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此时才有余暇去看胡中玉,见他身上的直裰,只下摆沾染了些尘埃,头脸甚是光洁,浑然没有吃过半点苦头的模样,心下大奇,这西厂抓了人去,竟也会好生招待不成,这可不是西厂的做派啊。又再看看胡中玉的脸,再瞅一眼同赵怀安斗在一起的雨化田,两人眉目果然是一模一样,乍一眼看着,便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且年岁也相若。
顾少棠只觉着心口狂跳起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升了起来,莫不是,莫不是他俩是亲兄弟?
她在这里发呆,赵怀安一边同雨化田缠斗一边道:“对付狗官,不用讲江湖道义,大伙儿一起上,不收拾了他,一会惊动了他手下的西厂番子,可就杀不了他了。”

第 19 章

雨化田笑道:“就凭你,要杀本督可也是妄想。”究竟身上带伤不敢恋战,便欲脱身。
赵怀安也看出雨化田无心恋战,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好容易他自己失策身陷重围,若是这样还能让他脱身而去,再要杀他难如登天,因此下手更急,一面又道:“顾帮主,你们已经伤了他,若是我败了,他会放过你们吗?”
顾少棠此时却犹豫不决,若是真同赵怀安联手杀了这位西厂厂督雨化田,万一斩草不能除根,走漏消息出去,鹰帮从此便会被朝廷盯上,若是这些叔伯兄弟有了损伤,又怎么对得起爹爹。她是头儿,她不动老柴等人也不动。常小文是为着寻宝而来,见顾少棠不动,自己又受了内伤,自然也不肯向前。
赵怀安心中见这些江湖人迟迟不来相助,心中不由大急。他自十多年前,就同东厂为敌,见一个东厂的就杀一个,连着两任东厂厂督都是死在他的剑下,偏偏眼前这个雨化田,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生得俊秀文雅,偏偏一身功夫高深莫测,上一回在船上不曾讨了好去,这次眼看着他自己托大,孤身陷在这里,更没有趁手的兵刃,只消那个鹰帮的少年女帮主肯出手相助,必可将雨化田斩杀与此处,而这番要让他走脱,日后再要杀他,只怕难如登天,因此不免连声催促。
雨化田笑道:“好个斩杀奸佞的大侠。顾帮主,你的好友我不过请了去做客,头发丝也没伤他一根,你当真要恩将仇报吗?”说了招架赵怀安的余暇,还对顾少棠瞧了一眼,看她和胡中玉并肩而站,唇边笑意倒是深了几分。
顾少棠听了这句,竟是被呛了下,道:“雨督主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也太强词夺理了。”
“哦,是么?”说话间雨化田手上一抖,那柄大刀瞬间碎成数片,飞射赵怀安,胡中玉,顾少棠几人。
顾少棠说不得只能推开胡中玉,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雨化田已然扑到她眼前,左手一带,将她扣在怀中,右手中正握着一支飞镖,镖尖正抵在顾少棠脖项上,笑道:“顾大当家的,小心别乱动,我可不想伤了你。”
顾少棠人在雨化田手上,只觉得扣在她琵琶骨上的手指松了一些劲,指尖又在她肩上轻轻敲了下,镖尖才微微刺进肉中,立时又挪开了半分。雨化田这一番动作,配合着方才的话,顾少棠心中一动,便道:“雨大人,你声东击西,捉拿与我,不过是要脱身罢了,有话好说,何必动刀。”
雨化田侧目瞅了顾少棠一眼,却见她目光闪烁,唇边若隐若现一丝笑意,便接口道:“顾帮主果然是明白人,这就请顾帮主送我一程?”
顾少棠道:“好说。”说了就示意老柴同胡中玉闪开。胡中玉同老柴一见顾少棠落在雨化田手上,又急又恨,只是不敢贸然上前,此时听得顾少棠吩咐,当然依从,就要让出一条路来。
赵怀安一心要杀雨化田,一见他挟持了顾少棠,不得不住手,到底不甘心,大声叱道:“雨化田!你堂堂西厂厂督,手握多少人生死大权,居然挟持一个女子,不算英雄好汉,有本事就放开她,我们单打独斗。”
胡中玉急道:“赵大侠,少棠在他手上,我们不要逼急了他,让他走。要杀他,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
雨化田挑一挑眉笑道:“你方才还说我不择手段,卑鄙无耻,还叫他们一块儿上收拾了我,这会倒说我是英雄好汉,要单打独斗了?”
依着赵怀安的本心,哪里肯让雨化田走脱,在他眼前,顾少棠这批人不过是一群草寇,格杀雨化田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奈何他只一个人,这里都是顾少棠这个女匪头的手下,自己若是执意不依,怕是这些土匪不肯答应。倒时只怕反过来会对自己性命相搏,只得收了剑,眼睁睁看着雨化田挟持着顾少棠一步步倒退出了地下石室。
“顾帮主,多谢。”雨化田挟着顾少棠一步步后退,眼看得就要退出石室,忽然就在顾少棠耳畔轻声笑语。
这是顾少棠头一回与个青年男子靠得这样近,雨化田的鼻息吹在顾少棠耳畔,脸上有些都发烫:“谢倒不必,只是雨大人,麻烦你把尊头挪开些。”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个人,靠这么近作什么!
雨化田虽然看不到顾少棠的脸,也可以想象出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唇边不由自主浮上一丝微笑来:“那就后会有期。”说了,右手镖一收,把顾少棠往前一推,身形陡然拔起,就在半空中一声长啸,向后倒纵出几丈远,落在客栈的屋脊之上,衣袂在沙漠的风沙之中飞舞。

