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送来了两匹缎子,两斤丝绵又有富贵如意梅花银锭四只,说是奶奶吩咐的:缎子同丝绵是给王氏同朱大娘做冬衣的,银锭是给丁瑞买酒吃的,本意是请王氏同朱大娘捎回去,不料她们走的急,只好团圆儿托人把东西捎回去罢。团圆儿见了这些东西,又听了春梅的话气方稍平,只是心中依旧深恨苏氏。

鹣鲽 口角

却说苏氏见团圆儿出去了,搁下茶盏道:“嫂子也太好性了,瞧她那样,略微说她几句就委屈得不得了,如今已然这样,等她生个一儿半女还了得,只怕又是第二个登云娘!我只是替你日后担忧。”说了自家先红起眼眶。金氏正要劝,就听得腾腾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登云奔了过来,趴在金氏膝盖上道:“舅母说的,登云睡醒了就有蟹粉包子吃的。”苏氏因厌罗氏,连带登云也不喜欢,见他这样,便沉着脸道:“云哥儿,都是读书的人了,也该长大了,还缠着舅母要吃的,可羞不羞,仔细我告诉你先生打你手心。”
登云素来有些怕这个嫡母,听她这般说只得从金氏膝盖上爬起来,金氏忙笑道:“原来云哥儿念书了,念了什么,说给舅母听听。”说了一边递眼色给苏氏,苏氏方住了口。登云听问,便道:“才学三字经。”金氏笑道:“有没有背不出书,叫先生打手心?”登云把个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登云背得出。先生还夸登云聪明。”说了就背了一段,果然流利。金大奶便笑道:“云哥儿果然是好的,舅母很喜欢。□梅姐姐带了你去吃包子,少吃些,一会子就要吃晚饭的。”登云欢欢喜喜答应了,过来拉住春梅的手跟了他出去。
金氏见登云出去了,方道:“你别怨我说你,你如何和个孩子过不去,他娘不好是他娘的事,与他何干,你就对他这样,我瞧他倒有几分怕你。你想想,何家日后必是登云承继的,你这样对他,他必不亲你,你怎么办?依着我说,你也该好好笼络笼络那个孩子,我瞧他倒不像没良心的。再则你相公你婆婆见你善待登云,也必是喜欢的。”苏氏听了金氏的话,不由又哭道:“好嫂子,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怨你。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只是见了他就想起他娘,熬不住。”金氏忙递眼色与秋月冬竹,两人过来劝了好一会子,苏氏才慢慢止泪。
秋月便使几个小丫鬟打了热水,并取了金氏的脂粉巾帕来,领着小丫鬟们服侍苏氏洗完脸,苏氏只对着镜子一照,却见自己双眼肿得核桃一般,只怕脂粉也盖不住,不由有些懊恼,冬竹见状便笑道:“姑奶奶也不用愁,一会子有人要问,就说糖核桃吃多了,故此眼睛也跟核桃一样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连苏氏也笑了起来。金氏笑骂道:“都是我纵的,如今连姑奶奶也敢调笑,可是该打。”苏氏忙道:“我方才心里还觉得憋屈,她逗我笑了笑,现在心上松快多了,可别怨她。”冬竹也笑道:“眼瞅着要吃晚饭了,姑奶奶心中不爽快,自然没胃口,如今笑一笑就好了。我们奶奶也就放心了。”苏氏听了这话,不由赞道:“好丫头,不枉你们奶奶素日那样疼你们,你们也算有良心。”秋月笑道:“谢姑奶奶的赞,我们做婢子的没旁的,也就有一颗忠心罢了。”金氏也笑道:“瞧瞧,这些小丫头越夸越上来了。还不去瞧瞧你们员外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告诉他姑奶奶来了,请他过来。”夏荷答应了就往前院去了。
一会子夏荷来回说丁姨娘囔心口疼,已经请了郎中了,苏员外也在那,等郎中去了再来见姑奶奶。苏氏听了脸色就难看起来,冷笑道:“好个哥哥,自家妹子和正房奶奶居然都抵不过一个小老婆,嫂子,你若是再不振作,我就是你的前身。”金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你哥哥虽然有姊妹几个,到底只有你一个是嫡亲的,哪里就会冷待了你,许是我们说的晚了,他人已经到了那里了,你也知道他素来是心软,拉不下脸来甩手走人的。我们且坐下,等他来了罚他酒也就是了。”
