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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忙到:“妾有个粗浅主意,殿下且听听可还使得。妾以为,齐瑱与月娘是原配夫妇,哪有没有妻子在家,倒抛得丈夫一个人在京,无人照料的道理?旁的不说,齐瑱如今大小也是个翰林官,再没有哪个官太太肯与姨娘应酬的。是以月娘来京夫妇团聚,但有应酬往来,月娘也好出面。可姻伯父姻伯母在家也不能没人照应,妾以为那位翠姨娘很应该回阳谷城,伺候姻伯父姻伯母百年,这才是人伦纲常所在。若是齐瑱这般做了,少年夫妇虽往日有些儿磕绊,以后夫妇和睦就好。”若是齐瑱肯认错,自然再好没有,哪个还费那些心思去定要分拆他们夫妇。若是齐瑱依旧拎不清,到时月娘再要与他和离,人也不好说承恩公府富贵忘本。
言毕,梁氏便垂了头儿等着玉娘吩咐,只觉得玉娘一双眼盯在她背脊上,过得好一会才听着玉娘轻轻嗯了声。
原来玉娘这一胎楚御医已说着七八成是个男胎,是以外家便要紧起来。玉娘从不指望着毫无根基的谢家能给助力,可也不能碍了事,拖了后腿去。便是谢显荣谢怀德兄弟都是聪明人儿,然谢逢春与马氏为人多少都有些糊涂。而冯氏从前倒是中规中矩,可近日来想是叫人奉承久了,连着犯了两回错,也不能叫人放心。倒是梁氏,听乾元帝言道她曾是她曾外祖母平安大长公主亲自教养过的,是以有意要试梁氏为人,若她果然是个可靠的,日后不妨抬举起来。一来梁氏身后,有着兵部梁丑奴、有着临江候,而临江候更牵连着宗室,善待了梁氏,自然有利;二则,也好敲打敲打冯氏,叫她行事谨慎些。待看着梁氏虽有惧怕,却不慌乱,言行有据,心中略喜,脸上依旧是个不辨喜怒,素指在绣着连珠如意纹的袖口拂过:“这话倒也成理,你觉着,叫哪个与他说?”
梁氏慧黠,听着“哪个”两字便知是将谢逢春刨去,依着她的心思,倒是谢显荣去说的好,一来谢显荣到底年长许多,身为月娘长兄,自然有身份底气;二来,且不说其为人如何,只看其形貌谈吐,也是个君子模样。只是当着冯氏的面儿,再不好由她来讲,可玉娘即开口询问,再没有不回答的规矩,因此就道:“自然是二妹妹的哥哥们。”
冯氏那里听着梁氏那番长篇大论,又看玉娘脸上并无不悦,知道她是听了进去,这时听玉娘问哪个去与齐瑱谈,看梁氏不肯应承,忙道:“若依着亲近,二叔与齐瑱是同窗哩。若依着身份,自然该外子去。”
玉娘听了,知道这是冯氏意欲奉承,肯兜揽的意思了,只是碍着没与谢显荣商议,才不敢说句实在话,要讨自家一个口谕,因此笑道:“想来大哥哥年长,齐瑱多少也要给几分颜面。”冯氏听玉娘这话,也松了口气,忙道:“是,长幼有序呢。”
玉娘点了点头,明眸朝着辛夷一看,辛夷拍一拍手,就有个宫人各自捧了锦盘来,上头搁了套赤金嵌南珠红玉的十三件头面,精工内造,上头的珠玉熠熠生光,其中分心上嵌的那块红玉足有拇指大小,色艳如血。玉娘指一指头面道:“二姐姐来京,我身子乏就不见了,这是我与她接风的。”冯氏与梁氏两个忙替月娘谢了恩,带了头面退出宫去。
又说妯娌两个回在家中,月娘已等在马氏房中。如今她倒也知道些高低,自家身上这个县君的爵位都是托赖玉娘而来,哪里还有与玉娘相争的底气。可月娘到底从小任性惯的,依旧觉着自家是姐姐,这番来京又吃了那样的苦头,玉娘那样一个贤人,总不能一句安慰没有,是以看着冯氏与梁氏进宫,知道她们出宫,先要来见马氏的,因此在房中坐等。看着两个嫂子进来,梁氏还罢了,不过是寻常衣裳,比之平日略精致些,然冯氏是世子夫人命服,打扮得端庄富丽,不禁撇了撇嘴儿,待要酸几句,却叫马氏扯了袖子,这才忍耐了下来。
哪知冯氏梁氏进来,先与马氏见了礼,转向月娘时脸上已满是笑容,冯氏上来将月娘的手一拉,笑道:“好妹妹,今儿殿下提着你呢。”月娘听见这句,脸上便笑了开来,忙道:“她,殿下是召见我么?”梁氏在一旁将月娘一拉,一手指着身后的使女道:“那是殿下赏你的,你瞧瞧可喜欢么?”