第 20 章

顾少棠叫雨化田一把推出,雨化田既没用内力,以她的身手站住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一看赵怀安等人已经追来,索性送佛送到西,做个立不稳的样子,向前冲了几步,恰好挡着赵怀安追下去的路。待得赵怀安将她拨在一旁时,就见客栈的屋脊上掠上几条黑影,分明是被雨化田的啸声唤出来的,几人一会合便向着驿站方向掠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赵怀安看见这个情景,便收脚不在追赶,一个雨化田他已然拿不下,何况他还有手下,只可惜令国州和吴崇正都叫事绊住了脚,不能同他一起来,不然,今儿雨化田必然走不脱,他也不用求这些不讲道义的江湖人。
想到这里,赵怀安看着顾少棠,打杀了他都不信以十六岁韶龄就能弹压住父亲留下大批手下的女子会因为怕死而如此配合一个挟持她的人,其中必然有鬼。只是在顾少棠脸上瞧不出丝毫端倪,一时气恼极了,道:“顾帮主,我只当你也是侠义中人,不想竟,竟这样不顾大义。”说了,恨恨跺了下脚。
顾少棠推开扶着她的胡中玉,笑道:“赵大侠是想说我怕死么?命是我的,凭什么我要为了你口中的侠义,舍了性命?”说完,看也不看赵怀安,回身就向客栈走去。
赵怀安见她要走,扬声道:“你看重自己性命,那他的呢?”说了一指胡中玉。
顾少棠心中一跳,却不回身道:“他不过是个走江湖的消息贩子,谁会要他性命。”
“是么?那雨化田抓他做什么?难道西厂要请他吃饭不成?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本姓!”
顾少棠霍然转身,不看赵怀安却看着胡中玉。
胡中玉叫顾少棠看得背心发寒,缩着脖子退开几步,咕哝一声道:“你别瞧我啊,我可什么也没说。”
赵怀安道:“顾帮主,令尊没告诉过你么?他是从哪里捡的胡中玉?他没告诉你当年有个邱莫言,就是为了他死在了这片沙漠之中么?”当年眼看着邱莫言陷于流沙之中,咫尺之遥却救她不得,从此这个名字便成锥心之痛,从此以后周淮安成了赵怀安,专杀东厂诸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解一时心痛。
顾少棠惊疑不定地瞧着赵怀安,在她十五岁那年生日,顾况将她叫进房中,交代了她两个秘密,其中一个便是胡中玉的身世。 却原来胡中玉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姓于,正是当年救世宰相,兵部尚书于谦之子。明英宗复辟之后,受奸臣蒙蔽,将于谦屈杀于崇文门外,其妻胡氏自尽殉夫,一双幼子被发配至玉门关外。周淮安同未婚妻邱莫言千里护送,同前来追杀的东厂厂督曹化钦决战与龙门客栈,最后周淮安身受重伤,邱莫言死于流沙之中,赶去救援的江湖好汉也损失了不少,到得最后,于谦的两子分散,一个由顾况带上青城山,另一个却是不知所踪。
顾少棠看一眼赵怀安,莫非这个人就是当年的周淮安?若就是他,也难怪他将东西两厂恨之入骨。只是当年东厂追杀他们之时,可还没有西厂,雨化田那厮那是不过是个孩童罢了,怨着他也太没道理了。
顾少棠浑然不觉自己心中已然开始为雨化田开脱,口中却道:“当今成化皇帝不是雪了于少保冤屈么,便是胡中玉的身份大白也没什么了不起。”
赵怀安冷笑道:“当真没什么了不起吗?那他做什么不改回本名?做什么放着好好的少保公子不做还做这不入流的消息贩子?”
听了这话,顾少棠却是一窒,朝廷虽昭雪了于谦的冤屈,只是胡中玉兄弟当年是如何自流放途中逃脱的?那些江湖人又击杀了多少东厂的官兵,乃至当时的东厂厂督曹化钦都死在龙门,狙杀朝廷命官,其罪非小。朝廷赦得于谦,却不一定能赦得鹰帮这个江湖帮派,只怕会以此为籍口,索性将鹰帮拿下。故此顾少棠同胡中玉都不敢提这事,此时却叫赵怀安揭破。
顾少棠略一思忖,转了头对赵怀安道:“这事事关一帮兄弟,我也不能做主,待我们商议了再给你答复。”说了,转身便走。
胡中玉牢牢跟在她身后,赵怀安正抬步要跟上,顾少棠站住了脚,也不回头,似笑非笑道:“赵大侠。你可是信不过我?”
她这话一出,赵怀安便是真信不过她也不好再跟上,只得站下,眼看着顾少棠同胡中玉,老柴,常小文几人回到客栈,进了间房,又把门关上。这还罢了,那个黑金刚一般的汉子还留在了门外,看着赵怀安进来,对了他露齿一笑,赵怀安心知是顾少棠信他不过,只是也无可奈何。