苏氏听了也不好和金氏纷争,只得同金氏一起坐等,又等了半个时辰,苏员外方匆匆而至,此时苏氏见他已全无好脸色,也不肯一起用饭,冷笑道:“我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我自带着我的人去以前的房里吃,不在你这里碍你眼,只不知道哥哥还留着我以前的屋子没有。”说了起身就走。金氏也顾不得苏员外,忙要拉,苏氏道:“嫂子,你放心,我是来给你贺寿的,怎么也等你过完生日再走。”说了带着宝珠宝银拂袖而去,两个奶妈子抱着登云兄妹紧跟在后头。金氏见拉不住也只得罢了,叫了厨房里往苏氏房中送一桌上等酒席,又叫秋月冬竹跟过去好生伺候,别怠慢了姑奶奶,今夜这里就不用她们了,秋月冬竹领命而去,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只说金氏安置好了苏氏,回转身来自在桌前坐下,吩咐摆饭,也不理苏员外。苏员外自知有些理亏,忙陪着笑跟过来道:“方才夏荷来说妹妹来家时,我已经在团圆儿那了,她囔心口疼,我也不好扔了她不理,不料妹妹竟生气了,明儿劳烦奶奶替我好好给妹妹赔罪。”金氏冷笑道:“若是妾,妾也生气。好容易回家一趟,自家哥哥脸面也不露,怎么不叫人心寒。”苏员外道:“我已经赔罪了,你还要我怎样呢?”金氏道:“你得罪的又不是我,向着我赔罪做甚。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着团圆儿的病,如今你妹子也不在这里了,你要再去陪着,我也不是那等嫉妒之人,绝不拦你。”口中虽如此说,眼圈儿却是一红,忙扭过头去拭泪。
苏员外道:“我几时说我要去了?”金氏道:“你倒是没说,禁不住你心里想。”苏员外见金氏眼圈儿红红的,芙蓉面上带着泪痕,到底是十年夫妇,不由得不心软,赔笑道:“哪里来的话。家里人相处,哪有个不大意的?我不过是想着都是自家人,晚个一时半刻的也不打紧。既是奶奶生气,以后我留意些也就是了。”金氏一听这话,刷地站了起来,指着苏员外道:“你妹子难得来家一趟,我叫丫鬟来请你,你拖延不来,你这不是给我没脸,是给你妹子没脸,你倒歪我吃醋。我同你夫妇十年,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你自己瞧中了那个团圆儿,托了崔娘子去做媒,要纳来做你小妾,旁的人你还不要,可有这事?你同崔娘子串通了来哄我,我只当不知道罢了。我再问你,打你那团圆儿进门,我可有为难过她一次,她那屋子我收拾得比我这里都不差什么!我但凡是个拈酸吃醋的,我哪里会容你纳了那个团圆儿!你不要看错了人!”说了,放声而哭。
苏员外见她这样,倒是慌得手脚没处搁,上来不住声说好话,金氏只是拿着手帕子渥着脸哭,横竖不理。春梅在外头听了会,忙进来道:“员外,休怪婢子说你,这原是你的不是。姑奶奶来家了,奶奶来请你,你又没正经事,理该就过来。偏要去看丁姨娘的病,婢子说句得罪的话,你又不是郎中,去了也没用。你留在那里不来,果然恼了姑奶奶,你也知道姑奶奶的性子,心地虽好,性子有些急,还埋怨了我们奶奶几句,我们奶奶还替你辩解了,这才罢了。偏你还说我们奶奶吃醋,怨不得我们奶奶委屈。”一面送上绞好的热面巾在苏员外手上又说:“奶奶,依婢子说,你也别委屈了,员外不过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瞧平日,员外还不是敬你爱你的?再说,奶奶的贤德,就是老奶奶在世时也是赞不绝口的,员外哪里会不知道呢。”说了又把苏员外推到金氏身边,笑道:“奶奶就瞧在员外亲手绞了热面巾的份上,饶了他罢。”
苏员外借势把热面巾往金氏手上递,金氏侧着身接了,春梅忙叫小丫鬟捧着沐盆进来,自己服侍着金氏洗完了脸,又倒了热茶来给金氏喝。苏员外在一旁看着,却见金氏洗净了脂粉,比艳妆时更清秀些,双眼哭的红红的,格外可怜,想起她平日种种好处,真真的是稳重大方,又知情识趣,最惹人怜的,不由心中懊悔不该惹招她生气,又走过来赔了好些好话,金氏方才回嗔,也赔罪道:“方才妾只怕担了嫉妒之名,一时情急失态,相公就瞧在妾素日谨慎的份上,不要同妾一般见识。”苏员外也笑道:“这怕什么,自家夫妇,又不是外人,说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倒外道了。”金氏此时方有笑颜。