月娘顺着梁氏手指的方向一看,一套十三件的头面整整齐齐搁在锦盘上,金碧辉煌,十分耀目,口中还未说话,脸上已笑了开去。她来京的路上,遇着个强盗也似的张四郎将她的首饰毁去大半,如今使用的不是马氏的,便是冯氏与梁氏把与她的,心上到底不足,乍见这样精致头面,哪能不喜欢,便是马氏看着也中意。
到底马氏是叫两个儿子提点多了,知道她再是玉娘嫡母,那也得是玉娘肯与她讲家礼人伦,若是恼了,只论国礼不论家礼起来,天地君亲,君到哪个适合都在亲前头,是以便与月娘道:“这是殿下赏你的,便是殿下不知道,你也该与殿下磕个头,谢过殿下恩典才是。”月娘心中虽不大情愿,可看着那套头面实在可爱,到底还是跪了下去。
冯氏与梁氏两个看着月娘朝着未央宫方向拜了下去,悄悄地换了个眼神,知道月娘也有了些惧怕,心上都安定了些。冯氏过来将月娘扶起,脸上带笑道:“殿下身子重,懒怠见人,倒不是不念着你,等殿下生下太子,姐妹们自然有见面的那天。”月娘一面拿眼觑着那套头面,一面胡乱地点头,梁氏看着月娘举止,暗中叹了口气。
因看着月娘比之从前肯听话些,冯氏晚间与谢显荣说话,倒是有了些底气,不想谢显荣听了那番话,冷笑声道:“便是月娘肯退让,那齐瑱就是安分的吗?只怕得寸进尺,去了个翠楼,还能来个朱阁。月娘忍得了一日,还能忍一世?”冯氏听谢显荣这话,不敢相争,顿了顿又道:“世子说得是。妾只想着到底是少年夫妇,月娘对齐瑱多少有些真心。是妾糊涂了。”谢显荣将冯氏拍一拍道:“你也是好意。即是殿下有旨,我去试一试也无妨。”冯氏脸上含了羞道:“都是妾心急月娘,这才答应了殿下。若是给世子添了麻烦,还请世子宽宏勿怪。”谢显荣道:“此事早晚也做个了局,也怪不到你。”冯氏这才露出笑容来。
谢显荣这里安抚了冯氏几句,这才出去到了自家书房,又命人将谢怀德请来。不过片刻,谢怀德就走了来,见着谢显荣第一句便是:“哥哥要如何与齐瑱说?”谢显荣指了椅子叫谢怀德坐,皱眉道:“齐瑱也不是糊涂到底的人,我只怕他这里答应了将月娘接回去,转头却将齐伯年夫妇一块儿接了来奉养,到时,哼哼。”
谢怀德道:“若是齐瑱打的这个主意,齐家产业俱在阳谷城,齐伯年未必肯来,那顾氏倒是必来的。顾氏为人势利,到了京,唯有奉着月娘的,不能答应齐瑱偏爱那翠楼,倒是不足虑。唯一可虑的,是这里。”说着,谢怀德朝着自家的脸一指。
谢显荣叹息一声道:“早知今日,当日我便不该留她。你与齐瑱是同窗,总该明白他性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谢怀德便笑道:“这可问着了。我当日与他同进同出的,好得一个人也似。”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当日若不是他引着齐瑱来家,叫齐瑱先看着了玉娘,以为娶的是她,也不会有因为娶的是月娘而失望,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已无用,是以又道是:“依着我的意思,很不用问齐瑱做甚打算,只问他一面儿冷待原配嫡妻,一面儿占着承恩公府的势派不放,可要脸不要。齐瑱的脾性,最要颜面,听着这样的话,再不肯转圜,必定会与承恩公府交割清楚。”谢显荣听说,皱了眉道:“便是齐瑱肯答应,月娘那里呢?”