第 21 章

胡中玉一见人都进来了,忙道:“少棠,老柴,那个素慧蓉是西厂的细作,我就是被埋伏在她房中的番子掳走的。”他的话音在顾少棠的注视下越来越轻,终于低下头,蹲在凳上不做声了。素慧蓉是他带了去见顾少棠的,这一路上,他回护素慧蓉,为了她同顾少棠也闹了几回别扭,等知道素慧蓉原来是细作,胡中玉只觉得自己蠢得厉害,此时见顾少棠看他,更觉得无地自容。
老柴跟了顾况几十年的,常小文更有夺命无常的外号,两人手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此刻听得素慧蓉是西厂的细作,哪里会容情。老柴一翻腕,擎出把解腕尖刀来,道:“原来那个妇人是官路的细作,怪道我看着她双眉晦涩,目光游移不定,大当家的,不如就让我去送她一程。”
顾少棠却道:“我留着她很有用,可不许惊了她。”说了向着胡中玉笑道:“这回麻烦你,去给素慧蓉递个话儿。”
胡中玉一听还是要去和那个蛇蝎女子打交道,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如今看到她就犯恶心,我不去。要去,叫她去。”说了,向着常小文一抬下颚。
顾少棠道:“素慧蓉同她素不相识,怎么能信她,倒是你,你是什么人,她可清楚,你说什么,不怕她不信。”
老柴看顾少棠这般,便道:“大当家的,你要递什么消息?”
顾少棠微笑:“我只是要她知道,外头的赵怀安心心念念要杀雨化田。”那素慧蓉对雨化田可谓忠心耿耿。就凭她那等一个娇怯怯的样貌,行止温柔,又确是不懂半分武功的娇弱女子,只消自己这里不走漏素慧蓉是细作的消息,不怕赵怀安不上当,便是赵怀安察觉了,死的也是素慧蓉,没什么大不了。
顾少棠由头至尾就不曾想过同赵怀安联手,她只想拿到大白上国的宝藏,让手下的弟兄们从此有口安乐茶饭吃。
且雨化田是西厂厂督,定然不会孤身出京,手下高手自然是要扈从的,校尉番子肯定也带了许多,便是鹰帮的弟兄倾帮而出,也不过一百多人,有老有少,功夫参差不齐,要同训练有素的西厂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真要打起来,必是死伤众多,他赵怀安要杀雨化田,凭什么拖着鹰帮的弟兄赴难。况且就是朝政昏聩,也不是击杀几个东西厂的厂督,锦衣卫指挥使就能扭转的,根子可在成化皇帝那儿,皇帝不知道振作,好官在朝中也不会有立足之地,这也是她愿意配合着雨化田助他走脱的原因。
却说老柴得知顾少棠的安排倒是有些迟疑,他是知道赵怀安同老帮主是有旧交的,这回又伸手救了胡中玉一把,帮主不帮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设局陷他入榖,有失信义。只是如今是顾少棠当家,他在老当家灵前立过毒誓的,从此以后都以少当家顾少棠马首是瞻,心中虽有异义,也绝口不提。
却说常小文听了这半日道:“哪里来这么啰嗦的话,我去毒死他,看谁还来拦着我们发财。”
老柴忙道:“常姑娘,人家求上门来,我们不帮已是袖手旁观,再去毒死人家,传扬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常小文一只脚蹬上桌面:“狗屁名声,你们中原人就是啰嗦,要是被他搅局,错过了这六十年一次的沙暴,再想发财,可要等下辈子了。”
顾少棠就笑道:“所以,我们要答应他,免得他搅局。等宝藏到手,就一拍两散。他自命侠义,我料他也不会贸然揭破胡中玉身世。”等到钱一到手,她就散了鹰帮。鹰帮都没有了,朝廷就是要问罪,也是找不着罪犯。
胡中玉听了这话,也从凳子上跳下:“行,就听你的。”说了就要往外走,顾少棠环抱着手臂道:“要是赵怀安问你,你怎么说?”