说话间,春梅已领着小丫头们摆上饭来,请了两人去用饭,他们二人一个是心存愧疚,一个是故意殷勤,你敬我一杯,我还你一盏,一顿饭吃了许久,两人都有些醉意,方携手入房,那边春梅早浓熏了绣被,服侍着两人安寝了,放下锦帐,吹熄了蜡烛,蹑手蹑脚退到了外间,今日原轮到冬竹值夜的,偏冬竹去伺候姑奶奶了,少不得她在外间守夜,预备着员外奶奶夜里喊人伺候方便些。
却说春梅才退到外间,只觉呼呼的进风,原是门没有关紧,留着一道隙缝,春梅就想把门阖上,才把手搭在门上,无意间顺着门缝瞧出去,只见一个丫鬟正匆匆而去,那背影肩宽腰细,瞧着即为是眼熟,偏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也只得丢开手,把门关紧了,自己也去安歇,睡到一半,忽地张开眼,哎呀了声,却是想了起来。

会亲 生辰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苏员外夫妇起身,金氏梳洗毕了,亲自去请了苏氏过来。苏氏昨夜虽有气,禁不住秋月冬竹在一旁说好话,又睡了一夜,早消了许多,此刻见金氏亲自来请,甚不好意思,过来拉着金氏的手道:“好嫂子,我昨日糊涂油脂蒙了心,顶撞了你,你可别往心里去,体谅我不懂事罢。”又说:“我那样混闹,哥哥想必也恼我了。”金氏忙笑道:“你这是哪里话,昨儿明明是你哥哥的不是,你瞧,他一早催着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晚间他从铺子里回来还要和你好好说话呢。”说话间春梅便过来请她二人去大奶奶房中用早饭,待到了屋内,却见团圆儿已然在了,头上身上装饰都甚是简朴,也没怎么涂脂抹粉,显得面容有些儿憔悴,倒越发动人了。
苏氏虽不怪自家哥哥嫂子了,对团圆儿的那口气依旧没有咽下,看她这样装扮更觉得刺眼,向着金氏说:“嫂子,都说你平日如何贤良,我瞧也未必。”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有些变了颜色,,独有金氏依旧笑道:“可是我哪里错了规矩了?”苏氏道:“那么个病人,嫂子也不叫她在屋里歇着,还要到这边来立规矩,我倒是没什么,只怕我哥哥瞧见了,说你故意刁难也是有的。”团圆儿听了,脸上忽青忽白了阵,原来苏氏正说中她的真病。
原来团圆儿故意不加艳妆,本意就是给苏员外瞧的,她也知道苏员外同金氏之间情谊颇深,金氏素来又有贤名的,也不敢指望就此让苏员外信了大奶奶刻薄她,只求让苏员外心生怜惜也好,不料到了这里苏员外已先走一步,竟没见到人,已是错了一步,此刻听苏氏这样说来,更是有些后怕,怕金氏把话听了进去,会给她罪受,偷眼去瞧金氏,却见她抬手按了按额角,笑道:“我如今精神竟不比往日,竟没想起丁姨娘昨儿还囔心口疼,果然是我的疏忽。即这样,团圆儿你下去罢,晚上也不用来伺候我了,只管好好静养。”团圆儿听了这话,忙忙的答应了,又去辞苏氏,苏氏那耐烦理她,只哼了声便是听见了。团圆儿含羞忍恨而去不提。
却说春梅冷眼瞧着团圆儿头上只插着两只短金钗,鬓边戴的宫花颜色也旧的,别无其他像样装饰,手上一只镯子虽也是金的,却极细,瞧着不太成体统,便出去到了团圆儿门外,悄悄叫了素梅到一边,叫她把姨娘过门那日的头面拿出来备着:“明儿奶奶生日,必有女眷来的,我们家新娶的姨娘没几件像样的首饰,没的叫人笑话。”素梅却道:“姐姐也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春梅便骂她胡说,道:“你姨娘的首饰都是你收着,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如今连这样混账的话也说得出,可是一点子规矩也没有了。”素梅冷笑道:“我如何就敢没有规矩,昨儿丁姨娘家王奶奶来过了,姨娘不叫我在跟前,她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以后就没见过那些东西了。我若是就那样冒冒失失的来回奶奶,岂不是卖主求荣了。”春梅见素梅尖酸,本欲和她理论几句,又想她如今算是姨娘的丫鬟,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也不能不给姨娘留些面子,便忍下了,叫素梅回去,自己瞅了个空悄悄回了金氏。