谢怀德抬头将谢显荣看了眼,将背靠住椅背,双手在胸前交叉了,歪了头道:“齐瑱那里要大哥辛苦些,月娘倒还肯听我几句,便是她不肯答应。”谢怀德到底觉得多少有些愧对月娘,叹了口气,“殿下的意思在这里,也由不得她了。”
第303章 和离
谢显荣瞧着谢怀德一副儿智珠在握的模样,待要追问,又知道谢怀德为人,看似洒落,却是个口紧的,若是他肯说,一早说了,是以也不追问,只与谢怀德道:“到底二妹妹是母亲最心爱的孩子,你只看在母亲份上,也不要叫她太委屈了。”
不想谢怀德听着谢显荣这句,脸上一笑,因问谢显荣道:“哥哥将翠楼送过去时,可曾念过月娘是你妹妹?”谢显荣叫谢怀德这句一戳,脸上顿时飞红,并指指了指谢怀德,却是无话可说。
谢怀德又问谢显荣道:“哥哥几在何地何时请齐瑱,知会我声便了。”说了振袖而起,扬长去了。谢显荣瞧着他背影,虽是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再说谢显荣即有与齐瑱交割的心思,索性当机立断,次日便在翰林院门口将齐瑱拦着。齐瑱虽不喜月娘,可看谢显荣有些儿干才,待着这个舅兄倒也恭敬,因此口称着“大舅兄”。行了礼。
谢显荣眯了眼儿将齐瑱打量了下,见他白面朱唇,眉清目秀,瞧着就是个端丽少年,只是内里一团儿糊涂,故而哼了声,道是:“我还当着齐大人不认得我了。”谢显荣是承恩公世子,朝中哪个不认得他,固然有人私下说他这个大理寺少卿是个裙带官儿,可当面哪个真敢摆出副清贵架势来,少不了与谢显荣见个礼。因都知道齐瑱之妻谢氏乃皇后嫡姐,是以看着谢显荣与齐瑱说话,言辞讥讽,不禁都将齐瑱看了看。
齐瑱听着谢显荣那话,知道是指着月娘来了京,他一面儿不露的事,虽齐瑱可自知理亏,自诩年少有才,面薄气盛,这才与月娘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是以哪受得住谢显荣当着人给他没脸,脸上腾地涨红了,直了腰道:“谢大人这话是甚意?”谢显荣脸上微微一笑,缓声道:“我来请齐大人吃酒的,不知齐大人肯不肯赏光?”
