝怜惜喜欢。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愈发得心疼起来,自然更将护国公一系厌恶痛恨,也顾不得身在合欢殿外,将玉娘抱了抱:“傻孩子,这事原是他们胡闹,和你有什么相干?”说着拉着玉娘的手进殿。

到得殿内,乾元帝在宝座上坐了,又将玉娘拢在怀中,缓声道:“瞧你这眼睛,可是哭了一夜?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又向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叱道,“看你们娘娘哭,如何不劝着些?不知道你们娘娘气虚,伤不得气的吗?!”

玉娘忙拉着乾元帝的手道:“您别怪他们,也劝了的,只是妾一想着,若是妾的父亲真做了那等事,妾又拿着什么面目来见圣上呢,只一想便忍不住。”说了眼圈儿一红,又要落泪。乾元帝叹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待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不信你爹爹,你也该信着我,有我在一日都不会叫你们母女受委屈。”

乾元帝还待再说,就听着脚步响,却是昌盛疾步走了进来,在乾元帝脚前跪了,叩首道:“圣上,皇后娘娘求见,正在殿外。”乾元帝听着这句,把眉头一拢:“朕不是叫她静养么,出来做什么?不见!”

玉娘情知李皇后必是收着护国公叫削了实职的消息,过来求情的。说来护国公爵位不过是个名头,若是手上没了实权,不过就是个只没牙的老虎罢了,还有什么大用,自然是要急的,以李皇后的性子脾气,这回情切关心,说出的话必然要火上浇油,叫乾元帝更恼护国公一系,是以反劝道:“圣上,殿下即过来了,若是您不见,叫人知道了,只以为妾,妾衔恨呢,还请圣上怜惜一二。”

乾元帝知道玉娘这话说得倒也是实情,若是在别处他时,不见皇后便不见了,可这回护国公才与承恩候起了矛盾,自家又在昭贤妃处,这时拒不见皇后,传扬开去,多少都会叫人疑心是昭贤妃在自家跟前说了什么,挑唆得他不见皇后,倒叫这回的委屈白受了,这才道:“宣。”

玉娘听着乾元帝说了宣字,就要从乾元帝怀中起身,无如乾元帝抱得紧,挣扎不动,只得缓声道:“圣上,殿下要进来了。”乾元帝只道:“你老实坐着。”玉娘只得顺从,片刻就看着李皇后从殿外进来。

李皇后因不得乾元帝喜欢,素来爱以庄严气象来撑住气势,从来都是大打扮,凤钗步摇一样不拉,今日只梳了个素髻,插着一短一长两支金簪,素着脸,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看着已是四十出头的模样。

李皇后到得合欢殿中,正要行礼,却见昭贤妃这个妖妃大喇喇地坐在乾元帝怀中,虽是红肿着眼,眉梢眼角却带些笑意,一副等着看李皇后下拜的模样,虽是来为父亲李源求情的,可看着昭贤妃这模样又如何拜得下去,一时便站住了。

乾元帝看着李皇后站着,把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觉着怀中一动,却是玉娘要起来,就道:“你老实坐着。”玉娘脸上就露了些迟疑地神色,向着李皇后一瞥,在乾元帝耳边轻声道:“妾在,殿下拜不下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就道:“皇后即不想见礼,就回去罢。”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不叫昭贤妃起身的话,口中苦涩难言,若是平日,说不得就摔袖走了,如今强不得,只得咬牙拜见:“妾皇后李氏见过圣上。”只这一拜,连着乾元帝怀中的玉娘也拜了进去,李皇后身为嫡妻,自然屈辱,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乾元帝这才懒懒地道:“起吧。皇后来见朕,有什么事?”

李皇后直起身道:“妾请问圣上,便是妾父冤枉了承恩候,妾也敢说妾父并没存着私心,圣上便是不问一问妾父,也该念着我父兄有功与朝廷,我父为国渺了一目,我兄长更是捐躯沙场,保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