胡中玉回头露齿一笑,过去打开房门,就见个黑大个把个房门堵得严严实实“喂,让一让。”胡中玉推一把哈钢童噶,走前两步,就见素慧蓉娇怯怯站在赵怀安身边,张大了眼睛看他。
胡中玉人虽怠惰,实则也是个聪明人,惯会审时度势,这会儿装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儿过来问素慧蓉:“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素慧蓉得知厂督泄露了身份已然遁走了,唯恐自己身份也败露了,顾少棠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回过头来要找自己算账,可是死路一条,待要离开这里,外头却是茫茫黑夜,不辨方向,正犹疑间,更见那个同厂督为敌的男子正端坐在客栈门边,将个大门,马厩都看得死死的,也只能死心。
恰在此时,胡中玉走得出来,依旧是同督主一模一样的面目,不由眼圈儿一红,道:“奴家听说那个人不是你,你,你,你这些日子可好?都是奴家无能,若是那日顾帮主在,公子又怎会叫恶人掳了去。”说了,滴下泪来。
倘或是不晓得素慧蓉细作的身份,看了她这样,胡中玉必然又会生了怜惜,如今已然晓得她底细,胡中玉只觉得身上爬过无数只虫子一般,只是当着赵怀安的面不得不虚与委蛇:“你哭什么,这个也怪不得你。那些人是西厂的番子,奉了他们督主的命来的…如今赵大侠在这里,他必定会杀了雨化田那恶人,你也无须害怕他了。”
这话听在赵怀安心里是顾少棠答应同他合作了,而在素慧蓉那里,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张了张口,身子一软就倒在了赵怀安怀中。

番外之我是细作

我是细作。
在我答应那个笑起来温柔妩媚的男人时,我就知道我的命运了。这世上的细作,哪一个有好下场的?西施如何?貂蝉如何?
可是,我拒绝不了他,尽管我知道,他那张秀美温润的面容下,尽是冷酷无情,尽管他笑起来那么妩媚。
其实,我是可以拒绝的,我知道就是我拒绝了,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他还是骄傲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在他把心肝宝贝开心果递给我的那刻起,我就身不由己了。
所以,我□了成化皇帝
所以,我出了宫
所以,当我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神时,我的心就堕入了井底。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是暖的,那是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眼神。
再后来,他和她一起堕入深谷,我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用身子护着她,我竟然笑了,原来我没喜欢错人,他也是有深情的,可惜不是对我。
罢了,督主,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带那个疯子走。
那个疯子,只当我是弱女子,却不知道,有时候柔弱妩媚也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
我是细作,我是素慧蓉。