谢显荣这话一出,盯在齐瑱身上的眼光又多了许多,齐瑱只觉芒刺在背,咬牙道:“谢大人即相请,下官哪有推脱的道理,谢大人将地点时间说来,下官必定到。”谢显荣点了点头,俯过身去在齐瑱耳边说了几句,直起身时,眼光自翰林院诸人身上扫过,口角一翘,扬长而去。
看着谢显荣一走,齐瑱再抬头看翰林院众同僚都走得没了影踪,他便是要解说一两句也无有人听了,面儿上已红得滴得出血来,只得跺一跺脚,跟着走进了翰林院。
要说齐瑱与月娘不和睦一事,虽未曾张扬,可他的同僚们多少都有些知觉,他们这些娶了亲的,哪个不是将妻子带在身边,孝顺些儿的,连着父母也一并接了来,哪象齐瑱,身边儿只带了个小妾,父母妻子都在家乡,若是夫妇恩爱,哪舍得长年分离,他齐瑱又不是穷翰林。
又因这些人又不知道月娘为人,只从谢皇后身上推测,谢皇后即是个温柔解意的佳人,谢氏是她同胞姐姐也不能相差太远,是以本就觉着齐瑱身在福中不知福,再看谢显荣今日举动,愈发觉得齐瑱糊涂,是以对他多少有些敬而远之。
齐瑱本意是要寻谢怀德问个明白,不想谢怀德今儿竟是没来,只得罢了,好容易熬到晚间,齐瑱回在家中,叫翠楼带了端哥接着,脸上的愁容倒是越加深了,一手将端哥接着,一手把翠楼拉住,叹息道:“翠楼,若是明儿大舅兄要我将她接回来,你们母子少不得要吃些委屈。只是你也放心,她的脾气燥烈,得理不肯让人,凡事你且退让一二,等我在家时再与你做主。”
翠楼虽有几分聪明,本性却是个怯弱的,听着齐瑱这话,哪能不害怕,眼圈儿先红了,口中却还道:“是,婢妾知道了。若是夫人来,婢妾只以柔顺相待,夫人是大家子出生,想来也不会为难婢妾。”齐瑱看翠楼模样儿可怜柔顺,也自心软,在她肩上拍了两拍,却是没了旁的话说。
到得次日午时,齐瑱应着谢显荣邀约,到了春风得意楼。以谢显荣如今的身份,也只有几个王世子能与他相抗,是以春风得意楼虽有着后台老板,也不敢轻易得罪。谢显荣即要杏花春,便把杏花春给他留了出来。
齐瑱到时,谢显荣已到了,正背了手看包厢墙上字画,看得齐瑱进来,便朝着墙上一副对联一点,脸上要笑不笑地道:“你瞧着这字如何?”
齐瑱顺着谢显荣所指看过去,却是一首李太白所做的乐府《乌夜啼》: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
“机中织锦秦川女“,指的是晋朝才女苏惠。苏惠之夫窦滔本是秦川刺史,后被苻坚徙流沙。其妻苏蕙将思念织成回文璇玑图,题诗凡二百余,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这首乐府诉说的正是深锁闺中的女子思念远方的丈夫之情。此刻由谢显荣点来,其用意不问可知,齐瑱脸上涨红,嗫嚅不可言。
谢显荣见齐瑱不出声,倒也不催逼,指了一旁叫他坐下,又问道:“便是舍妹从前任性,有许多不是,可这回为着来京寻你,吃了许多苦头,大病一场,若是无人搭救,只怕要死在外头。她为你这样,难道你真是个铁石心肠,一点子也不感动吗?”
齐瑱本性上并不是个恶人,做不来虚伪之言,叫谢显荣问着这句,迟疑了回方道:“她即与我相见生厌,又何必相见。”
谢显荣便是不大喜欢月娘这个妹子,可听着齐瑱这话,还是着了些气恼,把桌子一拍道:“她若厌着你,又何苦千里迢迢来京寻你!”
齐瑱又羞又愧,扬了头道:“京中富贵矣!她是皇后亲姐,在阳谷城岂不是锦衣夜行,白辜负了皇姨身份!”
谢显荣戗指点着齐瑱怒道:“你倒有嘴说她!你一行与她相见生厌,连着她辛苦来京都不能打动你,一行又要仗着承恩公府女婿身份行走,你好大的脸面!”
齐瑱前头不过是羞愧了强辩罢了,待听着谢显荣道他一面厌弃妻子,一面贪图谢家富贵,情直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素来有些骄傲,哪里能忍气,当时也将桌子一拍,立了起来,指了谢显荣道:“你们当日哄着我做成这门亲,如今还有嘴说!若不是我以为,我以为她是个贤良的,我再不肯娶了她!”也是齐瑱知道厉害,没将“我以为她是玉娘”说出口来,强转了口风,饶是这样,也听着隔壁房一声响。
只齐瑱正在气头上,哪里在意这些,更不曾留意到谢显荣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只自顾嚷道:“贵府高门,我一贫寒小子,高攀不上,情愿与贵府县君和离,再不后悔!”