金氏还未开言,一旁夏荷已经说:“丁姨娘真不知道是眼中没人还是认真不知道规矩。那些东西是她过门时奶奶赏的,怎么悄没声就搬娘家去了,她娘家若果真艰难,也该来回一声,我们奶奶还能眼瞧着不理吗?” 春梅便批她胡说:“你如今怎么也没规矩起来,奶奶还没开口呢,你浑说什么?。”金氏只叹道:“你们也别争了,这事不许再说。”说了,就人再取了一支珠钗,一支绞丝金簪,一只玉镯子来给团圆儿送去,预备明日好戴。
却说团圆儿忽然得了这些东西,心上诧异,素梅见了,冷笑道:“这必是春梅那个蹄子说的。就她惯会献殷勤,哄我们奶奶偏疼她。”说了便把下午春梅问她的话都说了,又道:“这不过是怕姨娘明儿衣着寒酸了,丢她的人,伤了她贤良淑德的名声罢了。”团圆儿听了,也冷笑道:“我也奇怪她怎么好心起来了。原来如此。”便把两根钗子丢在妆奁内,吩咐卸妆睡觉。
第二日便是金氏生辰,虽是小生日,也一样摆酒请客,又请了一般女戏来家唱些吉祥戏文。苏员外亲自去接了金氏的嫡母冯氏老孺人并嫂子康氏孺人来家,又叫了团圆儿出来给舅奶奶和老奶奶磕了头,这两位孺人虽没跟苏氏一般给她颜色瞧,却也不搭理她,只做没她这个人,只同金氏和苏氏说话顽笑。
可怜团圆儿在下头带着丫鬟们服侍几位孺人奶奶们,不笑强笑,不说强说,偶尔得闲,看着金氏等人的富贵穿着,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又想起前儿自家娘亲来受的冷遇,对比今朝的热闹,枯荣立现,嫉妒得紧咬银牙,又不敢带出来,强自压抑,自此方她深知做妾的难处,只是后悔也晚。
这里金氏生日热闹了一日,冯孺人到底是有年纪的人,吃了午饭便囔困,金氏便请老孺人在自己房中歇觉,冯孺人笑道:“罢了,我知道你的孝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虽不在意,姑爷怕是也要嫌的,再说你们姑嫂几个年纪轻轻的自然有你们体己话要说,我把老骨头怕是碍事呢。”三人忙立起身道不敢。冯孺人又笑说:“我回家歇着,还有个意思,若是晚上有什么东西是我爱吃的,就叫康氏给我带回来,我在家还能多吃些,比你们都舒坦。”说得众人都笑,金氏康孺人苏氏三人一起亲送了老孺人至二门处,千叮万嘱跟来的丫鬟婆子路上小心仔细,别颠着老孺人等语,眼瞅着轿子去了,方才回房,金氏又打发了团圆儿回去,三姑嫂方得自在说话。
康孺人因问团圆儿来历,金氏便说了,康孺人皱了皱眉道:“我瞧着她双目不定,举止轻浮,不像是个安分的,你也别太贤良了,多少盯着些。”苏氏忙道:“正是这话,舅奶奶你是知道我嫂子的,最是大方得体的,我们家谁敢不敬她,就是我哥哥也不例外。”康孺人听了这话笑道:“瞧瞧姑奶奶这番话,又夸了我们姑娘又夸了你哥哥,滴水都不漏的。”金氏也笑道:“你们都会说话,就我是个嘴笨的,只能自饮一杯以表谢意。”说了,拿起自斟壶来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康孺人笑道:“呸,得了便宜卖乖,就你还嘴笨,那我们可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了。过来,让我摸摸你身上,可瘦了没有。孺人方才回去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你瘦了,要我敲打姑爷不许欺负你呢。你怎么就哄得她老人家那么疼你,我都要吃醋了。”金氏便移步到了康孺人跟前笑道:“不独娘疼我,就是嫂子也是心疼我的,我满心知道,只是也别冤枉了我们老爷,他倒是不敢欺负我的。”康孺人摸了摸金氏的脸,笑道:“女生外向,就爱护着姑爷。罢罢,我不说了,你斟酒来我吃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喜讯。”
金氏听说,就满斟了一杯酒凑到康孺人唇边,道:“好嫂子,快告诉我罢。”康孺人就着金氏的手喝了,便道:“你哥哥来信说,年下要迁刑部给事中了。”金氏忙笑道:“这是大喜事,嫂子怎么不早说,我也好预备贺礼的。”苏氏听了,也一起贺喜道:“我听我相公提过,这给事中,品阶儿不高实权却大,是个实在官呢,便是本部的堂官也多有依仗呢,真真可喜可贺。”康孺人笑道:“姑奶奶抬举了,不过是个正七品小官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金氏又问康孺人何时上京团聚。康孺人笑道:“他倒是要接我和孺人过去呢,我和孺人商议了,北边冷,她老人家过去了怕水土不服,今年就不去了,我也不忍心扔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任命下来,开春再说罢。”金氏听了这话,想一想说:“这样甚好,我们母女姑嫂的,也好多亲近亲近。”又捱着康孺人道:“好嫂子,我还有一事求你,你可不能推我。”