第 23 章

又说驿站内,雨化田洗去连日来的风尘,又包扎了伤口,换了身青锻织锦过肩麒麟曳撒,从里屋走了出来。
马进良,谭鲁子等人见督主出来,都迎了过来,重又给雨化田见了大礼。
雨化田施施然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上,手内慢慢转动着支飞镖,黑沉沉的镖身上镂着异样花纹,镖尾却是变形的凤尾勾,正是顾少棠惯常用的连环镖:“谭鲁子。”
谭鲁子壮着胆子瞅一眼督主,见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阴晴不定,心中警惕大作,恭恭敬敬道:“属下在。”
雨化田瞟来一眼,懒洋洋起身走在谭鲁子面前,语声平和,不辨喜怒:“我叫你们来打前站,顺便摸摸龙门客栈的底,你们是怎么做的?”弄得赫赫扬扬,白痴都知道你们是官路的,还怎么摸底。
“是,属下愚钝,坏了督主计划,请督主恕罪,只是督主,那个番邦女子着实可恶,口口声声自称是属下的老娘,属下一时气不过,这才”谭鲁子的话音未落,脸上已着了雨化田一掌。谭鲁子再不敢辩,立时单膝跪地道:“
雨化田御下素来不严苛,这是谭鲁子等人自到了他手下,头一回挨打,不独谭鲁子,便是马进良同季学勇也楞了,一个想的是:“糟糕,我在客栈端了毒酒给督主,督主若是怪责,可不是一个耳光能了的。” 马进良想的是:“督主把人交在了我的手上,我却让赵怀安给救走了,与其等督主责问,不如自家认错的好。”双双跪下:“属下该死,请督主责罚。”
雨化田却不理他们,只是低头看了看方才掴了谭鲁子一掌的手,嗯,怪道她喜欢打人耳光,原来滋味着实不错。
马进良,谭鲁子,季学勇三人看着雨化田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督主瞧着也不像给气糊涂了啊。
雨化田看一眼马进良,道:“这里你准备的怎么样?”
马进良见雨化田不问胡中玉叫人救走的事,心头一松:“回督主的话,属下照督主的吩咐,已将队伍驻扎在驿站之中,只消督主一声吩咐,立时可将龙门客栈踏为平地。”说着话,一手用力握拳,仿佛龙门客栈已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将龙门客栈踏为平地么?雨化田转着手上的飞镖,眼前恍然现出顾少棠的身影来,潇洒从容,笑语晏晏,那样冰雪聪明,机变果决的一个人,死在这片沙漠?雨化田心中蓦然升起不舍,道:“我看赵怀安必有后手,瞧一瞧再说。”
马进良跟进半步道:“督主,那赵怀安数次行刺于督主都落了空,属下怕他狗急跳墙,督主,您万金之体,何必冒险。”
雨化田笑道:“赵怀安不过一介莽夫,不足为虑。”只消她不同他合作,在这茫茫沙漠之中,还怕他翻出天去。
便在此时便听番子在门外禀报:“禀督主,有个女子求见。”
雨化田听得这句,眉一扬,谭鲁子已道:“她说她是谁了么?”
番子道:“那女子说,督主见了这个便知她是谁。”说了恭恭敬敬递进来一样事物,谭鲁子接了,转回来双手奉在雨化田眼前。
雨化田缓缓转身,瞟过一眼,却见谭鲁子手中正搁着一枚飞镖,乌钢打制,黑沉沉的镖身上镂着异样花纹,镖尾却是变形的凤尾勾,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来,道:“请。”
他这“请”字出口,马进良,谭鲁子等人都是吃了一惊,督主何等骄傲一个人,便是从前在锦衣卫时,对着指挥使也甚少说出这个字,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能劳动他说出这个字来。
雨化田看一眼他们,奇怪:“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让他们留着。马进良同谭鲁子等人诧异不已,但督主已然开口,只得答应了,躬身退了出去,便在门口与个身着素衣的少女擦身而过。马进良不认得她,谭鲁子与她险些动手,如何不认得,顿时变色,道:“你见我家督主待要怎地?”说了已然擎剑在手。
雨化田叹息,道:“下去,奉茶。”忠心虽然可嘉,但实实的是蠢货,真要对他不利,他在龙门客栈之时,她就好同赵怀安联手,何必现在孤身前来,送死不成。
谭鲁子听得督主吩咐,只得收了手,狠狠瞧了顾少棠一眼,顾少棠也不理他,只是笑吟吟走进来,不待雨化田招呼就在身边最近的官帽椅上坐下,上下打量了雨化田:“这一打扮同他就不像了。”
雨化田听了这话,嘴角一翘,眼角微微上勾,带了几分媚态:“顾帮主,你穿得这样就出来了,不怕人瞧见么?”
顾少棠端了番子送上来的茶,嗅了嗅茶香,又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雨大人不知道做贼心虚么?我若是穿了一身夜行衣来见你,被不该见的人见到了,那真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