谢显荣冷笑道:“你这会子在气头上,说的话我只当没听着,也免得你转头过去懊恼了,倒说我设局讹你。”
齐瑱叫谢显荣气得发昏,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冷笑道:“我只怕你们不肯放我生路哩。来!来!来!哪个不肯和离,哪个是王八羔子!”说了转过身来冲到门前,将门打开,一叠声地叫小二取纸笔来。只待纸笔一来,他便立时写下放妻书,也免得再受谢显荣侮辱。谢显荣看着齐瑱脸上煞白的模样,口角露了一丝笑容。
却说齐瑱在这里气得手脚发抖,杏花春旁的醉太平房内,月娘的身子抖得筛糠也似,脸上涕泪横流,口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谢怀德知道了谢显荣要在春风得意楼见齐瑱,因杏花春与醉太平两间包厢紧紧相连,当中的板壁竟是活动的,可随意拆去,是以便与谢显荣说得,将杏花春与醉太平一块儿订下。又把谢怀德从别处得来的那副《乌夜啼》挂在壁上,由谢显荣引得齐瑱说出厌弃月娘的话来。
而谢怀德亲自来哄月娘,只说着春风得意楼有几道名菜,便是宫中的御厨也比不上,唆使了月娘换个男装,随他到了春风得意楼来。春风得意楼确是有几道拿手菜,其中一道翡翠鱼面是别处没有的,又有道罗汉素,做得堪比皇觉寺。月娘吃着正好,因两间包厢相通,是以谢显荣与齐瑱的说话就传了过来。
月娘起先并不在意,可慢慢听着便入了港,知道那头是谢显荣与齐瑱,他二人说的正是她。待齐瑱说出那句你你们哄着我做了亲时,月娘只觉得满口都是苦味,激怒之下将桌子上的菜都扫落在地,就要冲出来与齐瑱理论,却叫谢怀德紧紧拖住了,又把她嘴捂上,不叫她出声,直将隔壁谢显荣与齐瑱的那场交流听了个十足。
月娘听到最后,齐瑱竟是迫不及待地要与她和离,连不和离是王八都说了出来,心上如死灰一般,再也挣扎不动,呆滞地坐在凳上,张大了眼,眼中不住地落泪,口中却是一声抽泣也无。
谢怀德安排下这隔墙计是要叫月娘对齐瑱死心的,可看着月娘哭成这样,总有些怜悯,过来摸了月娘的头道:“他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不值得你为他哭哩。”
月娘由得齐瑱摸着他的头,一声也未出,她还记得成亲那日,齐瑱掀开她的盖头,她一眼看过去,却见齐瑱秀眉俊目,白玉一样的脸庞叫他身上的红衣映得红润,比她二哥哥谢怀德还好看些。只这样好看的人,却生了个铁石心肠,将她看做敝帚鄙履一般,恨不得远远地扔了去,全不念半分夫妻情谊,这样的可恨,难道她谢月娘,乾元帝钦封的县君还离不开他不成!
齐瑱那里又怎么知道月娘就在隔壁,在小二将笔墨送上之后,当即挥毫写下和离文书来,自家签了名,用了随身携带的小印,又把双眼紧紧盯在谢显荣脸上,道:“是谢大人送进衙去,还是由下官送去?”