康孺人指着金氏向着苏氏笑道:“姑奶奶瞧瞧我们姑娘,素日装得那样大方,实际最是小气,吃她一杯酒就要支使我了,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苏氏也笑道:“若不是亲眼见着,我也想不着嫂子这样稳重一个当家人也会撒娇的。”金氏笑道:“今儿我生日呢,你们还笑我,可是欺负人。”说了凑在康孺人耳边说了,康孺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金氏说完了,便道:“原来这样。我正好要给你哥哥写信呢,正好写上,等有信了,我再差人告诉你。”金氏忙道:“即这样,我这里先谢过嫂子了,我只记嫂子的情。”康孺人假哼了一声道:“红口白牙的一声谢,我可不稀罕。”
金氏便笑道:“那嫂子要什么呢,说来我去找,只是嫂子那样的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要问我要。”康孺人笑啐道:“看把你小气的。你早些生个外甥子外甥女我抱罢,就是兆麟也问了几次姑母几时给他生弟弟妹妹呢。”金氏听了这话,勉强笑道:“我也想呢,可不知道老天保佑不保佑。”康孺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也无须忧虑,你才二十六岁,来日方长呢。”
她们正说话,忽然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冬竹,却是团圆儿跟前的铃儿。

请医 求见

话说金氏同苏氏和康孺人正说话,却见团圆儿跟前的铃儿急匆匆闯了进来,冬竹跟在她后头拦之不住。
金氏便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铃儿双膝跪倒:“奶奶,我们姨娘方才回去就囔头疼,睡了会子反更不好了,吐了一身一地,起来换衣裳时竟晕了过去。婢子想去找个郎中,门上管事的不许,说是要先回了员外奶奶才行。婢子求奶奶快请个郎中来给我们姨娘瞧瞧罢,迟了怕来不及了。”
康孺人是产育过的,苏氏虽自己没有产育过,也看过自家几个妾室生产,听了铃儿这话,已然明白了,两人都不做声,先看金氏如何处置,却见金氏已着人请了管家来,吩咐他去请相熟的郎中来,铃儿千恩万谢,磕了头跟着管家下去了。金氏还要着人去知会苏员外一声,叫康孺人拦下了:“我的傻姑娘,你竟这样容易忘事。”
金氏忙问:“我忘了什么事了,嫂子教导我。”康孺人便问:“那个姨娘来家多久了?”金氏皱眉想了想,春梅在下回道:“回舅奶奶,一月有余,两个月尚不到。”康孺人便道:“倒是会生养,傻孩子,你们那个姨娘怕是有了。”金氏听得这一句,连唇儿都白了,脂粉都盖不住,强撑着稳住心神,向春梅道:“你去丁姨娘那看着,不拘郎中瞧出什么来,先带了来见我。”
康孺人冷眼看她处变不惊,暗自点头,见出了这事,也不好再坐,便要回去,金氏也不强留,只说:“嫂子,你瞧我这生日过的,等得了闲,我再回去给你赔罪罢。”又勉强笑说:“也不知道这十二月的天,我们员外从哪里找了些极新鲜极嫩的藕来,要做了桂花藕,倒是养阴清热、清心安神又润燥止渴的,我们娘又爱吃,我原打算着孝敬她老人家的,如今只好请嫂子带回去罢。再有今儿这事,还请嫂子先别告诉娘了,都是我不中用,还要她老人家为我操心。”说了眼圈儿也有些红了。康孺人也自感伤,道:“就是你不说,我也省得。你也别太忧虑了,便是真有了,生下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贤是愚呢。”说了又同苏氏道别,叫她好生劝慰几句,便起身去了。金氏要送,康孺人只是不让,便着夏荷冬竹送出去不提。
却说苏府管家苏贵请了相熟的胡大夫来给团圆儿瞧了,诊了脉,细问了平日饮食起居等,正要开方,春梅已然候着了,笑道:“胡先生好。”胡大夫认得是金氏身边得意的大丫鬟春梅,忙立起身笑道:“原来是春梅姑娘,奶奶近来可好?”春梅道:“我们奶奶听说姨娘病着,很是忧心,请先生过去细说病源,也方便日后照料病人。”胡大夫笑道:“大奶奶果是心善,即如此请姑娘前头引路罢。”说了收拾了药箱子跟着春梅去了。