谢显荣将和离文书拿在手上,仔细看了遍,脸上这才露了些笑容:“齐大人即肯放妻,可见方才是我委屈了齐大人,为着赔罪,这文书就由我送了去罢。”说了,看和离文书墨迹已干,折了折往袖中一拢,这才抬了下颌朝一桌子已冷透的酒菜一点,道:“齐大人,我们光顾着说话,竟是忘了吃酒,来,来,我们小酌几杯,日后怕是没得机缘坐下来了。”
齐瑱吃了一肚子气,哪里肯吃酒,朝着谢显荣一拱手,拂袖而去。
第304章 说亲
齐瑱虽是年轻任性,骄傲气盛,却也不是个真蠢的,不然也不能头一回会试就中在了二甲。只一出了春风得意楼,还未到家已是明白了过来,他这是中了谢显荣的激将法了。想是谢家看着他与月娘不睦,又有了庶子,不肯叫他白占着承恩公府女婿的名头,又叫端哥做了承恩公的外孙,是以由谢显荣出面做下这局来,哄着他上当。只是和离文书即已写下,齐瑱虽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便是后悔也无用了,且他也不肯后悔。
又说翠楼自知道谢显荣宴请齐瑱后心上忐忑,唯恐齐瑱叫谢显荣一逼,就将月娘接了来。她一贱妾,还不是生死由人拿捏。正是坐立不安的时候,看着齐瑱到家,虽是孤身一人,脸上还有些丧气,一时间猜不透月娘是来还是不来,只不敢询问,怯生生过来接着服侍齐瑱更衣净面。
齐瑱见翠楼柳眉轻颦,秀目含愁,一副儿欲语还休的模样,知道她还想着月娘的事,有意使她宽心,故而道:“你放心,她不会来了。我已与她和离了。”翠楼正替齐瑱宽衣,手上才在解齐瑱系腰间的玉佩,听着这话,手上一抖,玉佩从她手上滑落,跌在了地上。翠楼忙要蹲身去拣,却叫齐瑱拉住了,道是:“你莫怕,不干你事哩。
翠楼听了这话,眼睫颤了颤,似乎要笑,可两滴珠泪还是落了下来,轻声与齐瑱道:“老太爷与老奶奶那里可怎么交代呢?”齐瑱皱了皱眉,又道:“是我娘强压着我头娶的她,如今我与她过不到一块去,不和离还能如何?”翠楼垂下头低声答应了,偏又道:“婢妾只怕老奶奶老太爷恼老爷擅作主张,要老爷再去将奶奶接回来,那样,老爷的颜面可往哪里搁呢。”
齐瑱到了这个时候,莫说是不后悔了,便是后悔也不能认了,因此道:“那也由不得他们了,承恩公府哪由得我们出尔反尔。”翠楼脸上这才露了些笑容,只是她一直低着头,齐瑱不过瞧见她一头乌鸦鸦的好浓发和半截雪白的颈子罢了。
再说齐瑱即与月娘和离,少不得要写信去告知齐伯年与顾氏知道,他们夫妇两人接着齐瑱的信,顾氏当即气倒。
果然如翠楼所料,顾氏虽不喜欢月娘,不将她放在心上,可到底舍不得月娘那皇后嫡姐的身份,便立逼着齐伯年上京去,凭借他与谢逢春当年的交情,好好儿赔个情,再将月娘接回来。
还是齐伯年明白些道理,呵斥顾氏道:“你还当谢家是从前的谢家,女儿嫁与了你就要受你拿捏,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送出去?如今谢家是赫赫扬扬的承恩公府,是皇后母家,他们家的女孩儿还没人愿娶,非要巴着你儿子?!”顾氏叫齐伯年抢白得哑口无言,不住地抹泪,只得咬牙认了,又恨恨道是:“那活夜叉,我看哪个消受得起!”
不说顾氏在家哭一场恨一场,只说月娘因亲耳听着齐瑱那番刻薄言辞,说她到底是有情与齐瑱的,一时间哪里能平气,到家之后竟也病倒了。马氏除着谢怀德之外,最心爱月娘这个女儿,不然也不能将她纵成如今这脾性,看着她因齐瑱病倒,自是心痛气恨,如顾氏咒骂月娘一般,也将齐瑱咒骂一番,又与谢显荣道:“你也是三品的大官了,拿捏他个六品芝麻官儿还不容易吗?将他赶出京去!不许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